《银河英雄传说》第五部----风云篇                                    
                                                                     
... 美丽的银河, 正在燃烧中!                                          
                                                                     
                           第一章  寒流来袭                          
                                                                     
                                  Ⅰ                                 
                                                                     
     数十秒钟之后即将进入宇宙历七九九年,帝国历四九○年,莱因哈特·冯
 ·罗严克拉姆公爵仰望夜空,他第一次看到的数个星座在深蓝色的夜幕中闪灿
 着光芒。迈入新的年度之后,即将迎接第二十三个人生寒暑的年轻征服者,自
 他那冰蓝色的瞳孔中,朝着夜空放射出如冰箭般的犀利眼神。那是一种无言的
 宣告。他透过硬质玻璃制的天花向宇宙宣告,在他视线的彼方,连成一气的星
 群,只许作为被他征服及支配的对象之身份而存在着。当莱因哈特摇曳着他那
 灿烂如黄金般的金发回过头来面对聚集在大厅里的帝国军众将帅之时,从四方
 镶嵌着音响系统的墙壁上流泻出一阵钟声。似乎告诉人们旧的一年的日历已完
 成了它的使命。莱因哈特走近自己的桌子,高高举起手上倒满香槟酒的水晶杯
 ,将帅们也回应着他的动作,以水晶杯中反射的光波交换着彼此的视线。    
   “干杯!”                                                        
   “干杯!为新的一年----”                                          
   “干杯!为所创下的功勋----”                                      
     在充满霸气的干杯声交错当中,一个格外响亮的声音强烈地震撼着全座人
 的耳膜。                                                            
   “干杯!为自由行星同盟最后的一年----!”                          
     在众人注视下,那声音的主人一边看着莱因哈特,一边高高地举起酒杯。
 他的声音和表情就介乎于昂然和傲然的一线之间。莱因哈特端正秀丽的嘴角漾
 起一抹微笑,也同时举起了酒杯,这时,四周响起一阵叫好和拍手的声音。发
 言音则因为获得此一殊荣而兴奋得脸色潮红。                            
     他就是依沙克·费尔南·冯·特奈杰中将( 注: 在某些版本的《银英传》
 和游戏中, 又译作托尔奈森. ) ,在满是少壮派的莱因哈特军高级将领当中,
 他显得格外年轻,和他的主君同年纪。在幼年学校中,他是在第一名的莱因哈
 特之后,优等生集团中的一份子。进了军官学校之后,声名更是大噪。但是,
 他却在中途退学投身前线,不管是担任实战指挥官或作战参谋,他都有着不容
 忽视的武勋,是个优秀的青年军官。在帝国历四八八年的“利普休达特战役”
 中,那些在幼年学校中和莱因哈特一起上学的贵族子弟们大多投入门阀贵族联
 合军中,最后终于自取灭亡;相对的,他选择了参与“金发小子”这一边,显
 示了他正确的判断力,在已故卡尔·古斯达夫·坎普手下任职时建立了不少功
 劳。战后,他离开了坎普,成为莱因哈特的直属部将,也因为这样,在日后坎
 普与自由行星同盟军的杨威利对阵败亡之际,他得以免于踏进败军行列的命运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自己和周围的人深信,他有着一位肉眼看不到的超越
 常人智慧的守护者。因此,他越益确信自己是上天挑选的精英之一,为因应超
 越者的思宠,他更是凡事都比别人快一步。他认为今后要追过许多人,或者被
 追赶,不论在战场之内或之外,尽可能地引人注目是必要的。              
     他这种锋芒毕露的作风看在同年纪的主君莱因哈特眼里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看到这种类型的人,总会让莱因哈特联想起那个绝对不会刻意去引人
 注意的故友来。他觉得,如果是齐格飞·吉尔菲艾斯,那个牺牲了自己只为救
 他生命的红发挚友的话,一定不会赞成用这种方式来引人注意。莱因哈特知道
 不能这样做比较,但是,意志及理念所不能控制的心灵悸动却使得他情不自禁
 地这样想……。                                                      
     盛大的宴会中没有华丽感,反而充满了活力和冲劲,这或许是出席的人甚
 至连礼服都不穿而穿着可以立刻上战场打仗的军服之故吧!莱因哈特本人不喜
 欢在占领地的新年宴会中做华丽的装扮是原因之一,一个成功的征服者,必须
 能够小心避免不要刺激起占领地人民的反感,更主要的是列席的将帅中,有人
 在宴会结束的同时就要立刻出发往战场了,指挥远征军先锋部队的渥佛根·米
 达麦亚一级上将和率第二阵的奈特哈尔·缪拉上将就是这样。              
                                                                     
     帝国军中最年少的上将奈特哈尔·缪拉今年将迎接他自己的二十九岁生命
 。他有着灰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珠,正面仔细观察他的体型的话,会发现他的
 左肩稍微低了些,这是与其年轻不相符合的身经百战及负伤次数的最佳明证。
 但是,如果不去考虑这些,充其量他看来也只像是个参谋型、有着温雅外表的
 军人,但是他进攻的精悍及防守的顽强都获得极高的评价。                
     在他旁边的米达麦亚和现在负责指挥伊谢尔伦要塞攻略的奥斯卡·冯·罗
 严塔尔一级上将被称为帝国军的双璧,外号“疾风之狼”。从某方面来看略显
 短小,但似乎随时随地保持最佳机能状态的身材让人联想起优秀的体操选手,
 他比莱因哈特大八岁,比缪拉长两岁,但以一般的社会标准来看,他仍然算是
 黄口孺子之类的年轻人。
   “年轻人可真是有精神!”                                          
     然而,米达麦亚却常常说些惹人嫌的话。他是这次占领费沙回廊作战中的
 指挥官,也是所有参战的提督中功勋最卓著者。所以遇到的困难也最多,对于
 比较年轻一点的提督们的豪言壮语,他总认为是过度的幼稚表现。          
   “我也还年轻,但却没那种精神。”                                  
     缪拉回应的声调中,总有着他个人特有的讽刺意味在,在比他们年轻的军
 人们眼中,这种举动有时候被视为带有焦虑感情的表现。有野心的人喜欢变化
 多于安定,渴求乱世胜于和平。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把握到动荡不安的时势带
 来的机会,就会加快飞黄腾达的速度,而且会扩大成功的范围。不管是米达麦
 亚也好,缪拉也好,都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在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的霸业即将快速完成的现阶段,他年轻的部属
 们建立功勋的机会也正不断减少。至少在一些人被野心之壁狭窄化了的视野中
 ,通往荣耀的门扉即将被关闭了。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之下,同僚和前辈不再是
 生死与共的战友,反倒是带有竞争色彩的对手。尤其是缪拉,由于他没有像米
 达麦亚及罗严塔尔一般屹立不摇的名声,所以往往就明显地显现出其被视为“
 追赶”的对象之态势。                                                
   “算了,不管这件事……同盟军大概会由宇宙舰队司令长官亲自出马迎击我
 们吧?”                                                            
   “亚历山大·比克古提督?的确……”                                
   “他可是个老资格的军人。你跟我,再加上罗严塔尔、毕典菲尔特……把我
 们四个人的经历合起来都还比不上那个老人呢!他就像一座活生生的军事博物
 馆啊!”
     米达麦亚从不吝惜于赞赏一个值得尊敬的敌将。缪拉自从认识这个年长自
 己两岁的同事开始就有意学习对方这个优点。但是,他自己也知道在表现力方
 面及不上对方。                                                      
   “你们似乎谈得正起劲嘛!”                                        
     两个提督把脸转了过去,随即恭谨地行了一个礼。他们那年轻的主君正一
 手拿着水晶酒杯站在那里。                                            
     交谈了两三句话之后,莱因哈特问“疾风之狼”:                    
   “对于你这个历代罕见的巧妙用兵者,我无可挑剔,不过,同盟军可能会作
 困兽之斗,以破釜沉舟的姿态与我军决一死战,你打算如何对应?我想听听你
 意见……”                                                          
     空荡的酒杯反映着灯火,在年轻的帝国军最高司令官俊美的脸上笼照着淡
 淡的虹色微光。                                                      
   “我认为如果同盟军有充足的兵力,而不必顾虑人力和物力上的损失的话,
 他们可以在费沙回廊的自由行星同盟所属一侧的出口摆出纵深阵,从正面来向
 我军挑战。我军若要加以对抗,就只有采取中央突破一法了,不过,事先必须
 有心理准备,这种战法对我们自身将会有相对损伤,而且也得花上一段时间,
 费上一番功夫。如此一来,我们就必须时刻注意扼住我军后方的费沙动向,搞
 不好还会因为首尾不能相顾而居于劣势。”                              
     米达麦亚的分析正确,表现明快清晰,具有充分的说服力。            
   “但是,这一次要是使用此法,同盟军的兵力应该会显得不足。如果一战失
 败就没有退路了,他们广大的领土,包括他们的首都都会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我
 们面前。如此一来,他们最初的一战就变成最终的一役了,除了投降之外,他
 们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一旦大势已去,他们就算想重组兵力再作反抗也是徒空
 无功了。”                                                          
     歇了一口气,米达麦亚继续说道。                                  
   “有鉴于在费沙回廊出口处和我军作正面对决所冒的风险太大,因此,他们
 很可能会采取把我军诱入他们的领地内的战术,等我军到达行动的界限点之时
 ,再破坏我们的补给路线,妨碍我们的通讯,分断孤立我军的各个部队,然后
 再将我们各个击破。也就是说,他们会大致改变攻守之地,使三年前的亚姆立
 札会战重演。因此,如果我们无限制地拉长军列,就会陷入敌人的算计。不过
 ,依下官之见,我军的胜机也就在这里。”                              
     米达麦亚闭上嘴,静静凝视着莱因哈特,年轻的主君脸上浮现出融合了敏
 锐和优美的笑容,对部下的能力甚表满意。                              
   “你的意思是要用‘双头蛇’吧?”                                  
   “是……”                                                        
     米达麦亚也对主君的洞察力甚表赞佩。                              
   “缪拉提督的意见呢?”                                            
     莱因哈特微微改变了苍冰色眼眸的方向问道,帝国军中最年少的上将轻轻
 地行了个礼。                                                        
   “下官也赞同米达麦亚提督的看法,不过,同盟军的作战行动或许没办法做
 到一丝不苟。”                                                      
   “因为到处都有那些主张‘看到敌人而不作战是一种懦弱行为”的短视低能
 之徒吧?”
     莱因哈特冷冷地取笑着架空的敌将。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十分有利了。只要把他们牵制住,逼他们打一场没
 有战略目的的消耗战,虽然没什么意义,不过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但是,这种打法太没意思了。”                                    
     喃喃自语的莱因哈特,表情若换成别人,在旁人眼中一定显得极为狂妄自
 大而不庄重吧?但就因为他是一个曾经在亚斯提星域中歼灭两倍多的敌人,在
 亚姆立札星域中使兵力达二○○○万的自由行星同盟军遭受空前未有溃败的战
 争天才,所以才被认可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莱因哈特憎恶无能的敌人如同他讨
 厌无能的同志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希望敌人会采取有秩序的行动……”                              
     丢下这句话,莱因哈特就离开米达麦亚两人的面前,朝别的谈笑圈子走去
 。                                                                  
                                                                     
     莱因哈特的秘书官----玛林道夫伯爵的千金----希尔德正以冰冷的苹果汁
 冷却自己因喝酒所引起的醉意。这时,喝完了酒前来放置空酒杯的特奈杰中将
 以兴奋的语气对兼具美貌与智慧的伯爵小姐说道:                        
   “玛林道夫小姐,后世的历史学家们一定会很羡慕我们吧?他们一定也很希
 望能亲身参加这个酒会,成为历史的证人……”                          
     傲然的自负洋溢在他年轻的脸上,特奈杰中将寻求赞同似的凝视着希尔德
 。希尔德嘴上虚应着,内心却颇不以为然。她并不认为特奈杰无能,但是,对
 于他的言行举止太过唯莱因哈特马首是瞻一事却有些微的不安及无可奈何的苦
 笑。莱因哈特是个天才没错,但是,天才未必适合作为学习及模仿的对象。若
 真要学习,缪拉及瓦列的坚实及强韧才值得效法,但是特奈杰似乎为莱因哈特
 那独一无二的华丽光彩所惑了。                                        
                                                                     
     进入新的年度后很快地经过了两个小时,渥佛根·米达麦亚一级上将把酒
 杯放在一张桌子上,以律动的步伐走到年轻的主君面前。                  
   “阁下,下官先行告退……”                                        
     米达麦亚敬了一个礼。莱因哈特轻轻地举起一只手回答。              
   “祝你胜利,我们就在海尼森再会了。”                              
     面对莱因哈特那无畏的微笑,“疾风之狼”也以同样的表情回应着,之后
 ,米达麦亚又端正地敬了一个礼,那裹着黑色和银色制服的身躯就在吊灯灿烂
 的光辉下走向外面。德洛伊杰、布罗、拜耶尔蓝、辛查等麾下的将领们也跟在
 素有勇将之誉的上司后面相继退下了。接着,奈特哈尔·缪拉也站到年轻的主
 君面前,行完了礼之后便率领着部下们离开会场。                        
                                                                     
     出席者走了三成之后,现场活泼的谈笑仿佛吹动树梢的风戛然而止似的渐
 渐沉静了下来。莱因哈特也在结束了和几位重要的提督们礼貌上的交谈之后,
 坐到一张放在大厅一角的椅子上,交叠起他的一双长腿。                  
     在这一瞬间,一阵强烈的感情旋风横扫过莱因哈特的心灵平原。在激烈壮
 大的征服战役之前,那颗飞扬的心快速地收缩,映在视野中的景致也失去了原
 有的色彩。                                                          
     他感到有些不安,这种心灵的悸动恐怕不是能说与他人知的,也不是别人
 所能了解的。莱因哈特突然想到的是----当占领了费沙,征服了自由行星同盟
 ,成为全银河系宇宙的霸者之后,自己是不是能够耐得住没有敌人的日子?  
     当莱因哈特出生时,帝国和同盟之间的战火已经持续了一三○年,长达一
 一四万个小时了。只有不断的战斗才能让莱因哈特有踏实的感觉。对他来说,
 和平只是一片薄薄的,夹在战争这种厚土司中间的火腿片而已。然而,在莱因
 哈特打倒了所有的敌人,统一了宇宙,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之后,或许他也就
 同时失去了能让他充分发挥智慧和勇气以一决雌雄的对手了。              
     这个为作战、胜利、征服而活的金发年轻人似乎必须要为忍耐自己一手所
 建造而成的和平重担及无聊做准备了。                                  
     可是----莱因哈特突然苦笑着。他发现自己想得太早了。下一次的战斗未
 必是他获胜,或许悲怆的哀歌会是为他而演奏的。连战皆捷,却在最后一仗中
 吃败仗而从绚丽的历史舞台上跌落下来的野心家毕竟不在少数( 附言: 的确, 
 恺撒, 拿破仑, 项羽......, 三国的曹操也是因为赤壁之战的大败而失去了统
 一全国的机会. ) ,他必须平安地度过尚未结束的今天,把目光投向明天,绝
 不能重滔那些人的覆辙。从那一天、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已不是属于他自己
 一个人的了……。                                                    
                                                                     
     凌晨四点,宴会解散了,每个人都为了完成征服之旅,分别回自己的宿舍
 做准备。这个时候,渥佛根·米达麦亚一级上将的舰队已经起飞升向尚未天明
 的夜空,并且陆陆续续从费沙的中央宇宙港出发。“疾风之狼”今年的第一个
 任务就是为后面的大军保住费沙回廊的同盟一方的出口。                  
                                                                     

                                                                     
                           第一章  寒流来袭                          
                                                                     
                                  Ⅱ                                 
                                                                     
     一方希望能征服对方,但是,另一方却不愿被征服。                  
     打从心底里高兴并热切地迎接宇宙历七九九年到来的自由行星同盟的政府
 高级官员、普通士兵和市民,虽不至于完全没有,但是想必也寥寥无几吧!大
 部分的人都被卷入恐慌来临之前的混乱漩涡中,连新年度来到的那一瞬间都无
 法去确认。帝国军以武力占领费沙的消息,一度曾受严密管制而没有宣扬开来
 ,但是,现在则如同被网住的猛兽撕开了神秘的面纱,朝人们猛扑而来,以可
 怕的洪流姿态占满了同盟的情报系统。当政府各首脑部门的人员在被厚实的墙
 壁阻隔着的会议室中铁青着脸,开始就解除报导管制时安抚民众的措施进行协
 议之时,离他们的会议桌不到一公里远的街角,一些从费沙方面搭乘宇宙船回
 来的人已声嘶力竭地渲染危机的到来。                                  
     在有效的防备方法尚未被找到之前,堤防就崩决了,歇斯底里和恐慌的浊
 流吞噬了整个同盟领土。勉勉强强可以挽救同盟政府威信的便是在报导管制期
 间,还没有一个高官企图循私让自己和家人逃亡。可是人们的看法是,如果有
 明确的消息确认安全之处的所在,那么,那些官员们就未必会如此忠贞了。看
 来,现在同盟政府即使在道德方面有好的表现,也挽回不了因为当事者的无能
 所失去的市民对政府的信赖了。                                        
     而市民们则是把感情的渲泄口指向政府当局,他们似乎也不想指向其它地
 方。“想想办法呀!”情绪激动的市民们一边要求政府拿出对策,随即又加上
 诸如“无能”、“薪水小偷”之类的辱骂。                              
     当时的同盟政府正是在“华丽的诡辩家”优布·特留尼西特最高评议会议
 长的领导之下,他正值政治家的生涯中堪称少壮派的时期,有着优雅的外表和
 一帆风顺的经历,在以女性为中心的选民中颇有人缘,同时他又以军需产业为
 背景,政治资本傲视群雄。即使遭遇到救国军事委员会那种致命伤般的武装政
 变也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市民们都期待着他有足以与其辩才相匹配的指导能
 力。可是在今时今日光凭口头辩舌无法解决的状况到来时,他却直接或间接地
 从他日常挂在嘴上的“挚爱的市民们”面前消失了,他只透过政府发言人表达
 了“深切感受责任之重”,连他所在之地也模棱两可,这些事情更加深了市民
 们的疑惑。市民们怀疑,像优布·特留尼西特这种人是不是就是自古文明时代
 就一直存在的,光靠一张利嘴吃人不吐骨的煽动政治家?事实上根本没什么能
 力去处理紧急事态……。                                              
     但是,一向对特留尼西特厌恶至极的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官杨威利上将有着
 和市民们略有不同的见解。他对特留尼西特的感觉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
 毫发无伤的男人”。这是杨个人的看法,或许这种评价有过之或不及之处,但
 是,目前特留尼西特背叛了市民对他短暂的期待,招致众人的失望和反感,是
 不争的事实。即使如此,当初将特留尼西特奉为政界的希望之星,对他的政纲
 大加赞赏以拉拢选民的商业新闻传播媒界仍坚持“不是议长个人的责任,所有
 的市民都有责任同时要有自觉”的说法,赦免了最高权力者的罪行,采取了分
 散责任并掩饰其行踪不明的方法,反将批评的箭头指向了“对政府欠缺协助意
 愿,一味自私地主张享有权利”的市民头上……。                        

     国防委员长华尔特·爱朗兹在升平时代只不过是优布·特留尼西特手下的
 小喽罗罢了,而且还未必是一个深受信任和重视的手下,特留尼西特之所以让
 他坐上国防委员长的位置,是因为当初同盟的建国者们因担心会出现独裁者而
 立法管制禁止评议会议长兼任各委员会的委员长之故。然而,事实就如人们背
 后的议论一般,“表面上是爱朗兹委员长,实质上是特留尼西特议长”,他只
 不过是特留尼西特政府当局和军部之间的联络人罢了。他从未曾发表过属于自
 己个人的见解及政策,人们视他为从特留尼西特和军需企业群之间紧密结合着
 的金钱、权力输送带上获得些许利益的三流政客,而他自己对这种评价也甘之
 如饴。                                                              
     可是自从帝国军闪电入侵费沙之后,这个看似已屹立不摇的评价。似乎有
 了大规模修正的必要。                                                
     当优布·特留尼西特发挥其为后世人所不耻痛骂的不负责任,一头栽进他
 自己的保身乐园之后,叱责狼狈不已的同事们,独力领导内阁会议,不断采取
 各种政治方面的紧急措施,防止同盟政府自乱阵脚的便是他----华尔特·爱朗
 兹。过了五十岁大半,第一次坐上内阁主席位子的他,在面对难关时,看来却
 仿佛年轻了十岁以上,他挺直了腰杆,皮肤泛出了光泽,步伐强而有力----虽
 然失去的头发不可能再长出来。                                        
   “把战斗的指挥权委交给那些穿军服的专家,我们所必须做的决定是要投降
 或者抗战?也就是说,我们要决定国家的行进方向,明示给大众,让军部协助
 我们。如果我们一味地自乱阵脚,逃避该承担的责任,事态就会失去控制而演
 变成由最前线的军人来主导,经过大量而无益的流血之后,或许整个国家组织
 就会在一片混乱声中瓦解,这同时也意味着民主政治的自杀。我们绝对要避免
 这种情况的发生。”                                                  
     环顾当场,由于还没有一个人主张投降,于是国防委员长改变了议题。  
   “那么,大家都决定要抗战了,这里面也有两个选择:和侵略者誓死作战一
 直到同盟的所有领土都化为焦土,所有的国民都倒下为止呢?或者,以讲和或
 和平为目标,尽量整备出可以获得有利条件的政治环境----而这是不是要选择
 武力来做为技术上的手段?我认为都有必要先行确认……”                
     其他的阁员们都带着困惑的表情沉默着,然而,他们困惑的原因或许不是
 事态的棘手程度,而是国防委员长的沉着及明晰的表现重重打击了他们对他原
 有的根深蒂固的看法。不久之前,还是字典上“有职无权”这个语词的典型例
 子的国防委员长,现在却以其极为正确的洞察力及认识力,把握住事情状况,
 向同事们提示了寻求最佳解决问题方法的捷径,而且还是以极高格调的辨才当
 武器。                                                              
     和平时代的爱朗兹只不过是潜藏在权力机构肮脏底层的一只寄生虫而已。
 但在面临危机存亡的此刻,应该原已死绝在他身体内部的民主主义政治家的精
 神,却从金权政治业者的灰烬中坚强地复活而起,而他在历史上的名声也因为
 这半年来的觉醒而深植人心,使后世的人们遗忘了他那长达半世纪之久的怠情
 。                                                                  
                                                                     
     年已过七十的同盟军宇宙舰队司令长官亚历山大·比克古上将,是一个公
 认相当厉害的挖苦专家,也就是一个口舌相当毒辣而批评不留余地的人。但是
 ,这却无损于他公正的人格。老提督察觉国防委员长有意在短时间之内把不仅
 身为一个政治家,同时也是身为一个人所保有的微薄能量燃烧殆尽的心意,于
 是便不遗余力地从旁协助。不久之前,他还厌恶地批评国防委员长的无魄力和
 无见识。而现在,浑身充满干劲的爱朗兹委员长却亲自拜访宇宙舰队司令部,
 首先率直地自我批评以前的无能。比克古到这个时候还是半信半疑一头雾水,
 但是,国防委员长却以“整备出讲和的条件”为由,要求军部协助,所以比克
 古不得不承认委员长在见识方面的确有所长进了。                        
     结束了谈话,目送委员长的背影,老提督喃喃自语着。                
   “国防委员长的守护天使好像突然勤劳起来了,这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多了
 。”                                                                
     比克古的高级副官法菲尔少校却未必同意上司的看法,他反有满腔的不平
 ,认为爱朗兹早就该觉醒了。                                          
   “或许这是不该说的话,可是我偶尔会想,或许前年救国军事委员会的非法
 武装政变成功的话还好些,这样一来,也许国防体制就能强化起来了。”    
   “然后,帝国的专制主义者和同盟的军事独裁份子就以宇宙霸权为赌注进行
 激战吗……?你不觉得这样更无药可数?”                              
     老提督的语气,讽刺中还带有过多的酸气,黑色的扁帽使得他的白发显得
 更白。                                                              
   “如果我有什么值得自夸之处,那就是我是民主共和政体下的一个军人。我
 不想以对抗帝国的非民主政治体制为藉口而容忍同盟本身的体制非民主化。同
 盟与其成为独裁之国而继续存在,不如以堂堂民主国家之名而灭亡!”      
     看见少校显得局促不安,老提督调皮地笑了笑。                      
   “我好像说得太过分了。不过,事实上,如果建国的理念和市民的生命不能
 受到保障,那么国家本身就没有存续下去的理由了。而我呢?我会为了保护建
 国的理念,也就是民主共和政治及市民的生命安全而战。”                
     亚历山大·比克古去拜访唯一的制服组上司----统合作战本部长德森上将
 ,老提督尽其所能地去安慰激励脸色苍白、食欲尽失、像个小官史似的本部长
 ,使本部的秩序和机能大致恢复正常。同时,只要时间允许,他就着手做精密
 防卫作战的准备工作。                                                
     同盟军首脑部门召集了所有兵力,除了派特提督指挥的第一舰队之外,还
 有从去年紧急编成的几支小舰队、星际间巡逻队、各星系警备队中的重武装部
 队所组成的军队,就船舰数量而言可达到三五○○○艘。其中也包括了刚建造
 完成,尚未做试航的新舰艇以及已预定要解体的老朽舰艇。这些舰艇还耐得住
 联络工作或欺敌作战,所以也被算进去了。比克古把不属于第一舰队的二○○
 ○○艘混合舰队分成两股,编成第一四、一五两支舰队,并向统合作战本部呈
 报。由莱欧尼尔·莫顿担任第一四舰队的司令官,朗夫·卡尔先为第一五舰队
 的司令官,这两个少将因而得以晋升为中将。而他们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就是带
 领尚无秩序且未纯熟的士兵、不够完整的装备,去和强大的帝国军作战。    
                                                                     
     比克古和三名舰队司令官及宇宙舰队总参谋长遂展开了迎击帝国军作战方
 案的讨论会议。但一开始就发生不吉利的事,总参谋欧斯曼中将因急性脑出血
 而病倒,从会议场直接被送到军医院去了。不幸的,总参谋长在病床上被更换
 了职务,由以前负责处理事务,只有三十几岁的副参谋长邱吾权奉命升格而赶
 往会议室去。三个礼拜前,他才从同盟军军官军校战略研究所的教授职务转任
 过来。在英才济济的教授群中,他也算是较年轻的一辈,然而论起风采、容貌
 、他却怎么看都像是个乐观的面包店第二代老板。两年前,当“救军事委员会
 ”发动非法武装政变时,在占领了首都的武装政变部队的监视下,他仍然悠然
 自在地来去自如,甚至连被软禁的比克古也都和他见了面,因为穿着便服的他
 ,一边把破烂的纸袋挟在腋下,一边趣昧盎然地看着四周,看起来就像一个笨
 拙的乡下土包子,毫不起眼。                                          
     来到重要的会议场中的邱吾权,一边在口中喃喃地对大家打招呼,一边对
 前辈们行礼。但是,他军服的胸前口袋中却隐隐约约露出了才吃了一半的火腿
 三明治,这幅景象连一向胆敢大声说话的卡尔先中将也为之大惊失色。注意到
 他惊愕眼光的新任总参谋长,像是有意安抚对方的挂虑似地,悠悠然地露出了
 笑容。                                                              
   “啊,请不要在意。不管经过多久的时间,只要用热气热一下,面包还是很
 可口的。”                                                          
     卡尔先觉得他的论点完全离了谱,不过,此时此地他也不想再多加追究,
 遂把目光又转回主持会议的比克古身上。                                
     结论很快就出来了----在费沙回廊的出口,从正面向侵略军挑战是非常不
 利的,唯有静待敌人的行动线和补给线达到界限,再从侧背混乱其指挥系统、
 通讯、补给,然后逼其撤退。这种作战方式就诚如帝国军首脑部所预测的一样
 ,但是就基本战略而言,事实上,除此之外就别无它法了。目前同盟军没有多
 余的能力在短时间内于费沙回廊的出口布署庞大的兵力。                  
   “把驻守伊谢尔伦要塞的杨威利提督叫回来如何?”                    
     任那吃了一半的火腿三明治从胸前口袋露出来的新任总参谋长邱吾权如此
 提议,其他的出席者都为此提议内容的重大性和听来似乎过于无关紧要的语气
 之间的巨大差异感到惊讶。比克古扬起他的两道白眉,要求邱吾权详细说明他
 如此提案的理由。                                                    
   “杨提督的智慧和他舰队的兵力对我军而言是极其宝贵的,但是在这种状况
 下,把他留在伊谢尔伦无异于是把烤好的面包放在冰箱中冷冻。”          
     由于他用了这样的比喻,所以这个新任的总参谋长被批评为“面包店的第
 二代老板”,但是他本人却一点也不在乎。                              
   “伊谢尔伦要塞是在回廊的两端存在着不同的军事势力时才有其无限的战略
 价值。但是,如果两端被同一势力掌管的话,伊谢尔伦就如同被封进袋子里一
 般。站在敌人的立场来看,即使流了许多鲜血仍然拿不下易守难攻的要塞,但
 只要他们控制了回廊的两端,即能不战而使要塞瘫痪。既然目前敌人已经通过
 了费沙回廊,平白耗费兵力去保住伊谢尔伦回廊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您所言甚是,可是,杨提督现在正在伊谢尔伦和帝国军对峙,似乎不
 适宜轻举妄动。”                                                    
     派特板着脸指出这一点,然而,邱吾权却不以为意。                  
   “杨提督应该会有什么应对之策吧?如果没有,在军事上,我们是极为不利
 的。”                                                              
     这个意见虽然太过平直了些,不过,却没有任何人有反对的意见。杨威利
 的名字对同盟军而言等于是胜利的代名词。曾经是杨的上司的派特等人,在亚
 斯提会战时也因为杨的力挽狂澜而使得他和部队获救。                    
   “反正就算我们提出讲和的要求,帝国军也一定会以归还伊谢尔伦要塞为条
 件,如此一来,坚守伊谢尔伦只是提升杨个人的威望而已,他的智慧、兵力对
 同盟全体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如果我军有足够的兵力和时间的话,那就另当
 别论,但是,现在的情况可不是这样,所以我们必须让他发挥最大的效用才行
 。”                                                                
   “……你是说命令他弃守伊谢尔伦?”                                
   “不,司令官阁下,不需要下具体的命令。只要下训令给杨就行了,告诉他
 ,责任由宇宙舰队司令部全体担起,要他采取他认为最好的行动和策略。或许
 杨本人也不会固执地守卫伊谢尔伦要塞。”                              
     提出了这个大胆的提案之后,邱吾权不慌不忙地从口袋中拿出刚才吃了一
 半的火腿三明治,以天真率直的表情旁若无人地继续享受着被打断的餐点。  
                                                                     
                                                                     
                           第一章  寒流来袭                          
                                                                     
                                  Ⅲ                                 
                                                                     
     在海尼森受到最大冲击的人或许就是不到半年之前还夸口“银河帝国正统
 政府”诞生的那些亡命之徒。                                          
     他们簇拥着从帝都奥丁“逃”出来的幼帝艾尔威·由谢夫,欲藉着自由行
 星同盟的武力为后盾打倒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军事独裁政权。虽然和
 同盟订了协约使他们不得不转行立宪体制,但是在这种形式下,他们得以收回
 旧贵族的支配权和特权,不得已而亡命至此的这些人,无时无刻不想加倍夺回
 他们曾经失去的东西。在他们的盘算中,自有其根据所在。但是,在他们还在
 描绘着美好的轮廓时,画布就被扯破了。这些爱作梦的画家们,在怅然不已和
 狼狈不堪的情况下,毫无选择地奔向破灭之路。                          
   “这种结局对那些把颜料溶进糖水中画出甜美、自我欺骗的图画的无能者而
 言,是理所当然的事。”                                              
     被“正统政府”授与中校阶级的贝伦哈特·冯·舒奈德冷漠地思索着。聪
 明伶俐的他,对于那些亡命的贵族光凭乐观的预测所建造起来的空中楼阁,从
 来就不曾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所以事情演变至此,是一点都不会感到失望或
 绝望的。然而,他也无法将自己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地看着好戏上演,因为他
 所忠诚追随的对象----维利伯尔·由希姆·冯·梅尔卡兹从帝国亡命至此之后
 ,虽享有客座提督的待遇,但是,现在却不得不担任“正统政府”的军务尚书
 ,负责重新编组军队。担任梅尔卡兹的副官辅佐繁忙工作的舒奈德,在四处奔
 忙的期间也常常想到将来。                                            
     如果帝国军从费沙回廊进攻而来,同盟军的胜算少之又少。就算有杨威利
 那无人可比的智慧,最后的结局恐怕也只能维持在平分秋色之间。在这种情形
 下,就会产生对舒奈德和梅尔卡兹最不利的结果。                        
     因为,如果战况维持平分的话,没有希望获得更多优势的同盟一定希望能
 休战及讲和。而帝国讲和的条件一定包括了对“正统政府”的要员们进行处罚
 ,讲和虽然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不过,如果为了重建军队而需要时间的话,
 同盟为达目的,一定会设法讲和,而在国家利益至上的趋使下,最后一定是把
 “正统政府”拿来当牺牲供奉的待宰羔羊。而七岁的幼帝艾尔威·由谢夫或许
 也会被绑在羊背上赶赴刑场。                                          
     一想起不幸的幼帝,舒奈德就感到一阵伤痛。这个自己的意愿被忽视,被
 当成大人们阴谋及野心的小道具的七岁幼儿实在值得同情。然而,现在的舒奈
 德已没有余裕去考虑到幼帝的事情。他必须投注全部的心力去保护梅尔卡兹,
 免受眼前的政治旋风所伤害,更何况,梅尔卡兹不是那种光顾着自己个人安全
 问题的人,所以,舒奈德必须小心谨慎以免自己的内心想法为梅尔卡兹所知悉
 。自此之后,舒奈德的表情显得更严肃、尖锐。有一天,看着镜中人影的青年
 军官想起了在帝国首都奥丁的时候,自己被贵族的千金小姐誉为“乐观英俊的
 男人”,而现在,他的心情就像一个破产的老人,怀念昔日的欢乐与荣华般怅
 然。                                                                
     尽管如此,舒奈德仍有着自我的期许和对将来的展望,不过,其他大部分
 的人遑论明天了,就连今天该做什么都把握不住。就连正统政府的首相瑞姆夏
 德伯爵也因为出乎预料之外的事态发展而大惊失色,旁人都难以想像他那变了
 色的脸要经过几天才能恢复正常。被瑞姆夏德伯爵硬拉进乐观的花园贪婪地午
 睡着而没有主见的亡命贵族们,除了作为舒奈德冷笑的观察对象之外,根本已
 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了。                                              
     把幼帝艾尔威·由谢夫带离帝国首都奥丁,现任职正统政府军务次官的兰
 斯贝尔克伯爵亚佛瑞特对幼帝及高登巴姆王室虽有着坚定不移的忠诚,但是,
 在心情和头脑方面都嫌文气的他,也找不到守护王室的具体方案,只有暗自伤
 心叹息。和他一样有潜入帝都经验的休马哈上校对于失去历史存在意义的高登
 巴姆王朝没什么感伤。但是,他却挂念着留在费沙的旧部下们的安危,以致心
 情久久难以平静。他们的共通点是有极大的有心无力感,如果从无力感中排除
 恐怖和不安的成分的话,他们的精神状态就仿如坠落虚无的深渊一样。      
                                                                     
     新年度到来,“正统政府”的内阁会议很快地就召开了,然而,七名内阁
 大臣中却不见财务尚书谢兹拉子爵和司法尚书赫伍得子爵两人。而剩下的五名
 出席者中,宫内尚书郝晋格男爵却像是守着美酒之泉的怪兽般吐着满嘴酒气。
 他一手抓着威士忌小酒瓶,不时地往嘴里及会议用圆桌之间来来回回地送着。
 军务尚书梅尔卡兹“元帅”也保持沉重的静默抗议。因此,关于亡命政权的将
 来只在首相兼国务尚书瑞姆夏德伯爵、内务尚书拉特布鲁夫男爵、内阁书记长
 官卡尔那普男爵三人之间进行着。他们几人像是孵着无精卵似的,最后认真但
 是没什么用处的讨论被宫内尚书歇斯底里般的笑声所打断。在其他人愤怒及指
 责的注视下,郝晋格夸示般地突出他那变了颜色的脸。                    
   “容我说句真话,各位清高圣洁的爱国者、高傲的忠臣诸君:你们担心的并
 不是高登巴姆王室的命运,而是和金发小子作对的自身的安全吧?当金发小子
 以胜利者的姿态踏上这个行星时,到底会给我们这些人什么样的惩罚呢?”  
   “郝普格男爵,你难道想因这一次的酒醉行为而沾污你过去的所有名声吗?
 ”                                                                  
   “我可没有好名声可以沾污啊,首相。我跟您不同。”                  
     阴毒的笑声中央杂着酒精的臭气。                                  
   “所以你们每个人藏在内心中,深怕张扬出去被外界知道的事情,我照样可
 以大声说出来。譬如,为了获得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欢心,自己双手奉上年幼的
 皇帝……”                                                          
     他刻意于此时闭上了嘴,兴致勃勃地看着仿佛被人用一把无形的尖刀插进
 心脏的同志们的反应。连梅尔卡兹在这一瞬间也失去了平静,惊惶地凝视着宫
 内尚书。圆桌发出碰撞声,内务尚书拉特布鲁夫踢倒椅子站了起来。        
   “你这个无耻的醉汉!你把帝国贵族的尊严丢到哪儿去了?忘了以前所受的
 种种恩宠和荣誉,光想到自己的安全,这种……”                        
     拉特布鲁夫一时找不到适当的骂词,上气不接下气地睨着郝普格,环视着
 众人,他原是想寻求赞同者,但连首相兼国务尚书瑞姆夏德伯爵都无意打破僵
 硬的沉默。因为他知道,拉特布鲁夫的狂怒对象不是烂醉如泥的郝晋格,而是
 那从自己的良心及羞耻心下昂首蠢蠢欲动,正做着丑陋盘算的魔鬼。        
     纠结在他们心头的藤葛不是那么容易清理的,除了梅尔卡兹之外,他们参
 加亡命政权都是经过一番细心盘算的,而当原本的盘算失败之际,下一个盘算
 立刻盘据心头,这也是必然的事情。尽管如此,为了自身的安全而把幼帝献给
 罗严克拉姆公爵莱因哈特的想法虽然是一种强力的诱惑,但同时也足以引发他
 们的自我厌恶情绪。在无法取得平衡之下,就只得依靠酒精的强大助力了,那
 毋宁也是一种正常的表现。                                            
     让亡命政权首脑们的心理更形复杂的是他们本应效以忠诚的对象----艾尔
 威·由谢夫----是一个完全不会刺激人们支持和同情心的小孩子,这也是明摆
 着的事实。不曾学过自我抑制,只知以暴力表现,没有任何安定精神依靠的七
 岁小孩,在这些面对变乱而心绪摇摆不定的大人眼中,无异是一个讨厌的怪物
 。所谓的忠诚心其实只是映于镜中的自我陶醉罢了,所以负责扮演“镜子”的
 主君就要反映出美好的影像,这大概就是为臣下者的愿望吧?而艾尔威·由谢
 夫这面镜子不管从那一个角度看来总是有太多凹凸不平之处。当然,这是成人
 们单方面的意见,被强迫推上宝座,结果又从宝座上被拉下来的七岁幼童是不
 该有任何责任的。在形式上崇拜、敬爱着他的大人当中,谁都不曾想过负起培
 育幼帝人格形成的责任。                                              
     或许艾尔威·由谢夫已经没有了被称为皇帝、被视为应该受到尊敬的价值
 了。在一万多光年之外的银河帝国首都奥丁,宝座已经易主。在由谢夫二世离
 开后,由黄金及翡翠雕砌而成的宝座上,坐着的是一个牙齿还没长齐的女娃儿
 ----“女帝”凯萨琳·凯特翰一世。她是银河帝国历史上最年少的皇帝,可能
 也会成为五世纪之前鲁道夫大帝开创的高登巴姆王朝的最后一任君主。艾尔威
 ·由谢夫在帝国的正式记录中已是“废帝”了。                          
     当银河帝国的罗严克拉姆独裁体制和自由行星同盟之间的政治、军事水流
 由激流而形成爆布,最后落至瀑布下方的水潭时,亡命贵族们的心理当然就产
 生了强烈动摇。虽然,这些人心里的确是有把幼帝出卖的打算,就如郝晋格信
 口开河所说的。但是,把“废帝”献给死仇大敌罗严克拉姆公爵以图自保一事
 ,同时也在亡命贵族的内心中起了抗拒。虽说势己衰微,但是,他们心中还是
 有羞耻心及自尊心的,再进一步言之,就算排除了心理上的障碍,把“废帝”
 献给敌人,罗严克拉姆公爵是不是就会因此赦免他们,那还是一点保证也没有
 。搞不好他们还会因为自己的背信行为和卑劣操守而受到贵备和重罚。      
     那么,难不成就从一而终尊艾尔威·由谢夫为主君,为摆脱侵略者的魔掌
 而逃向宇宙的尽头,相信总有一天高登巴姆王室将会复活,而在这一天来临之
 前,一直过着逃亡和流浪的生活吗?这种令人想起中世纪骑士故事的想法的确
 可以刺激人们本能的浪漫情结,但是,就现实性来说,那实在不容易做到。没
 有自由行星同盟的政治保护,不能依赖费沙自治领区的资金及组织力,自己本
 身又几乎完全没有军事能力的状态下,不要说宇宙的尽头,既使想要在不久之
 前尚是敌人地区的同盟领域内过逃亡生活也实在是不太可能的事,即使是再怎
 么欠缺预测能力的贵族们也不敢梦想到这种地步。                        
     结果,这些贵族终究无法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找到出路。明知没有什么
 效果,瑞姆夏德伯爵仍然要求郝晋格自我反省,然后解散了内阁会议。最大的
 原因是他自己已经疲惫不堪了。                                        
     没有任何成效的会议于第二天再度召开。然而,坐在议长席上的瑞姆夏德
 伯爵看到的是五个空荡的位子及一个人默默地坐着的军务尚书梅尔卡兹,瑞姆
 夏德伯爵终于醒悟到自己已经是一艘连老鼠都不愿久待的老朽船只了。      
                                                                     

                                                                    
                           第一章  寒流来袭                         
                                                                    
                                  Ⅳ                                
                                                                    
     在急剧变化的状况下,一旦立于被动的立场,人们甚至连确定自己本身的
 命运都感困难。即使人们有不甘立于被害者立场的骨气,但是,整个宇宙的运
 行是凌越个人的力气及思虑之上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独自挣扎就好像在船
 甲板上往反方向狂奔一样,就算跑得筋疲力尽也到不了陆地。             
     在许多浑身充满无力感的人当中,有一个叫波利斯·哥尼夫的青年。他在
 费沙驻自由行星同盟的首都海尼森的高等政治外交事务所里担任书记官。他本
 身并不想走上仕途,是费沙的最高行政长官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命令
 他做的。波利斯·哥尼夫在费沙人当中是独立不羁习性特别强的独立商人。他
 的父亲及祖父靠着一艘商船在宇宙中驰骋往返,在排除了政治力及军事力的干
 涉下,得以全照自己的意愿及才能过自己的人生。这是波利斯终身的希望,也
 是他的自傲之处,所以在他这一代被迫走上仕途实在伤了他自尊心。       
     他没有一天不在想丢下辞职信,恢复无官无位的平民身份。但是就在机会
 尚未到来之时,故乡费沙就被帝国军占领,而自治领主鲁宾斯基也失去了消息
 。对波利斯而言,现在正是放弃地位,隐藏行踪的大好机会。然而,他却反而
 留下不走了,很明显的,这是不合理的感情因素所致,眼睁睁地抛弃就要沉下
 去的遇难船只而不顾一切地离开,这不是他所喜欢的事。                 
     他在故乡还留有一艘叫“贝流斯卡”的商船及大约六十位船员。他担心他
 们的安危,但是和费沙方面的通讯及航行都在同盟军的管制下,事实上等于是
 禁止,所以他也无可奈何了。如果他想再见到自己的爱船及部下们,那就需要
 有更激烈的局势变化。譬如,帝国军从费沙撤退,或者帝国军攻入海尼森,同
 盟军败亡而解除航路管制。在波利斯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明显地高出许多,所
 以他向着那原本不相信有其存在的神祗祈祷这种事及早到来,而除此之外,他
 也只能坐在已经没事可做的办公室里发呆。                             
                                                                    
     宇宙历七九九年,帝国历四九○年,银河帝国军的行动里程在历史上写下
 了空前的记录。前一年年尾成功占领费沙的帝国军把费沙当成后方基地,意欲
 把人类居住的所有宇宙尽纳入手中。现在,费沙表面上看来似乎施政措施适切
 ,秩序安定。但是,如果帝国军的占领时间长期化,而当地物资又不断被征收
 的话,原本自立自主的意念就特别强大的费沙人,是不会甘于这种无可奈何的
 立场的。                                                           
     尽管如此,目前帝国军的前锋大将渥佛根·米达麦亚的责任跟关心不在后
 方而在前线,他让手下勇将拜耶尔蓝做先头部队前去探索在费沙回廊出口的同
 盟军动向。第三天,报告就回来了。                                   
   “费沙回廊的出口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                           
     当拜耶尔蓝中将传回了这个报告后,米达麦亚回头看着参谋长凯迪尔中将
 ,脸上带着微妙的表情。                                             
   “……看来,我们可以直通大厅了,问题是我们能不能顺利到餐厅,况且餐
 桌上送出来的餐点搞不好还是毒酒。”                                 
                                                                    
     宇宙历七九九年一月八日,对同盟来说是不请自来的客人的帝国军第一阵
 舰队通过费沙回廊,朝着他们前所未见的恒星和行星之海前进。           
                                                                    
                 ---- 银河的历史, 又翻过了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