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故人已去   黄昏。   位於鄱阳湖西南的南康府一所妓院的静厅内,乾罗安闲地坐在椅内,右手托着 茶盅、左手用盅盖拨着茶面的几片嫩叶,呷了一口浓香的两前龙井。   另一名相貌堂堂,精神奕奕,一身华丽丝质儒服。叁十来岁的男子,垂手立在 他左侧处,神态虔敬。   乾罗脸上不觉半点长途跋涉的疲累,无限享受地再呷了一口清茶,才将茶盅放 在腿上,用只手捧着,让茶热由盅身传进双手和腿内去,像在感受着宝贵的生命, 望向那男子奇道:「小章!为何你不坐下来?」   那唤小章的男子肃然应是,将茶几另一边的椅子拉得侧了少许,才敢坐下,以 示不敢和乾罗并排而坐。   这李少章是南昌最有势力的武林大豪,手内有几间赌场和妓院,在江湖上也颇 有点声望,想不到竟是乾罗怖在暗处的一着棋子。   乾罗道:「外面有甚麽最新的发现?」   李少章恭敬地道:「最轰动的事,莫如卜敌约五艘战船在九江附近给风行烈烧 了。弄得狼狈非常,连魅影剑派有刁项助阵的大船。也给风行烈惊走了,刁项真是 丢脸丢到了底。这小子恁地了得!卜敌也真大意。大张声势,怕他怎也想不到要这 样落个灰头土脸。」   乾罗心头掠过戚长征直率爽朗的脸容,微微一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夜 羽要向怒蛟帮开刀了。」   李少章一愕道:「卜敌去的地方似是鄱阳湖,与远在洞庭的怒蛟帮有何关系? 」   乾罗含笑看着他。颇有考较他智力的味道。   李少章皱眉想了想,「呵!」一声道:「我明白了,但……但是卜敌凭甚麽可 引怒蛟帮离洞庭而来。何况……何况怒蛟帮有浪翻云在。魔师庞斑在满江之战前又 肯定不会出手,方夜羽怎蠢得去惹他。」   乾罗嘿然道:「你也犯了我同样的错误,就是低估了方夜羽。」说到这里,眼 睛往厅门望过去,低喝道:「老杰:你来了。」   厅门像被一阵风般吹了开来,再人影一闪,一个高大冷峻、满脸风霜皱纹的高 大老人,跪在乾罗身前道:「少爷:我来了!」   乾罗伸手扶起这年纪比他大上二十年的忠仆,洪声大笑道:「四十年了:我们 不见足足四十年了:今日相见虽非代表甚麽好事,但见到脸总是令人欣悦非常,老 杰你身体好吗?」   老杰虽弓背头缩,仍比乾罗高上半个头,神情冷静沉稳,锐利的眼神先掠过站 了起来拱手为礼的李少章,才转向乾罗道:「只要少主健在,天大的事情我们也可 以架得住。」   乾罗向李少章道:「小章:你来见过老杰,假使天下间要我乾罗我一个可真心 信赖的人,必是他无疑。我一身武功虽来自家传,但若非老杰自幼在旁提点,也不 会有今天的成就。」   李少章闻言震惊,喑忖乾罗实是老谋深算之致,竟可把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藏 在暗处四十年,半点风声也不漏出来。忙再恭敬施礼。   老杰冷冷看着他。神情倨傲冷漠。   乾罗道:「少章是我自少收养的孤见,忠诚方面绝无间题。」   老杰脸上这才露出半点笑意,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李少章知道眼前这老人乃半个乾罗师傅的身份,对方虽只微露善意,已感受宠 若惊,神态更是恭谨。   乾罗示意两人分左右坐下,李少章又亲自为老杰递上香茶,叁人才继续商议。   乾罗续回早先的话题道:「方夜羽这小子必有妙法引开浪翻云,否则绝不会贸 然向怒蛟帮挑战。」转向老杰道:「对方夜羽的实力有甚麽宝贵情报?」   老杰沉声道:「方夜羽的实力,主要来自叁方面,一是魔师宫本身的班底,这 批人都是由柳摇技和花解语两人从域外和中原各地精心挑选出来,加以训练,所以 名虽不见经传。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兼且擅长合击战阵之术,又不用自重身份, 故纵使是一般高手,遇上他们亦非吃亏不可。」   只听这一番分析,李少章便知道这老杰手上有个庞大的情报网,由此推知,这 人亦必握有强大的实力,足可助乾罗东山再起,至此不由更对乾罗四十年前使放下 这暗桩的深谋远处,感到慑服。   乾罗想起了绝天灭地两人,点头道:「老杰说得一点没错,我曾和魔师宫的十 大煞神中的两人碰过头,果是不可轻忽视之。」   能得乾罗如此评价,绝天灭地两人若然知道,必会欣喜非常。   老杰续道:「第二方面的实力来自蒙古和西藏,蒙人自以当年逃回去约五大高 手为首,其中的人妖里赤媚武功直追魔师庞斑,虽仍有一段距离,却是相差不远: 中原除了少爷等寥寥数人外,怕没有人足当他对手。新一辈的蒙古好手虽尚未有人 露脸,但可猜想必有一二杰出之士,实力不容轻侮。」   乾罗哈哈一笑道:「若非方夜羽手下实力惊人。那来胆子挑战中原武林?」顿 了一顿道:「西藏武功高者都是喇嘛之辈,这些秃奴终年潜修密法,正因如此,他 们武功虽高。亦不足惧,盖都难得有兴趣到中原来争霸。」   老杰道:「他们是否有人到中原来,很快将可揭晓。」   李少章一呆道:「听杰老之言,似乎听到了点有关的风声?」   老杰首次对李少竟露出赞许的神色,点头道:「据我在西藏的眼线传回来的消 息说,北藏的红日法王和青藏以护法为己任的四密尊者,均已秘密潜入中原,可惜 我仍未能采到他们的行踪,只从这点,可知掩让他们的人定是方夜羽无疑。」   李少章禁不住叹道:「杰老的推断确是精到,因为这批喇嘛若非得方夜羽掩护 ,以如此碍眼的形相,怎瞒得过中原武林的耳目?」   乾罗摇头笑道:「方夜羽这小子亦算厉害,连红日也请得动,真不知他使了甚 麽法宝?红日啊红日:我乾罗倒要秤秤你有多少斤两,是否名实相符?」   老杰神色凝重道:「据说此人成就上追当年的蒙古国师八师巴,虽或未能比得 上庞斑,但……」   乾罗挥手道:「中藏武林仇怨深若汪洋,迟早也得见个真章,快一点实比迟一 点好, 难能适逢其会,虽死无憾。」   老 一声长笑,豪情盖天,轩眉喝道:「好:不傀乾叁公子的好儿子,我老杰 就拚了一身老骨头来陪少爷玩玩。」   李少章给两人激得热血沸腾,朗声道:「别要不算上我李少章一份儿!」   乾罗望向李少章,眼中掠过慈和之色,微笑道:「少章你有妻有儿,生活美满 ,纵使你要跟我涉险江湖,我也绝不容许,况且你留在暗处。对我们的帮助会更大 。」   李少章从未被乾罗以这种眼神望过,心头一阵激动,哽咽道:「城主……」   乾罗佯怒道:「你要婆婆妈妈。我意已决,你不若专心多生两个儿子,好好栽 培他们,将来再告诉他们我和庞斑的故事。」转向老杰道:「方夜羽还有甚麽人? 」   老杰道:「方夜羽第叁方面的人,情况要复杂多了,虽都是中原武人。却包括 了被官府通缉,受江湖唾弃的剧盗杀手;或因各种原故,受他收买或笼络的门派帮 会中人,最後则是他收降的黑道人物。」   听到最後一句,乾罗仰首无语,好一会才黯然一叹道:「葛霸和谢迁盘两人有 否背叛我?」   老杰沉声道:「应该没有,据逃出来的少爷旧都说,葛霸被暗算身亡。谢迁盘 则不知所踪,但若少爷出来振臂一呼,谢迁盘必来追随少爷。」   乾罗心中暗叹,叁年前与浪翻云一战,葛霸受了内伤,至今未愈;谢迁王盘则 断去右手,自己亦受了重伤。致大机旁落在易燕媚和自己一向不大信任的毛白意之 手,否则方夜羽要策反自己的手下,实谈何容易。   老杰道:「有件奇怪的事,就是易燕媚离开了方夜羽,孤身沿江东来,一路留 下山城暗记,看来……看来……」   乾罗眼中爆起奇怪的神色,沉思片晌,平静地道:「她是来找我,你没有动她 吧?」   老杰道:「她行为反常,虽看上去并非陷阱,但我当然要请示过少爷,才会行 动。」   乾罗对老杰的小心周详大感满意,点头道:「燕媚燕媚。希望我再没有看错你 ?」   两人愕然望向他。   乾罗举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後,淡淡道:「由今天开始,我们全面和方夜羽开 战。」   武昌。   韩府门外。   大冲上行人稀少,纵有人走过,都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   不舍将秦梦瑶送至门外。   秦梦瑶微笑道:「大师请回!八派的人都在等待着你。」   不舍摇头道:「若秦姑娘不介意。小僧想再送一程。」   秦梦瑶没有拒绝,走下石阶,沿街缓缓而行。   不舍堕後尺许,默默陪着走。   走了十多多,不舍有点难以启齿地道:「秦姑娘可否准小僧大胆问上一个问题 ?」   在夕阳斜照下,秦梦瑶俏脸泛着圣洁的光辉,露出笑靥道:「有甚麽说话。大 师勿要藏在心里。」   不舍仰望天边的红霞。神情落寞,轻叹道:「小僧生於蒙人藏僧横行的时代, 父母兄姊均惨死於他们之手,我幸得恩师打救,才得身免,避居少林,本以为这一 生也不会离寺下山,但恩师的死亡,却改变了小僧的一生!」又再一声轻叹,喟言 道:「恩师败於庞斑之手,负伤回寺,当我们均以为他会逐渐痊愈时。却忽然仙逝 ,没有留下只字片言,那时我想到的只是:无论如何,我也要为了恩师,为了少林 寺,除去庞斑。」   秦梦瑶知道不舍这番心底话,可能是自他师尊绝戒和尚死後,从没有向任何人 说过,心中也不由恻然,感到不舍隐然有视她为红颜知己之意。   不舍的语气转趋平静,道:「那时小僧便想到。恩师的武功已达少林寺武学的 最高层次,纵使小僧再躲在少林,无论如何勤修苦练,最多也是另一个恩师,故此 把心一横,往外求之,唉!」   秦梦瑶自然知道他最後拣了双修府专讲男女之道的双修心法,以不舍这样自幼 清修的高僧。要他下一个这样的决定,他内心的矛盾和斗争可想而知。   不舍沉吟片晌,道:「秦姑娘可知小僧为何忽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秦梦瑶目注不舍,摇头道:「对别人来说,这些可能是陈年旧事。但对大师来 说,却永远是那麽历历加在目前,梦瑶说得对吗?」   不舍目中闪过痛苦的神色,点头道:「是的:所有这些事就像在刚才发生,挥 之不去。好了:我送秦姑娘就送到这里为止。」言罢立定。   秦梦瑶轻移数步,才转过头来道:「大师先前不是想间:为何我故意不拦阻红 日法王掳人而去吗?」   不舍微微一笑道:「因为小僧忽然想到了 中原因。事实上小僧也没有全力出 手,只不过和秦姑娘不真正出手的原因或者略有分别。」   秦梦瑶别有深意地望了不舍一眼,恬淡地道:「大师不肯全力以赴,是否希望 红日法王为要我寻鹰刀,无暇别顾呢?」   不舍眼中射出赞赏的神色,坦然道:「小僧是纯从利害关系的角度出发,因为 小僧昨晚接到密报,卜敌率着红巾盗和一批黑道高手,往双修府进发,这事小借纵 然明知是方夜羽布下的陷阱,也不能不踩进去,没有了红日法王这种可比拟庞斑或 浪翻云的绝代高手,对小僧自是有利得多。」   秦梦瑶美目闪起异彩,默思片刻,道:「梦瑶也有一个问题想询问大师?」   不舍奇道:「秦姑娘请说!」   秦梦瑶道:「那天柳林之会,庞斑走时,大师有的是拦截庞斑的机会,只要你 们动上了手,梦瑶不管如何也不会介入,为何大师却放过了那千载一时的良机呢? 」   不舍愕然自问道:「是的!为何小僧会放过那机会?」   秦梦瑶代答道:「因为大师的心里面有两个不舍,一个是为了师门和白道武林 ,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击杀庞斑的不舍;另一个不舍却是你真正的自己,一个不愿乘 人之危,并且不计生死,也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和大敌决一死战的不舍。最後仍 是真正的不舍胜了。」   语罢转身慢步而去。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优美背影,不舍的神情更落寞了,今次到双修府去,会否见 到自己最怕碰见的「她」呢?   天已入黑。   乌云密怖,眼看就有一场大雨。   谷倩莲和风行烈两人,悄悄由北都进入乾罗所在的南康府,趁着夜色。   来到位於府北一个幽林内,林内有座僻静的斋堂,隐隐透出灯火。   谷倩莲松了一口气,一把拉着风行烈的手,轻轻道:「一切无恙:来!让我们 由侧墙进去。」   风行烈早习惯了谷倩莲这种对男女之防毫不避嫌的作风,但要他如此贸然闯入 这自己一无所知的避世静所,却大感犹豫,皱眉道:「你若不告诉我进去干甚麽, 我绝不会进去。」   谷情莲嗔道:「你要如此婆妈,随我来!」大力一拉,拖着风行烈转到左方的 侧墙,扯着风行烈往墙头跃上去。   风行烈当然可将谷倩运反拉回来,但这样做可能会使谷倩莲真气逆转,致受内 伤,无奈下唯有提气飘身,随她跟上墙头。   谷倩莲像打了场小胜仗般。得意地瞄他一眼,放开他的手,跃落内院侧的空地 上。   风行烈自知斗她不过,苦笑摇头。跃落她身旁。   谷倩莲一手按着他肩头,身子贴了过来。把小嘴凑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带 你去见一个人,无论她对你说甚麽话。又或如何不客气,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更不 要怪她。唔!你要先答应我,我才可以带你去见她。」   风行烈虽是好奇之心大起,仍气得忍不住哂道:「你最好弄清楚一点。只是你 要我去见她,而不是我要求见她,所以我并不须要答应任何条件。」   谷倩莲跺足道:「你是否男子汉,这一丁点要求也不肯让让一个小女孩儿家? 」   风行烈心头一软,摇头苦笑,却没有再出言反驳。   谷倩莲喜道:「我当你是答应了,随我来!」带头由斋堂侧往後座走去。   风行烈潇洒地耸耸肩膊,放开一切顾忌,追在她背後,绕过前座,只见这斋堂 原来占地极广,前座大院後另有一条幽径。穿过一个树林。通往後院。   幽林小径尽处是另一座叁进的院落,庭院深处隐有敲打木鱼的声音传出来,使 人尘心尽洗。   谷倩莲一个劲儿推门入内。   十多个老婆婆正忙碌地工作着。有些在包接着元宝冥镪,一些则在缝补衣物, 见到两个不速之客闯进来,都抬起头,惊异地往他们望去。   谷倩莲盈盈一福,微笑道:「各位婆婆好!」   「哼!」一声间哼,来自堂内一个角落。   风行烈正大感尴尬无礼,闻声往闷哼传来处望去,只见一个脸容冷漠的胖婆婆 ,像一堆肉围般挤在一张靠墙的扶椅上,在如此秋凉的天气里,手上仍轻摇着把大 蒲扇,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直盯在他身上。   其他婆子闻声都垂下头去,继续先前的工作。就若风谷两人从没有进来那样。   谷倩莲回头向风行烈嘻嘻一笑,又甜又妩媚,才往那摇扇的胖婆婆走过去,蹲 在她身旁,嘴巴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又快又急。   风行烈给那胖婆子验 般上下看得大感不自然起来,乾咳一声,便想退出屋外 。   那胖婆子眼中露出些微笑意,站了起来,身高竟比得上轩昂的风行烈,活像一 座大肉山。   谷倩莲向风行烈招手道:「不要像呆子般站在那里,过来吧!」   风行烈大不是味道,惟有走了过去,正以为谷情莲要为他引见时,胖婆子一言 不发,转身往後堂走去,谷倩莲再向他招手,随着去了。   风行烈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两人背後,进入後堂。   後堂地方大得多了,是个清雅的佛堂,供奉着一尊净土佛和分列两旁的十八罗 汉,布置淡雅,佛前的供桌燃着了一炉香,轻烟袅袅升起,把两旁的长明灯火笼罩 在一个不真切的天地里。   风行烈不敢踏足 在佛座前的地毡上,由侧旁绕过佛座,这时谷倩莲和那胖婆 子已从佛座後的里门,走出佛堂去。   木鱼声有规律她从门外不远处传来。   风行烈踏出门外。   本鱼声忽地停了下来。   风行烈心中懔然,佛堂後是另一所呈长方形的静室,由一条约百步之遥的碎石 径将两座建 物连接起来,这麽远的距离, 木鱼者竟像知道有人来临般,就在他 脚踏碎石径的同时,停止了敲木鱼;只从这点。可知对方是个超卓的高手。究竟是 谁?谷倩莲为何要带自已来见对方?   这时谷倩莲在静室门前停了下来。只有那胖婆婆一人缓缓推门而入,消失门内 。   风行烈来到谷倩莲身旁,待要相询,谷情莲将食指按在 上,作了个噤声的表 示。   好一会後,那胖婆婆走了出来,冷冷望了风行烈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绕过 两人,迳自往原路走回去。   风行烈大感摸不着头脑,望向谷倩莲。   谷倩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可以进去了!」   这回轮到风行烈犹豫起来,正要出言推拒,谷倩莲已伸手过来执着他的衣袖, 眼中射出令他心软的恳求神色。   风行烈苦笑摇头,随着她穿过敞开的门,进入静室。   上等檀木的香气充盈着整个静室。   室内的长方形空间出奇地长而广阔,长度至少是阔度的四倍,感觉上颇为怪异 。   宽虚的长室尽处。蒲团上坐了一个身穿尼姑袍的长发女人,面向着尽端全无他 物装饰的里壁,伴着她只有右旁一盏油灯,一炉炉香和左方一个木鱼。予人寂寥静 穆的感觉。   风行烈看到虽是该女人的背都,却感到对方有种巽乎寻常的魅力,如云下垂乌 马光闪亮的黑发,配着淡素的尼服,是如此地不调和,但又是如此地合成另一种吸 引力,使他也不由想看看这有着无限优美背影的女子,长相生得如何?   她究竟是谁?   谷情莲达有点战战兢兢她躬身道:「夫人!」   长发女子轻哼一声,反手一扬,一道黑影朝着若谷倩莲飞去。   事起突然,连风行烈也来不及应变。   谷倩莲刚抬起头来,呆了一呆,黑影穿进了她精心结成的发髻里,使她头上无 端多了件饰物。原来是那夫人敲打木鱼的小木槌。   风行烈吁了一口气,暗忖只是这一掷的时间和力道。这夫人是毫无疑间可被列 入一等一的高手。先不说谷倩莲距她足有二十多步之遥,只是她拿捏谷情莲抬起头 那微妙的刹那。小木槌穿人变髻的力道,已教人吃惊。尤其难得是她并没有回头, 只是纯凭听觉办到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谷倩莲像受惯了这夫人的脾气,一点惊容也没有,但却扮作可怜兮兮地动也不 动。   那夫人冷冷道:「我早吩咐了你这小精灵不要再来,为何你不但大胆抗命,还 带了一个臭男人来。」   风行烈还是当脸给人称作臭男人,大不是味儿。若非谷倩莲哀求的眼神飘了过 来,记起了她早先嘱他不要介怀的话,怕不立即拂袖而去。   夫人又道:「小精灵你哑了吗?为何不说话?」   谷倩莲眼角露出笑意,楚楚可怜地道:「我怕一说话,又会惹得夫人不高兴。 」   夫人微怒道:「你既没有胆子说话,为何又有胆子到这里来?」   风行烈真怕她又随手 起木鱼或那盏油灯来掷谷倩莲,不禁暗提功力,以作防 备。   夫人立有所觉,哼了一声,声音转回冰冷,道:「年青人,若你要应付我,恐 怕非亮出君海的丈二红枪不行。」按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放心吧:凝清是永不 会和若海的徒儿动手的。」   风行烈呆了一呆,已知这女人是谁,难怪谷倩莲有恃无恐地违抗禁令,带自己 到这里来,仗着竟是他身为厉若海徒儿的身份,因为对方正是和厉若海有着微妙关 系的上一代双修府府主:双修夫人谷凝清。   他抱拳施礼道:「风行烈参见夫人!」   双修夫人谷凝清幽幽一叹,淡然间道:「令师可好?」   风行烈早知她接着问的必是这他不想被问及的问题,凄然一叹道:「先师与庞 斑於迎风峡一战中不幸落败,已归道山。」   谷凝清默然不动,好一会才柔声道:「若海死时,你是否陪在他身旁?」   风行烈给勾起了伤心事,心中一酸,强忍着要掉下来的热泪,点头道:「行烈 当时正在他身旁。」   谷凝清缓缓道:「他有甚麽话说?」   风行烈的热混终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仰天叹道:「先师说「到了这一 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样地难走,又是那样地使人黯然魂 消,生离死别」悲欢哀乐,有谁明白我的苦痛?」   「哈……」   谷凝清仰天一阵狂笑,才又出奇平静地道:「生离死别、悲欢哀乐、生离死别 、悲欢哀乐!若海啊若海,二十年前我便看透了你的痛苦,无论你粉作如何坚强, 也瞒不过凝清这个最爱看蝶舞双双,在你心中是只懂作梦的小女孩。」   风行烈想起往事,欷 摇头,忽地记起一事,低声道:「行列十七岁时,有日 见到先师在书房内,欣赏着一幅绣着双蝶飞舞的精美刺绣,不知是否夫人之作?」   一直看似平静的谷凝清全身剧震。猛地转过身来,仍保持着盘膝的姿态,脸向 着风行烈道:「你说甚麽?」   风行烈终於看到她的容颜,只见她挂满了无声混珠的清丽俏脸,只眼有如点漆 ,顾盼间使人魂消,不但不觉半分衰老,却多了谷倩莲没有的成熟高贵风韵,姿容 之美,比之绝世无变的靳冰云也不逊色分毫。   谷倩莲反变成了旁人,看看谷拟清,看看风行烈,也忍不住掉下了晶莹的泪珠 来。   风行烈情绪平复了点。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道:「当时我问师傅,这块刺绣 是何家女子所制,师傅罕有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答我,但在我离开着房时 。却道:「好花堪折直须折,行烈你要紧记我这句话,机会一错过了便永不回头。 」   谷凝清闭上美目,全身剧震,喃喃道:「若海啊若海:当日只要你说一句话。 凝清甚麽国仇家恨,复国大业,双修大法也可弃之如敝屣,但为何你连那句话也吝 啬不说呢?」   言罢美目睁开,眼中闪着兴奋的神色,但瞬间又被悲痛替代,如此悲喜交替, 最後转身向回墙壁,轻轻道:「倩莲你带风公子走吧!」   谷情莲急道:「夫人:我还有重要话儿想说!」   双修夫人谷凝清柔声道:「走吧:无论甚麽话,我现在都不想听。」   谷倩莲听出她语气中的坚决,吐了吐小舌头,同风行烈打了个眼色,悄悄退出 静室外,顺手掩上了门。   风行烈跟在她背後,问道:「现在是否应立即赶回双修府去。」   谷情连摇摇头,转身向着静室道:「夫人,倩莲和行烈候在屋外,到夫人肯听 我说话时,再召我们人去吧!」言罢向风行烈扮了个俏皮的鬼脸,伸手指了指插在 发髻处的小木槌,表示在这里不用怕再给谷凝清当活靶般来转东西了。   风行烈哑然失笑,又禁不住大皱眉头,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被「召见」。   念头未已,一粒豆大的雨打着睑上,按着大雨哗啦啦的落下来。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二章适逢其会   一艘中型的风帆在黑夜里沿江而下。   坐在船头的是黑榜的无敌高手「覆两剑」浪翻云和「酒神」左伯颜之女左诗。   左诗喝完手上那杯酒,微笑道:「这酒很适合我,浓而不烈,醇香可口,多喝 两杯也不会醉。」   这时风帆刚到九江府,浪翻云看着泊在岸旁渡夜的陈令方那艘官船。淡然一笑 道:「可惜要赶路,否则我可向老陈多借两昙酒,让诗儿你喝个痛快。」   左诗低头轻笑道:「哈:老陈!」显是感到浪翻云说得有趣。   眼看风帆转眼要越过渡头,负责操舟的怒蛟帮大头目范豹走了过来道:「浪首 座:小人有事请示。」   这范豹数日前才奉命到达武昌。乃帮中年肓帮众里的特级好手,有独立应付大 事的能力。今次能为浪翻云出力,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失。   浪翻云和声道:「是否因天色转坏,所以你想泊往渡头,待风雨过後,才再起 航。」按着望向左诗,想起她可能受不起风浪,点头:「看来只好如此!」   范豹领命去了。   帆船往下游的渡头泊去。   左诗鼓掌笑道:「上天注定诗儿有酒喝了!」   刚才浪翻云只是顺口说说,想不到左诗却认真起来,看着她小女儿的情态,又 首次亲 地自称诗儿,对比起她以往楚楚带愁的神情,欲拒无从,长身而起,离船 掠往岸旁,大笑道:「以酒赏雨,只是这念头已使人心动,诗儿乖乖待在这里,等 待老陈的美酒。」   左诗有点失望叫道:「你不带我去吗?」   浪翻云早消失在岸旁的暗黑里。   双修夫人谷凝清的声音从静室内传出来道:「小精灵你还不带风公子进来?」   谷倩莲大喜,拉着风行烈逃离风雨,进入室内。   谷凝清早转过身来,神色平静,道:「这小精灵自幼给我和小女宠坏了,累公 子你受了风雨,真是抱歉!」   风行烈想不到谷凝清变得如此易与,连说没要紧。   谷情莲看着他头发脸上的水珠,噗哧笑了出来。   风行烈愤然往她望去,只见半湿的衣衫紧贴在她身上,将曼妙的曲线显露无遗 ,颇想多看两眼,但在谷凝清灼灼目光下,惟有装作视若无睹,收回目光,可是谷 倩莲动人的线条,已深印在脑海里,心中暗叹一声,自己是否对靳冰云用情未够深 ,为何和谷倩莲在一起时,对靳冰云那爱恨难分的感情,像淡了许多似的。   谷凝清冷冷道:「小精灵,你若不趁机把话说出来,我会将你再赶出去!」   谷倩莲装出惶恐的姿态,乖乖应是,才低声道:「他快来了!」   谷凝清一震道:「他?」   谷倩莲点头道:「就是他!」   风行烈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他」究竟是谁?   谷凝清美目灵光闪闪,沉声道:「你不要骗我,他怎敢来?难道不怕我杀了他 吗?当年我曾说过,若他回来,我定会杀了他。」   谷倩莲神态回复平时的情灵活泼,嘻嘻一笑道:「不用夫人动手,自有人会杀 他。」   谷凝清娇躯轻颤。眼中闪过关切的神色,一呆道:「谁想杀他?谁杀得了他? 」   风行烈猛然惊醒,已知道两人说的「他」正是人派联盟的头号种子高手不舍大 师,那封由谷倩莲代双修公主交给不舍的信,便称不舍为「宗道父亲大人」,不言 可知不舍正是眼前这双修夫人的夫婿,想不到这超尘脱俗的高僧,竟有这麽「段纠 缠不清的情缘冤孽。这谷凝清显然对不舍亦是爱恨难分。自己既要杀他。但当听到 别人要杀他时又担心起来。同时她亦想到不要看谷倩莲诈痴扮呆,其实心思细密之 极。单从方夜羽公然使人来犯双修府,便看出其中一着用意就是要引不舍孤身前来 ,加以接杀。因为这是私人之事,不舍势不能、也不愿意发动八派来助双修府,所 以此计确是毒辣周详。谷倩莲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尘心已了,最好听也不要听有 关这假和尚的事,也不要理双修府的存亡,以免扰乱了清修之心。」   谷凝清怒哼一声,手一闪,果然抓起那木鱼,眼看要掷向谷倩莲,忽又改变主 意,纳入怀内,幽幽一叹道:「小精灵你若不想我知道这事,为何又要来告诉我, 你若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个木鱼便会筹在你额上,坏了你那讨人欢喜的脸 蛋儿。」   谷倩莲嘻嘻一笑,竟闪往风行烈身後,娇嗲地道:「夫人你说过不会和万苦海 的徙儿动手的,你若要伤我,行列自会保护我,你便要和他动手了,所以你是伤不 到我的。」   风行烈大惑不解,谷倩莲适才对谷凝清仍是战战兢兢,唯恐开罪了她,乖得不 能再乖,为何现在却来个大转变。竟施出拿手绝技,耍弄起谷凝清来。   谷凝清不单没有发怒,还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丝笑意。摇头叹道:「你这小鬼头 ,一点也没有长进,姿仙难道对你一直也不加管教?」   风行烈至此才恍然大悟,谷倩莲实在厉害至极点,先以厉若海的死讯将谷凝清 防守森严的感情堡垒冲破一个缺口,自已也恁地合作,告诉了谷凝清厉若海心中并 非全无她的影子,使这风华绝代的女子的心死灰复燃,接着以不舍为引,对那已破 关的缺口再加冲击,现在又以自己一向的顽皮捣蛋,勾起谷凝清想起昔日双修府的 岁月,步步进迫,确是高明的心理战术。   谷倩莲躲在风行烈背後道:「夫人不要想以温和的态度叫我出来,你的小精灵 不会上当的。」   谷凝清有点啼笑皆非,同风行烈道:「你若不好好管束她,将来有得你受。」   风行烈脸皮一红,也不知应怎样答她,忽地背脊痒痒的。原来谷倩莲以手指在 他背上写字。   他自然全神注意。   谷倩莲写得很慢,先写了个「女」字,然後在右旁写个「家」字,合起来就是 「嫁」。   风行烈以为她在提示自己应和谷凝清说些甚麽话,或提及甚麽事。感到是个「 嫁」字後,知道必有下文,为了不想给谷凝清看破,随口道:「夫人为何不在双修 府静修,那处风光不是更胜这里吗?」   这时谷倩莲又高了另一字,竟是个「你」字,合起来就是「嫁你」。   风行烈明知谷情莲既胆大包天,又对他情深一片,势想不到她在这种情形下对 自己坦白示爱,脑际蓦然一震,迷糊间隐隐听到谷凝清答道:「伤心地怎会留得住 伤心人,谷凝清但愿自己从未存在过。」   谷倩莲从风行烈背後窜了出来,俏脸红噗噗的,看也不敢看风行烈,同谷凝清 道:「夫人回复正常了!」   谷凝清美目一瞪,手一扬,木鱼化作一道黑影,刹那间来至谷倩莲头顶「噗! 」一声轻晌,木鱼撞在谷倩莲仍深插髻内的木槌头上,木鱼和槌头同时撞成碎粉, 但剩下的槌 却动也没有动。   粉屑洒下。   谷情莲嘘出一口凉气,两眼翻上去,犹有馀悸地看着头上劫後的馀景。   谷凝清叹道:「小精灵你若想我回到双修府去,实在提也不须提。我谷凝清有 生一日,绝不回到那里去。」   谷情莲大有深意地瞟了风行烈一眼,才向谷凝清道:「这个好商量得紧,倩莲 今次来见夫人,并不是想求夫人回府,而是……」再瞟了风行烈-眼,才道:「倩莲 只是想夫人阻止小姐重蹈夫人昔日的覆辙。」   风行烈暗叫不好,谷倩莲眼下所说的事,隐隐似与自己有着关连。这俏皮女诡 计多端,又懂装神弄鬼。自己真不是她对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绝不会害他 ,不过只是这点并不能使他释怀。   谷凝清愕然道:「我怎可教自己的女儿违抗先王的遗命?」   风行烈也是智慧灵通的人,想起谷凝清先前提到复国大业。现在又不称先祖而 称先王,已约略猜到双修府可能是某国的贵胄遗民,落难至此,甚至以只修大法招 婿,也是与复国之事有关。   不由更留心细看谷凝清,只见她轮廓清楚分明,鼻梁比之一般中原女子特别高 挺,双目澄蓝深邃,早先还以为是她坐修心法的独有现象,现在却想到她可能带着 塞外民族的血统。瘫怪谷情莲如此爽直大胆,原来习染了塞外浪漫多情的风气,在 中原人看来已是惊世骇俗了。   谷倩莲转向他盈盈笑道:「风公子请退避一会,倩莲要和夫人说几句私话,待 会再详细向公子禀上。」   风行烈哭笑不得,轻叹摇头,同双修夫人谷凝清施礼後,退出室外去。   浪翻云沿岸飞掠,陈令方的官船灯火通明,禁不住奇怪起来,陈令方一家大少 平日养尊处扰,当不惯舟舶之苦。但看情形,却没有登岸度宿。况且以陈令方的身 份,地方州府官员巴结唯恐不及。怎会不邀请他们回府以盛情款待,其中必有原因 ,心中一动,登上一所民房瓦顶,遥遥望去。   只见官船岸旁守着百多名官兵,防卫森严。   浪翻云心中暗笑,自己和左诗一句戏言,想不到引来如此局面,唯今之计,只 有神不知鬼不觉,摸上船去,偷他两昙好酒。再偷偷退出来,想不到自己昨夜才做 完「明贼」,今夜却要做「暗贼」,这样下去,偷鸡摸狗的贼勾当必定愈来愈高明 。   打定主意,到附近摘了几枝粗树枝,除去多馀枝叶。来到下游远处,大鸟腾空 般飞往江里,抛出粗枝,凌空提气,一个翻身,往前飞掠,点在粗枝上,「飕」一 声贴着水面前掠,再抛出另一粗枝,借点力度鬼魅般沿着水面来到官船旁江上的暗 点处。   官船旁泊着叁艘快艇,都是灯火明亮,布满把守的兵丁,官船上亦隐见守卫的 人。   至此浪翻云再无疑问,知道陈令方必是刚接到有人要暗害他的消息,否则没有 理由早前还登楼喝酒,现在却作出如此大阵仗的防卫布置。   要知若要暗杀陈令方,最不智莫如在大江上进行,因为这种官船亦是大明的战 船,有坚强的攻防能力,一般高手若要驾舟明来,恐怕未上船便被击沉,空有一身 武功也无所施其技,所以最佳的时刻,莫如趁船泊岸时进行偷袭。   这时他也不由有点为陈令方担心,因为对方不来则已,若来必会有足够能力破 开封锁,进行刺杀。官兵看去虽是人多势众,威风凛凛,但可惜却缺乏高手,应付 不了敌人作「点」的强攻。   若对方目标只是陈令方一人。他就更危险了。   想到这里,一沉气,没入江水里。   当他再冒起头来时。已潜过了船底,来到船头处。   浪翻云施出天视地听之术,不一会已对船上江上岸旁的形势了然於胸,双掌运 劲,吸盘般吸着船身,倏忽间壁虎般由船身的暗影处爬了上去,来到船头边缘处。   天下间的「盗贼」里。除了盗贼之王范良极外,恐怕没有人能以这样高明的身 法神不知鬼不觉登上船去,既能避开了灯光的照明,又能藉船身的斜度,避开甲板 上的监视。   浪翻云当然不会实然翻上守戒森严的甲板上,将耳朵贴在船身上,凝聚耳力, 瞬那间整艘船里里外外的所有声晌,尽收耳底。   换了一般耳目恃灵的高手,纵能听到由船身传来的各种声音,最多也是音质音 量轻重不同,但像浪种云。又或以盗听名震天下的范良极这类级数的高手,耳目之 尽到了超凡入圣之境,可以将收进耳内的声音重组,形成一个声音的空间,一个音 场,藉之定出声音的关系和位置。   所以一听之下,浪翻云对船上的防守形势。已了然在胸。   两个人的足音由远而近,最後来到头顶处。   浪翻云精气内收。避免对方中有天生特别敏锐触觉者,「感」到他的存在。   头上甲板处传来一阵得意的男人轻笑声,跟着低声道:「陈老鬼的脸子真大, 一句话传过去,那小府官便连家中守茅厕的兵也调来保护他。」   另一人压低声音道:「真不明白上头打的是甚麽主意。既要老大杀人又要放出 风声,让人防备。」   早先那人道:「不要胡思乱想了。只看陈令方尚未被召上京前,我们叁人便给 巧妙地安排当起陈令力的护院来,便知上头计划周详,每一步必有後面的原因,我 们依计行事使成。」按着低笑道:「区区一营官兵,怎能阻我们八友杀几个饭桶护 院和孺子妇人。哈!」按着两人话题一转,纵谈着苏杭一带那个窑子里的姑娘床上 功夫最好,愈说愈是不堪。   这时下面贴在船身的浪翻云已失去了盗酒的「清兴」,暗忖若陈令方被杀,必 乃惊动到朱元璋的大事,其中当涉及京师错综复转的权力斗争,掀起轩然大波,甚 至有人因而担上责任,设计这阴谋者可谓 辣之极。   浪翻云心中叹了一口气,若非陈令方和他有一「酒」之情,这种官场的斗争他 绝没有兴趣去管,但现在却不能不理,便当作是用来换酒的报酬好了。   立定主意,先迅速往上一望,记住两人模样後。才往横移去,对於此两人的身 份,早已有点眉目。   他在船壁爬行的速度比壁虎还要灵敏快捷,瞬眼间到了船侧靠岸这边。   他不取靠江那边而取靠岸这边,完全是为了捕捉一般人心理上的弱点。   因为靠江那叁艘小艇,必会全神留意江上和船侧的一动一静,以防有人由江中 攀上船去;反之岸上的守兵,留神的自是防止有人从岸上接近,由是疏忽了船这边 的形势,更没有那个全神贯注。   就在浪翻云快要进入灯火集中处,在光亮的外缘处。浪翻云探头往甲板上望去 。   只见灯火通明下,船舱人口处站了四名卫兵和叁名护院打扮的人物,正在低声 交谈。   浪翻云微微一笑。泥鳅般游上甲板,贴着甲板一闪,滑到船侧一堆粗索杂物里 ,其中一个护院似有所觉,往这边望来时,浪翻云早影踪全渺。   护院不以为意,继续交谈。。稂翻云心中暗懔。知道此人武功相当不错,绝非 屈於护院之流。原来一般人的视线虽只能看着一处地方,但眼侧的馀光却可使任何 在视域内出现的东西也可以感应得到。武人经刻苦缎练後,馀光的敏锐比普通人强 腾以倍数计,浪翻云窜出的角度,取的是那几个人馀光不及之处,岂知这人也能感 应得到,由此可推出他的武功深浅。亦因此知道此人当是适才两人所说叁个内奸之 一,於是更暗中记着他的样貌。   船尾处整齐步声传来,显是巡船的卫兵要往这里来。   对於船舰的结构,浪翻云这自幼在湖里江上长大的人,绝无疑间是个专家,想 也不想,贴舱壁游上甲板面二 舱楼的最上一层,由其中一个敞开的窗翻了进去。   室内正如他进来前觉察到那样,并没有人,不过看布置和钻进鼻孔那淡淡的幽 香,当知这是一个女子的房间。只不知是陈令方的妻妾或是女儿居所?室内一片黑 暗,只从窗外边进了点灯光,不过对浪翻云的锐目当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在卫兵由窗下船侧甲板巡过的同时。轻盈的足音在房外晌起。   浪翻云听出来者只有一人,不慌不忙,遇在门旁。   门开。   一个身段修长美好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关门时,浪种云闪到她身後,当她关好门,再转过来时,浪翻云又已到了她 背後。   不要说那女子不懂武功,在这种光线下,纵使是江湖好手,除非达到了黑榜级 高手的段数,否则休想能发觉连体温也可以控制自如的浪翻云些微影迹。   女子心不在焉地来到房心处,站在黑暗里,像是满怀心事的样子,不要说是浪 翻云,连个普通人站在她背後也不会知道。   浪翻云正想乘机拉门闪出去,女子忽地往後追过来。   浪翻云眉头大皱,随着往後移去,否则保证软玉温香,抱个满怀。   岂知女子直往後追,看来不碰上房壁,也不会停下来。   浪翻云当然不能从她左右侧旁开出去,唯有退至贴墙时,往上升起,用手掌发 劲将自己悬空吊在房项,还要伸起双腿,以免对方撞在他的脚上。   女子直退至背贴房壁,才无力地靠在壁上。   浪翻云低头望去,只见此女明艳照人,媚态横生,身裁又惹火之极,看来是陈 令方的姬妾,禁不住喑赞陈令方艳福齐天。   女子阖上眼睛,睫毛一阵抖动,两颗亮晶晶的泪珠掉了下来,香肩轻轻抽动, 作着无声的饮泣。   浪翻云怜意大生,不过这等官宦家族内的事,谁也管不来,趁着对方阖上眼睛 ,又迷失在悲哀的情绪里,他无声无息地贴在门旁,留心听了听,才开门关门,到 了外面的长廊里,两边壁上挂了几盏风灯,照得走廊明如白昼。   「喀嚓!」廊道两边十扇门其中之一被撞了开来,眼看有人要走出来,在这样 的光线下,连双苍蝇也迷不过别人的眼睛,何况是浪翻云如此轩昴的一条汉子。   浪翻云不慌不忙,留神一听後,抢前两步,推开了右侧那扇门,避了进去。   房内几上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床上垂下的蚊帐里一个小孩拥被酣睡着,脸向 着浪翻云这边,五官端正,目秀眉清。   浪翻云心中称奇,这类官宦之後,最是骄生惯养,肯独宿者确是绝无仅有,只 从这点可看出这小孩颇为特别。   轻巧的足音在外面晌起,一名女子的声音道:「今次有得那骚狐狸受了,看老 爷还要不要再龙她。」   另一女子道:「跌伤了个脚夫有甚麽大不了,她偏要帮人包扎,肯定正是春心 动了,想摸摸其他男人。」   步声远去,按着是门户开关的声音,走廊外沉寂下来。   浪翻云一听已知究竟,刚才暗室垂泪的女子必是最得陈令方宠爱,故招来其他 姬妾之忌,甚麽事也拿来攻击她。心中怜意大生,但却是有心无力,也没有那种闲 暇去管别人的家事。   蚊枨内微光一闪。   浪翻云知道是眼睛张开的亮光,暗叫不炒,往前抢去,掀帐而入,大手伸出, 恰好将那醒过来张口要叫的小孩那张小嘴巴掩个正着。   孩子挣了一挣,知道敌不过浪翻云的力量。出奇地平静下来,只瞪着一对大眼 盯着浪翻云。   。浪翻云柔声道:「我是你爹的朋友,今次来是帮助你们,你相信我吗?」   孩子呆望着他,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浪翻云眼中射出怜爱的神色,微微笑道:「我放开掩着你小嘴的手,你会叫吗 ?」   孩子坚决地摇了摇头。   浪翻云赞赏地点头,松开了手。   小孩急速呼吸了几口,轻轻道:「我知叔叔你不是坏人来的。」   这次轮到浪翻云大为奇怪,小孩看来年不过十二叁,为何会有如此高明眼力, 问道:「你凭甚麽知道?说来给我听听。」   小孩天真地道:「你掩我的嘴时,用力又轻又柔,就像小菊姐她们和我玩耍时 那样,况且你要害我轻而易举,犯不着对我说好话。」   浪翻云大为惊异,正要说话,灵锐的厅觉捕捉到邻房处一个女声道:「老爷: 朝霞是甚麽出身,我们大家心知肚明,你再不严加管束,将来做出甚麽败坏门风的 事,我看你的脸放在那里,」陈令力的声音道:「唉:男主外女主内,这家内的一 切事都由你作主,你觉得朝霞做错了甚魔事,便和她说个一清二楚,终日来烦我, 弄得家无宁日,成何体统。」   陈夫人道:「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定是狐狸精托世,每次我责骂完她,我不是无 端跌倒,便是有东西掷在我头上,老爷自己去管她吧!」   这次轮到连浪翻云如此才智的人也听不出所以然来,因为怎能想到是范良极从 中弄鬼。   陈夫人又再唠唠嗦嗦,数说着朝霞的种种不是之处。   浪翻云拍拍这陈小公子的头,对准陈令方的位置,传声过去道:「陈老:我是 浪翻云,不要惊惶!」   陈小公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头乌般望着浪翻云。   浪翻云知他对自己隔壁传音之术大感惊奇,伸手按着他的心肩,继缠传声过邻 房道:「我现在於贵公子房内,你借个藉口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言罢向陈小公子微笑道:「你叫甚麽名字?今年几岁?」   陈小公子爽快答道:「我叫陈念尧,今年十一岁。」   按着瞪着他一瞬不瞬道:「为甚麽隔着墙壁不住张嘴说话,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   浪翻云想要解释,陈令方已推门而入。   浪翻云从床缘站起身来,道:「客气话不说了,我原意本想来借几喝你的美酒 ,却撞破了一个针对你的阴谋。」   陈念尧从床上跳了起来,投入他老爹的怀里。   陈令方摩挲着儿子的头,眼中闪过惊异之色,道:「陈某昨天离别浪兄後,接 到京城来的消息,知道觊觎我入都之位的敌对势力,准备不惜一切,务要阻我上京 ,已派人南来。不过陈某既知他们有此阴谋,自不会教他们轻易得逞。」   浪翻云摇头叹道:「陈兄中计了。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假设我没有看错,这 是一个嫁祸之计,针对的正是表面上最不想你任职此位的一方。」   陈令方一呆道:「在皇上跟前为我争取到这举足轻重职位的乃当今红人大统领 楞严,他和我利益一致,没理由……」   浪翻云沉声道:「陈兄听过以小鱼钓大鱼的手法吗?」   陈令方一愕,待要回答,岸上忽传来喧叫的声音。   浪翻云一闪来到窗前,往外望去。只见近岸处两所民房熊熊烧了起来,迅速蔓 延,只看火势既狂猛又突如其来,便知这火起得有问题。   陈令方抱起儿子,来到窗前,不过既有浪翻云在身旁,除非来者是庞斑,否则 连半分担心也是多馀的。   守在岸旁的官兵虽有重任在身,但却不能见死不救,分了一半人前往救火,其 他人全亮出了兵器,守得码头近着官船一带水 不通。   「砰!」门推了开来,守在睛门外惹起浪翻云怀疑那护院杨武探头进来道:「 老爷立即和公子到下层舱房去,集中在一处让我们全力保证。」   陈令力道:「夫人小姐她们呢?」   杨武答道:「小人正护着她们下去,老爷请!」   陈令方正奇怪为何他像看不到浪翻云存在般,扭头往浪翻云看去,後者影踪全 无,也不知躲到那里去了。   杨武连声催促,陈令方犹豫间,浪翻云的声音在他耳旁晌起道:「陈老放心随 他去,记得提醒念尧莫要向任何人提及我。」   当陈令方踏出门外时。浪翻云的声音再次晌起道:「进来叫你的这个护院是内 奸,不过船未离岸,他们是不会动手的。」   陈令方的心忐忑跳了起来,随着杨武混在惊惶失措的家人里,同通往下层的楼 梯走去。   两名忠心的家丁迎了过来,抱去陈念尧。   陈夫人在两名婢女扶持下,抖颤颤地从房内走出来,她年纪比陈令方少了十多 岁,算得上眉清目秀,一见陈令方, 水滚滚流下,呜咽道:「老爷:最紧要使人 护着念尧。」   跟随了陈令方十多年的护院班头谢式也知事态严重,走在陈令方旁道:「夫人 放心,除非他们要了小人的命,否则休想碰少爷一条头发。」   杨武转过显来,看了谢式一眼,闪过嘲弄的神色,口中却道:「夫人放心,有 小人们在,保让贼子无所施其技。」   陈令方被浪翻云点醒後,杨武的神态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杨武岂眼蓦地一亮,往陈令方身後望去,原来朝霞到了他背後,轻轻道:「老 爷:小心走路!」   在惊叫呼喊里,陈令方和各人你挤我推逃难地来到下层最宽敞的正舱,也是官 船上迎客的重地。   四方放满几椅,壁上挂有字书,中间还铺了张波斯大红地毡,布置得古色古香 ,富丽堂皇,现在却成了陈家上下五十多人的避难所。   自然而然地,所有人都挤到离门最远那半边枪内,情况既混乱又狼狈,一些胆 小的妾婢更慌张得哭了起来。   陈令方当然是最镀定的一个人,指使婢仆扶着陈夫人、儿子和包括朝霞在内的 二妾坐在靠墙的椅里:向护院班头谢式道:「你和白开、析正、黄思雄、曹峰、史 理五人守在舱里,其馀叁人给我守在门外。」   除谢式外,他提及的四人都是跟他多年的护院武师,其忠诚无可怀疑, 此亦 可见陈令方处事的老到。   杨武愕了一愕道:「老爷?」   谢式一向不欢喜这新来的杨武。喝道:「老爷吩咐,还不照办!」   杨武眼中的光一闪而逝,强忍着不发作出来,向其他两个同党打个招呼,悻悻 然走出舱厅。   谢式随着走了过去,关上了门,待要加上铁横闩,陈令力道:「不用了!」   谢式想想也是多此一举,若真有高手到来,这门确是不堪一击,心中也不由佩 服陈令方在这等情况下仍如此冷静,怎知陈令方是有恃无恐。   陈令方环顾家中上下各人,忽地豪气大发,来到众人的最前方,大叫道:「拿 椅来!」   众人齐齐一呆,反静了下来。   谢式劝道:「老爷!」   陈令方虽因环境关系,未能习武,只能修文,但深心中却非常晌往武林人物刀 头舐血的生涯,故最爱结交英雄好汉,暗忖今次有浪翻云在背後撑腰,豪 一凡, 也是人生快事,不悦道:「老夫自有主张,,椅来。」   护院们无奈下,抬出一张太师椅,依陈令方指引,放在众人之前。   陈令方气概昂然坐了上去。   坐在陈夫人旁的陈念尧一声欢啸,跳了起来,硬要挤往最前方去,丝毫不理陈 夫人的喝止。   陈令方道:「让他来吧!」   陈念尧挤过婢女家丁,坐到陈令方膝上。道:「念尧也要和阿爹在前面对付敌 人。」   陈令方哑然失笑,想起浪翻云早先的话,大声道:「各人站稳,待会船离岸时 ,可能会有碰撞发生。」   众人更是摸不着头脑,船怎会无端离岸?除非被贼人上了船,可是现在船外仍 是非常平静,除了岸上火场传来的呼喊哭叫声外,一切如常。   念头还盘绕在众人脑际时,蓦地船身连续两下剧震,左摇右摆起来。   站着的人有一半倒在舱板上,滚作东一堆、西一堆,一时哭喊震耳。   各护院也慌了手脚。谢式色变道:「船在动!」便要扑出门外一看究竟。   陈令方搂着儿子,安坐椅内,喝道:「不要出去。留在这里!」   这时凡是尚未吓得麻木的人,也知官船正往下游放去,知道贼人到了船上来, 原本哭着的哭得更厉害。其他的都脸无人色。   陈令方喝道:「都给我闭嘴|可以爬起来的就爬起来,爬不起来的让人扶起来 !」   在陈令方的「指挥若定」里,众人在他身後挤作一大团。像群无助的待宰羔羊 。   五名护院脸色煞白,亮出兵器。一排散开守在最前方。   兵刃交击声蓦地在舱外晌起,按着「噗通噗通」约有人被赶入水里的声音不绝 於耳。   厅内惊喊声再次不受控制地晌起来。   陈令方正要喝止,忽然厅内静得落针可闻,连五个如临大敌的护院也奇怪地回 过头来。   他悄全身一震,脸上现出垓然欲地的神色,看往陈令方身後。   陈念尧比陈令方快了一点,看往椅後,大喜道:「叔叔又来了!」   陈令方及时喝止要扰过来护惊的几名护院,大笑道:「老夫还担心老兄不知到 了那里去?」他在官场打滚多年,人老成精,到这刻仍小心地不提浪翻云的姓名。   凭椅立在他背後的浪翻云仲手拍拍陈念尧的心头,微笑道:「累陈兄挂心了, 我趁船往下行之便,乘机通知吾友。着他们跟来历练历练。」哈哈一笑,又道:「 陈兄好豪气!」   陈令方开怀笑道:「老夫的豪气实拜仁兄所赐,人来:拿我的仙香飘香来:此 情此景,怎可无酒奉客?」   众人愕然以对,只觉陈令方今晚莫测高深,忽然又冒出了浪翻云这样一个神秘 人物来,要知舱厅所有门窗都被紧聚关上,但适才眼前一花,这高峻如山的大汉便 立在陈令方椅後。教人难以置信这是真实里所发生的事。   朝霞的声音在陈令方旁晌起道:。「老爷:酒来了。」   浪翻云深望了这动人的美女一眼,想起她暗室垂泪的凄酸苦恼,一阵感触。伸 手接过朝霞托着的酒昙,道了声谢谢。   舱外忽地沉寂下来。   陈令方一呆道:「全给他们解决了?」   浪翻云淡淡道:「他们没有杀害守舶的官兵,只是将兵哥们赶往水里,否则我 也不会容他们滥杀。」接着笑道:「待会敌人进来时,陈兄将就点看看怎样教训他 们吧!」   在身旁的朝窗和厅内众人目瞪口呆下,他挨着椅背後坐落地上,捏碎昙塞,「 骨嘟骨嘟」连喝了几大口。   陈令方吩咐五名护院追到两旁,与他平排,免得阻碍视线,顾盼自豪道:「待 会贼子破门而入,你们勿要大惊小叫,坏我家威。」   话犹未已,「轰隆隆」一声惊雷,在船旁晌起,众人猝不及防,有一半人叫了 起来。   姗姗来迟的豪雨终「哗啦啦」 下来,人船摇摆得更厉害,倍添惊险情浪翻云 挨着椅脚背坐在地上,懒洋洋地道:「这是雷响,不是破门声,所以不算数。」   朝霞噗哧笑了出来,旋见众人均呆若木鸡般等待着末日来临似的样子,那有半 点嘻笑的心情,慌忙掩口。   「砰!」门给撞了开来。   这次真的没有人失惊喊叫,并非因胆子大了,而是吓得不敢叫出来。   杨武跌跌撞撞进来道:「老爷:不好!」   陈令方大喝道:「不要过来!」   杨武愕然立定,这才发觉平日懦弱文雅的陈令方从容淡定地坐在众人之前,抱 着儿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杨武眼光掠过谢式等五名机院,见到没有多了个人出来,心中略定。   陈令方平静地道:「唤你的同党进来吧:也好让我一并解决。」   一声长笑由门外传来,一名瘦骨邻峋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把精铜打制的大铁扇 ,故作悠闲地步送来,啐啐嘲弄杨武道:「老四你恁地大意。竟给陈老看破了身份 。」接着先斜眼上下扫射盈立一旁的朝霞,才向陈令方一揖到地,以沙哑的嗓子道 :「山野小民,拜见陈老,听说陈老有一美妾,不知陈老归山後,可否借来陪我们 兄弟各人同床数晚?」   众赞院纷纷喝骂。   陈令方一边喝止着谢式等人,耳中一边收听浪翻云的指示,仰天一笑道:「老 夫还以为来的是甚麽人,原来是苏杭八鬼,想不到你们如此不长进,竟当起楞严的 走狗来。」   这次轮到那老大愕然色变。   他们今次被拣选来负责这项任务,主因是他们一向只在苏杭活动,兼且行踪诡 秘,所以不怕被人误穿身份,岂知一上来就给人叫出名号,又点出背後的主使者, 那震惊确是说也不需说了。   见到他的神情,陈令方心中有戏,不过现在实无暇给他想这烦事。   谢式等五人也跟着色变。他们终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这苏杭八鬼手段的狠辣 和武功的厉害。   陈念尧天真地向陈令方问道:「爹:他们明明是人,为何会被叫为鬼?」   杨武咬牙切齿道:「小鬼!待会我要让你知道滋味!」   一名铁塔般的粗黑汉子走了进来,奇道:「老大老四你两人为何还不动手?上 面不是吩咐过速战速决吗?」   人影一闪,另一矮子抢了进来。一声不晌,手中长刀化作长虹,望着陈令方劈 去。   谢式等骇然大惊,正要拚死护主,其中传来浪翻云的冷喝道:「退下!」   五人一呆间,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发生了。   「当!」长虹变回只剩下半截的长刀,凝定在陈家父子头上尺许处。   「砰!」坐在陈令方膝上的陈念尧手肘一热,身不由主地小拳击出,正中矮子 的胸膛上。   矮子整个人往後跌逼,「蓬!」一声倒翻红地毡上。胸都仍起伏有致,竟是给 制着了穴道。   其他叁名的人看得眼也呆了。难道小孩竟是个高手,能发出真气击进老八矮怪 的绝脉里,制住他的穴道,只是这点,叁凶便要自愧不如。   陈念尧欢叫道:「我打倒了他!」   陈令方豪情大发道:「儿啊:你已得老夫二成真传,要打倒这矮鬼自是不费吹 灰之力。」   陈家上下都傻了起来,还隐知道是浪翻云从中弄鬼,心神笃定了点下来。   叁鬼六目凶光闪烁不定,既惊且疑。   老大向身旁两人打个眼色,杨武和那个黑汉暴喝一声,一棍一斧,分左右两侧 向陈令方攻去,老大摺扇一摇,使了下独门手法。一支扇骨离扇疾射而出,直取陈 念尧的心胸膛。   众人惊呼起来,怕浪翻云一人之力,挡不住对方叁方面来的攻势。   陈家父子眼前满是棍光斧影,寒气迫脸而来,看也看不清楚间。陈令方忽地发 觉手上多了个酒昙,两道酒箭,由窄少的罐口激射而出,闪电间射在杨武和那个黑 汉的脸上,同一时间陈念尧手肘再热,小手扬起,那枝铁扇骨像给他小手带起的无 形劲 撞个正着,改往开花插去。   杨武和粗黑汉惨哼也来不及,往後飞跌,仰身倒在矮子之旁,也似矮子般被制 着了穴道,叁个人平排躺在地毡上,尽管奋意移放也没有那般整齐一致。   八鬼的老大终於色变,喝道:「谁在弄鬼?」   他终於看到疑点。   陈令方拍掌笑道:「说得好:你既是鬼,作弄你就是弄鬼了!」   老大一生人从未试过陷身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自己叁位拜弟都给放倒地上, 势不能逃之天天,把心一横,一声尖啸,意欲召来在外控制着官船的其他四鬼。   外面全无应有的回厅。   浪翻云伸了个懒腰,见到站在一旁的朝霞低下头来。好奇地打量自己,遂对她 微微一笑,後者惊得忙移开目光后,才长身而起,同着那老大道:「不用大呼小叫 了,你的兄弟自身难保,怎有闲暇来理你。」   刚才他以独门手法,通知在他船上的左诗和怒蛟帮众。这次跟范豹来的十二名 怒蛟帮人,都是这一带的最佳好手,要对付几名这等二、叁流的脚式。自是绰绰馀 裕。   老大知势头不对,一声狂喝。摺扇一扬,还扇骨化作十多道黑影,以漫天风雨 的手法往众人 去。   浪翻云冷笑一声,闪了一闪,来到老大和众人间,两手穿花蝴蝶般在空中穿插 。身体疾若鬼魅般左右摇摆,十多支扇骨全到了他手里。   这时老大已逃到了门前,眼看给他逃出门外。   浪翻云冷笑道:「还你肩骨!」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十多支扇骨以比掷出时快 上十多倍的速度,回敬对方。   老大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看着插在他身上各处穴道的十多支扇骨,仰天跌倒 ,一半身子到了门外,情景怪异莫名。   浪翻云回头向陈令方道:「若我们还不快些喝酒,有人会等得不耐烦了。」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叁章 禽兽不如   「叮」酒杯交撞的声音在舱内响起。   韩柏和兰致远分别喝了杯中的美酒。   韩柏还是第一次喝酒,才入喉已受不住,强忍着不把酒喷出来,却呛得连 水 也流了出来。   陪坐一旁的范良极大笑道:「专使呵:来中原前下属早告诉了你天国的酒北我 们朝鲜的参酒辛辣得多,现在你相信了!」   兰致远一脸惶恐道:「朴专使没事吧:人来:取茶给专使解酒。」   同座的方园和守备马离也关切地道:「专使大人喝杯热茶暖暖喉,没事了。」   坐在韩柏身旁的柔柔关切地道:「专使你没事吧!」   韩柏挥手掉头,咳着道:「不用茶了:好酒,中原的酒都是好酒我们高句丽的 ……的甚麽……」   范良极笑道:「专使:是参酒。」按着向兰致远等叁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表 示韩柏的记忆还未复原。   兰致远叁人谅解地点头。   韩柏才咳定,范良极又为韩柏斟满另一杯酒,眯着眼奸笑道:「大人你在国内 以善饮之誉名震四方,否则大王也不会拣了你来天国和众大官贵人交朋友,快喝了 这杯。显显你喝酒的本事。」   兰致远刚受了韩柏的一株「万年参王」,对韩柏自是感激有加,闻言颇有点不 忍,另一方面又奇怪范良极胆敢如此不体恤自己的顶头上司。或者朝鲜的上司属下 关系就是如此也说不定。道:「朴专使先喝杯茶好吗?」   韩柏心中差点想捏断范良极的老喉。但脸上不得不堆满笑容,装出豪气干云, 毫不在乎的模样,不过却只能发出乾哑的「豪笑」,道:「那用喝茶,我韩……韩 ……朴文……文正在敝国以酒称雄,刚才只是不惯这酒的特性,才会阴沟翻船,看 我的!」举杯一饮而尽,果有酒将之风。   范良极知道他是以内劲贯在咽喉处,硬将一杯酒「倒」进肚内,诘笑道:「大 人:这酒比之我们的参酒味道如何?」   韩柏正强忍着酒入腹中的滋味,闻言一愕道:「滋味深刻之极:深刻之极!」   范良极知他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故意作弄他向兰致远道:「府台大人,我 们大人最爱喝酒,你最紧要关照沿途的朋友,备酒招呼我们大人。」   兰致远连忙应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接着叹道:「可惜以前誉满京城 的「酒神」左伯颜不知所踪。否则求得他一坛半坛酒来,包保朴大人和侍卫长大快 朵颐!」   方围提醒道:「惜花老的官船上亦有他请来庐出名匠酿制的「仙香飘」……」   兰致远击桌道:「下官差点忘记了,待会到了九江。专使大人转乘的官船便有 好酒享受。」   韩柏和范良极同时一呆道:「官船!」   兰致远应道:「下官忘了告诉两位,武昌最大最安全的一艘官船恰巧给敝府一 位赶着赴任的朝老乘了上京,所以找已以快马传书,将官船留在九江,兼且下官不 能擅自离府,所以将大人和侍卫长送到九江,转乘官船后便要回去。沿途自有方参 事为各位打点,马守备则负起护驾之责。」   马雄摸了摸怀里在进此厅前范良极送给他的重礼,恭敬地道:「若专使大人和 侍卫长乘的不是我们最舒服最大的倌船,皇上不高兴起来,我们便糟糕透了。」   方园也唯恐这两位豪爽的「朋友」不高与和别人共乘一船,谀笑道:「惜花老 最爱交朋友,有他沿途招呼叁位,兰大人才可放心下来。」   范良极心中一动问道:「这惜花老姓甚名谁?」   兰致远担心地道:「我们都惯称他作惜花老,他姓陈名令方,今次上京,是要 担任新设六都的一个要职,有他在皇上脸前说几句好话,一切事也好办多了。」他 作官这麽久,自是懂得点醒范韩两人其中利害关系。   范良极眼中爆起亮光,「呵呵」笑道:「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安排了。」   得意忘形下大力一拍韩拍的肩头,兜了他一眼怪笑道:「我们大人也是惜花之 士,就让他两人比比看谁最懂惜花之道。」   兰致远等放下心来,用眼看看艳丽夺目的柔柔,又看看韩柏这个「西贝」专使 ,一齐以男人们会於心的笑声陪着起哄,若非柔柔也在座里,他们会笑得更是不堪 。   韩柏忍着肩膊处的阵阵痛楚。一显心忐忑跳个不停。范良极若要硬迫他公然去 勾引别人的爱妾,自己应怎样应付才好?   大雨 下,雷声隆隆,一道接一道的电光。在林外闪烁着。   易燕媚挨着一株大树,任由雨水从浓密的枝叶间 下来,滴在她的秀发和身上 。   天地虽大,她却不知应到那里去。   凭着和乾罗相处多年的经验,她隐隐猜到乾罗会避到翻阳湖附近来,却不能肯 定是那个市?   那个镇?又或那个村?   沿途她不住留下山城的暗记。但这可把乾罗引出来哩?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她甚至不知为何要这样做?以乾罗一向的冷漠无情,心毒手辣,这样做是否灯 蛾扑火的自杀行为?但那晚为何乾罗被暗算後仍放过她呢?就是这点渺茫的希望, 支持着她作着这蠢事。   「隆!」   一个激雷的在林顶爆开,易燕媚心累神疲,无助地滑坐树根上,背倚大树,胸 脯不住起伏,受着各种思绪的冲击。   自成为乾罗山城叁大高手以来,在江湖上她「掌上舞」易燕媚真是横行无忌, 但现在这一刻,她只感到自己是条可怜虫。   远方民居透出的灯火,标志着一个完全与她不同的世界。那另一种生活的方式 ,比对江湖上的斗争仇杀。使她升起一 来自深心的厌倦。   「嚓嚓嚓!」由远而近的足音使她蓦地从愁思中清醒过来。   风雨里,一高一矮,两个头顶竹笠,身穿 衣的人由远而近,来到林边外的空 地,才停了下来,只看他们稳定有力的步伐。便知是江湖中人。   身形较矮的那个低头细看身旁一块坚在地上的方石,道:「爹:这是熊家界了 ,就是这地方。」娇声滴滴,原来是个女子。   易燕媚的江湖经验告诉她这封父女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诡秘味道,心中一动,躲 入了一丛浓密的乱叶里,在雷雨的掩护下,加上娇小的易燕媚一向以轻功见长,纵 使对方武功比她高明数倍,也难以发觉她这小心的动作。   那被称为爹的人沉声道:「你待在这里!」身子一闪,穿入林内去,来回搜查 起来。   易燕媚看着对方在身前身後掠过,心下骇然,这人也算小心谨慎了。   那高挺的男人到四周搜看一番後,才回到那女子身旁道:「刚才爹有被人窥视 着的感觉,原来只是疑心生暗鬼。」   躲在暗处的易燕媚哧然一震,林外这男人无疑是个一流高手,只有这级数的人 ,可对别人的窥视生出感应,究竟对方是谁?   那女儿叹了一口气道:「自大哥传来鹰刀的消息後,我们马家像变了另一个世 界,每一步也要算过度过,终日提心吊胆,这是否值得呢?大哥他……」   父亲肯定地道:「凡成大功业者。谁不历尽灾劫,作出种种牺牲,若能悉破鹰 刀的秘密,尽得传鹰的薪传,那时天下何人不景仰我马家,就算我们想坐上朱元璋 那奸贼的皇座,也非绝无可能,当我们成功後,就知现在的一切牺牲和苦难都是值 得的。」   林内的易燕媚心中一震,知道了林外的父女是谁,就是鼎鼎大名的马家堡主马 任名和他的爱女马心莹。   马心莹答道:「爹教训得是,与其平凡渡过一生,不若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 也对得住上天赐予我们的生命,只是大哥他……」   马任名兴奋起来,道:「声儿见有杨奉照顾,他们又无凭实据,能拿声儿怎麽 样。有件事阿爹从未向你们提及,就是曾有个高明的相士说我手掌都生有龙纹,乃 天子九五之首之象,现在鹰刀鬼推神使落到阿爹手里,你说是否注定我要做皇帝, 天下还不是属於我马家吗?叹:有人来了。」   这时连林内的易燕媚也听到有人迅速接近的风声。   马任名道:「是否杨奉兄来了?」   杨奉的笑声传来道:「马兄久候了!」人影一闪,全身湿透的杨奉立在马家父 女之旁,那对着名赤脚踏在雨水里。   马任名道:「小弟也是刚来!」   易燕媚不敢往外看去,怕再引起马任名的警觉。   「锵!」马任名和马心莹的怒叫同时传来。   杨奉大笑道:「马兄功力更胜从前,还未教杨某诚服,但马兄对我的防范,却 真教杨某大出意外!」   马任名怒道:「我们一场兄弟,为何你一到便对我偷袭?」   杨奉冷笑道:「还说一场兄弟。得到了鹰刀也不知会杨某一声,这算那门子的 兄弟,枉我还为你的宝贝儿子出力。」   马心莹颤声道:「你怎知……」   马任名喝止道:「心莹!」   杨奉嘿嘿笑道:「说不说出来也没关紧要了,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鹰刀到了你们 父女手里,你的宝贝儿子也给北藏第一高手红日法王掳走,天下虽大,看来亦无你 马任名藏身之所了。」   「锵锵!」林外再传来数十下兵器交击之声,按着是马心莹的惊叱和马任名的 喘息声,看来两父女加起来也非杨奉对手。   杨奉哈哈大笑道::马兄你缩在马家堡大久了,就算朝夕苦练,也胜不过杨某 这以海角天涯为家,以遍访天下高手为练武之途的流浪汉,当年你的武功便逊我一 筹,今天相差更远了。」   马任名恨声道:「我看错了你,一听到鹰刀便想据为己有,甚麽朋友之义也不 顾了。」   杨奉冷笑道:「为了这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不要说朋友之义,就算夫妻之 爱,父子之情,在你马任名又算得是甚庞?只要我将你二人杀了,我择荒地埋了, 武林还以为你们躲了起来,那时我杨奉便可安然找出鹰刀的秘密。哈……」   「锵锵锵锵!」兵刃交击声不住在林外响起。   马任名大叫道:「莹儿:走!」   马心莹悲叫道:「爹!」   马任名怒喝道:「还不 走:想死在一块吗?」   林内的易燕媚心中骇然,这杨奉的武功竟如此高强,连鼎鼎大名的马家堡主和 女儿联手,也及不上他,不由往外望去。   马心莹的竹笠掉了下来,慌惶往密林掠去。马任名则仗剑拚死挡着杨奉凌厉的 攻势。   易燕媚暗忖这马任名总算是个好父亲,危急关头下,宁愿机牲自己也要救女儿 一命,刚想到这里,马任名大喝道:「莹儿快走,死也不要让恶贼得到你身上的宝 刀。」   刚扑进林内的马心莹全身剧震,骇得一口真气提不起来,仆倒地上。   易燕媚一愕下已知其故。   杨奉果然大喝一声,一连几拐迫开了马任名,往林内扑来。   杨奉跃进林内,外边的马任名向着相反的方向逃去,刹那间消失在雨里。   头发散乱,形若厉鬼的马心莹刚从泥地爬起来,杨奉从後掠至,一拐往马心莹 击去。   马心莹像失去了魂魄般,挡也不挡。只是拚命往前奔去。   「蓬!」马心莹应拐飞跌,仆在一堆树丛里。   杨奉奔了过去。一点也不理男女之嫌,脱掉她的 衣,仔细搜查起来,不一会 全身一震,道:「不好:中了这奸贼之计!」飞掠出林。往马任名逃走的方向追去 。   易燕媚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来到马心莹伏身处。   马心莹被杨奉搜身时翻转了过来,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两眼无力地睁开。   气若游丝。   易燕媚知道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的命,蹲在她旁,低声道:「马小姐,你有甚 麽话想说?」   两水不住落在马心莹没有了半点血色的脸上,鲜血混在雨水里,化了开来,嘴 轻颤。   易燕媚将耳朵凑过去,听得马心莹微弱的声音道:「爹:你好狠心!」   易燕媚心中凄然,用指尖揩去马心莹眼角的泪珠,叹道:「马小姐安息吧!这 世上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四章 坦言示爱   谷倩莲由静室步出风雨里的庭院空地上低垂着头由风行烈身旁行过,像看不到 风行烈那样子。   风行烈看她失魂落魄的神情,生出怜意,追在她背後,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 有陪着她淋雨。   谷倩莲停了下来,幽幽叹了一口气;风行烈只有也停在她身後。   谷倩莲轻轻道:「行烈:我的心很乱。」   风行烈道:「你使了这麽多手段,也达不到目的吗?」   谷倩莲摇头道:「不:夫人答应了。」   风行烈很想问她谷凝清究竟答厅了甚麽事,不过他为人心高 傲,纵然冲动, 也强忍不问,留待谷倩莲自发地告诉他。只是奇道:「目的已达到,那你为何还要 心茫意乱呢?」   谷倩莲背着他垂头道:「行烈:若你有了个各方面都比倩莲更胜的红颜知己, 是否以後不会理我了。」   风行烈为之愕然,不知应怎样回答她,亦知无论如何回答也有点不妥。   谷情莲叹道:「谷倩莲呵:人人都说你最懂得为自己打算,但你是否只是个看 来听明的大笨蛋,只得只懂作 自缚呢?」   雨水打在两人头上身上。浑身全湿透了,衣衫也在滴着雨水。   谷倩莲凄然一笑道:「知道吗:自第一次在刁小贼那间客栈遇到你,那时我还 不知你是谁,心中便时常想着你,想着你那满蕴着伤心往事的眼神,和纵使在落泊 时仍没有离开你的傲气。你知道吗?你是否对倩莲内心的感受一无所觉呢?」   风行烈给勾起了往事,叹了一口气,反觉得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有种折磨自 己的快感。   他想起当日离开那山中灵寺,玄静尼看他时那令人心颤的眼神,那天大两也是 淅 淅 地下着。只是少了眼前的电光和雷响,是白昼而非黑夜。   也想起了靳冰云。   他应该怎样做呢?   他很想再见冰云,但也最怕见到她;他很想和谷情莲在一起,但又很想拒绝这 垂手可得的瑰宝。   谷倩莲的声音继续传入他耳内道:「行烈:告诉谷倩莲吧:你知否她除了你外 ,不会再看上第二个男人?」   风行烈伸出双手,搭在谷倩莲香肩上,缓缓将她扳转过来。   谷情莲仰起俏脸,眼内一片凄苦和无奈。   真难为她有这麽多解不开的心事。   风行烈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轻轻道:「我一直不相信你会真的喜欢我,直至你拚 死带着我逃出卜敌的魔爪时,我才体会到你的心意,可是你知道我的过去吗?」   谷倩莲茫然摇头。又点了点头,垂头道:「我不想知道,你也不用告诉我,只 要由这刻开始,我们快快乐乐在一起,便足够了。以前的事我不管,以後的事我也 不管。噢:行烈。」小鸟依人般投进他宽敞的怀抱里。   风行烈心中感动,拥着她火热的身体,湿透的衣服使他们全无隔阂地贴在一起 ,使他有锺和这美女血肉相联的感觉。   他像得回一些失去了的东西。又像依然是一无所有,那种痛苦、矛盾和痛恨自 己的感觉,使他差点仰天悲啸起来。   谷倩莲将螓首埋在他宽肩里,喃喃道-。「回双修府吧:我真的没有骗你,现在 倩莲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回到双修府去。」   雷暴终於缓缓收止,老天的狂怒化作无限柔情, 下飘飞的雨丝。   陈令方以老练的手法,应付了那些前来致候的地方官员後,回到泊在原处的官 船,和浪翻云左诗关上舱门在正舱内对酌。   这时离天亮还有少许时间。   正舱内静悄悄的,份外有种孤寂寥落的感觉。   左诗担心了整夜。兼之舟车劳倾,喝了两杯酒後,不胜酒力,挨着椅背睡了过 去。   这时朝霞推门进来,捧来另一昙仙香飘,嫣羞垂着头,盈盈步至桌前,轻轻道 :「老爷:要不要朝霞在旁侍候?」   陈令方有点不耐烦地道:「我们有要事商谈,放下酒昙去休息吧:记得关上门 !」   浪翻云皱起眉头,微笑道:「且慢:少夫人请为我和陈兄斟满酒杯!」   朝霞呆了一呆。   陈令方有点尴尬地道:「斟酒吧!」   朝霞战战兢兢,欲捏开昙塞,忙乱下却怎也办不到。   浪翻云温和一笑,伸手过去,为她把捧在胸前的酒昙拔去木塞。   朝霞连耳根也羞红了,颤着身为两人斟酒後,放下酒昙,接回塞子,才出门去 了。   陈方令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门外。叹道:「浪兄或会怪我对这小妾并不太好,唉 :我当初为她续身纳而为妾,真是对她欢喜得直似发狂,但不足十月,我便掉官归 家,这叁年来,其他妻妾对她又因妒成恨,弄得耳无宁日,这是否贪花好色之错呢 ?」   浪翻云不想再听这种家庭纠纷,改变话题道:「陈老今後有何打算?」   陈令方茫然的眼睛闪过愧色,摇头喟然道:「老夫求官的心太热切了,有时甚 至会不择手段,今晚的事就像当头棒喝,唤醒我长作的官梦,现在只想找个藉口, 推掉钦命,回乡过些安乐日子,以後长醉温柔之乡,快快乐乐渡过馀生算了。」   浪翻云见他意气消沉,淡淡道:「陈老打的是如意算盘,但求官离难,辞官也 非容易,兼且舱底的囚室里还有八名恶贼。事情仍是没完没了。」   陈令力道:「老夫为官多年,朝庭内很多人还是我的门生,手段也有上一点, 这八人绝对留他们不得,杀了他们後。我会放出声气,说他们为我暗中请来的高手 所杀,以後只字不提此事,楞严怕也会放我一马吧!」   浪翻云道:「你终於肯定背後的指使者是楞严。」   陈令方沉声道:「化名杨政这叁名新护院,是西宁的沙千里特别推介给老夫的 ,所以老夫全无戒心……」   浪翻云一愕道:「这样看来,以胡惟庸楞严等为首的一党,已与西宁领导的系 统联成一气,携手打击鬼王虚若无等开国功臣……说不定……说不定背後的真正主 使者是朱元璋,那事情便更难弄了。」   陈令方色变道:「若老夫遭人暗杀,皇上便可命楞严捏造假证据,然後向鬼王 手下的人大开杀戒,削弱鬼王的力量,甚至去正面对付鬼王,这招确是狠毒之极。 」   浪翻云默思半晌,沉声道:「我对朱元璋一向无甚好感,不过看在他治国还不 错的份上……」   陈令方哂道:「久乱求治,自古已然。况且大劫後人口剧减,土地对民生需求 自是应付裕馀,这事大家心里有数,只是不敢说出来吧了!」   浪翻云点头表示同意,道:「一动不如一静,这天子之位,还是不要动他才是 上算。」接着动容道:「恕我直言,陈老现在正陷於进进两难的绝地,若以一般手 法处理,实有死无生,陈老可敢放胆一搏,或能置诸死地而後生。」   陈令方精神一振道:「谨洗耳恭听!」   浪翻云道:「首先陈兄以夫人公子等受了惊哧为藉口,将她们送往安全地点, 这事可包在我身上。」   陈令方最关心的乃独子念尧,闻言喜道:「有浪兄此语,我可放心了!」旋又 皱眉道:「但若老夫一个家人也不带上京,岂不给敌人以借口,说我心怀叵测吗? 」   浪翻云道:「你可带一二爱妾上京,再由我的人假扮你的护院家丁,便可应付 过去,凭我浪翻云的覆雨剑。要护送几个人逃走。那会是甚麽问题?」   陈令方放下最难放下的心头大石,但又想起另一些问题,道:「上京後我们又 可 出甚麽事来?」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我还未了解京师的微妙形势,不过以现在各据山头的局 面来说,其中必有弱点可以利用,若能扳倒胡惟庸和楞严,此消彼长,朱元璋权宠 的力量将会大大削弱,说不定陈兄还会官运亨通,为天下百姓干点好事出来。」   陈令方拍桌道:「置诸死地而後生,就让我和浪兄干一番大事出来,但浪兄的 身份……」   浪翻云笑道:「我会收起我的覆雨剑,扮作你的清客谋臣,江湖上见过我的人 并不多。更莫论躲在京师作威作福的人,若我刻意潜藏。谁可识破我的身份,又有 谁想得到我竟会和陈公混在一块儿?」   陈令方道:「但八鬼失手遭擒,任谁也知道老夫身旁有高手在暗护……」   浪翻云笑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陈老放胆传出消息,说八鬼被你请来的 高手所擒,现正押往京师途中。最好楞严使人来救人或杀人灭口,这个游戏更有趣 了。」   陈令方皱眉道:「但那高手应是谁人?二浪翻云故作不解道:「你刚才不是见 到他吗?就是我帮的范豹,陈老做了这麽多年官,说假话的本领不会太差吧!」   陈令方老脸一红,待要答话。   「笃笃笃!」离门声响。   进来是陈令方的管家,施礼後道:「老爷:兰致远大人的座舟到了!」   长江之畔。   秦梦瑶恬静如常,来到码头旁的大街上。   岸旁泊了大大小小十多艘船,挑夫们已忙碌地开始工作,赶路的商旅亦趁早到 来,希望能在入黑前到达下游的九江府。   比往日不同的是码头处多了戏十名官差。不住抽查惹起他们疑心的人。   使人感到刚发生了一些事故。。秦梦瑶并不急於找船乘坐。,走水路或陆路对 她来说也没有甚麽问题。   她见天色尚早,便走上江旁的伴江楼,要了一间临江的厢房,点了-碟荠菜、一 碗清粥。   酒楼的夥计见她美若天仙,气质高雅,招呼得特别恭敬亲切。更主动要为她安 排客船。   码头处不时传来挑夫有韵律的半歌半叫的声音,使她感受着民间充满汗水和努 力的生活和节奏。   秦梦瑶轻松起来,斜倚在窗门,平静地看着江旁的活动。   其中一艘特大的船,斜斜伸下了五六条跳板,十多辆滕车,负着一袋袋的米 杂物,列成队伍,等待着挑夫们搬运上船,送往别地,以赚取更大的收益。   秦梦瑶大感兴趣,细意观赏。   和这里比起来,慈航静庵是一个与尘世全无半点关系的静地,在那里一切都是 自给自足,每一棵菜都是齐内的人亲手从田里种出来,舍两餐温饱外,再无他求。   但这里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渴望和憧憬,由养妻活儿、买屋买地、丰裕生活、金 玉满堂,以致功名利 、权位财势。   就是这些想求,支持着每一个人在这茫茫人世挣扎向上。   「笃!」   秦梦瑶头也不回道:「方兄请进!」   门开门关,方夜羽讶然的声音在房内响起道:「梦瑶小姐总能令在下惊异莫名 ,怎可头也不回,便知道是在下冒昧来访?」   秦梦瑶的美目仍凝注往窗下的情景。淡淡道:「公子请坐!」   方夜羽在秦梦瑶对面坐下,这时那热心的夥计走了进来,为方夜羽奉上碗筷茶 盅,又问需否加添酒菜。   方夜羽客气婉拒,顺手赏了夥计一两重的一碇银子,这幸运的夥计小心地关上 房门,欢天喜地走了。   厢房内静默下来。   秦梦瑶轻叹道:「这夥计现在对你感激不尽,但假若他知道方公子可令他家破 人亡,流离失所,沦为亡国之奴,不知他会怎样想呢?」   方夜羽也叹了一口气。道:「梦瑶小姐指责的是。但小姐曾否想过你们自汉朝 武帝以来,每值国力增张时,便对我们这些在塞外与世无争的游牧民族,大肆讨伐 ,汉兵的残暴,从未停止载在我们以血泪写成的史册上,到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彼 身时,却派我们不是,梦瑶小姐认为这是否公平?」   秦芬瑶缓缓转过身来,清澈的眼神和方夜羽热烈的目光短兵相接,淡淡道:「 自有史书以来,人类的历史从离不开斗争和仇杀,但人世间除了仇恨外,还有伟大 的情操和爱心,方兄看看门外和窗外这些人,仍坚持在两者间只选取仇恨而不是爱 心吗?」   方夜羽喟然道:「在下亦是迫於无奈,蒙汉之间仇深似海,朱元璋亦绝不会放 过我们,只待他稳定了内都。将会派出大军,来把我们 尽杀绝,奸淫所有妇女。 今次在下挑起江湖的风雨,说要恢复大元统治只是个遥远的事,但若能惹起大明内 部的不安,使朱元璋无暇外顾。在下便达到目的。方夜羽为族人尽点心力,梦瑶小 姐仍能指责我不是吗?」   秦梦 心中一叹,每人也有其个人的立场和理由,一个人的好事,会变成了另 一个人的坏事:听了方夜羽这一番肺腑之言,她更深切礼会到百年前的传鹰,为何 对人世间的斗争全无兴趣。   人世就是那样,谁是对?谁是错?   方夜羽沉声道:「我们长居塞外苦寒之地,遂水车而居,生活之难苦,绝非水 土肥沃的中原人所能想像。我们东来侵华,可算作是追求美好的生活,因此我更不 明白为何汉人要来侵迫我们,那又是为了甚麽呢?最好的土地已给你们占据了,为 何还要向我们这此一无所有的人开刀呢?」   秦梦瑶轻轻道:「现在整个江湖已给方兄索着鼻子走,方兄是否感到满意了? 」   方夜羽摇头道:「或者在下是受了师尊的影响,早看破了人世权位的追逐,只 是场至死方休的角力。梦瑶小姐知否在下多麽希望能在你脸前谦卑地跪下来,痛哭 流悌,恳求小姐舍弃仙道,下嫁方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背负在我身上的重 担子,却使我只能在梦里偷偷地这样想,梦瑶小姐说方夜羽会感到满足吗?」   秦梦瑶想不到对方如此向她坦然示爱,看着眼前这兼具文才武略的轩昂男子, 心中也不无怜惜之意,幽幽一叹道:「方兄不要使梦瑶为难了!」   方夜羽眼中爆起亮光,秦梦瑶如此一说,表明她芳心中并非全无他的位置,心 头一阵激动,说不出话来。   秦梦瑶别过脸去,看往窗外,那艘粮船刚解索离岸,往下游开去,平静地道: 「方兄攻打双修府在即,到来找梦瑶不会只是为了说说心事吧!」   方夜羽感到她的语气回复了平常的冷漠隔离。知道不宜在感情上再逼迫她,收 起情怀道:「在下今次来见小姐,是想知道小姐欲往何处?」   秦梦瑶平静地道:「你有四密尊者和红日法王来对付梦瑶,还要担心甚麽呢? 」   方夜羽正容道:「梦瑶小姐请勿错怪在下。方某宁愿一败涂地,也不会专门找 人来对付梦瑶小姐,今番前来,只希望梦瑶小姐能明白在下苦衷,能超然於尘世间 的争逐之外。唉:纵使没有了我们。江湖上的纷争又会有片刻静止吗?梦瑶小姐何 苦要让这些闪跃於生死瞬间的俗事扰了仙心?」   秦梦瑶心中一颤,知道方夜羽这几句话正说在她的心坎里,由离开慈航静齐始 ,这尘世之行只是一个历练的过程,由入世而出世,但若她真的卷进了这漩涡里, 她还能脱身出来吗?   不由想起了韩柏,这人也是一个使她感到难以脱身的「魔障」秦梦瑶转过头来 ,微微一笑道:「方兄若能放过一个人,梦 可以在十天内不踏入鄱阳湖半步。」   方夜羽愕然道:「你是否要我放过韩柏?」   秦梦 摇头道:「不!」   方夜羽大奇道:「梦瑶小姐请说出那是何人?」   秦梦瑶淡淡道:「怒蛟帮的戚长征。」   方夜羽脸色一变,知道和秦梦瑶的谈判终於破裂,而秦梦瑶亦看穿了他们今次 进攻只修府,主要的目标却是怒蛟帮,所以崭露头角的戚长征亦成了第一个要除去 的对象,若让戚长征和上官鹰翟两时会合在一起,这叁人联手之势,将使怒蛟帮倍 杂对付。   秦梦瑶提出了这个他不能答应的要求,挑明了她不会坐视不理。   方夜羽长身而起。抱拳施礼,叹道:「梦瑶小姐确使在下为难之极。」   再叹一声,往房门走去。   看着方夜羽肩宽腰窄的背影,秦梦瑶暗叹一声,方夜羽终拒绝了她要求他退出 中原的建议,因为不杀戚长征,等若不向怒蛟帮开战,试问方夜羽的霸业如何展开 ?   方夜羽推开房门,忽又回过头来。低声道:「梦瑶姑娘是否爱上了韩柏?」   秦梦瑶神不及防,呆了一呆,才淡淡道:「对不起:我没有可以告诉你的答案 。」   方夜羽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情懑难平的味道,才往外走了,同时轻轻关上 了门。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五章 共乘一舟   当秦梦瑶和方夜羽在伴江楼上谈论他的生死时,戚长征从一个好梦里醒了过来 ,伸了个懒腰,好不写意舒服。   昨天在红日法王掳人离去时,趁混乱之际,他溜了出厅外,躲进韩府後院的礼 会去,藏身处刚好是以前韩柏躲起来那堆放杂物的阁楼。   多日劳累下,他倒头大睡,至此刻才醒来,精神饱满,有信心可以厅付任何危 险。   早在到韩宅找马俊声晦气前,他与武昌的怒蛟帮人接触过,得知怒蛟帮全面反 击的计划,既兴奋莫名,同时也知大大不妙。   武昌乃方夜羽实力最强之处,以他一人之力,逃走也成问题,为此早吩咐怒蛟 帮留守的众兄弟化整为零,潜进地底,躲躲风头。   到红日法王大闹斡府,他心生一计,想起最佳藏身之处,莫如就在韩府之内。   方夜羽的人以为他仍和八派的人在一起,自然没有理由破门进来对付他,到八 派的人逐一离去时,方夜羽的人自然以为他已逃走,再不注意韩府时,就是他逃离 武昌,赶往长江归入大队的时候了。   本来若再躲多两天才走,会更是安全:但他生性好动,喜爱热闹,要他再在这 里呆多半个时辰也受不了。   戚长征将长刀插回背上,跃下阁楼,到了地上。   想起由蚩敌那类高手可能就在外面静候着他,连这胆大包天的人也不由小心翼 翼起来,先来到门旁,由隙缝处往外望去,两名马夫正在外面的空地上洗刷马具, 悠闲地聊着。   戚长征暗忖:昨天韩府才发生了这麽严重的事,今天的韩府一切似都回复了正 常,人忘记过去的力量真是强大。   这样推门出去,两人不叫叹才怪,忙回头四望。看看有没有另外的门窗,不一 会大失所望,这是个密封的粮仓,除了这道门外,连扇气窗也欠奉,想到这里,心 中警兆忽现,往外望去。   那两个马夫已软软倒在地上,看来是给人点了穴道,对方的手脚快得骇人。   戚长征心叫不好,知道方夜羽的人终於进来搜索他的踪迹,同时也表示了八派 的高手已全都离去,否则对方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不怕被人发觉。   他迅速退後,将自己留下的脚印全都消除,又将自己睡过的地方布置过,使人 看不出被他压过的痕迹,然後环日四顾,看看有没有理想的藏身之所。   最後眼光来到放在一角的十多个竹箩处,其中堆着谷 和米糠,看来是饲养家 禽之用。   戚长征叫声谢天谢地。掠了过去拣了一个半满的钻了进去,用谷壳盖着自己, 动也不敢动。   纵使以他的好勇斗狠,也知道这场不能力敌,只能智取的斗争。   「咿呀!」大门推了开来。   戚长征聚精会神往外望去。   黑影一闪,好像有甚麽东西跳了进来。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只似猫非猫,但鼻子特别大,似松鼠非松鼠的小怪物。   他似猫的身长约半尺,但拖着的松鼠般尾巴却足有尺许长,灵活地在身後有节 奏地摆动着,一对眼闪闪发光。   戚长征心知要糟。同时也明白那晚被由蚩敌追上来的缘故,就是因为斗不过这 头怪畜牲的大鼻子。   怪猫的头忽地摆向他这边,怪眼瞬也不瞬地瞪着他藏身的大箩。前面两只脚在 地上划动着。   戚长征心中叫道:「乖乖过来吧:让我给你一刀。否则我老戚无论逃到那里, 也会给你找到。」   至此他才明白方夜羽的人为何可肯定他仍在韩府内,故大举进来搜索。因为这 只怪猫在前次追踪时。早熟悉了他的气味。   人影-闪,一个美妙的身形扑了人来,原来是那娇软若水的「水将」水柔晶。   戚长征心叫一声「完了」,伸手握往刀把。   水柔晶口中发出了一下短促的尖啸,那怪猫跃入她怀里。   水柔晶将怪猫放在肩上,掠到戚长征的竹篱旁,低声道:「现在整个韩家也给 我们包围起来,你要设法在韩家再躲上一个时辰,到时我或可将我们的人引走,之 後你可好自为之了。」顿了一顿再道:「你最好混到韩家的主宅里。我们奉有严令 ,不得惊动韩家的人,好了:我水柔晶再不欠你甚麽了。千万不要以为我爱上了你 。」话完俏脸一红。闪往仓中另一角落去。   一肥一瘦两个男人掠了进来,肥的那人问道:「小灵狸没有发现吗?」   瘦的那人道:「这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戚长征从大庞里看出去,两人都身穿白衣,但肥汉衣绣金边,背上挂着两个金 轮。瘦的那人高若木条,衣绣绿边,手上拿着的武器竟是块木牌,心中暗懔,若此 二人代表金和木,则水柔晶不用说也是水,都应还有火和土两人,只要这其他四人 和水柔晶武功相若,便够教他吃不消,何况对方必精通某种取五行生克制化而成的 阵式,对上了时他可能连逃走也办不到。   水柔晶纤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捏着小 狸的颈项,道:「没有发现:来,我们搜 马厅去!」当先去了。   金将木将两人扫视了粮仓。一片後,才跟着追了出去。   戚长征及时闭起眼睛,免去被人感应到眼睛的光映,发现了他,同时想道:「 眼下最安全的地方,莫如就躲在这里,不若再睡上一觉。」   正要闭目入睡,忽地惊醒过来。跳出大 ,窜到故开了的门旁,探头外望。   原来他忽然想起江南捕快惯用的搜查手法。就是先将整个要搜索的地点围了起 来,然後来回接索多次,所以即管被搜者东躲西藏。最後都会露出痕迹,假如以为 搜过的地方没有危险。躲了进去,更会堕进陷阱。   若对方不是采取这种手法。水柔晶也不须对他加以警告,要他混进韩家的人内 。   外面除了那两个倒在地上的马夫外,静悄悄的。看来水柔晶叁人都到了马廨去 。   戚长征想扑出去,心中却隐隐感到不妥,寻思其故,不一会恍然而悟。   他想到水柔晶等人既奉令不得惊扰韩家的人,自亦应有人把风。以免韩家其他 人突然来到,发现这两个被点倒地上的马夫。因为若真的有人来到,把风者可将对 方点倒,到走时再将被点穴者拍醒过来,保证那人恍然不知道自已怎地被人落了手 脚。   戚长征暗暗心焦,就在这时,马庞那方传来两下鸟鸣的声音:衣衫声响。一个 穿着紫红衣边的白衣男子,背着个火炬形的怪兵器,脚不沾地掠过眼前。迅速消失 在马廨那方的转角处。   这人不用说代表的也是火,如此看来,进韩宅来搜索他的就是这金木水火上五 将,此外极可能再没有其他人,因为若要搜人而不被韩府的人发现,就必须是高手 ,由此而推之,围着韩府的人武功都应比这五人为低,自己若要强闯出去,或者有 希望突围逃走。   当然这是下下之策,因为只要露出行藏,以方夜羽手下能人之众,能逃出武昌 府的机会仍微乎其微。   为今之计,就是乖乖听水柔晶的指示。设法子混到韩府的主宅里,那时这五将 投鼠忌器,要找他便会难得多了。   假设现在只还有一个土将在外面某处把风,他逃过对方耳日的机会就大大增加 了,因为他处身的这方向不应是土将注意的地方。   打定主意。戚长征迅速再探头望往与马庞相反的右方。   几座建 物外就是韩府的大花国,曲径通幽,林木婆娑,对隐藏身形极为有利 ,园旁均有道长廊,接通韩府前後两院。   昨天摸来此处时,戚长征对斡府的形势早有了大略的认识,记得往前是韩府着 名的武库。往後是婢仆居处,然後是另一个较小的後花园,花园内就是韩天德和夫 人子女的後宅。   要混进韩家的人里去,最理想莫如到前院去,可是那里是韩府所有日间活动集 中处,人来人往,藏身困难,所以唯有将目标定在韩家的後院。   戚长征运足目力,迅速视察右方的园中林木,那土将若要藏在暗处,只有躲在 树木里又或花丛内。   就在这时,两名婢女穿过大花园内的碎石小径,边行边用手上的刀剪修整花丛 。   戚长征心中大喜,果然看到园内一丛花木动了一动,不用说也是土将躲藏的地 方,见到有人经过,立即藏进花丛间更浓密的深处。   戚长征知道对方的注意力必全放到那两名女婢身上,岂敢迟疑,闪了出去。   贴墙而走,恍如电光般经过粮仓旁的叁个离物仓,两脚用力。扑上长廊挡两的 瓦顶,停也不停,沿着廊顶迅速缠过婢仆们的居所,来到後院。   後花园的林木深处,仅见一所大宅和叁接两层的小楼,小橘流水。景色怡人。   大宅处隐隐有人声传来,照这时间,应是韩府众人等在宅内进早餐的时候。   戚长征择了其中的一座小楼,由一棵树扑往另一棵树,瞬眼间便穿窗进入小楼 的上厅去。   戚长征松了一口气,环目四顾。   小楼布置淡雅,帘帐低垂的大床旁有张梳妆台,铜镜烟脂水 眉笔骨梳等女儿 家装扮之物式式俱备,临窗处放了一组几椅,几上古琴旁还有本翻开了词谱,细看 下原来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漱玉词》,配着墙上风格清婉、分绘上梅兰菊竹的 四个卷轴,那充盈楼内清幽的茉莉花香气,既有书卷气息,又不失旖旎春地的气氛 ,只不知是韩家叁位小姐那一位的闺房。虽未见其人,她在戚长征心中已留下了美 好的印象。   戚长征移到窗旁,往外窥看,他的眼珠一动不动,以捕捉任何映入眼 的动态 。原来人的眼球移动时,比较容易察觉静止的物体;而当眼球不动时,对在视域内 移动的事物则特别敏感。戚长征现在探用的是後一种江湖人惯用的视物法。   人声隐隐从大後方的庭院传过来,这叁座小楼却静悄宁静。   戚长征忽有所觉,定神望去,只见两道人影沿着他来时的廊顶扑入园内,在林 木间一闪不见。   戚长征心中咀咒,敌人既来此处,不用说也不会放过这叁座看似无人的小楼。   这闺房内唯一可躲藏的地方。只有床底下的暗处。他想了想,来到状旁,正俯 身要钻进去,忽又改变主意,揭开垂枨,躲了上床,用被将自己盖个结实,屈起身 躯,只露了少许头发在被外,除非对方把被拿开,否则谁也看不出床上睡的竟是他 这名大汉。   他忽然改变主意,是因想到若对方看到楼内无人,自是不会放过进来搜查的机 会,那时他还能躲到那里去?不若横起了心,扮成韩家小姐尚好梦正酣,那对方基 於不能骚扰韩家的人的限制,自没有理由揭帐细查。由此可知水柔晶寥寥数语,对 他的帮助有多大,也使他好生感激。   等了不及半盏热茶的功夫。窗框处轻响传来。   戚长征故意扭动,装着要转过身来的样子。   衣袂轻响。   那人果然离开了。   戚长征松了一口气,由脸壁侧卧改为仰躺,伸了个懒腰,只觉舒服之极,也记 不起有多少日子没有像现下般宽松地睡在一张大床之上了。   他为人不拘小节, 脱之至,丝毫不觉得偷睡人家小姐的绣床有何不妥。   他舒服得打了个呵欠,暗忖不如就这样躺他一个半个时辰,待水柔晶引走那些 同党後,才施施然离去,岂非惬意极点。   迷迷糊糊间,差点就要睡着时,忽给轻盈的脚步声惊醒过来。   他大惊坐了起来,想要躲进床底,揭帐也未来得及,房门给人推了开来。   兰致远等陪着韩柏和范良极下船时,陈令方和当地十多名大小官员,早恭候码 头上,趁一番客气介绍间。有人将兰致远拉到一旁,细述昨夜发生的事,这时兰致 远才明白为何欢迎队伍里包括了超适千人的军兵行差,江上还有两艘兵船来回巡弋 。   客套介绍完毕,陈令方向韩柏笑道:「老夫二十多年前曾奉皇上密旨,秘访贵 国,深受贵国美丽的风景吸引,想当年贵国镇国将军程澄之兄热情好客,带老夫游 遍当地艺院,那醉人的情景,二十多年来仍萦绕心头,现在得遇专使,可上询故人 之事。真乃平生快事。」   韩柏和范良极一齐笑起来,不过两人的笑声一乾一涩,都是在掩饰心中的惶恐 。   范良极怕他再说下去,道:「原来陈老曾到敝国。那就更好了:更好了:不若 我们先上船去,好好畅叙一番。」   韩柏这时想到的只是如何溜之夭夭,正不知说甚麽话时,背後马嘶声响,原来 灰儿正给牵下船来,改变话题道:「若非这好马儿,我也难以逃过劫难,所以无论 到甚麽地方去,我也要携他一起。」   这时兰致远走了回来,再一番客气话後,和众官簇拥着韩柏、范良极和柔柔叁 人登上官船。   范良极怕被陈令方询问高句丽的事,露出了马脚,才上船即向各人表示韩柏因 头部旧伤,现下感到不适,需要稍息一会。   众官还以为可以好好叙叙,打好关系,闻言唯有殷殷辞别,方园和那守备马雄 是随行的人。   当然留了下来。   韩柏和柔柔躲避上舱陈令方为他腾空出来的贵宾房里,想起迟早要给陈令方揭 破身份,不禁脸脸相觑。   韩柏低声咒骂道:「我都说这计划行不通,京里还不知有多少人熟悉高句丽的 事,若对方和我要说高句丽话,我可怎麽办?」   柔美也不知应怎样安慰他才对。   这时范良极推门进来,道:「我和陈老头约好了共晋晚膳,你好好想想,看看 怎样应付他对你的「上询」。」   韩柏大怒道:「我又未逛过高句丽的窑子,教我怎样答他。」   范良极也有点焦急,两眼一瞪道:「告诉他你大而无当的头给人一敲後,甚麽 也记不起来,不就成了吗?」   柔美忍不住道:「范大哥:假设公子甚麽也记不得了,又怎当这专使?」   韩柏闷哼道:「陈老头既能出使高句丽。说不定也懂高句丽话,和我或侍卫长 大人说将起来时,我还可以说给人打坏脑袋,侍卫长大人岂非当场出丑?」   这时船身轻颤,开始启航。   范良极叹了一口气,承认道:「谁估到有这种情况出现,不过我们总逃出了武 昌,至不济你的头便痛起来,我们一齐扯呼。回房休息去,陈老儿又能奈我们甚麽 何?」   韩柏也同意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道:「见到朝霞没有?」   范良极点头道:「谁瞒得过我老范,这上舱那间房住着甚麽人,给我全摸得一 清二楚了。」   向韩柏阴阴一笑道:「专使你乖乖在这里休息半晌,待我到船上各处走走,为 你的安全尽点力。」   韩柏恼怒地道:「半晌?」   范良极冷笑道:「若你大命活到一百岁,几个时辰不是「半晌」是甚麽?」   在范良极出门前,柔柔低声道:「范大哥,小心点!」   范良极一呆道:「有甚麽好小心的,大不了跪求你的韩大侠我的顶头上司救走 我们。」   柔美「噗哧」笑道:「我是要范大哥小心点莫要碰上陈令方,因为你的头并没 有事。」   范良极知道误会了柔柔。老脸微红,尴尬地走出房去。   这时在下层较次级的房内,陈令方来找浪翻云,道:「诗姑娘呢?」   浪翻云道:「在邻房睡了,她需好好休息,至少要睡上几个时辰才行。」   陈令方脸色凝重道:「浪兄对那两个来自高句丽的人有甚麽看法?」   浪翻云道:「他们上船前,我在船窗旁细看过他们。陈老何妨先告诉我你的看 法。」   陈令方道:「这两个都不似是高句丽人,否则不会连半点高句丽口音也没有, 若是假扮的。确是胆大包天了,皇上为了对付蒙古人,特别联络中土外的国家,朝 中熟悉高句丽的人不多,但却非没有,老夫便是最老资格的一个。这两人一见皇上 ,保证立时被拆穿身份,我真奇怪他们竟敢这样做?」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这两人敢如此大胆,因为他们另有本钱。」   陈令方一愕道:「本钱?」   浪翻云道:「这两人都是江湖上罕见一等一的高手,若要逃走,恐怕鬼王亦未 必拦得住他们。」   陈令方色变道:「如此高手,为何要装神扮鬼,是否……是否……」   浪翻云道:「这个很难说。他们不似楞严能使得动的人,少的那个貌相雄奇, 当非奸猾之徒,而且……唔:这事有点奇怪。我或者曾见过此人也说不定……」   陈令方大感奇怪,以浪翻云这个级数的高手,怎会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见过对方 。   浪翻云看出他心中的疑惑。道:「这事迟些再和你解说,但那匹灰马我确曾见 过,因此也产生出 联想……」   陈令方道:「老夫现在应怎办才好?」   浪翻云道:「暂时不要揭破他们,最好安排一个机会,调走所有闲人,让我和 他们碰碰脸,试试他们。」   话犹未已,范良极的声音从舱口处远处传过来,不知和谁在寒暄着。   浪翻云微笑道:「陈兄若走出去,我保证他立即借故遁走。」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六章 妾意郎情   易燕媚失魂落魄地在路上走着,本来她已没有特别的目的地,只是以往在山城 时,不时听乾罗提起鄱阳湖的山光水色。似是对这大湖情有独钟。又从方夜羽处得 知乾罗逃往九江府,感到乾罗极可能是往鄱阳湖去,所以才来碰碰运气,能遇上乾 罗的希望实在非常渺茫,刚才目睹马心莹惨死,心生感触。这刻更若无主孤魂,也 不知自己应到那里去。   蹄声在後方晌起。   易燕媚毕竟富於江湖经验,纵使在失落的情绪里,仍自然而然躲往道旁的车辆 後。   尘土飞扬下,一批百来人的劲装大汉,策马驰过。竟全是以往山城的手下,现 在叛了乾罗,随「飞腿」毛白意加入了方夜羽的人。   易燕媚心身皆疲,乘机坐了下来。暗忖方夜羽如此调兵遣将,不用说也是进行 策划了多时的进攻双修府行动。一场风雨正在酝酿中。   以往想起争霸江湖。易燕媚都感兴奋莫名,但现在只希望永远再也看不到任何 斗争仇杀。   假若自己从此放下武事,避进穷乡小镇里,是否可以过些安乐日子呢?   就在这时。一对赤脚出现在她眼前。   易燕媚芳心大骇,想往後退。「砰」一声撞在一棵大树干上。对她这种擅长轻 功的人来说。   这是绝不该发生的事,可见她是如何惊惶失措。   杨奉哈哈大笑,一掌印来。   易燕媚变腰一扭,转到树後。刚拔出两把短剑,忽觉不妥,原来杨奉仍招式不 变,一掌往树身印上去。   幸好易燕媚惊觉得早,想到对方的功力已高明至隔物传力的境界,两剑撑在树 身,疾追开去。   她的娇躯才离开树身寸许,杨奉深厚刚猛的掌劲由双剑处传来,易燕媚惨哼一 声,踉跄跌退,到背脊撞上另一棵大树,才能停下。   杨奉由树後转了过来,哈哈笑道:「姑娘太大意了,记得做好事为人做坟,却 忘记了留下足印,让我轻易追来,难道你以为我会让知情的人活在世上吗?」   易燕媚懊悔不已,暗恨自己失魂落魄,完全没有想过杨奉会回过头来毁 灭迹 ,致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他当然不会容许有人知道他杀了马心莹。   杨奉眼中的光闪闪,泠泠道:「我杨奉一生都在追求武道的巅峰,所以才远赴 域外,但愿能有奇逢巧遇,这十多年来一无所得,本断了希望,可喜老天爷终被我 感动了,赐我鹰刀,现在只要杀了你,天下再无人知道此事,只要我有时间,那怕 是十年或是二十年,终有一天会给我悟通鹰刀的秘密,使我成为继传鹰之後的大罗 金仙,哈……」他显然得意之极,又不怕易燕媚能逃出手底,竟一口气将心中的话 吐出来。   易燕媚气血浮动。心头烦闷,知道被对方掌劲所伤,展不开平时一半功夫,自 以必死,反平静下来,缓缓道:「你杀了马任名吗?」   杨奉仰天一阵狂笑道:「这小子枉我一向待他如兄弟,竟敢大胆骗我。杨某既 给他骗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吗?在我入林追他女儿时,他先中了我学自天竺的一 种掌法,假若能立在原地不动,调气治伤,一盏热茶功夫。即可复原,岂知他急於 逃走,妄动真气,到发觉不妥时已太迟了,哈哈……」   易燕媚见他状若炉狂,如此人为了鹰刀,到了六亲不认地步。眼光落到在他背 上露出来的刀柄,心想这就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神物了,自己为它而死,总算不是 死得不明不白。算了吧:一切也罢了。   狂劲卷起,杨奉的铁 已然出手,当胸戮至, 头左右摆动,隐隐封死自己往 上和移往左右的退路。   易燕媚知道纵使在最佳状态,也不是这人十招之敌,闭上双目。只求一个痛快 。   南康府的大街当然比不上黄州府、武昌府等大城邑的热闹,但自有一番小康之 象,在市中心一个大空地处,有十多个各地乡人到来摆卖蔬果和各式用具的地摊, 价廉物美,惹得附近的人都到来选购。   有些熟食贩子乘机在空地两旁竖起帐幕,摆了几张台子大做生意,光顾的人真 还不少。   谷倩莲回复她的俏皮活泼,拉着风行烈在大街小巷到处溜 ,一点顾忌也没有 ,见到这麽一个好去处。忙拉着风行烈到其中一个面档的空台子坐下,叫了两大碗 牛肉面,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风行烈也感肚子饿了,风卷残云般转眼便吃个碗底朝天,连汤水也一股脑见送 进去祭五盐庙。   谷倩莲「咕」一声笑道:「看你的吃法怎知这碗面是何滋味?」   风行烈实在无法将这眼前快乐得像小鸟的谷倩连和刚才静室外凄苦的她相连起 来,拍拍肚皮道:「快有快的滋味,慢有慢的滋味,我不说你吃得不够痛快,你还 来说我。」   谷倩莲挟起一箸肉,笑咪咪道:「只有慢吃才能将吃的快乐延长,像你那种吃 法,纵使痛快,时间也短暂多了。」   风行烈愕了一愕,心想此姝说话总有点歪理,不敢重蹈前献。和她辩论下去, 看她再吃了几口後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急於回双修府去的样子?」   谷情莲放下碗筷,兜了他一眼,甜甜一笑道:「方夜羽不急,我们为何要急, 何况……」幽怨地啾着他续道:「何况我也不想这麽快回去。」   风行烈拿她没法,索性闭口不言,要了 浓茶,悠悠闲闲喝起茶来。   谷情莲一边喝茶,一边用眼看他,满脸笑意盎然,一副只要和你一起便无比满 足的样子。:风行烈见到谷倩莲这麽欢天喜地。心情也开朗起来,道:「刚才你一 路来时,不时在街角处留下暗记,为何现在仍未有人来和你联络?」   谷情莲美目涌出深情,没有答他这问题,却道:「记得那晚烧卜敌那些贼船前 ,我曾说过要告诉你一个双修府的秘密,你还记得吗?」   风行烈想起那晚从「白发」柳摇枝手上救出眼前的佳人後,夜半栈房私语的醉 人情景,心中涌起丝丝甜意。经过了刚才的雨中拥抱,往日风行烈自己一手 起来 阻隔着两人的堤防,已给长期患难与共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男女天生的互相吸引 而 成的洪流冲破了一个大缺口。   听到谷倩莲重提那未有机会说出来的秘密,风行烈既感温馨又感有趣,微笑道 :「当然记得!」   谷倩莲娇嗔道:「那你为何问也不问,难道对倩莲的事一点也不关心吗?」   风行烈想不到罪名如此严重,苦笑道:「你要说自然会说出来,以你谷小姐的 一向作风,小生想不听也不行。若我问你,不知你又会要由甚麽花招耍弄我了?」   谷倩莲「噗哧」一笑,横他一眼,小嘴喃喃念道:「小生:嘻:小生!」对风 行烈首次自称小生大感有趣。   看着她娇态流露,天真可人的风姿,风行烈心神全被吸引了过去,蓦地心中一 震,自己难道将冰云忘诸脑後了吗?   谷倩莲看到他神色有巽,奇道:「你在想甚麽?」   风行烈看着谷倩莲,心中叹了一口气,靳冰云和谷倩莲两人有着极端不同的性 格特质,前者像永远被失落和哀愁锁在一起,而後者则永远那样积极进取,充满了 对生命的热爱和活力。   谷倩莲逐渐在填补着他心内因靳冰云离去而腾出来的空白。   在敌人庞大的压力下,没有人知道明天能否还活着,时日既无多,为何不好好 掌握眼前的珍贵时刻呢?   若自己的怪伤真能被治好,跟着的事就是向庞斑挑战,只有那样做方可以填补 因厉若海为救自己而身死的悲痛,因冰云的欺骗而造成的创伤,纵使战死,也胜过 荀且偷生。   就是在这种心态下,使他原本紧闭的心 开放了,也使他感到应善待眼前这封 他情深一片的娇娃,而谷倩莲亦的确对他有强大的吸引力,能给予他靳冰云从来没 有于他的实在感和浓烈的没有任何保留的爱。   谷倩莲竖起一指按着嘴 ,示意他不要说话,甜甜一笑道:「让我猜猜风小生 的脑袋内现在装着甚麽东西?」   风行烈顽皮心大起,暗忖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平日的 枪舌剑,玩弄手段 总斗不过这小情灵,如何能抬起头来做人?不由动起脑筋来,看看能怎样胜回一回 。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经过了一段遥远的心路历程後。他终於由汉然不理,尽力 拒绝,而至现在的投入和接受,享受到和眼前玉人相处的乐趣。   这并非说他移情别恋,而是生命本身的力量使人不能永远活在痛苦和消沉里, 厉苦海的死和谷倩莲的爱正是令他振作起来最重要的两个因素。   谷倩莲作出个妩媚动人的猜想表情,试探着道:「你在想……」   她还未说出来。风行烈大摇其头。   谷倩莲大发娇嗔道:「人家还未说出来,你怎知猜得不对?」   风行烈哈哈一笑道:「你谷小姐有多大道行。难道瞒得过我风行烈吗?当然知 你猜错。」   风行烈罕有表露如此强烈「反击性」,谷倩莲露出戒备的神情,杏眼圆瞪道: 「说出来吧:若是我心中猜到的事,倩莲会要……要你……唔:说吧!」   风行烈见谷倩莲破天荒第一次落在下风,大感痛快,哂道:「要我风行烈好看 :是吗?」   谷倩莲咬着下唇,啾他一眼,跺足道:「想欺负人家吗?快说出来!」   风行烈微笑道:「我的脑袋装着的不是甚麽东西,而是两个字,不过当时认得 的只有开头时那半边「女」字,跟着其他的都像鬼画符那样,教风小生如何辨认, 又或者小生才疏学浅,不认得那麽多字吧!」   谷倩莲俏脸一红,又羞又气,又不知风行烈真的辨不出写在他背上那两个字, 还是存心耍弄她,一时间乱了方寸。   风行烈步步进逼道:「下面那个字似乎简单一点,好像是个「你」字,上面那 个则怎样也辨不出来。「女」作边旁的字那麽多。究竟应是那一个?」   看到风行烈扮出来的皱眉苦思状,谷倩莲终於知道中了奸人之计。不依道:「 行烈啊行烈:人家还未嫁你,你就在欺负人家!」   这麽直接大胆的话,幸亏谷倩莲说出口来,风行烈呆了一呆,猛地醒觉,知道 谷情莲正在反击,暗忖这次无论如何也不可败下阵来。把心一横而且确想看看谷倩 莲招架无力的娇憨样儿,一拍额头,举手作投降状道:「风某真是愚不可教,忘了 有「女」才能成「家」。这个正是「嫁」字。好由今天开始,风某向江湖宣布,因 受不了谷小姐多方引诱,终於失陷情关。」   他本是风流潇酒的多情人物,只因受到靳冰云的打击,意冷心灰,这刻放开束 缚,立时回复本色。   谷倩莲娇羞不胜垂下头去,低声道:「记得大丈夫一诺千金啊!」旋又想起另 一事,不忿地道:「谁在引诱你啊?」   刚才地还要告诉风行烈那个秘密,现在调起情来,甚麽也给抛诸九霄云外。   风行烈完全投进了谷倩莲醉人的少女风情中,首次成功地抛开了过往的辛酸遭 遇,奋起雄心,却非关甚麽争霸江湖之事,而只是怎样要把眼前这可爱刁蛮娃儿暂 时收个贴伏,不让她有还手之力,柔声道:「倩莲!」   谷倩莲从未听过风行烈如此温柔的呼唤,芳躯轻颤,抬起头来,羞喜地道:「 甚麽事?」   风行烈知她全无防备,还压着快要大获全胜的快意,淡淡道:「给我亲亲好吗 ?」   纵使谷倩莲如何早熟大胆,终究是个未经男女之事的女儿家,不似风行烈在这 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而风行烈亦正是看准这点。展开攻势。这种男女之乐,只有 在无所不用其极时,才可尽欢。   两人自相识以来,一直采取主动的都是谷倩莲,现在风行烈抢回主动,立时乐 趣横生,使两人的心更拉近起来。   谷倩莲连耳根也红透了,心波边漾,偷眼看看附近已开始注意他们的其他食客 ,愕然道:「在这里,」就凭这句话已可看出谷倩莲比起一般闺女大胆了不知若干 倍,因为她不是拒绝,而只是犹豫这是否适合的地方。换了其他女子,这锺荒唐情 话听也不可以听入耳朵里去。   风行烈认真肯定她道:「当然是在这里!」   谷倩莲乌灵灵的双眸秋波流转。眼中闪过看穿了风行烈虚张声势的神色,嫣然 一笑,也不理来自四周的目光,隔着台子平仰俏脸。嘟长小巧的嘴巴,一副任君品 尝的诱人样儿。   这回轮到风行烈愕然以对。   心中一气,难道我风行烈每次和你谷情莲交手,都要弃甲曳兵大败而逃?乾咳 一声,狠狠咬牙,两手撑在台面,支起身体,摆出一副要越台过来狼吞虎 的的霸 相。   谷倩莲半闭的美目掠过恐慌。「嘤咛」仰後。差点缩进台底下去,求饶道:「 风公子放过乖倩莲这次吧!」   风行烈哈哈大笑。坐回椅上,充满纵横情场,凯旋而归的胜利感觉。   自靳冰云离开他後。从未试过这刻般的忘忧无处,冷漠全消。   谷倩莲重新坐好,一脸娇嗔,又喜又怕,那多情少女的嫣俏模样,动人至极点 。   两人公然调情。兼之男俊女俏,春得四周的人眼也傻了,大叹世风日下,人心 不古。风行烈还不觉得怎样,谷倩莲终是黄花少女。又怕风行烈有更越轨的狂行, 低声恳求道:「行烈:和倩莲走吧!」   风行烈像一点也不知道成了别人眼光众失之的,悠然道:「你若不告诉风某要 到那里去,我才不会像傻子般任你带着游花园般东逛西走。」   在与谷倩莲充满男欢女爱的「对仗」里,他从未试过占到上风,故份外珍惜。   谷倩莲惊魂甫定,道:「怕了你:昨夜倩莲淋了两,有少许不舒服,想到药铺 抓一剂风寒茶,喂:你究竟陪不陪我去?」   风行烈摇头苦笑,知道自己虽偶有小胜,终不是这小精灵的对手,摊手道:「 小生怎敢说个」不」字,若误了谷小姐病情,谁担当得起?」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七章 香闺巧遇   门开,韩家二小姐慧芷一身湖水录丝锦衫裙。肩上披着素黄肩绣,若有所思地 走了进来,对坐在绣帐低垂床上目定口呆的戚长征视若无睹,移步到古琴前,伸指 轻按琴弦。   「叮」一声按晌了一个清脆若深山禅院 钟的泛音,才移到窗前,往外望去, 幽幽叹了一口气。   戚长征头皮发麻,纵使脸对千军万马。也比脸对现在这尴尬场面容易应付。   正想偷偷下床,开门离去。   韩慧芷转过身来,在窗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茫然望着墙上的一幅字书。   戚长征动也不敢动,狼狈之极,心中祈祷着对方看不见自己。   韩慧芷低吟道:「风住尘香花已衰,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 流。间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戚长征看过刚才翻开的词谱,知道韩慧芷念的是其中一首词,他虽然不能完全 掌握词意,也听出韩慧芷满怀愁绪,借以排遣,满是失落伤情的味儿。不知如何地 ,竟萌生冲动,差些要揭帐而出,好好劝慰这秀外慧中的韩家二小姐一番。。韩慧 芷盈盈站起,朝戚长征走来。   戚长征如受雷击,全身麻痹。暗叫我的天呀。韩慧正已有所觉,骇然止步,抬 头望往床上。   戚长征暗叫声完了,只要对方一声尖叫,所有东躲西藏的努力将付诸东流。   韩慧芷俏脸倏转煞白,张口就要惊呼,忽她及时伸手掩着檀口,只发出「呵」 的一声轻晌。   戚长征动也不敢动,怕她误会,举手表示全无恶意,道:「我是戚长征!」   韩慧芷惊魂甫定,双手抱着急速起伏的胸脯。微怒道:「你为何到了我床上, 还不下来?」   戚长征低声道:「低声点:韩小姐可否装作若无其事,移到窗旁,以免找我的 的人看到我躲在这里。」   韩慧芷犹豫了片晌。想到对方若要害她,刚才实是轻而易举,点了点头,移到 窗旁。   戚长征舒了一口气,跳下床来,闪到从窗外望进来目光不及的死角处,低声道 :「多谢小姐,我还怕你骇然大叫,那我就完蛋了。」   韩慧芷道:「我若非认得是你,定会叫出来。」   戚长征奇道:「我们怒蛟帮一向被你们白道中人视作洪水猛兽,为何小姐见是 我反而不叫?」   韩慧芷怕给人看到她在和人说话,在窗旁的椅子坐下,看着眼前这轩昂的青年 男子道:「我现在真的弄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只知大多数人都只为自己的 私利打算,唉!」   戚长征知道她因马峻声的误入歧途和八派中人的自私自利生出感触,也不知应 怎样安慰她才好,站在墙角,默然不语。   韩慧芷道:「我们不若到楼梯转角处再说,那里不虞被人看见。」   戚长征惊异地看她一眼,想不到她思虑如此周详,又一点不怕自己。忙点头同 意。   两人躲在两层楼间的楼梯处,为了方便低声说话,两人并坐同一梯级,戚长征 解释了自己的情况,当然隐去了水柔晶助他的那一段。因为这是须高度保密的事, 方夜羽若知晓。绝不会放过水柔晶。   纵使音量近乎耳语,但他浑厚的声音在这半密封的空间内。仍有着空谷迥音的 效果,似远若近。   戚长征说罢,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眼前这初相识的温婉娴淑的美女。   就是他多年的玩伴,大家孩子般说着故事和玩儿。   韩慧芷蛮有兴趣地专心聆听着,没有半句话打叉,还随着戚长征的经历有时惊 得吐出小舌,有时作着无声的微笑,表示赞赏,使得戚长征唯恐说得不够仔细。   听罢,韩慧芷抿嘴笑道:「你也算胆大包天了,明知方夜羽不会放过你,还孤 身前来武昌:明知我家里八派的人云集於此,仍要摸上门来。」   她看似在责备戚长征,但眼中却只有欣赏崇拜之色。   戚长征给这「知己」看得连骨头也酥起来。记起甚麽似的道:「我记起了。进 厅时你站在韩天袜前辈身後,瞪着我目定口呆,好像看傻子那样。」   韩慧芷笑道:「那时我真以为你疯了,想不到你仍留心到我,还以为你眼中只 看到秦小姐?噢:对不起:我不是怪你,秦小姐的确美若天仙。」   戚长征记起自己当众赞美秦梦瑶,当时只觉理所当然,天公天道。不知为何现 在给韩慧芷提出来,却大感尴尬,脸上一红,分辨道:「秦梦瑶有她的美,韩小姐 亦有你……你的美,噢:我也不知应怎麽说,你们都是那麽美,但你的美是慢慢来 的。」心慌意乱下,他说得一塌糊涂,措辞不当之致,但却清楚表达了他觉得韩慧 芷很美。   韩慧芷粉脸通红,暗怪这人坦白得可以,说话一点避忌也没有,但另一方面, 芳心却是又甜又喜。在高手如云的大厅内,戚长征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 气概,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刚才一见是戚长征,立时戒心尽去,自有 着前因後果。   戚长征道:「现在马峻声给那秃驴掳了去,你的五妹岂非很伤心吗?」   韩慧芷道:「这事出奇得紧,我五 知道小柏千真万确没有死後,态度来了个 突变,再不提马……马峻声,反吵着要去见小柏,真令人难以费解?」   说到马峻声时,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像怕戚长征发觉到她曾暗恋过马峻声的 往事。。戚长征浑然不察,一愕道:「甚麽小柏没有死?」   韩慧芷不厌其详的解释一番後,戚长征作出苦思状道:「这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   韩慧芷还以为他会对韩宁芷的转变给出合理的解释,一听却是如此,有点失望 地道:「原来你也不明白!」   戚长征只觉和她说上叁天叁夜也不会有半丝困意。闻言立时绞尽脑汁,沉吟道 :「会不会你五 真正爱的人是韩柏才对。」   韩慧芷离眉道:「怎麽会:当时小柏只是个下人吧!」   戚长征不悦道:「人那有上下之分?」   韩慧芷垂下了头道:「戚兄教训得好,人是不应有上下之分、贵贱之别。慧芷 以後也不会有这个想法了。」   对韩慧芷的柔顺温婉,勇於认错,戚长征大感不好意思,嗫嚅道:「我这人就 是直肠直口,韩小姐莫要怪我。」   韩慧芷出神地瞧着他,美眸中的眼波柔情无比,轻轻道:「我才希望有个像戚 兄这样的朋友,可教晓我很多不知到的道理哩。」话完才想起其中语病,羞得垂下 头去。   戚长征似飘然云端,他在怒蛟帮内终日和上官鹰翟雨时等 混,互逞 枪舌剑 有之,何来这等温柔软语,怎不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时间两人都各有所思。沉默起来,间中眼神接 ,两人都吓得望往别处。   戚长征蓦地想起不知不觉间在这楼梯已呆了很长的时间,但又有点不愿离去, 想了想,问道:「现在马俊声的事已告一段落,你们……」   韩慧芷道:「现在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小柏能无恙归来,不舍大师答应了不 惜动用一切力量,也要找到他,现在好多了。起码比以前茫无头绪有些落着了。」 顿了顿又道:「阿爹会带我们到别处住上一段日子。其实主要还是为了五妹,希望 她离开这里後。会忘记曾发生过的伤心事。」   戚长征一呆道:「你们要到那里去?」   韩慧芷垂头轻轻道:「你会来找我吗?」    未至,劲气已笼罩着方圆文许的空间。   易燕媚在心叫道:「死了最好:甚麽也不知道了。」素性闭上眼睛。   劲气忽 。   易燕媚大感奇怪,睁开眼来。   只见「赤脚仙」杨奉一对赤脚一前一后。像生了根动也不动,手中铁 遥指着 自己,一对灯笼般的大眼凶光闪闪,似在看着自己,又像视而不见。   易燕媚大惑不解时,杨奉沉声道:「谁?」   乾罗平静的声音在杨奉身後某处晌起道:「杨兄为何不继续动手杀人?」   杨奉闷哼道:「你若不想她死,先给我退後十步才说。」   乾罗负着双手,在杨奉背後出现。   易燕媚失声悲叫道:「城主!」   杨奉一呆道:「城主?来者是否「毒手」乾罗?」   乾罗淡然道:。「正是乾某。杨兄连我的声音也认不出来吗?你的武功虽大有 进步,但记性却差了很多呢。」   杨奉大喝道:「你再不滚开:杨某立即杀了她!」    罗长笑道:「你的记性真不行,我乾罗何等样人,岂会受你威会,看矛!」   杨奉大吃一惊,他虽有把握杀死易燕媚。但却知道绝逃不过乾罗乘势而来的猛 击,大骇下转身迎战。   岂知乾罗依然负手而立,名震天下的矛仍在背上。   这一下反变成杨奉腹背受敌,禁不住一阵心寒。   乾罗大笑道:「早说过你的记性不行,谁听过乾某会在别人背後出手的。」   杨奉强压下因乾罗冷嘲热讽而来的狂怒,面封这位列黑榜、天下有数的高手, 纵使以他的自负亦不敢不全神贯注。加倍小心。   易燕媚趁机叫道:「城主,传鹰的厚背刀在他背上。」   杨奉恨得咬牙切齿,怒道:「早知一 先杀了你这贱人。」   乾罗愕了一愕,道:「既是如此:杨兄请走!」   这次轮到杨奉一呆道:「甚麽?」   乾罗冷冷道:「 璧其罪。只是这把刀已够杨兄受了。我本打算留下杨兄,将 你万般折磨。以 辱我乾某女人之恨,现在已无此必要。滚!」   易燕媚听到乾罗说自己是他的女人,浑身一颤,不能置信地悲叫道:「城主: 燕媚……」   杨奉双目凶光大盛,瞪着乾罗瞬也不瞬,忽地身子往前一俯,似要冲前出手, 倏又改变方向,往横移去,没入林内。消失不见。   易燕媚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往乾罗奔过去。   乾罗微微一笑,张开手来,将她搂入怀内。   易燕媚悲喜交集,眼泪不住滚滚流下。滴在乾罗胸前的衣衫上,颤声道:「城 主:你终於来了,你不怕燕媚再骗你吗?」   乾罗道:「我乾罗只会被人骗一次,自信再没有第二次的了。」   易燕媚喜极泣道:「城主:城主!」却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乾罗淡淡道:「刚才真是险得很,想不到杨奉的武功竟进步到如此地步。」   易燕媚一呆道:「城主:你……」   乾罗点头道:「不错:我内伤仍未痊愈,和他动手,未必能稳胜他。」   易燕媚骇然道:「这杨奉真的那麽厉害?」   乾罗笑道:「任他如何厉害,也斗不过整个江湖,我会将鹰刀落在他手里的事 ,传遍江湖,那时天地虽大,也将没有半尺他容身之地,待我养好伤势,再见他之 日,便是他血浅五步之时,哼!」   韩柏盘膝静坐床上,神态庄严。有若老僧入定。   柔柔坐在床旁的椅上,看着这封自己有救命之恩,又使自己倾心的俊伟男子, 心中充满着幸福的感觉和懂憬。   开始时,她很担心会连累了他。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心胸狭窄的莫意闲睚毗必报的性格。但现在有了范良极在, 她再没有那麽担心了。   跟了莫意闲後,她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完了。委曲自己去服侍一个自己完全不 欢喜的男人,在世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她曾多次想到一死了之,可是她还年轻。她不甘心。   如今在她灰黑的天地里忽然闯进了这使她一见锺情的男子,他又是那样有趣和 善良,使她份外珍惜这天赐的缘份。   和韩柏范良极两人一起时。无论在多麽艰辛的环境里,总是充满了希望和欢乐 的。   这两人荒诞不绝的行径,令她本是平凡沉闷的世界。变成妙趣横生的历奇天地 。   他们间真挚的友情,使她感动和温暖,她完全不能想像,没有了他们,生命还 有甚麽意义。   就在这时,韩柏从自疗的静坐里醒转过来。   韩柏一睁眼,便看到柔柔目不转睛,深情无限她看着自己,喜道:「天黑了没 有!」说完才知道说了蠢话,看出阳光普照的窗外,失望地道:「唉:何时才捱到 天黑?」   柔柔知他因要留在房中诈病气闷得要命,柔声道:「公子:美柔在这里陪你呵 !」   韩柏像这时才注意到对方,呆呆看了她一会,舐舐嘴 道:「柔柔:你真美! 」   柔美喜孜孜地道:「谢谢你!」   韩柏记起柔柔衣服内那副天赐的动人胴体。同时亦想起和花解语行云布雨的抵 死缠绵,全身的温度立时上升,暗忖横竖眼前尤物乃我韩柏的人,现在又没有甚麽 事可做,还有甚麽比得上男欢女爱更好的事,心中一热道:「柔柔:你先去把门关 上,以免那老猴儿进来撞破我们的好事。」   柔柔犹豫起来。   韩柏催促道:「快点!」   柔美没法,走去关上了门,站在那里,却没有知情识趣地走到床上来,大异她 以往的言听计从。   韩柏奇道:「喂:过来。」   柔美垂着头,坐到床缘。   韩柏移前和她井排而坐。伸手楼着她香肩,看着她妩媚诱人的轮廊,嗅着她动 人的体香,忽地想起了秦梦 ,心想若有一天能和秦梦瑶如此消魂,真是减寿十年 也甘愿。   柔柔低声唤道:「公子!」   韩柏听着她银钤般悦耳的声音,只觉骨头也酥软起来,在她嫩滑的脸蛋春了一 口,道:「甚麽事?」   柔柔有点惶恐地道:「范大哥曾吩咐过,公子内伤未愈,最好不要有房事。否 则……」   韩柏怒道:「又是那死老鬼。」想了想又化怒为喜道:「我们也不一定要…… 要干那个……那个……来:先让我亲个嘴。」   柔柔幽怨地啾了他一眼,送上香唇,在他嘴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柔声道: 「柔柔的身体早属於公子的了,公子爱怎样也可以的,可是公子若和柔柔亲热。动 了内伤,教我怎样向范大哥交待?」   韩柏想想也是,压下欲火,道:「这死老鬼也不无道理,便顺着他的意思吧: 是了:你和我一起这麽久,我们好像从没有说过甚麽交心话儿。」   柔柔横了他一眼,美目送出「你知道就好了」的清楚讯息。   韩柏愕了一愕。赞叹道:「柔柔你真有对会说话的眼睛,我看不用和你说甚麽 ,只让你看我几眼便够了。」   柔柔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起来,媚态横生。   韩柏刚压下的欲火又再熊熊上升,自己也吓了一跳,为何对色欲竟有这麽强烈 的要求。   推门声晌起,当然推不开来。   范良极的声音在外边晌起骂道:「你这小……叹:专使大人安好,不知下属可 否进来禀告。」   韩柏按着肚皮苦忍着笑,挥手示意柔柔去开门。   柔柔打开了门,范良极走了进来,一对灵活的贼眼在两人身上打量着。   柔柔俏脸升起两朵红云,微微摇头,表示甚庞也没有干过。   范良极脸容稍霁,闷哼一声,瞪了韩柏一眼。   韩柏回他一眼,懒洋洋伸了个腰。打了个呵欠,道:「侍卫长你有事快快禀上 ,不要阻着你的顶头上司我休息。」   范良使嘻嘻一笑,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通:「当然当然:若你是真的休息,而 不是那种「休息」的话。」   「笃笃笃!」敲门声晌起。   范良极吓得跳了起来,他当然听到脚步声,只是想不到是来找他们的。   柔美把门拉开。   一个俏丫环在门外恭敬地道:「夫人有请朴夫人一叙。」   柔柔为难地转过头来向两人请示。   范良极挥手示意她放心前去。   柔柔点点头,跟那丫环去了。   门关上後,范良极低声道:「原来底舱关起了几个人,马雄告诉我昨晚有人想 刺杀陈令方。」   韩柏吓了一跳,道:「甚麽?」   范良极怒道:「甚麽甚麽的: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是否要重覆一次?」   韩柏知道自己美色心所诱,理屈在先,忍气吞声道:「为何有人想要陈令方的 命?」   范良极道:「马雄语焉不详。其中当别有 蹊,苏杭八鬼在江湖上总算有点名 堂,非是一般武师侍卫应付得了,谁人可把他们一 打尽,还全体生擒,又不解送 地方官府,这算那门子道理?」   正苦恼间,见到韩柏东张西望,一副闲着无事的样子,无名火起喝道:「你在 做甚麽,还不帮我一块儿想想?」   韩柏哧了一跳,如他馀怒未消,陪笑道:「有你的金脑袋在运动着,那有晚辈 插上一脚的馀地,侍卫长请息对本专使的怒。」   范良极还想绷着脸吓吓他,终忍不住笑了出来,口中喃喃道:「真拿你这小子 没法!」   脚步声传来, 门声再次晌起。   范良极向韩柏打个眼色。韩柏会意。站了起来,到窗旁的椅子坐下,摆出专使 的身份,范良极才道:「请进!」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送来道:「老爷预备了茶点,在楼下正厅恭候专使大人和侍 卫长大人,假若……」   韩柏闲得发慌,想到丑妇终须见家翁,若被揭破身份,就一走了之,范良极也 怪他不得,长身而起道:「好极了:本专使也想和陈公聊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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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倩莲不想他勾起风行烈的伤心事,请两人到厅心的大台坐下,向莫伯问道: 「方夜羽方面有甚麽动静?」   莫伯神色凝重起来,道:「真是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除了黄河帮的船队在五 天前进入鄱阳湖给人看见过後,便再没有人见过黄河帮的踪影,现在鄱阳湖一片宁 静,小莲你若要和风公子返回双修府,我看一点问题也没有。」又道:「我们看到 小莲你留下的记号,曾派出大量人手侦查有没有人暗跟着你们,亦没有发现。」   风行烈这才明白谷倩莲留下暗记的用意,皱眉道:「那卜敌方面又有甚麽动静 ?」   莫伯道:「卜敌被公子烧了个灰头土脸,在九江府修好破船,和刁家的人驶进 鄱阳湖後,也失去了踪影,教人真不明白他们如何能办到,除非在鄱阳湖有人为他 们安排和掩护,但我却想不出谁有这种条件和实力?」   风行烈和谷情运皱眉苦思,不但想不透其中的玄虚,也想不通方夜羽采取的是 甚麽战略。但总之对双修府来说不会是好事。   谷倩莲道:「小姐有甚麽打算?」   莫伯道:「自黄河帮进入鄱阳湖後,我们进入了全面备战的状态,不过……不 过我们这些在府外的人。都希望不要和故人硬拚。好能保存实力……」看了风行烈 一眼後,没有缠缤说下去。   只道:「小莲回府後,劝劝小姐吧!」   风行烈当然猜到莫伯想说的是「保存实力。以用在将来复国之上,」心中叹了 一口气。今次无论是胜是败,必会影响双修府复国之事。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除 非双修府立时解散,化整为零,到别处避祸,但以方夜羽的厉害。恐怕要办到这点 亦极为困难。   隐隐中。他感到方夜羽正一手策划着一个大阴谋,而这阴谋将可摧毁怒蛟帮, 至於双修府,只是方夜羽次要的目标吧。   谷情莲站起身来道:「我的心忽然像火烧般的焦急,想立即回府去。」   风行热和她对望一眼,心中都升起莫名的焦忧。   戚长征听到韩慧芷如此多情露骨的一句话,心中虽充满了瑕思,但想起自己乃 黑道中人。一向和白道势不两立,在拥护朱元璋的八派中人眼中,更是万恶不赦的 叛徒,若要和韩慧芷相恋,必曾遇到重重阻力,自已还不怎麽样,韩慧芷如何受得 起指责和压力?想断然说「不」,又不忍说出口来,一时间愕然以对。   韩慧芷垂下头去,好一会也没有作声。   戚长征一阵冲动,差点便要伸手将她搂进怀内,来个海誓山盟。   韩慧芷抬起头来,俏脸强装出冷漠的神色,淡淡道:「慧芷蒲柳之姿,公子怎 看得上眼。慧芷太奢求了。」   戚长征乃天生一往无前的无畏者,只觉一生人里,从未试过如此进退维谷,如 此痛苦难受,连感觉也麻木起来。   韩慧芷站起身来,平静地道:「戚兄有没有甚麽用得着慧芷的地方?」   戚长征一咬牙,站了起来,通:「小姐的美德,戚长征永志不忘。」抱拳施礼 ,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下楼去了。   韩慧芷检 还礼道:「你这样走出去,很易给撞到的。」   戚长征脸上一片茫然,毫无主见般呆了一呆,勉力振起精神,道:「小姐关心 了,我自有办法。」将耳朵贴在往外的门上。忽地拉开门。闪了出去,又轻轻掩上 了门。   韩慧芷一阵软弱。挨在墙上,一颗泪珠终由眼角泻下来。   韩柏范良极两人,在那家丁的引路下,进入正厅。   两人一瞧下,都大感错愕。   家丁没有进来,顺手掩上厅门。   令他们吃惊的不是陈令方。而是陪着陈令方坐在台旁等待他们的高大男子。   此人的打扮怪 无伦,戴上了绝不适合在这种场合的竹笠,还垂下了厚布,遮 掩了容貌,但自有一股悠然沉重的迫人气势。   韩范两人脸脸相觑,大感不安。   陈令方起身相迎。笑道:「专使大人和侍卫长请入座。让老夫给你们引见一位 朋友。」   那人仍肃坐椅内,并没有随陈令方站起来迎客。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後,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到台旁坐下。   目光都不由集中到那怪人身上。   陈令方从容道:「专使大人和侍卫长都必然奇怪老夫为何要特别为两位引见这 位朋友。」。   范良极嘿嘿笑道:「引见朋友平常得很,本侍卫长只是奇怪这里既没有烈阳高 照,又不是在沙漠里,没有沙子的反光,这位……嘿:这位朋友为何还要藏着这项 帽子,是否有甚麽见不得人的苦处。」   他的说话没有半分客气,显是准备随时反脸动手。   说完後,从怀里掏出旱烟 ,放入烟丝,却没有点燃。   韩柏见到范良极取出独门兵器,心中骇然,知道这老儿看出那神秘男子绝不好 惹。   陈令方若无其事,道:「两位有所不知,若非这位大侠,老夫恐怕不能坐在此 处和两位说话。」   听到「大侠」两字,范良极兜了韩柏一眼,好像说所谓大侠真是便宜得很,这 里也有位大侠。   韩柏见那「大侠」一声不晌。一动不动,的确莫测高深,又不知是否陈令方看 穿了他们。故大耍手段。不禁为被陈夫人「请去了的柔柔」担心起来,若动起手来 ,她和灰儿怎麽办?   陈令方压低声音道:「侍卫长刚才已知道昨夜发生在船上的事,现在那些刺客 都给关在舱底囚室内,由於事关重大,主谋者必会千方百计,使人来救这八个囚犯 ,为了使敌人摸不清楚我们的虚实,所以大侠故意将脸貌隐了起来。还望专使大人 和侍卫长见谅。」   范良极半点也不领情。冷哼道:「既是如此,这位大侠仁兄理应躲起来甚麽人 也不见,为何又要让我们看看他的外表?」   他的说话也可说刻薄极点。   陈令方不以为忤,不厌其详解释道:「因为两位身份尊贵。所以老夫不能不让 两位知道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以免发生事时,惹起误会,自家人打起自家人来, 那就白便宜贼子们了。」   范良极瞪着陈令方眼也不眨一下,嘿然道:「陈老不槐是当官的人,说起话来 何止是两手。。」   陈令方大笑道:「侍卫长真会说笑,大家都是吃官饭的人,彼此彼此!」   范良极这才省起自己也是当官的,适才连自己也骂了进去,乾笑两声,乘机点 燃烟丝。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两人 枪舌剑时,韩柏目不转睛看着那不言不语,像个石头人的大侠,心中升 起一 奇怪之极的感觉。   他也知道对方正在观察他,虽然见不到对方的眼睛,但他感到有种赤裸裸,甚 麽也掩藏不了的感觉,除了当日被庞斑望着时有这种感觉外,他从未试过类似的经 验。   这人究竟是谁?   陈令方望往他道:「专使大人似乎对老夫这大侠朋友非常好奇,是吗?」   韩柏嘻嘻一笑道:「陈公这位朋友的声音必然非常有名,一说话别人便会认出 他是谁,否则为何连说话也如此吝啬?」   这封活宝月一唱一和,步步进逼,半点也不有放过陈令方和浪翻云两人。   陈令方微笑道:「专使大人见谅,这位朋友今次拜见两位,就是要和两位坦诚 谈谈。」跟着俯身过来,在韩柏耳旁低声道:「专使大人明白的,这些世外高人都 是脾气古怪,今次肯助老夫已是天大脸子,至於他何时开金口,也不是老夫能控制 的。」   韩柏和范良极对望一眼,只觉整件事荒唐透顶。   韩柏拍拍肚子,故作惊奇道:「陈公又说有茶点招待我们。为何台上连只空杯 也没有?」   陈令方不慌不忙道:「老夫有位小妾,最拿手烹茶煮酒做点心,刻下也该预备 好了。」   范良极向韩柏恭敬道:「专使大人。听说柔柔夫人最爱吃点心……」   韩柏会意,拍手大笑道:「是的是的:本专使差点忘了,陈老:可否使人立即 请敝夫人到来,莫要错过贵如夫人巧制的美食。」   范韩两人打的都是同一主意,知道遇上了陈令方,他们这高句丽两人使节再势 难再撑下去,眼前又出现了这样以范韩两人眼力也看不透的大侠,最上上之策,也 是唯一之策,就是看看怎样上岸逃之夭夭,所以找柔柔回来乃当前急务。   陈令方微笑道:「这个当然,不过让我们先说上几句话,才请柔柔夫人来也不 迟。」   范韩两人忍不住脸色微变。陈令方这样说不是摆明要留柔柔作人质吗?   范良极向韩柏打个眼色。   韩柏和他拍档多时,怎会不明白,「呀!」一声站起来道:「本专使差点忘记 了我的救命马儿,待我去看他两眼,再回来吃茶点。」他实在想不出离去的好藉口 ,索性胡让一番,看看陈令方这大侠朋友有何方法将他留在此处。   「咿呀!」厅门大开,朝霞提着一瓶泉水,率着两个捧着火炉、茶具、 罐和 一盘美点的婢女姗姗而来,向各人捡 施礼。   范韩两人心想:「又会这麽巧?」   朝霞指示婢女为四人摆好杯筷,放下美点,又搬来一张紫红木长几,在上面放 置火炉茶具等物。这才发觉韩柏站在位子里,呆瞪着自己,不禁心中不悦,暗忖为 何这使节如此无礼;向他望去,只见对方气度清奇,眼神清澈,一点没有色迷迷的 样子,反有种热烈坦诚的味道,教人不愿怪责他,不忍往坏的一面去猜想他的意图 。   范良极也忍不住偷偷看她,眼中射出怜爱的神色。   陈令方大方道:「老夫这小妾叫朝霞……」   朝霞施礼後,垂下了头,不敢和韩柏对望,自进陈府後,她从未试过和年青男 子如此日光相触,一颗芳心不由忐忑跳动起来。   两名婢女於此时告退。留下朝霞在桌旁站着。   陈令方续道:「专使大人和侍卫长是否曾见过朝霞?」   韩柏大感尴尬。嗫嚅以对间,范良极啜了一口烟後,乾咳两声道:「朝霞夫人 橡敝国一位以歌技着称全国的才女。所以我们两人才看得傻了眼。」   陈令方心中狐疑。不过并不揭破,同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韩柏道:「茶点 已至,大人也不须急在一时,先用茶点。才去看马儿吧!」   一直没有作声的浪翻云蓄意压低声音,沉声道:「那是有高昌血统的良驹,确 是好马!」   韩柏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觉,虽认不出是浪翻云的声音,呆呆看着 对方时。范良极已在扯他衫角,示意他坐下,韩柏往他望去时,他在台下作了个往 朝霞抓去的手势,以示必要时可将朝霞抓起来作交换柔柔的人质。   韩柏坐了下来,呆看着浪翻云,道:「大侠果是识马之人。」   陈令方向朝霞颌首,朝霞开始燃起炭炉,准备生火煮水。手势纯熟,教人一看 便知是茶道的高手。   朝霞见众人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由其是那专使和侍卫长的灼灼目光,更便她 有点不安,俏脸微红,将水注进铛内烹煮。   韩柏别的不懂。但自少生在大户人家,受过茶道的训练,虽不算出色,却颇为 在行,出言赞道:「只看陈如夫人提这火炉和茶壶问的距离,已知夫人是茶道高手 ,因为过近的话,水便太热,过远的话,滚水冲进壶内时热度会稍差,茶色香味都 会有别,现在的距离正是恰到好处。」   范良极惊异地看了韩柏一眼,暗忖这小子像是颇为内行,不过心中却不信开水 热度那分毫的差异,会做成差别。   朝霞向韩柏感激地一笑,大眼眨动着,想说话,但却没有说出来。她出身京师 的青楼,曾受明师指点,但为陈令方烹了无数次茶。还是第一次有人指出这火炉和 茶壶距离的微妙处,禁不住泛起知心的感觉,感到和这专使大人的距离缩近了。   陈令方惊异地道:「我差点忘了高句丽亦流行茶道,朝霞:让大人看看我珍藏 了十多年的茶叶。」   朝霞拿起放在一旁的精美锡罐,递了过来,范良极抢着接过,旋开盖子,拔起 锡塞。一股茶香冲鼻而来,赞道:「好茶!」递过去给韩柏,同时向陈令方道:「 贵国以产茶名扬天下,能入得陈公之口的茶,必是名品。」   陈令方心中暗笑,这茶菜名「白芽茶」,事用尚带着白色的叶芽晒制而成,原 产地正是高句丽,在当地虽非普通之物,但富贵人家不会未曾用过,他特意以此试 探两人,范良极立时原形毕露。   韩柏见陈令方笑容有点古怪,暗叫不妥,锡罐内的茶叶,形状古怪,气味陌生 。,想起对方说过珍藏了十多年之语。心中一动道:「想不到陈公还留有我们的茶 叶。」   陈令方愕了一愕,暗忖难道他并非假冒的,哈哈笑道:「果然瞒不过专使。」   范良极暗叫好险,却不明白韩柏为何能识穿陈令方的阴谋。   浪翻云说了一句话後,沉默下去,只静静看着朝霞在一旁忙碌着。   这时铛内冒出白色水气,朝霞轻呼道:「水沸了!」神态天真可爱,对着这些 泡茶的工具,就像小孩子对着心爱的玩具,只有在这里方可以寻回真正的自已。   浪翻云心中感叹不已,陈令方的迷信使他把官场噩运和朝霞连在一起,对她实 在非常不公平。   朝霞提起水钩,将滚水注进放了茶叶的壶内,然後倾出,又再注入,放回盖子 後,又从盖顶淋下热开水,这才把水铛放回炉上,然後斟出佳茗。刚好是四小杯。   陈令方招呼各人道:「请用茶!」伸手先取起一杯,也不怕烫手,送到口中。 将那滚热无比的茶一口啜乾,见众人仍动也不动,奇道:一名品!不用客气,茶暖 了 不到真味。」   韩柏笑道:「陈公说得是!」伸手便欲取起其中一杯,竟拿之不动,原。来浪 翻云同时伸手,用两指遥捏杯子空处。难怪拿不起来。心中一懔,暗忖这怪人大侠 手脚之快,实在未之前见,暗中运劲一拔。杯子竟若生了根般动也不动。   正要出言。   浪翻云哈 一笑,若无其事缩手拿起另一杯,一把倒进口内,叹道:「茶是好 茶,不过若非有陈如夫人这样出色的茶道高手。也烹不出如此色香味俱全的极品。 」   朝霞得浪翻云称赞,欢喜地道谢。   |、、范良极见韩柏吃了亏,既惊异这神秘大侠功力高深莫测,心中也大不是 滋味,缓缓 起剩下的一杯茶,慢慢小口小口的去品 ,一边哂道:「好茶必须慢 慢品 。才能知道其中滋味!」这话不但针对浪翻云,连陈令方也骂了进去。   这次连韩柏也皱起眉头来,暗骂范良极出了丑也不知道。原来凡是擅长茶道之 士,必是将某一口喝乾。不怕滚烫。范良极这麽说,累得韩柏也不知应用甚麽方式 来喝手上杯茶。   范良极放下茶杯,孥起烟管深吸一口後,同浪翻云道:「大侠果是大侠,只不 知是否肯再露上一手,让我们见识见识。」   口一张,一道烟箭刺往对方竹笠,若让他射正,保让竹笠会给撞得飞起,掉往 十多步外的後墙去。   韩柏知他蹩了一肚子闷气,终於忍不住出手试探,自已也确想看看对方如何应 付,乘机一口喝掉手中之茶。   陈令方悠悠坐着,像个汉不相关的旁观者,反是朝霞瞪大美日,想看浪翻云怎 样应付。   浪翻云甚麽反应也没有。   烟箭射在竹笠的尖顶处,分作两股,河水分流般绕过笠顶。再合成一股,直射 往後方的墙去,半缠烟也没有散乱,非常好看,又怪异无伦。   陈令方和朝霞体察不到其中的微妙处,只是奇怪范良极这道烟箭虽是怪一点, 但对浪翻云却一点威胁也没有。   范良极和韩柏两人一齐色变。   要知这股烟箭结合了范良极数十年的精纯真气,连木板皮革也可以洞穿,对方 竟动也不动,借物传力,以卸劲化解,怎不使两人骇然。   范良极一不做二不休,喝道:「好!」一 往浪翻云的竹笠下缘处挑上去。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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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鄱阳湖生了根,对当地环境和人事熟悉无比的庞大势力协助他,才可以办到,但 我实在想不到谁有能力如此相助他?」   一时间叁人沉默起来。   一阵长风吹来,怒蛟号大小风帆猎猎作响,加速前进。   湖风吹得叁人衣衫「霍霍」拂动。   凌战天仰首望天道:「若猜不破这点,我们现在等若一齐去送死。方夜羽有能 力隐起形来,我们却自问进入鄱阳後无法办到,敌暗我明,这场仗怎麽打?」顿了 顿,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在鄱阳谁有这样的实力?」   上官鹰苦笑道:「是的:除了官府外,谁还有这样的实力?」   这话才出口,凌战天和翟雨时齐齐一震,往他望来。上官鹰一呆道:「甚麽? 是官府?这不太可能吧:黄河帮红巾盗全是朝廷眼中的乱臣逆贼……」   凌战天沉声道:「帮主你无意中一句话,救了整个怒蛟帮,就是因为没有可能 ,我和雨时才想不到。」   翟雨时神色凝重道:「这证明我早前的猜想没有错,楞严确是方夜羽的师兄, 由他引走大叔开始,他和方夜羽便配合无间,逐步使我们进入他们精心布下的陷阱 里去。」   凌战天道:「鄱阳湖驻着朝廷的「神武水师营」,领军的大将「水鬼」胡节是 奸相胡惟庸的堂弟,也可算是楞严的人,这样看来,胡惟庸可能也在发着皇帝梦。 」   翟雨时道:「若说背後没有朱元璋在撑腰,谁也不会相信,假若事实确乃如是 ,这场仗我们将有败无胜,连怒蛟岛也可能要赔出去。」   上官鹰色变道:「我们是否应回守怒蛟岛?」   凌战天叹了一口气道:「这事现在实成骄虎之势。再没有回头路,我们的「好 朋友」「水鬼」胡节以往二攻怒蛟岛,都无功而还,连儿子也给我们宰了,关键处 正在於他们缺乏真正的一流高手。现在方夜羽恰好补了他们的缺点,而我们的浪翻 云却不在岛上,我消彼长:若想死守怒蛟岛,最後只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翟雨时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场强弱患殊的战争,假若我们依目前的路线上进 入长江,定迷不过方夜羽和胡节联手的抗截,恐怕未进鄱阳,便魂斯于斯,唉!」   凌战天也叹道:「难就难在方夜羽目标明显,全心要占领怒蛟岛,攻陷双修府 ,我们即管安全无恙,但却变成了游魂野鬼,只能在敌人庞大的侦察网和势力范围 内苟且活命,迟早会给敌人歼灭。」   翟雨时皱眉道:「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扳倒楞严和胡惟庸,我们才有取胜之 望,否则不但我们遭殃,朱元璋的江山恐也难保,但这事怎能办到?时间亦是个很 大的问题。」   凌战天道:「现在死中求存之道,就是立即通知所有战船和兄弟,暂缓进入鄱 阳, 为守於洞庭,这毕竟是我们熟悉的地方,人马和沿岸的渔民大多是我们的人 ,不若鄱场的人地生疏。」   上官鹰道:「难道对变修府袖手不理吗?」   翟雨时道:「立即联络长征,要他独自潜入鄱场,到双修府去痛陈利害,着他 们立即迁地避难。」   凌战天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方夜羽的主要目瞟始终是我们而不是 双修府。他会耐心等候一段时间,肯定我们不是经由其他河道进入鄱阳湖。才会探 取行动,所以双修府反而暂时不会有何危险。」   翟雨时道:「现在浪大叔和范豹等正由昆江顺流往京师去:我们将这恶劣形势 通知他,凭他的绝世智慧。必能定出妙策,若有他在,里赤媚等便不足为惧,我们 未必定会输的。」   上官鹰道,「也只好如此,我们既知道方夜羽有官府包庇,查起来也有头绪多 了。」扭头往驾驶舱内的帮徒大喝道:「立即回航!」   在陈令方和朝霞来说,范良极挑往浪翻云竹笠这一 ,平平无奇,只是速度很 快而已,但落在浪翻云和韩柏的眼中,在台面上这只有六尺许的短距离内,范良极 这一 变化万千,击出的角度不停改变。劲气 而不散。一股股的真气交互撞击, 封死了浪翻云往左右两旁闪开的可能,唯一的退路一是缩进台底下去。又或往後翻 退,由此亦可见范良极这一击只是要对方出个大丑,所以留下了馀地。   浪翻云一声不发。纤长修美的手由台下弹出,摆在他胸前台上的其中一枝筷箸 不知如何已落到他手里,先在胸前画了个小圈,再点往范良极颤震无定的 头去。   看到浪翻云美手独一无二的动作,韩柏「呵!」一声叫了起来,隐隐捕捉到一 点深藏脑海内的记 ,但仍未能具体记起这是谁人的手。   范良极感到对方那以筷箸书出的一圈,不但有 轻描淡写的闲适味道,而且使 自己精心设计的气劲如石投海,影踪全无,闷哼一声,盗命 再生变化。   眼看浪翻霎的筷箸要点在 头处,烟 一颤,化出数十道 影。弥漫了台上叁 尺见方圆的空间内,劲气嗤嗤,却没有丝毫外逸,影响到台旁一坐一站陈令方和朝 霞。   浪种云见到范良极竟能在筷 相隔寸许的刹那变招,心中暗赞,使箸往自身缩 回半尺,再雨点般爆开,十多道箸影疾闪而去。迎往对方 影。,范良极表现出第 一流高手的沉懂冷静,半分惊 也没有,冷笑一声,十多道 影 成一道,贴往台 面,由下激射而上,取的仍是浪翻云竹笠的外缘处。   瞬眼间盗命 破入浪翻云的箸影里,烟 又再起变化。敲往浪翻云持箸的手腕 处,变化之妙,令人防不胜防,真教人叹为观止。   浪精云对范良极精妙绝伦的战术和手法也心中叹服,沉喝一声「好」,手腕一 转一沉,满台箸影 去,变回一枝雪白的筷箸,不徐不疾。似慢又似快的。依然点 往对方的 头。   范良极哈哈一笑道:「来得好!」盗命 速度骤增。箭般迎着对方筷箸射去, 欺对方筷箸脆弱,及不上盗命 的坚硬。   两人这几上台面上的交锋,疾若电光石火,刹那间已过了数招,连韩柏也差点 看得眼花缭乱,可知两人招式交换之迅快情微。   就在筷箸杆头撞上的刹那,「啪」的一声,筷箸断开了一小截,弹在 头处。   范良极持 的手轻轻一颤,弹出的箸尖爆成碎粉。   浪翻云喝声:「看招!」没有了尖端的筷箸倏地加速,点正 头。   范良极心中骇然,对方以巧劲震断筷箸弹出的一截,刚巧化了自己第一重也是 最刚猛的阳劲。这刻再点来的一箸对着的却是自己第二重的阴劲。   以他的诡变万端。也来不及再变招,何况对方这一招,隐有 妙若天成的自然 而然,便人生出无从躲避的感觉,低哼一声,劲道化阴为场,全力推去,但已及不 上起始时的刚劲无俦了。   箸 击实。   竟发出一连串「 啪啪」的响声,教人无法明白一击之下,为何会生出言麽 多声音来。   两人同时一震。   范良极收起长 ,送到嘴处,深深一吸, 头载着的烟丝生出红光。   范良极一边吞云吐雾,眼中精光闪闪,一瞬不瞬瞪着浪翻云。   浪翻云若无其事?将筷箸放回抬上,笑道:「范兄盗命 果是名不虚传。」   这次他并没有掩饰声首,韩柏登时认了他出来,狂喜下站起身来,颤声道:「 浪大侠:是你浪大侠:还记得我吗?那晚我们和广渡大师一齐喝酒吃肉。」   浪翻云哈哈一笑,除下竹笠,露出庐山真脸目。   范良极精光闪闪的只眼直瞪着他,冷冷道:「我早该知道是你,像你这种人怎 会横冲乱撞也可以撞死几个那麽多。」   朝霞听他说得有趣,「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怕陈令方怪责,慌忙掩口。   陈令方怪责地往她望去。   范良极故意冷哼道:「陈如夫人笑得好,我最喜欢真情真性的人。」他指桑骂 槐,实在怪陈令方弄了个浪翻云出来耍弄他,却没有怪自己也在弄虚作假。   韩柏知他以独门兵器,对上浪翻云随手取起的筷箸,也只是落得平分秋色之局 ,心中的窝囊感,自然是满怀怨气。   浪翻云向范良极微笑道:「让浪某失敬范兄一杯香茶,请范兄恕过浪某有眼不 识泰山之罪。」又向韩柏道:「韩小弟请坐下。」语气亲切热诚,就像那天在野庙 煮酒吃肉时的神情态度。   韩柏受龙若惊,乖乖坐下,心中叫道:「浪翻云竟认得我。还叫我韩小弟。」   陈令方放下了紧张扰处,虽仍不明白叁人的关系,尤其是浪翻云与韩柏似相识 非相识的关系,但总是是友非敌,轻松起来笑道:「原来都是自家人,那就好说话 了。」   范良极啾他一眼,心想谁和你是自家人,不过浪翻云给足他脸子,确令他大生 好感。   朝霞重覆刚才泡茶的步聚,转眼又斟出四杯香喷喷的白芽茶。   浪翻云拿起其中一杯,避给范良极道:「范兄请用茶。」自己再顺手取起一杯 。   范良极皱紧的老脸终绽出笑意,接过杯子,连声道:「浪兄客气了。我范良极 愧不敢当。」   陈令方愕然,这才知道这糟老头侍卫长竟是名震天下的黑榜高手「独行盗」范 良极。   朝霞将茶送到韩柏脸前道:「专使请茶!」叫着专使,一时间她改不过口来。   韩柏手忙 乱接过茶,道:「我是韩柏,不是专使,假的!」   朝霞见到他不扮专使,立时表现出傻里傻气的真脸目,不由低头浅笑,才又将 茶递给陈令方,後者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吓得她忙收起笑容,退往一旁。   范良极向她慈爱地一笑道。「朝霞:叹:请恕老夫倚老卖老。你忘记了自己那 杯茶了。」边说着边提起脚,重重在台底下踢了韩柏一记。   韩柏放下茶杯跳了起来,不用扮那鬼专使,一身轻松,从靠墙的椅子里拣了一 张拿过来,让朝霞坐下。   浪翻云微笑看若范韩两人和朝霞,见各人坐好。举杯道:「浪某以茶代酒,敬 各位一杯,但愿高句丽使节团,能为两国邦交展开新的一页。」   韩柏吓了一跳,愕然道:「怎麽仍要扮下去?」   范良极又在台 了他一脚。举杯道:「乾杯!」   四人仰首一乾而尽,事情发展至此,众人都觉得人生有若一场荒谬的游戏。   有朝霞和浪翻云在,范良极兴致高涨至极,将韩拍的奇遇和盘托出,解释了为 何要扮成来自高句丽的使节。当然隐起与朝霞有关的一切。   这时柔柔被请了到来,当她知道这样意想不到的变化时,更是大喜过望。   范良极细说从头,朝霞故是听得目定口呆,陈令方拍案叫绝,连浪翻云也为其 中曲折处耸然包动。   其中大都份的经过柔柔还是第一次听到,既是发生在自己倾心的男子身上,更 是听得津津有味。   当范良极说到韩柏在武库中与里赤媚大战时,更是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好像 两人血战时,他是在旁目睹整个过程那样。   当他说韩柏反脚撑在里赤媚的小腹处时,浪翻云神色一动,间韩柏道:「韩小 弟撑中里赤媚时,那感觉是硬还是软?」   韩柏想了想道:「那种感觉很奇怪,不是硬,也不是软,很难形容出来。」   浪翻云呼出一口气道:「他的「天魅凝阴」终於给练成,若不能将他除去。中 原将重遭当年被庞斑蹂躏的惨祸。」   众人一齐色变。浪翻云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里赤媚比预估的他更为厉害。   范良极顿感意兴索然,匆匆交待了其後的发展。道:「我们这个使节可要解散 了,只要朝廷再有半个像陈公这样对高句丽有认识的人,我们便要背起包袱走人。 」   浪翻云笑道:「范兄错了,今日之前,范兄和韩小弟是失於没有专人指点,但 现在既有陈兄在,他怎会让你们在朱元璋前出丑。」   陈令方愕然道:「但时间上……」   浪翻云笑道:「范兄和韩小弟都是非常人,只要到京後我藉口拖上十多天才见 朱元璋,学几句高句丽口音来应付场面,应没有大问题。」   韩柏搔头道:「我们这麽辛苦扮神扮鬼。又有甚麽作用?」   朝霞和柔柔看到他的傻样,都忍不住暗里偷笑。   浪翻云正容道:「我今次上京,其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对付楞严。此人势 高权重,又与胡惟庸结成一党,把持朝政,蒙蔽未元璋,实中原武林心腹之患。我 本来还有点怕一人之力有限,不能照顾各方面的事,现在有了范兄和韩小弟,实力 倍增,很多先前没有把握的事,现在都变得有成功的可能,范兄和韩小弟意下如何 ?」   范良极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道。:「浪兄这个提议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力, 试问有甚麽比这更有趣。」   韩柏断然道:「只要是浪大侠说的,韩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范良极向柔柔道:「认清楚了,这个才是真正的大侠,你那大侠就像他的专使 身份。都是用来骗人的。」   柔柔笑着低下头。又偷偷用眼去看韩柏。   韩柏尴尬得满脸通红,看到朝霞也在看自己。更不知应躲到那里去。   浪翻云哑然失笑,看着这封活宝贝,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和豪情。   自爱妻死後,除了庞斑的决战使他感到心动,其他的事物都像过眼云但和这两 人携手大闹京师,却使他感到饶有味道。   陈令方知道浪翻云有这两大高手相助,如虎添翼,大减先前的惶惑,心情更佳 ,大笑道:「范兄韩兄,让我们先上第一课。」一副好为人师的兴奋嘴脸。   范韩两人脸脸相觑,巽日若弄走了朝霞,岂非等若偷了「师娘」?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十章 逃出重围   戚长征离开韩府时,提高十二个精神。怕方夜羽的人仍留守府外,不敢经由府 前或府後离去,因为韩府给夹在两条大街之间,这等午前时份,街上人头涌涌,敌 人若要混集其中,监视韩府的动静,自己极难发现对方,所以改由府侧逾墙离去, 四看无人後,才跃进隔了一条小巷的另一座府第里,如此除非对方有人在高处监视 ,否则绝无发现他踪迹的可能。   当他跨越高墙时,忽地泛起不安的感觉,忙骇然四望,却发现不到敌人的踪影 ,匆匆一顾间,只见韩府正门对面一座特别高耸的楼房,其尖顶恰好可俯瞰韩府这 边的形势,戚长征大为放心,除非有人能藏身那尖顶处,从隐蔽的小窗往外窥伺, 否则无人可以监视他而不被发觉,但除非方夜羽的人在此楼建 时设计了这样一个 哨站,这可能性当然微乎其微。   戚长征当然不知道那是韩拍和花解雨发生云雨之情的高楼,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由隔邻府第另一方的侧墙落到小巷,才奔往後冲。   他不敢托大,混入街上的行人丛中,暗里展开身法,在大街小巷左穿右插,有 时甚至穿过别人的店 ,前门入後门出。漠然不理店中人的指责和喝骂,如此走了 半个时辰,肯定即管有人跟踪他也追不上时,已到了城东较为僻静的住宅区处。、 一群小孩在空地上玩耍,兴高 烈。   戚长征记起了那天在九江府,乾罗听到孩童玩耍发出的欢叫声而生出的感触, 心中苦笑,无论儿童或成人,都是在玩斗智斗力的游戏,看看谁胜谁负,只不过成 人的游戏危险非常,一个不好,随时会把命也赔进去。   他索性展开身法。也不理别人惊异的眼光。全速望东奔去,不一会离开了武昌 城,在城东外的郊野全速飞驰。   在一望无际的水田里,小溪小河交互缠绕。垂杨处处,景色宁边清幽,戚长征 暗叹若非心急赶路。能在田间小径漫步,当是最为写意的事;若有像韩二小姐慧芷 这样温婉娴雅、善解人意的美女同游,真是甚麽江湖霸业、名利富贵也可抛到一旁 。   想到这里吃了一惊,自己曾立志要以刀道大宗师传鹰为奋斗目标,为何现。却 有这种想法,难道爱情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吗?不由暗自警惕。   想起了韩慧芷,心头涌起阵阵痛楚,差点想掉头回去找她。   失魂落魄间,蹄声在後方响起。   戚长征心中一懔,扭头望去,只见尘上飞扬里,叁骑沿着水田间的泥路斜斜往 他追过来。   他闷 一声,索性停在水田边的泥阜上,双手环抱胸前,看看这叁人是否跟着 他而来。   戚长征并非不想逃走,而是在这一望无际的水田区,要以只脚来和快马比赛, 最终也要因气力不继被追上,那时身疲力累,连拚命的本钱也没有了。   叁骑迅速迫近,到离他叁十丈许处时,叁骑散开,品字形迎了上来。   那叁匹马神俊之极,踏进水田後,踢得田内初长的稻种连着泥水往四外激溅, 但脚步仍是沉定有力。   戚长征冷冷看着那叁名骑士,年纪都在叁十以下,体形彪焊,左手盾右手矛, 显是擅长硬仗的勇士。   最前端的骑士猛喝一声,勒马停定,另两骑士由左右两翼包抄上来,超越了本 在最前的骑士,隐隐形成包围的局势。若戚长征掉头奔逃,给他们以快马追来,那 戚长征便连气势也输了给他们。   横竖逃不了,戚长征反平静下来,豪气涌起,大笑道:「这样也可以追上戚某 ,果然有点门道,报上名来,看看是方夜羽的甚麽虾兵蟹将?」   中间的骑上冷冷道:「死到临头也不知,我叁人就是小魔师座下十大煞神中的 日月星叁煞,你到地府後切莫忘了我们。」   戚长征早看到在他们白色劲服的襟头处分别绣上黄色日月星的标志,中间那人 是日煞,左月右星,非常好认,哈哈一笑道:「要取我的命吗?那就要看看你们有 没有本事了。」说罢倏地横移往右。   右面的星煞一声断喝,策马前驰,一矛往戚长征挑去。又快又劲。   戚长征一看对方来势,心中懔然,想不到方夜羽一个没甚名头的手下,也如此 厉害,拔出背上长刀,随念而发,横刀挡格。   「锵!」重矛应刀荡开,星煞冲势不停,霎那间到了戚长征右侧处。对着他横 移脱出包围的去路。   戚长征哈哈一笑。长刀在空中转了个圈。奋满劲力,才全力往星煞劈去。   「当!」星煞眉头也不变地运盾硬挡了戚长征一刀,来到戚长征右後侧,长矛 回手挑来。   这时日煞月煞也同时攻至,两枝重矛分由左前和左後攻来,凌厉至极。   戚长征丝毫不惧。扭身跃起,避过日月两煞的重矛,再往星煞扑去,刚才劈在 星煞盾牌上的那一刀,乃全身功力所聚,估量对方表面看来虽若无其事,其实应是 气血翻腾,所以不惜轻身涉险,漠然不理对方回马夹击,便扑上去。希望破入矛势 里,来个近身搏杀。若能去某一人,使他们发挥不出合围的战术,逃生的可能就大 大增加。   说时迟、那时快,戚长征身在半空,来到对方头顶上,闪电般横劈了下去,正 中矛头。   星煞惨哼一声。全身剧震,重矛荡往一侧,中门大开。   戚长征知道自己估计无误,对方的功力果逊自己一筹,此时仍未从刚才的一招 硬碰回气过来。故劲道大不如前,否则若让对方将自己由空中追回地上,在日月两 煞已形成的合击之势下,自己定是有死无生。   戚长征以性命搏来这样的机会,那敢迟疑,凌空一个倒翻,来到了星煞的上空 ,一脚往他後脑踢去。   星煞临危不乱,伏身马背上,盾牌护在头身之上。   戚长征暗赞对方反应迅速。一声长笑,脚尖点在扬起的马尾上,就借那点上扬 的力这,弹起了尺许。腰一扭,借腰劲之力凝聚十多年的精修,一刀劈在对方盾牌 的边缘处。   「当!」再一声激响。   星煞盾牌被戚长征那凶猛无伦的一刀,劈得脱手横飞,他本来亦不是这麽不济 事,只因危急间运盾挡着背後,看不见戚长征长刀的来势,兼且戚长征身在半空, 一脚不中,便须落往地面。   几个因素加起来,即管他和戚长征功力相差不远,也落得要盾牌离手。   星煞失去了护盾,长矛又不及回守,大惊失色下,滑落马背,硬是堕进水田里 ,拚着会弄得一身泥污,总胜过小命不保。   战马正在前冲之势,霎那间冲前数丈,戚长征再翻了个跟斗,四平八稳落到马 背上。   日月两煞见星煞吃了大亏,大怒拍马追来。   戚长征一夹马腹,策马待要冲前,岂知此马变通之极,竟知背上坐的不是主人 ,跳起前蹄,想将戚长征翻下马来。   戚长征喝道:「好畜牲!」反手两刀挡开日月两煞攻来的长矛,在对方再组攻 势前。一刀刺在马股上。   战马受痛一声惨嘶,放开四蹄,往前狂奔冲去。   戚长征尽展浑身解数,骑着陷於疯狂状态的马儿,转那间似劲箭般冲前十多丈 ,把日月两煞远远抛在後方,只可怜也不知踏坏了田主人多少辛苦苦锺出来的稻苗 。   只一盏热茶约工夫。便越过无数块水田。发了狂的马儿背着戚长征冲入一片疏 林里,速度不减,穿林而过。   「砰!」後方上空爆起一朵烟花,施放者不用说自是那日月星叁大煞神,用来 通知前面的同党,好及时将他拦截。   穿过树林後,马儿吐着白沫。往一座小丘奔上去。   戚长征见马儿倒毙在即,心中不忍,叫道:「好:放过你吧!」跃离马背,落 到地上。   战马通灵之极,再奔七七八丈後,缓缓停下,不住喷着白气。   戚长征心中暗赞好马,自忖这日月星叁煞若是跟他单打独斗,没有人会是他对 手,但若任何两个对付他。已有胜他的机会。若是叁人联手,他更是必败无疑,由 此可见方夜羽的实力是如何强大。   好汉不吃眼前亏,戚长征落荒逃去,专拣马儿难行的山野逃走,免得被叁煞凭 马力追上来。   两个时辰後,纵使以戚长征的扎实底子,也感到吃不消。勉力再奔出十馀里。 经过了两条宁静的村子後,一道大河挡在面前,可能在大雨之後,河水特别湍急。   戚长征大喜过望,一路逃来时,他有两个忧处,第一个忧虑当然是骑着快马的 日月旦叁煞,这些人早先可以追上他,必有一套追踪的方法,日下也可以追上来。   其次就是水柔晶那头嗅觉持续的小怪 ,谁能担保对方只得一头。又或在这种 形势下,水柔晶纵想护他也办不到。   现在有了这条河,既可把他迅速带走,不惧对方快马,又可避过那怪狸的鼻子 ,还有甚麽比这更理想。   他振起馀力,找了株浮力特佳的梯树,斩下一截粗干,抛进水里,一声长啸, 落到干上,巧妙地平着身体,遂浪而去。   这妙技妙技乃他幼时由浪翻云所教,在年青一辈里以他技术最好,想不到现在 竟作逃命之用。   瞬眼间他消失在河道弯角处。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十一章 此情可待   方夜羽见过秦梦瑶後,坐在後花园那凉亭里,思潮起伏,一直不能平静下来。   在过去二十多年来,没有一天他不是咬紧牙根,接受庞斑最严格的训练,而他 亦不负庞斑所望。做到庞斑每一个对他的要求。   这段艰辛的岁月。使他由一个平凡的人,变成第一流的武林高手,若非十八岁 後他分了神筹划倾覆朱元璋的计划,他的武功将可更上层楼,就像少时的庞斑,专 心一志向武道的极峰进发。   但背上的包袱,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了武事,这是他心中的第一个遗憾。   第二个遗憾发生在刚才。   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有着无比的自信,认为自己不会受感情支配了理性,但今 早当他拒绝秦梦 的提议时,他首次尝到肝肠欲裂的酸楚。   只因他知道在这一生里,与唯一能令他倾心苦恋的美女情缘已绝。   以後他只能收起情怀,让这事若春梦秋云,鸟迹鱼跃,不留半点痕迹。   命运安排了他只能在霸业和爱情里拣选其一。   在以後的目子里。天下间美女或可任他予取予携,但他已知道没有人能代替秦 梦瑶。   纵令得成霸业,天下尽是他囊中之物,但这两个遗憾却是永远无法弥补。   目前他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将那淡雅如仙,风华绝俗的情影深藏起来,到了 将来的某一日,拿出来好好思念和回味。   里赤媚的声音在他背後响起道:「见完秦梦瑶回来後,有点心事吧!」   方夜羽叹了一口气,毫不掩藏地道:「到了这刻,夜羽才真的体会到师尊内心 的痛苦。」   里赤媚朗声讯道:「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 岁将零!」   方夜羽呆了一呆,他博道中蒙两地诗歌文化,知道里赤媚念的是南未词人张孝 祥的六州歌头,词中悲愤南宋偷安江左,空有利器,但只是用来积上尘埃,生了蛀 虫,转眼时机逝去,只留下无限欷 。   里赤媚长叹一声,又吟道:「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唉:有 如倾 。」   方夜羽一掌拍在石桌上,道:「里老师教训得是,为了我大蒙千千万同胞,我 方夜羽个人的儿女私情,得得失失,又算甚麽?」   里赤媚微笑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人寿不过百年之事,弹指即过,若不 能早自己定下的目标,放手而为,有何痛快可言?想里某若要找个世外桃源之地, 尽馀生之欢,乃垂手可得之事。为何还要不辞劳苦,潜回中原这当年魂断心伤的旧 地,为的就是要活得更有意义。更有味道。」   方夜羽哈哈一笑。转变话题道:「里老师刚才往外走了一遭。可有韩柏和范良 极这两人的消息?」说到韩柏时,他语气隐隐带着一种冷酷的意味。   里赤媚嘿然道:「说来真教人难以相信,他们两人就若忽然间消失了,没有半 点痕迹留下来。」   方夜羽沉吟片晌。点头道:「若里老师也如此说,这两人当已逃离武昌,不过 这两个都是不甘寂寞的人,而且……而且……」   方夜羽从没有这样欲言又止的情形。里赤媚用心一想,已知其故道:「而且韩 柏最爱恋着秦梦 ,只要知道秦梦瑶有危险,便会不顾一切来援救,若我们能好好 利用他这弱点。他能飞到那里去呢?」   方夜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想了想再道:「戚长征这小子也算神通广大,竟能 在我们怖下的天罗地网里,苟延残喘到这一刻,现在连我亦有点担心他能安然逃去 。」   里赤媚道:「少主放心,整条长江现时均在我们势力的掌握范围内,任他会生 双翼,也将逃不出我们的掌心之外,由蚩敌和蒙大蒙二几人巳赶了去加入围搜。当 他现出踪影的时间,就是他毕命之刻,就是大萝金仙,也难以将他援救。」   方夜羽重重呼出一口气道:「朱元璋自投身郭子兴後,运势如日中天,走足叁 十年大运,到了今天,他的运气还未尽已?」   里赤媚听到未元璋的名字,眼中闪过强烈的仇恨,冷然道:「创业容易,守成 困鸡;建设困难,破坏容易。这匹句话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到了此时此刻,我才看 到我大蒙地平上现出了第一道曙光,若我们能把握机会,在中原再分一杯羹,也非 绝不可能的事。」   方夜羽道:「关键处在於怒蛟帮,现在他们弃岛而去,虽是高明,但却想不到 我们另有霹雳手段,必教他们饮恨洞庭。」   里赤媚仰天长笑,悠悠道:「里某已很久未遇真正高手,希望不舍不要令我失 望。」顿了顿又道:「假设再遇上秦梦瑶,少主认为里某应如何处理?」   方夜羽沉声道:「我曾以同一间题请示师尊,你可知他怎样答我?」   里赤媚苦笑道:「若我是庞老,也答不了你这问题。」   方夜羽漠然一笑道:「这也是我的答案,里老师看着办好了。」   里赤媚会意地点头,暗忖无毒不丈夫,为成大业,第一个要除去的人。   不是不舍,不是韩柏,也不是风行烈,而是这身兼慈航静厅和净念 宗这两大 圣地之长的秦梦瑶。   毁掉了她,就像摧毁了中原白道的灵魂,八派将不攻自溃,其中微妙处,植基 於一种精神和心理上情结。。   也使方夜羽再无索挂。   里赤媚施礼告退。   剩下方夜羽一人静坐亭内,融入了夕照的馀辉里。   戚长征踏着树干。在河上顺流滑行,一 千里,只个多时辰,到了下游六十里 外的远处,估量已过了贵州府,心中大定。又看到河道逐渐收窄,河道的大小乱石 愈来愈多,无奈下,思回岸上。   看着粗干髓水远去,竟有依依之情。   刚才顺水而来,看似轻轻松松,其实却是非常耗力,这时放松下来,顿感疲累 非常。环目四顾,左方是连绵起伏,葱绿秀丽的丘陵,山脚处有条小村庄,隐隐传 来牛羊的叫声。右方则是望之无尽的疏林野树,树丛间可见羊肠小径,只不知通往 那里去。   若往前沿河继续走,两天内或可抵达九江府,但九江乃长江旁重镇,方夜羽必 有重兵驻在那里,到那里去不会比留在武昌好得上多少。   往右去则是到长江的方向,只要找到怒蛟帮的暗舵,便可以得知怒蛟帮最新的 形势,使自己能尽早归队出力。   打定主意,踏上右方的小径,往长江的方向前进。   走了个多时辰後,戚长征终受不了身疲力累的煎熬,见到一边草坡上有数株大 树,浓荫覆地,看来非当阴凉,足可抗御西下前的烈阳,心中一喜,先往前全力奔 出了里许远。才折返原处,跃上路旁一棵大树之顶,凌空飞渡,落在斜坡之上,这 样尽管对方有那头熟悉他气味的畜牲,也会受惑追过了头,给他一个喘息机会。   流目打量一会後,戚长征选了树荫下最浓密的一处树丛。钻了进去,跌坐休息 。   坐了下来,才知道这一番亡命奔逃,消耗了他多麽大的体力,浑身骨头像快要 散开似的,那双平时矫健有力的长腿,像再也不属於他的样子,换了普通人,怕不 立即昏睡过去才怪,但他们这类练气修武之士,却最忌发生这类情形,因为若如此 ,对功力和意志都会大有损害。   当日韩柏服下范良极偷来的复禅膏,不知轻重想找个地方埋头睡上一大觉,为 范良极喝止,就是基於这道理。   戚长征咬紧牙关,以坚定的意志硬迫自己忘去疲劳。专心调神养气,磐石般动 也不动,不一会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惊醒过来,细心一听,远方隐有狗吠之声传来。   戚长征吓了一跳,暗忖敌人为何来得如此之快,一看天色,原来太阳间下了山 ,天色逐渐转暗,自己坐了最少两个时辰。   这时吠声愈来愈晌亮了,还有人的呼喊声,向着自已这方向走来。、戚长征默 察自己的体能状况,估计回复了平日的七至八成,若能再调养半个时辰,或可完全 恢复过来,那时天色全黑,逃生的机会使更大。   把心一横,继缠调神养气。   不一会斜坡下面路上人狗声起,浩浩荡荡沿路追着去了。   戚长征知道不到半炷春时间,敌人将回头搜来,不过那时自己早逃之夭夭了, 正得意间路上蹄声响起。   戚长征无奈下睁开一对虎目,透过树业,往斜坡下的小路望去。   小路上出现了十多骑,带头的赫然是曾和自己交手的秃鹰由蚩敌,日月星叁煞 和那金木水火土五将,水柔晶抱着那只小灵 ,策马走在由蚩敌马前。   这处离那小灵 最少有二十多丈,兼且自己处身高处。气味容易发散。   不虞被它的鼻子嗅到自己,正祈祷这批人快快沿路追去,敌骑竟停了下来。   由蚩敌的声音响起道:「水将:小灵 是否有点不妥?」   水柔晶答道:「属下也不知是何缘故,到了此处,小灵 的鼻子动得很厉害。 」   树上的戚长征暗呼畜牲厉害,连因自己在这条路上来回走过两次,气味加强也 嗅得出来,真恨不得冲出去一刀解决了它,才再逃走。   由蚩敌道:「你何不将小灵 放下,看他有甚麽反应。」   水柔晶低声应是,将小灵 抛往地上。   小变 轻盈扑往路面,往前奔出,不一会又跑了回来,发出奇怪的叫声。   由蚩敌向水柔晶道:「只有你才明白它的意思,告诉我它发现了甚麽?」   水柔晶沉吟一会後道:「敌人可能在这里逗留了一会,所以气味特强。」   由蚩敌点头道:「看来就是这样!」   日煞接口道:「这小子急急如丧家之大,九某这里离他由河中上岸处并不远, 便没有停留的可能,所以其中定有点问题。」   由蚩敌道:「不过猎犬都追到前面去了,但你既有这想法,也不妨派人在这附 近侦查一会,再追上来。」   水柔晶道:「这事便交给我,有小灵 在,包那小子无所遁形。」   由蚩敌道:「只你一人非是他的敌手,我们已给这小子逃掉两次,今次不能有 失,金土木火你们四人就留在这里协助水将,我和日月星叁人沿路追去,遇上某麽 事时便以烟花炮联络。」一夹马腹,往前走去。   日月星叁煞一声呼啸,追了上去,剩下金木水火土五人。   坡上的戚长征暗暗叫苦,若知如此,刚才早点溜掉便不致陷身这种险境。   五将跳下马来,将马系好。   金将道:「说到追踪之术。我们四人谁也及不上水妹,便由叁 来选择。」   水柔晶道:「不若我们分散搜索,但却以方圆两里为限,若无发现回到这里集 合。」   四人都表示同意。   不一会四人依水柔晶的指示,同着不同方向搜了去,只剩下水柔晶一人留在路 上,低着头也不知在想着甚麽?,戚长征知道水柔晶已发现了他,目下正天人交战 ,想着如何处置自己。   一会後水柔晶幽幽一叹,抱着小灵 走了上来,来到树丛旁,俯下身子,把头 伸了进来,刚好和戚长征虎虎生威的眼神短兵交接。   戚长征无奈一笑道:「戚长征无能,终逃不出去,辜负了小姐美意。」   水柔晶默默看着他,眼神不住变化,一时柔情万缠,一时冷漠凌厉,教人一点 也揣摸不透她的心意。              《覆雨翻云》卷八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