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芳魂何处   响声传入浪翻云耳内时,已非常微弱,但浪翻云仍可认出那是一下兵刃交击的 声音,来自没有房舍的南岸,若非刚巧他正在下风处,尽管是他浪翻云的灵耳,也 休想在浪涛拍岸的巨响裹,捕捉到这麽微弱的声音。   他心中一懔,暗忖南岸观潮石处,只有一座望楼哨岗,地势险要,不知是谁在 哨岗示警前闯了上岸,并和己方的人动起手来。   再没有半点声音传来。   浪翻云心知不妙,腾身而起,往南岸掠去。   不费片刻功夫,浪翻云来到南岸,高连叁丈的望楼静悄孤独,不闻半点声息, 四周也不觉有任何动静。   浪翻云提气跃起,大鸟般落在望楼枭。   入目的情景,令他平静的心也不由涌起怒火。   守楼的叁名怒蛟帮徒,东歪西跌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望台,遭了敌人辣手 。   在望台中的桌上,四平八稳放了一封信,其中一角给一条雕铸着精细风云纹的 铜镇压着。   信封面以朱砂写着‘上官帮主大鉴’几个字,左一旁角下另有一行小字,写的 是‘大明御封大统领楞严谨具’。   浪翻云目光扫往漆黑的洞庭湖面。   浪潮更急了。   “嗦嗦!”   风帆颤动的声音在水平线的尽处传来。   这是起帆开航的声音。   浪翻云神色回复平静,眼光回到构死地上的叁位怒蛟帮弟兄,闪过哀痛。   “锵!”   覆雨剑离鞘而出。   化出一朵朵剑花,回鞘时,信旁的石桌面已多了一行字,写着“敌人要的是浪 翻云,我便让他们如愿以偿。”   “当!”   浪翻云伸指弹响了示警的铜钟,怒鹰般冲天飞起,投往观潮石旁一艘泊在岸旁 的怒蛟帮特制快艇裹。   脚下用力,将快艇绑紧岸旁的粗绳立时蹦断。   快艇往外驶去。   便像有十多名力土在艇下托艇急行般。   转眼溶入了漆黑的洞庭湖裹。   韩柏见到竖在仓内的大帐幕,帐身绣满纹饰,又缀着各式各样模仿动植物形态 的饰物,不是镶嵌着宝石,便是以真金打制而成,真是华丽非常,但亦颇为艳俗。 心中暗懔:这怪帐透着一股邪气,其主人恐亦非善类,应是不宜久留。   正欲离去,脑际间一阵晕眩,几乎倒在地上。   韩柏苦苦支撑。   要知练武之土,最重心志毅力,若他‘任由’自己晕倒,异日即管复原过来, 功力也将大为减退。   好一会後,神智才回复过来。   只觉身体一阵虚弱无力。   想不到柳摇枝的箫轻轻一划,竟能造成这麽大的伤害,现时半边身子的经脉痛 楚不堪不在话下,最令他担忧的是痛楚有扩展的趋向,倘若不立即运功疗伤,让真 气再次畅流经脉无阻,可能半边身子要就此作废。   环目四顾。   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仓足有六、七百尺见方,但这超巨型帐幕足足占去了叁分之一的位置,其他 地方乾乾净净,空空如也,连一只粮仓常客的小老鼠也藏不了。   轻微细碎的足音在仓外响起。   韩柏大吃一惊,欲要提气跃起,岂知体内真气虚飘无力,散而不聚。   “坜哟!”   仓门拉开。   韩柏再无选择,绕着帐幕转了个圈,来到入口处,不顾一切,钻了进去。   尽管他目下陷於水尽山穷的地步,也不由心中赞叹。   阔落的帐内,铺满了柔厚温软的羊毛地毡,图案华丽,帐心放了一张长几,几 盘新鲜果点,发出诱人的香气,帐的四角整齐地叠着重重被褥,方形和圆形的软枕 像士兵般排列着,予人既温暖又舒适的感觉。   门开。   灯火的光芒透帐而入。   韩柏了意识地俯伏厚软的地毡上,回头望去,只见灯火映照下,两个提着灯笼 ,玲珑修长的女子身影,投在帐上。   两女正要入帐。   韩柏吓得找了堆在一角的被子,钻了进去。   背枕着软柔的地毡,上面压奢厚厚的被子,鼻嗅着被铺香洁的气味,那种舒服 的感觉,令韩柏也要自夸拣对了避难疗伤的地方,只不过可要祈祷这两名身材惹火 之极的女子,不要拣中他这一角藏身的被子,来作今夜的睡铺,那就好了!   秦梦瑶步进星光覆盖下的柳林。   在她献与剑道的生命裹,能令她心动的事物并不多。   生和死对她来说只是不同的站头,生死之间只是一次短促的旅秆,任何事物也 会过去,任何事物也终会云散烟消,了无痕迹。   只有剑道才是永 的。   但‘剑’并非目的,而只是一种手段,一种达致勘破生死和存在之谜的手段。 她知道每一代的武林顶尖人物,无论走了多远和多麽迂回曲折的生命旅途,最终都 无可避免回归到这条追寻永 的路上。   否则何能超越众生,成为千古流传的超卓人物?   那是武道的涅盘。   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会在何时发生?是否会发生?和发生了之後会怎样?   百年前的蒙古绝代大家八师巴,在布逵拉宫的禅室内一指触地,含笑而去;无 上宗师令东来,十绝关密室内飘然不见;天纵之才的大侠传鹰,於孤悬百丈之上的 高崖跃空而去。   哲人已渺!   她多麽希望他们能重回尘世,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可是‘无知’正是生命的铁律。   不知生,不知死!   庞斑也在这条路上摸索着。   二十年前的庞斑,早看破了人世的虚幻,否则也不会退隐二十年,潜修道心种 魔大法,甚至放弃了言静庵,放弃了使人颠倒迷醉的爱和恨,谁能真的明白他在做 什麽?   或者只有浪翻云才可以了解他。   这世间只有这两位超卓的人,才可以使她心动。   她的速度逐渐加快,柳林在两旁倒退。   林路已尽,柳林旁最着名的‘柳心湖’,展现眼前。   一只小艇,由远处缓缓驶至。   一个雄伟如山的男子,稳如磐石地坐在船尾,两手有节奏地划着艇子,木桨打 入水裹时,发出轻柔的响声。   星空小湖,是那样平和宁静。   秦梦瑶心灵澄明如镜,不带半丝尘念,看着这六十年来高据天下第一高手宝座 的魔师,逐渐接近。   庞斑看着静立岸旁的美女,衣袂飘飞,秀发轻拂,似欲仙去,想起了初会言静 庵时的情景,心中掠过一阵惘然。   秦梦瑶微微一福,道:“梦瑶谨代家师向魔师问好!”   庞斑深深望着秦梦瑶,柔声道:“深夜游湖,不亦乐乎,梦瑶,请!”   秦梦瑶微微一笑,身形微动,已稳稳坐在船头。   庞斑欣然一笑,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运桨,小舰速度蓦增,箭般射往湖心。   秦梦瑶侧靠一旁,将手伸入湖水里,一阵清凉柔软的感觉,传入手裹。   不知如何,她忽地想起了洞庭湖。   当浪翻云伸手入湖水裹时,是否也有着和她同样的感受。   庞斑收回双桨,任由小艇在湖心随水飘汤,仰首望往嵌在漆黑夜空里的点点星 光,叹道:“静庵是否仍那麽爱听雨?”   奏梦摇娇躯轻颤,将手从水里抽出来,看着顺着指尖滴下的水珠,由密变疏, 轻轻道:“每逢山中夜雨,梦瑶都陪着师傅一夜不睡,在後山的‘赏雨亭’听雨。 ”   庞斑一愕,收回目光,望向垂首望着自己指尖的秦梦瑶,担忧地道:“夜雨湿 寒,兼之後山风大,沾混了衣襟,静庵不怕染了寒气吗?”接着又哑然失笑,道: “我看自己真是胡涂透顶了,静庵乃天下有数的高手,些微寒气,对她又那会有影 响……”顿了一顿,邹起眉头讶道:“但为何我总挥不掉她体弱多病的印象?”   秦梦瑶将手举起,移到唇边,伸出舌尖, 了剩下的一小满水珠,眼中掠过一 丝缅怀的神色,淡淡道:“我很明白魔师的想法,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现在想来 ,当是因师傅的天生丽质,多愁善感、温柔婉若,以致分外惹人爱怜,而对她产生 弱质纤纤的感觉,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要健康,从没有半点病痛。”   庞斑闭上眼睛,夥然不语,像是已沈醉迷失在另一世界里。   秦梦瑶打量着庞斑英伟的脸容,充满了男性魅力的轮廓,心湖涌起一阵强烈的 涟漪。   她终於见到了庞斑。   庞斑缓缓张开眼睛,电芒四射,闪过慑人心魄的精光後,目光离开了秦梦瑶灵 气迫人的俏脸,扫往左边岸旁的柳林,闷哼了一声。   秦梦瑶心内暗叹一声,问道:“魔师今天为何来了又去?”   温柔之色再闪耀於庞斑看破了世情的双目内,他微微一笑,露出回忆的神情, 淡然道:“二十叁年前,我与静庵在慈航静斋朝夕相对十日之後,回宫再苦思了两 年另一百七十二天,终於向静庵开出了退隐二十年的条件……唉!”说到这里,停 了下来,仰望星空,眼中掠过痛苦莫名的神色,使人感到当时他下那决定时,曾付 出了很大的代价,欠下了一笔对言静庵的心债。   奏梦瑶平静的心翻起了汹涌的波浪,言静庵虽从不隐瞒心中之事,但在与庞斑 这场退隐二十年的‘交易’上,却始终守口如瓶,其中自有难言之隐,现在庞斑似 要透露出内里的玄虚,怎教她不心弦颤动?   庞斑回复平静,以使人战栗的平静语气道:“静庵回信给我,只说了两句话, 就是‘我会送你一个徒儿,但也会培养一个徒儿来克制你。’所以当夜羽告知我你 出现在附近时,我虽着他约你叁更柳林之会,但最後仍忍不住想提早看看静庵一手 栽培出来的秦梦瑶,究竟是怎麽一号人物?”接着摇头苦笑道:“天下间,怕亦只 有静庵能使我失去了耐性。”   秦梦瑶讶道:“原来师傅竟有这样的心意,可是我却从不知道。”   庞斑赞叹道:“这正是静庵高明的地方,如此才无迹可寻,事实上慈航静斋的 最高心法,就在一个‘静’字上,假若心有障碍,还如何能尽‘静的极致’?”眼 中精光闪起,深深地望进秦梦瑶的眼内道:“今天我抵达时,本以为韩柏应是第一 个感应到我来到的人,因为他身具赤尊信的魔种,对我特别敏感,岂知梦瑶竟是第 一个知道我到达的人,可见梦瑶的剑道已臻‘慈航剑典’上‘剑心通明’的境界, 静庵啊静庵!庞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秦梦瑶藉低头的动作,掩饰自己难以遮盖的震骇。   她并不是为庞斑看破了她的深浅而震惊,令她骇然的是庞斑能故意放出某一超 乎常人理解的心灵讯息,来使他们叁人生出感应,而更使人惊心的是,他竟能纯以 一种精神遥感的方式,便测知他们心内反应,这才是最足骇人的功力。   由此可见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实是深不可测,秘异难明,超乎了一般常规, 也使人感到无从应付。   照庞斑所言,言静庵收她为徒那一天,便早决定了培养她出来对付庞斑。   庞斑哈哈一笑,眼中露出欣赏的神色,道:“想不到范良极这 也居然如此灵 锐,真不愧盗中之王。”   秦梦瑶莞尔笑道:“若他不是生有灵敏的贼根,早给人捉去坐牢了。”   庞斑淡淡望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梦瑶当不会不知‘独行盗’范良极的师 尊乃百年前与传鹰共闯‘惊雁宫’的‘气王’凌渡虚,当时重伤他的思汉飞还以为 他命不久矣,岂知凌渡虚的先天气功已臻化境,竟能使破裂了的五脏六腑重新愈合 ,只是从此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秦梦瑶俏脸平静无波,但心中却再次翻起了惊涛巨浪。   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是有限几个知道范良极师门渊源的人之一,而她和言静 庵能知道这秘密,却是全因着她们和‘净念禅宗’的亲密关系。   凌渡虚的晚年就是在净念禅宗内渡过,他的 骨破例地被供奉在从不供奉外人 的净念禅宗‘先贤阁’内。   庞斑随口便说出了这样一个大秘密,可知庞斑势力确是无孔不入,连净念禅宗 这样与世隔绝的武林净土也不能幸免。   更使她心神颤动的是,他竟知道她也曾与闻此事。   在她十六岁那年,言静庵着她独赴远在青海的净念禅宗,往见了尽禅主,递上 言静庵的亲笔信,自那天起後的叁年,了尽禅主不但亲身指点她武功,还让她尽阅 禅宗内的武学藏书和历代祖师的笔记心得,所以她虽名为慈航静斋传人,却身具这 两个武林圣地的最超然武学之长,岂知庞斑聊聊数句话,便点破了她和净念禅宗的 关系。   由此亦可知他对言静庵绝不掉以轻心。   奏梦瑶迎上庞斑灼灼的目光。   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   庞斑一呆道:“天!为何你们两人都和静庵的气质这麽近似!一动一静,假若 将你们合起来,便活脱脱是一个言静庵。”   秦梦瑶美目亮了起来,道:“我的师姐究竟在那里?”   靳冰云赤着的纤足,踏在通往帝踏峰的蜿蜓山路上,刚经过了左右石柱雕着‘ 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石牌匾,慈航静斋内最高建 ‘藏典塔’的尖顶,在 山峰尽处的丛林里,冒了出来。   家已在望。   星夜下的慈航静斋,更具出尘仙姿。   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她离开了这裹足足有十年,但却一点也没有对这阔别多年的‘家’,有任何陌 生的感觉。   慈航静斋一如往昔。   就像梦里常见到那样子。   靳冰云脚下加速,转眼已来到慈航静斋的大门前。   两个挂在大门上的灯笼,闪耀着颤震的金黄色烛光,像在欢迎她的归来。   靳冰云举起雪白纤美的手,正要拉起铸上莲花纹饰的门环,叩响山门,忽地一 震,停了下来,眼中闪过复杂至难以形容的神色,悲叫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为什麽这麽多人在这裹?师傅!你的小冰云回来了!”   慈航静斋名闻天下的‘七重门’第一重最外的门打了开来,接着是第二重,第 叁重……   节节深进的山门一重一重地在靳冰云俏目前张开来,好像是为她打开了通往另 世之门,又若避开这冷酷现实的桃源的秘径终於显露出来。   当最後第七重门打开时,勒冰云看到平时只偶有鸟儿盘桓的大广场上,站满了 慈航静斋内静修的女尼。   她们每个人都手持着一个灯笼,神倩肃稷,照得门里门外一片通红,情景诡异 莫名。   靳冰云曾设想过千百种回到静斋会遇见的情景,但却从未想过眼前这种可能性 。   一团火热在靳冰云胸臆间凝聚,她大声唤道:“师傅!小冰云回来了!”赤足 急奔,箭般射进七重门裹。   当她仙女般飘飞周第七重门时,众尼分向两旁退去,露出一条人墙 成的道路 ,直伸往慈航静斋的主殿‘慈航殿’的大门去。   大门紧紧闭着。   门旁有位貌似中年,脸容清 的女尼。   她就是慈航静斋内地位身分仅次於言静庵的‘问天尼’,在靳冰云十二岁时便 闭关修道,想不到到了今天仍是入关时那样子,十六年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脸孔留下 任何痕迹。   靳冰云娇躯一震,却没有停留,迈开脚步,赤足踏上以麻石铺成的广场上,冰 冷的感觉透足而上。   问天尼神情平淡地看着她,无喜亦无悲。   靳冰云在问天尼前停了下来,口唇颤动,却说不出话来。   问天尼低喧一声佛号,道:“小冰云你进去吧!不要让你师父久等了。”   靳冰云美目升起一层云雾,茫然望往紧闭的门,轻轻道:“师父……”伸手推 门。   “咿唉!”   门开了一线缝隙。   蜡烛跳动的温暖光茫透出来。   靳冰云俏脸贴土木门,熟悉的气味涌入鼻里,记得当年有一次和言静庵捉迷藏 时,她便曾躲在这门後,嗅着同样熟悉的木材气味。   她娇躯轻轻前挨,用身体的力量再将大木门顶开了少许,挤了进去。   宽广的长方大殿延展眼前,殿尽处是个盘膝而坐,手作莲花法印,高达两丈的 大石佛。   殿心处放了一张石床,言静庵白衣如雪,寂然默然地躺在石床上,头向着石佛 。   靳冰云全身一阵剧烈的抖颤,好一会才能重新控制自己,两眼射出不能置信的 神色,一步一步往躺在石床上的言静庵走过去。   师傅你竟已死了。   为何你不多等你的小冰云一会?   她终於来到石床旁。   言静庵凤目悠然紧闭,脸容平静清丽如昔。   但生命已离开了她。   靳冰云一阵软弱,两腿一软,跪倒地上。   言静庵竟已死了。   师傅!   你可知道,冰云并没有半点怪责你。   只有你的小冰云才明白你的伟大,明白你为武林和天下众生所做出的牺牲,只 有你才可将大祸推迟了二十年,现在至少有了个浪翻云。   问天尼的声音在背後响起道:“言斋主在七天前过世,死前她坚信你会在十天 内回来,所以下令等你回来,见她最後一面,才火化撒灰於後山‘赏雨亭’的四周 ,现在你终於到了。”   靳冰云神情出奇地平静,眼神丝毫不乱,缓缓台头,望向问天尼了无尘痕的脸 孔。   问天尼在怀裹掏出封信,道:“言斋主有叁封遗书,一封给你,一封给你从未 见过的师妹,最後一封是给庞斑的。”   信递过去。   勒冰云接过信,按在胸前,眼泪终於夺眶而出。   问天尼向後退叁步,恭身道:“靳斋主,请受问天代斋内各人一礼。”   靳冰云像完全听不到她的话,完全不知自己已成了武林两大圣地之一的领袖, 幽灵般从地上移动起来,移到言静庵只像安睡了的遗体前,细审言静庵清白的遗容 。   言静庵出奇地从容安祥, 角犹似挂着一丝笑意。   她怎会死了!   但这却是眼前残酷的现实。   问天尼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斋主你为何不拆信一看,难道不想知道先斋主临 终的遗言吗!”   靳冰云望向问天尼,犹挂泪珠的俏脸绽出一个凄美至使人心碎的笑容,轻轻道 :“什麽信?”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二章 八派第一   庞斑平静地答道:“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秦梦瑶皱眉道:“师姊回到了慈航静斋?”   庞斑眼内掠过一阵莫名的痛苦,沈声道:“是的!她回家了,自她到达魔师宫 後,从没有一天不在想家。”   秦梦瑶轻轻道:“你当年为何要她来,现在为何又让她走?”   庞斑回复平静,淡淡看了她一眼,别过头去,锾缓扫视着星夜下两岸旁黑沈沈 的柳林,并不回答她的问话。   秦梦瑶没有再问,仰首望往夜空。   星空没有极尽地在头上延展着。   庞斑摇头一叹道:“我为何让她走?”顿了一顿喟然道:“因为我以为自己可 以忘掉她,就像我可以忘记静庵那样,岂知前天黄昏,厉若海一枪攻来时,我才知 道自己以为早在二十年前忘掉了的事物,其实仍在心内,只不过藏得更深罢了。” 接着双眼爆闪出使人心寒战栗的精芒,傲然道:“否则厉若海何能伤我,惹得宵小 之辈,也敢到来徒惹人笑。”语罢,眼睛神光再扫往左岸远处的柳林。   秦梦瑶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在庞斑眼光到处的柳林内响起,平和地送过来,虽不高亢,但却有种 深沈的力量,使人生出一股愿意遵从的感觉。   要来的,终於来了。   一道人影升上柳林之顶。   秦梦瑶功聚双目,望往还在十多丈的柳林顶,一个高大的灰衣僧人像块大叶子 般随着柳浪起伏着,一对长长的白眉下,双目似开似闭,心下也不由暗赞这白眉僧 只是轻功此一项,已可使他跻身一流高手境界,可惜他的敌人却是庞斑。   那灰衣僧祥和地道:“贫僧‘菩提园’筏可,拜见庞老。”接着冷冷道:“梦 瑶小姐,令师可好?”   八派联盟依坎是少林、武当、长白、西宁、入云道观、古剑池、书香世家和菩 提园,以佛道两家的门派为骨干,其中少林和菩提园都属佛门一系,论声名当然以 少林为高,但这筏可和尚一现身便声势非凡,使人感到世人可能对八派联盟排名最 未的菩提园,是有点低估了。   秦梦瑶听出筏可对自己的不满,心中再叹了一口气,道:“梦瑶离斋久矣,倒 希望有人能代答大师此问,好让我也在旁听听。”   庞斑微微一笑道:“小和尚!我看你年纪不过五十,竟练得眉毛也白了长了, 可知已达‘菩提心功’第十七重天,假若我放你离去,你能否在一百天内练到白眉 复黑、长眉复短,达到第十八重心功的极限境界。”   符可和尚身形一沈,才再弹起,使识者知道庞斑几句话,便能使他胸中一口真 气变浊,重量骤增,若非第二口真气运转得快,早便掉到大柳树下,当场出丑。   不过却没有人知道筏可为何如此震撼。   筏可当然心知肚明,他震撼的是庞斑只一眼便看穿了他功力的深浅,而且判断 出只要他多坐百日枯禅,便可达到菩提心功第十八重的大圆满境界。   这也是他今夜的矛盾,当地接到八派联盟最高指挥部十二元老会的急讯,要他 赶来此地与其他种子高手会合时,他曾想过违命不从,好再努力百天,以竟全功, 不过最後还是为大局着想,遵令而行。   但心中总像有根剌。   这样复杂的心事,竟给庞斑一下子便随意点破了,敌手这种迹近乎神的眼光, 那能不教他差点掉下树去。   本来决定一上来他便要向庞斑挑战,但话到了喉头,忽然间竟说不出来。   秦梦摇望往庞斑,轻轻道:“魔师!你可否放过他们?”   庞斑双目一寒道:“梦瑶!对不起,我忽然想杀几个人来看看,让他们知道本 人的厉害。”   秦梦瑶芳心一震,晓得八派联盟十八种子高手这一乘人之危的不义之举,已使 这一向重英雄轻小人的盖代魔君动了真怒。   筏可无由地心中一寒,想到若自己一旦战死,便无法修得差了百天即能练成的 心功极限。数百年来‘菩提心功’从没有人曾达到第十八重天境界,自己能甘心吗 ?十八重天究竟是什麽滋味?   想到这裹,筏可全身一震,望向庞斑。   奏梦瑶叹了一口气,秀丽的脸容掠过一丝惋惜,道:“大师你输了,还是回园 去吧!”   筏可志气已被夺,能有平时一半的水准已算不错了,若是一般人,就算胆怯了 也可拚死一搏,偏偏筏可练的是‘心功’,顾名思义,一身功夫就在心志的锻练上 ,志气被夺就是连魂魄也给人取了,动起手来,不是与送死无疑吗?   庞斑的确高明之极,寥寥数语,便击中其中一个超卓的种子高手的弱点,漂漂 亮亮、毫不含糊地‘收拾’了他。   筏可忽地仰天大笑起来,道:“家师降象真人习有言日:‘你永还不会知道庞 斑用什麽方法击败你,但事後你回想起来,总要口服心服。’那时我心中极不同意 ,动手比武,自然是招式功力和斗志的较量,岂知到了此刻,才知家师所言非虚, 贫侩确是输得口服心服。”   庞斑淡淡一笑,说不出的从容自若,向秦梦瑶道:“我原本有放过这小和尚之 意,但现在却因事情的进展,改变了这想法,梦瑶知道是什麽原因吗?”   躲在柳林内其他种子高手,本要立即现身;可是庞斑这两句话,内含玄机,加 上又想听听这静斋叁百年来首次出世的高手,能否说出令庞斑满意的答案,竟使他 们打消了原意。   筏可胸中那口真气终於转浊,沈入林内,消失不见。   不知不觉间,十八种子高手的主动出击,已变得被动非常,完全给庞斑控制了 气氛和节奏,於此亦可见这魔君的非凡手段。   奏梦瑶或者是场内唯一知道庞斑是拥有遥感他人心灵的超卓力量的人,因为她 的‘剑心通明’,也是这类超越人类理解的‘禅功道境’,踏上了武道至高的层次 。   她的美目又再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向庞斑微微一笑道:“若我答不了魔师此 问,魔师会否从此再不把梦瑶放在心上。”   庞斑哈哈一笑道:“当然不会,因为我知道你是知而不答。”   秦梦瑶美目投往筏可刚才立於其上的柳林,平静地道:“早先魔师有放筏可大 师回园之意,是因他若再修百天,便能臻菩提心功的至境第十八重天。可是後来筏 可心志被夺,功力大幅减退,可能终身再无望修成心功,魔师遂对大师兴趣全消, 故打消初意。”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自筏可所处柳林的右侧处,道:“秦始娘不愧静斋叁百年来 最得意的弟子,只是道几句话已使小道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笑嘻嘻的,年纪看 来也不少,足有四、五十岁,但神情举止却总带点天真单纯味道,一见便惹人好感 的胖道人,由林内钻了出来。   这胖道人收起笑脸,但其实板着的脸孔更惹人笑,向着泛舟湖心的庞斑和秦梦 摇遥遥躬身,毕恭毕敬地道:“武当小半道人,参见魔师和秦姑娘。”比起其他人 ,他对秦梦瑶的语气是最尊敬的了。   这边话尾馀音犹在,另一边湖岸一排走出叁个人来,由左至右,依次是早先习 现身酒家的古剑池高手‘蕉雨’冷铁心,范良极‘竭力追求’的出云观高手,‘翠 袖双光’云清,和刚才在小花溪煌然退走的西宁高手‘阳手’沙千里。   庞斑看也不看他们四人,嘴角抹过一阵冷笑,左手桨伸,探入水裹轻轻一划, 小艇像被人在水裒托着般硬往旁移丈许,同时右手一挥,另一技船桨脱手飞出,疾 若电光石火般,剌往十丈多外的湖面。   ‘飕’!   一枝劲箭由小艇刚才所处的湖面破水而出,鸟儿升空般离水斜射往半空,同一 时间,船桨飞往的方向,水声微响,一个身穿黑色水靠的男子,背着大弓,离水跃 出。   船桨无声无息射至他前胸。   那人大惊之下,双掌全力劈出,正中船桨。   桨头化成漫天碎粉。   众人刚舒了一口气,忽又目瞪口呆,连惊叫也来不及。   原来木桨前半截虽化成碎粉,但後半截却坚实如故,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向那人 射去,庞斑随手一掷,用功之妙,确是匪夷所思。   那人全身功力,全用在刚才那一击上,岂知桨头毫不费力化成碎粉,使他因用 滥了力道而难受非常,连涌上的一口鲜血还未及吐出,剩下的一截船浆,已贯胸而 入,带起一蓬血雨,再穿胸而出。   那人连惨叫的声音也没有发出,跌回湖里,就此一命呜呼。   在岸旁明明暗暗的人,均想不到在水里施故冷箭的少林高手‘穿云箭’程望, 一照面便给庞斑了结,任他们心志如何坚定,也不禁头皮发麻。   当初这水中施冷箭之计,乃由程望本人提出,至不济,他也可从容逃走,想不 到庞斑竟能完全把握到他逃走的路向,又能计算出他气尽跃起的准确点,再以巧招 毙敌。   他们也想到围攻庞斑乃凶险万分的任务,可是亦绝想不到凶险到如此地步。   湖水已被染红。   奏梦瑶心中再叹,矛盾的是她既不能趁庞斑受伤之时,和十八种子高手联攻他 ,可是又怎能坐视十八种子高手被他逐一杀死。   这十八种子高手,已是八派联盟新一代的精华,是八派捐弃成见後,齐心合力 栽培出来的人才,若被全数消灭,八派联盟休想在数十年内能回复元气。在这情况 下,方夜羽更能放手大干。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寒。   以方夜羽情报之精,怎会不知道这针对庞斑的‘浅水行动’?   所以今夜摆下的是一个陷阱,让十八种子高手自己投入罗网之内。   一声冷哼起自另一边岸旁,另叁条人影闪了出来,其中一个高瘦清瘦的中年人 离岸跃起,飞到程望沈 之处,一探手抓起程望 身,再点水面,飞返岸旁,动作 若流水行云,非常好看。   庞斑限中闪过赞赏的神色,微笑道:“长白的‘云行雨飘’,纵使不老神仙亲 来,也不过如此,谢峰兄你好。”   中年人竟是韩府凶案死者谢青联的父亲‘无刃刀’谢峰。   谢峰放下程望,和其馀两人傲然而立,也不施礼,只是冷冷看着庞斑,予人既 倨傲又莫测高深的感觉。   他身旁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比谢峰年纪略少,一面正气,两眼精光闪闪,身 材健硕,背负双斧,显是豪勇之士。   女的年在叁十五、六间,容貌颇为娟美,可惜左面有块巴掌大的红胎印,使她 看来阴森可怖,一对眼隐含怒火,令人很不舒服。当她眼光落在秦梦瑶身上时,明 显地透露出不满之色。   “谢兄好轻功,魔师好眼力,今夜这麽高兴,让小弟也来凑凑热闹,‘书香世 家’向清秋偕妻云裳,拜见各位高人。”一对有若神仙中人的中年男女,悠悠自林 内小路步出,男子一身儒服,可是意态轩昂,一点也没有文弱之态,女的娇小柔弱 ,但眉目如花,气质高贵,神态雍容,予人既富且贵的气派。   十八种子高手现身的,至此已有十一人,一败一死,但实力却仍是非同小可, 他们看似随便站在湖的岸旁,其实已隐隐封死了庞斑的所有逃路,庞斑若要走,便 非动手见过真章不可。   奏梦瑶轻吸一口气,微有波汤的心情刹那间平复下来,达至止水通明的境界。 因为她已作出决定,决意不借一切,挽救这群还不知道已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里的 白道高手。   剑僧的声音在武当那笑容满脸的小半道人身後响起道:“少林不舍,见过魔师 ,请魔师出手指教,贫僧保护没有任何其他人再插手,若魔师胜了,馀下的人亦不 敢再打扰魔师清兴,立即退走。”   白道众高手齐感愕然,因为一直以来他们的计划都是一齐猛施杀手,务要庞斑 喘不过气来,致伤势加重,使他们有可乘之机。现在剑僧不舍却声明单打独斗,以 决胜负,确是令人费解。   那边的谢峰却是神色不悦,心想不舍你如此一说,立时将自己的身分突出於其 他种子高手之上,居心叵测,极可能是藉此以制造声势,盖过我长白,俾可以在韩 府凶案一事上争占上风。不过谢峰对不舍确有几分忌惮,更想到不舍要硬撼庞斑, 胜败对他均是有利无害,於是强忍不言。   只有秦梦瑶才知道不舍是受自己言语所激,惹起了心中豪气,她敏锐的触觉, 隐隐感到不舍口气中除了有着赴死的决心外,还有一种心灰意冷的味道。   谁令他如此呢?   庞斑首次色动,望往小半道人身旁那仙风道骨,高而有势,僧袍如雪的不舍, 肃然道:“来人可是绝戒和尚的徒弟不舍大师?”   不舍来到小半道人身旁,秀美的脸庞出奇地平静,合十道:“家师命丧於前辈 手下,至今已有叁十年五个月另六天,小侩不敢须臾或忘!”   庞斑点点头,神色凝重地望向不舍道:“我一向不把你们十八种子高手放在眼 内,现在看来我是错了。”停了下来,忽地哑然失笑,自言自语地道:“不过这也 难怪,少林心法和双修绝学交媾而成的新品种,确是从未曾有过的事!”   小半道人‘哈’一声笑了起来,板着的脸孔又回复了笑嘻嘻的样子道:“前辈 错得有理!错得有理!”   庞斑理也不理那小半道人,眼中爆起慑人精芒,射向这秀气孤高的白衣僧,哼 道:“想不到你已超越了不老神仙和无想僧,成了八派的第一人。”   不舍微微一笑,说不出的从容潇 ,使人感到他对着庞斑,竟是半点惊惧也没 有,淡然道:“前辈为何会一向看轻小僧?”   庞斑眼中闪过赞叹欣赏的神色,以微笑回报道:“只是这一问,便可看出你确 已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他的眼光扫过现身的种子高手,其中谢峰的神倩最不自 然,显是不忿庞斑如此推许不舍,至於其他的人震惊有之,兴奋有之,情态虽异, 但眼中都闪过不解的神色,不明白不舍和庞斑话锋间的玄机。   庞斑眼光最後落在安坐船上,优美无瑕的秦梦瑶脸上,哈哈一笑道:“今天我 有两个惊喜,一个是梦瑶!”转头往不舍望去,道:“另一个就是大师了。”   不舍默然不语,像在静待庞斑说出为何一向会低估了他的原因。   庞斑长叹一声道:“我之所以小觑了大师,有叁个原因。”   众人一听大奇,庞斑能说出一个使人信服的原因,众人便已佩服之极,现在却 有叁个之多,怎不教人感到路转峰回,大出意外。   不舍平静地道:“小僧只能想到两个原因,还望前辈赐告第叁个。”   这次连谢峰也对不舍的智慧感到惊异不已,因为不舍此说,明显是在给庞斑出 难题,要求庞斑不但须猜到不舍已知道的两个原因,还要说出不舍想不到的那个原 因。   两人由一见面开始,便展开了玄妙的交锋。   庞斑淡然一笑道:“第一个原因,就是少林心法一向着重无念无欲;而双修心 法部是刚好相反,讲求极尽男女之欢……岂知……”摇头再笑。   书香世家的云裳以甜美之极的声音温柔地道:“魔师是否认为两种截然不同的 练功法门,是不可以融浑为一,产生出极好的效果呢?”   众人暗暗点头,云裳这个椎论极为合理。只有不舍和秦梦瑶,才看出云裳其实 是才智高绝,暗中为不舍助攻,因为只要庞斑的答案就是如此,庞斑语出必惊人的 压倒性优势,便会一挫,於此亦可见云裳的武学修养必然非常不错,竟能悉破其中 玄妙之处。   庞斑淡淡地看了这美丽成熟、风韵极佳的美妇一眼,道:“我只是想不到不舍 竟成功把握到‘两极归一’的法门。”   ‘两极归一’说的是一种练功的蹊径,就是若能将两样截然相反的力量,例如 阴和阳、柔和刚,合而为一,威力一定比纯阳和纯刚、纯阴或纯柔更大。可是理论 归理论,却鲜有人练成此类奇功,庞斑将少林和双修两派心法喻为两极归一,确是 妙到毫巅,因为他同时点出了不舍为何能将这两种极端相反的心法路子融浑为一的 理论根据,亦就此推断出不舍的功力深浅。   庞斑不待众人有喘息之机,续道:“第二个原因,就是不舍既存有复仇之念, 如此有为而作,怎能达先天无为之境,岂知不舍竟已看穿了世间无一事非‘佛’、 无一物非‘佛’之理,确使本人刮目相看。”   众人至此真是口服心服,庞斑这两个看法,不但显出他的眼力,已到了看破了 人世虚幻的境界,还显出宽阔至不可测度的胸襟和气概,丝毫不向能匹配他的敌人 掩饰自己心中的推崇和赞赏,无惧助敌之威。   不舍谦卑一笑,道:“请前辈说出第叁个原因。”   庞斑眼中掠过复杂之极的神色,仰望夜空,吁出一口长气,又低头摇首,望向 秦梦瑶道:“这第叁个原因,可以瞒过任何人,但却绝瞒不过你,是吗?”   众人只觉奇峰突出,秦梦瑶为何是庞斑外唯一知道那原因的人?   奏梦瑶避开庞斑的目光,望往岸旁弯弯地构伸出来的柳枝,淡淡道:“看到魔 师这种神态,梦瑶就算不能想个十足,也已猜到了叁分。”忽尔里,她想起了早先 感应到不舍的意冷心灰。   庞斑缓缓望向不舍,神光闪过,暴喝道:“情关难过啊!朋友。”   由出现到此刻一直有若不波古井的不舍,浑身一震,眼中精芒贯盈,回击庞斑 锋利若削铁如泥的宝刃般的眼神,道:“只是这句话,小僧今夜无论是生是死,也 会觉得不虚此行,前辈请!”   众人的目光都移到他背上负着的长剑上。   八派联盟第一高手的剑,能胜过受了伤的庞斑吗?水是深还是浅?   没有人想到白道和庞斑的斗争,忽然间竟到了决定性的时刻。   怒蛟岛。   发生了叁条人命被夺一事的望楼旁,怒蛟帮几个最重要人物,聚到一旁,显有 要事一商量。   帮主上官鹰眼光由在望楼四周搜索敌人任何遗痕的数十个怒蛟帮好手身上收回 来,望往一直沈默不语的翟雨时,沈声道:“楞严难道想强攻怒蛟岛?”举起手中 的信,疑惑地道:“这封没有内函的信,代表了什麽意思?”   翟雨时不答上官鹰的问题,转向怒蛟帮除浪翻云外,最有地位的元老凌战天道 :“二叔对此事有何看法?”   凌战天眼光扫过庞过之和梁秋未两人,闷哼道:“楞严除非是患了失心疯,否 则怎会有胆子在覆雨剑的眼前,挑惹怒蛟岛。”接着顿了一顿道:“这当然也不能 排除,那些在京城内不知天高地厚、目空一切的人,会低估了大哥的智慧和剑术, 而作出了这盲目的行动。”   翟雨时道:“不过这要假设楞严不是庞斑的弟子才可以成立。”   凌战天眼中闪过赞许的神色,因为若楞严是庞斑的弟子,自应知道浪翻云是连 魔师也不敢轻视的不世人物。   梁秋未道:“为何首座会留下‘敌人要的是浪翻云’之语?”   上官鹰道:“我本也被这句话困扰着,现在忽然想到浪大叔看出敌人是蓄意挑 引他,才有此语。”   庞过之愕然道:“这是否代表楞严并非庞斑的嫡传,因为像庞斑和浪大叔这种 级数的高手,就算任何陷阱也不管用。”他跟随浪翻云多年,自然深悉浪翻云的厉 害。   翟雨时脸色凝重,缓缓道:“问题实比想像中严重,若对方是蓄意引走浪大叔 ,现在便是露了一手,起码使我们对内部的安全,产生了疑问。”   众人齐齐点头。   要知怒蛟帮一向以来的优势,就是建在对岛内形势的保密工作上,现在敌人不 但可以从容摸上岛来,杀人而去,还巧妙地使浪翻云成为第一个发现的人,这显示 了怒蛟岛内有暗中通敌的内奸,而且地位不应是太低。   凌战天皱眉道:“这就真是奇哉怪也,若楞严的主要目标是怒蛟岛,自不应在 这时机未成熟的时刻,便先揭开了自己的底牌,让我们有所防范,因为若要引你们 的浪大叔离岛,方法可多着呢!”望向翟雨时,道:“雨时你对这又有何看法?” 翟雨时望着凌战天英俊成熟的脸庞,心中正想假若凌战天确是名登黑榜,将是继厉 若海之後,黑榜里最英俊的高手了。他闻言微一沈吟道:“二叔的推断非常精到, 无论楞严是否庞斑之徒,均没有理由不静待庞斑和浪大叔分出胜负後才动手,所以 愣严这次的挑逗行动,必是怀有某一目的而来,;浪叔亦因看破了这点,所以才应 计而去。唯今之计,最佳者莫如安内攘外,同时进行,这样才不会被迫进入守势里 。”   上官鹰道:“我看雨时你成竹在胸,不知有何安内攘外的妙策?”   翟雨时仰望夜空,长长吁出一口气,暗忖希望上天保佑戚长征安然无恙就好了 ,否则他纵有满腹妙计,也将难以施展。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叁章 一败涂地   韩柏藏在厚厚的被褥里,开始进入魔胎独有的“胎息”境界,口鼻虽停止了吸 呼,却没有丝毫气闷的感觉,心灵快将晋至平静无波的寂境,体内真气亦在丹田逐 渐凝聚起来。   “悉悉索索!”   外面帐裹传来换衣的声音。   韩柏的脑中自然地升起两个身材动人的女子宽衣解带的绮旎情景,小腹下一热 ,真气忽地若万马奔腾,经脉像要涨裂,大吃一惊之下,连忙收摄心神,险险避过 走火入魔的厄运。   被外一股柔腻得像蜜糖的女声响起,以近乎耳语的音量道:“碧梦姊,你说我 们还有没有命待到天明?”   躲在被褥内的韩柏吓了一跳,这华丽的帐幕虽是荒诞古怪,但却有种温暖绮丽 的气氛,怎样也使人联想不到谋杀和死亡,岂知外面此女一开口便是担心能否活到 明天。   那叫碧梦的女子叹道:“柔柔,我们都是苦命的人,门主恩宠我们时,我们便 享尽荣华富贵,一旦心情不好,便拿我们出气……”   那柔柔声音提高了少许,激动地道:“出气!我们八姊妹已给他杀了六个,最 惨是春花,给他活生生鞭死,我真希望春花那杯毒茶可以结果了他,最多我们陪他 一齐死。”   碧梦显然胆怯多了,颤声道:“不要再说了,给他听到可不得了,还是快点燃 起香炉吧,否则又不知他会用什麽残忍手段对付我们。”   外面传来金属轻碰的声音,不一会香气弥漫,连被褥内的韩柏,也感觉到丝丝 香气。   她们又再次喁喁细语,韩柏心中虽同情这两个命运全被那什麽门主控制在手上 的女子,但自身难保,唯有先集中精神全力疗伤,待伤势好了,或者能帮助这两个 女人也说不定。   被褥外的声音逐渐消沈,这并不是外面两女停止了说话,而是韩柏的精神逐渐 内收,进入胎息无念无想的奇异境界。   这种境界乃练武人士和修仙道者所梦寐以求的,乃由後天踏入先天的必经法门 ,韩柏虽身具魔种,仍未臻先天的境界,想不到在疗伤的需求下,在温暖的被褥内 ,加上香气的薰陶,无意间竟进入了先天结气的境界。而其中最关键处实在於他的 ‘无意’,若换了一般人,‘有意’为之,早落了下乘。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声冷哼由被褥外传来,韩柏悠然醒转,只觉体内真气 充盈,说不出的舒服,默察伤况,除了经脉仍有点不畅外,几乎就像从未受伤那样 ,心中大喜。   微响传来,接着那碧梦道:“门主!饶了我们吧。”   那门主默然不语。   碧梦惊得沙哑了声音叫道:“柔柔!还不快向门主求恕。”   那柔柔显是骨头硬得多,死不作声。   那门主再冷哼一声。   韩柏心中一惊,此人声音含蕴着强大的气劲,显是高手里的高手,自己全无受 伤时,或者仍未是他的对手,何况自己的伤势仍差一点工夫才完全痊愈,此消彼长 下,交起手来,实是有败无胜。   外面是令人难堪的沈默,只有那碧梦偶尔牙关打颤的声音不住飨起。   韩柏心中暗叹,假若那门主真要杀人,自己只好挺身而出,否则这一生也休想 良心能安乐下来。   岂知那门主一声长叹道:“我怎会怪你们,要怪便怪我自己,要恨便恨我自己 ,若是那晚我能全心全意和谈应手合击浪翻云,胜败仍是未知之数,至不济也不过 是战死当场,那会弄至今天英名尽丧,连孤竹也带着十二逍遥游士叛我而去,使我 心情大坏,胡里胡涂下连你们八姊妹也给我杀棹了六人,怎还能怪你们。”   碧梦想不到有如此转机,叫道:“门主!”   韩柏此时已知外面那人乃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逍遥门主莫意闲,暗庆自己没有 鲁莽出手,现在对方能良心发现,自是最好,又见对方自责如此之深,心中亦不禁 对他有点同情。   莫意闲再叹道:“你们不用说了,刚才我偷偷跟在你们身後,你们说的每一句 话我也听得很清楚。”   碧梦颤声道:“门主!我们……”   莫意闲阴声细气道:“不要担心,我早说过不会怪你们的,唉!逍遥八姬中以 你两人姿色最佳,亦最得我宠爱,所以即管我饮醉之时恼恨坟膺,也没有失手找你 们来 愤。”   碧梦嗫嚅道:“门……主,如果……如果你像以前那样,我和柔柔定会和以前 那样侍候你,也不会在背後说你长短,是吗?柔柔!”最後两句当然是和那柔柔说 的。   柔柔隔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是……是的!”   莫意闲喜道:“真的吗?”接着又长长一叹道:“但我再也不忍心要你们将大 好青春,浪费在我身上,何况我和浪翻云已结下不能冰释的深仇,所以我决定了让 你们走。”   躲在被褥下的韩柏听得暗暗点头,这实在是个最好的解决方法。   碧梦喜出望外,跪下叫道:“多谢门主!”   那柔柔却没有任何反应。   杀气忽起。   韩柏立时生出感应,但已来不及反应。   “啪!”   手掌拍在头上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头骨爆裂的声音,也不知是两女中那一个, 连惨叫也来不及,便香消玉损。   韩柏怒火狂烧,作梦也想不到这莫意闲如此反覆无常,正要不顾一切扑出,又 突觉杀气已消,知道莫意闻暂不会杀人,连忙克制着鲁莽扑出的冲动,静待偷袭的 好时机,若非知道外面的人是莫意闲,他早扑了出去。   莫意闲冷笑道:“一试便试出你想离开我,哈哈哈!其实我是刚刚来到,那知 你们说过我的什麽坏话。”接着语声转柔,道:“还是你最好。”   柔柔狠声道:“你杀了我吧!”   莫意闲一愕道:“你不怕死吗?”   柔柔淡淡道:“与其日夜提心吊胆,不如早点一死了之。”   莫意闲奇道:“但你不知我有很多令你生不如死的方法吗?”   柔柔平静地道:“你动手吧!”   这回连韩柏也大为奇怪,在柔柔这种处境里,痛快一死绝不可怕,但谁也可想 到莫意闲有的是使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柔柔凭什麽全无所惧。想到这里,心中一动 ,猜到柔柔必是有一种自杀的方法,保护能在莫意闲动手前身亡,那自然可不惧莫 意闲的任何手段。而柔柔自杀之心亦非是那麽坚决,否则应把握时机及早行动,不 用像现在那样要等到最後关头了。   想到这里,又大感头痛,自己若贸然扑出,必会引起莫意闲的反应,倘因此惹 起柔柔的误会,立即自杀,岂非弄巧成拙。   莫意闲的叹息响起,道:“我可以狠心杀她们,但又怎狠得起心杀你,你不是 不知我一向最疼爱你。”   韩柏大叫不妙,自己想到的,这老狐狸怎会想不到,目下自是筹谋妙法,阻止 柔柔自杀。   柔柔喝道:“不要过来!”   莫意闲道:“好!好!我不过来,我不但不过来,还走远一点,你满意吗。” 柔柔的呼吸忽地急速起来。   韩柏心叫不好,知道这柔柔非常聪明,已看穿了莫意闲的诡计,所以决定立时 自杀。   当他正要不顾一切翻被而起,一股劲力突由莫意闲站处顺着地毡扩散,猝不及 防下,背脊登时受了一记,半边身一麻。   娇呼传来,柔柔软倒毡上的声音响起,比起韩柏,她当然更不济事。   莫意闲复意大笑说:“小贱人竟想玩我,也不想想我莫意闲是何等样人,咦! 原来是袖内暗藏毒针,哼!这针原本是想来行剌我的吧!是不是?”   韩柏默运玄功,麻痹的身子立时回复了大半,没有先前的软痪无力,心中既暗 惊莫意闲借物传力的奇功,又暗责自己疏忽大意,若莫意闲的对象是自己,今晚便 要一败涂地了。   下定决心,只要再回复先前状态,便立即出手。   莫意闲怪声怪气道:“为什麽不作声了,啊……定是全身麻痹了,让我给你揉 揉吧。”手掌磨擦身体的声音响起。   不一会,柔柔呻吟起来,哭叫道:“不要!不要碰我,杀了我吧!”   莫意闲淫笑道:“任你叁贞九烈,也受不住我逍遥手法的挑逗,何况你只是个 骚货,你那处地方喜欢被男人摸弄,有谁比我更清楚。”   柔柔令人心摇魄荡的呻吟声更大了,不住喘息着。   韩柏勃然大怒,这莫意闲确是不堪之极,但同时心情也平定了点,想来莫意闲 在大大羞辱柔柔一番前,是不会下毒手的,自己只要颅准一个机会,出手偷袭,便 大有胜望。   柳摇枝那一箫确是非同小可,直到这刻,半边身的经脉仍感不大畅顺。其实韩 柏不知道的是:若柳摇枝得悉他这麽快便复原了大半,一定更惊得目瞪口呆,要对 他魔种的潜力重新评估呢。   ‘啪勒!’   衣衫碎裂的声音响起。   娇呼传至。.‘砰!’   柔软的女体跌在韩柏躲藏的被褥上。   柔柔惊叫起来,显是感到铍褥下有人。   韩柏心中一动,伸掌轻椎,柔柔又从被褥上滚下,落到地毡上,躺在他身侧。 韩柏在被褥的黑暗裹,当然看不到柔柔的裸体,但想想仍感到非常刺激。他自少至 大,从未见过任何女人的身体,花解语已使他大开限界,这时对只隔了一堆绣被的 柔柔充满了遐想,实乃最自然的事。   莫意闲狞笑道:“小骚货,让我先将你弄至半生不死,才想想如何折磨你,哈 哈哈!”   柔柔惊叫。   风声响起。   韩柏心中大喜,那敢再迟疑,探手出外,贴上柔柔滑嫩坚实的裸背,收摄心神 ,低喝道:“出掌!”   柔柔虽早知有人藏在被内,但忽然间背上给人按上,仍吓了一跳,接着内劲透 体脉而入,直传上右手,又见莫意闲丑恶之极的肥躯一座山般向她压来,豁了出去 ,一掌击出,正中莫意闲胸口。   “呀!”   一声惨叫下,莫意闲像片树叶般往外抛飞,脸上的肥肉扭曲出难以相信的惊容 。   同一时间,原本摺叠整齐的被褥一齐飞起,像朵厚云般往莫意闲罩去,当他刚 背脊触地时,几张绣被刚好将他罩个正着。   韩柏弹了起来,凌空飞起,柔柔清楚看到他正飞临隆起被内的莫意闻上,双掌 全力下击,一时间劲风满帐,点着了的灯火一齐熄灭。   “篷!”   韩柏击实被上,可惜却非莫意闲的肥体,而是他破被而出的肥掌。   韩柏惨叫一声,反抛而起,受伤未愈的经脉立时剧痛麻痹,不过幸好他早有和 范良极交手的经验,知道莫意闲这个级数的高手都有护体真气,更何况自己是借柔 柔发掌,劲力大打折扣,又击不中对方穴位要害。但仍想不到莫意闲如此快能作出 反击。   黑暗中劲风呼呼,躺在帐边的柔柔也不知两人过了多少招。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砰!”   韩柏跌回柔柔的裸体旁,不住深吸长呼,显在积聚内力。   那边厢的莫意闲却是无声无息,令人完全不知他下一步要作何行动。   柔柔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这年轻男子生死血战间仍不忘滚回她身旁保护她,怎 能不使她心生感激。   劲风再起。   柔柔只觉自己赤裸的身体,被那男子反身搂着,跟着在黑暗中往前飙窜,到了 帐幕另一角裹。   其间掌击声爆竹般连串响起。   血战忽又停下。   黑暗裹交战的两人都默不作声。   柔柔自少便给莫意闲收作姬妾,从未接触过其他男人,这一刻给这体魄健硕充 满男性气息的男子紧搂怀里,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情不自禁下反手将对方搂着。   反而韩柏全神贯注着莫意闲的动静,一点也感不到怀内女人的反应。这时他心 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半边身在与莫意闲的硬拚下,差点连感觉也失去了,兼之 又要保护怀内之女,实在落处下风,喜的是莫意闲的内力始终不及范良极精纯,虽 及时勉力反击,仍然伤上加伤,否则也无需每一轮攻击後,都要调息後再出手了。 “嗦!”   柔柔大吃一惊,凑在韩柏耳边叫道:“他的扇!”   莫意闲怒哼道:“吃里扒外的贱人!”   韩柏故作惊奇地道:“什麽!他气得要用扇来煽掉怒火?”   “咿呀!”   帐内叁人同时一震。   帐外的仓门打了开来。   究竟是谁在这等时刻,闯进仓来!   洞庭湖熟悉的气味迎风拂来。   浪翻云撑着小艇,不徐不疾地在湖面上滑行,神态从容自若,不知外情的人看 到,定以为他是想深夜游湖。   洞庭乃天下第一名湖,面积跨数省之地,南接湘、资、沅、澧四水,北向吐长 江,水天相连、碧波浩森,气象万千,但要在这样的大湖里找一条船,便若在沙漠 里要找一个人。   但浪翻云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对方。   因为敌人是蓄意引他出来的。   无论在时间上,安排上,敌人针对的目标都是他。   这代表了对方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把握得非常之好,只有深悉怒蛟帮内部情形 的人,才能如此。   可是他们凭什麽惹他浪翻云!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将自己放在敌人的立场,来思索自己的弱点。   他并不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因为除非是庞斑亲自出手,上官鹰、翟雨时等 在凌战天的支持下,是足可应付任何危险的。   想到这一里,心中一震。   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个弱点。   浪翻云眼中精芒一闪,望往星夜和洞庭湖交接的水天远处。   一艘叁桅大船正迅速逃走。   浪翻云轻叹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多麽喜欢怒蛟岛上平静的日子,但他知道现实并不容许他再作恋想,这楞严 是个绝不可轻视的人物,一上来便显出了惊人的手段。   脚下用力。   “辟勒!”   小艇硬生生裂开。   浪翻云脚下踏着小艇碎开後的一条长木,速度蓦地增加,水浪翻往两旁,箭般 往敌船追去。   秦梦瑶望向挑战庞斑的剑僧不舍大师时,淡淡道:“大师若要挑战魔师,先要 过得梦瑶手中之剑。”   白道众种子高手们一齐愕然。   在他们心中,纵使奏梦瑶保持中立,已使他们大大不满;何况刻下竟要代庞斑 应付不舍的挑战。   只有叁个人反应比较不同。   第一个是书香世家的云裳,美目射出深思的表情,纤手按在丈夫向清秋的肩头 ,制止了自己的男人表示心中的不满。   第二个是小半道人,他先是惊讶,接着眼中射出尊敬的神色,显是把握到秦梦 瑶不顾自身清誉,誓要维护十八种子高手的心意。   第叁个是不舍大师。   要知此次召来十八种子高手,以不舍主张最力,其中一个原因,是希望在外侮 之前,激起同仇敌忾,以冲淡因韩府凶案引起的分裂危机,岂知一上来,十八种子 高手便一败一死,使他们完全陷入被动的劣境里。   所以他一现身即向庞斑单独挑战,固然是希望挽回如江河下泻的颓势,更重要 的是希望以自己的一死,换回众人的安然离去,保全实力。   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确是深不可测,已超脱了一般的武学常规和争战之道,若 群战不免,激起庞斑的杀机,拚着内伤加深,也不会留下任何活口,若那情况发生 ,白道将沈沦不起,休想在数十年内回复元气。   可惜直到他面对庞斑时,才体察到庞斑的真正实力;完全摸不到底的实力。   庞斑已非昔日的庞斑,他已晋入另一层次,另一种境界,使他们针对他而定下 的策略构想全派不上用场。   在众人喝驾前,庞斑长笑而起,移到船头,做然卓立,仰首望天道:“梦瑶你 是静庵外唯一可使我感到束手缚脚的人,假若我还不卖你一个情面,静庵会笑我有 欠风度,可是假若我大开杀戒,梦瑶会否对我以剑相向。”   除了不舍等有限几人外,众人都大惑不解,因为梦瑶越俎代庖,接下了不舍的 挑战,明明对庞斑有利无害,为何庞斑反隐有不满之意?又硬要迫秦梦瑶表态?   这些种子高手,均是八派联盟千锤百炼下精挑出来的俊彦,在庞斑退隐这二十 年来,得八派捐弃门户之见,史无前例的让他们在本门武功之外,得窥他派秘传心 法,又得各派宗师亲自训练指点,名符其实地身兼各派之长,对於歼灭庞斑可谓信 心十足,岂知真正碰上庞斑,才感受到上乘争战之术,竟是如此地使人有力难施, 才使他们明白到庞斑的可怕处。难怪二十年前与庞斑的斗争里,白道虽人才辈出, 仍然一直屈处下风。   秦梦瑶轻叹道:“魔师不要迫梦瑶了!”   庞斑伟岸的躯体微微一震,转身俯首,爱怜地细审秦梦瑶清丽的俏脸,愕然道 :“天!我还以为是静庵在向我娇嗔!”微一顿足,道:“罢了!今夜我便冲着你 梦瑶情面,放过他们。”   语罢,衣衫霍霍,倏地升起。   谢峰怒哼一声,他身旁男女立时亮出双斧和拂尘。   庞斑哈哈一笑,也不见如何作势,已飞临他们头顶前的上空。   这时连久未作声的冷铁心、云清和沙千里叁人也禁不住要佩服庞斑的气势,因 为若他避开表示有意拦截的谢峰等叁名长白派高手,便难免予人有‘逃走’的感觉 。   其实这包围网最弱的一环,亦是这叁个人,这并非说他们的武技最低微,而是 云清曾和韩柏交手师老无功,早挫了锐气;冷铁心则在范良极手下吃了暗亏,信心 大幅削减;沙千里早先在小花溪受庞斑压力下黯然而退,斗志已失。所以假若庞斑 拣他们这一方向离去,可说是轻而易举,他们亦是心知肚明,故此特别对庞斑的舍 弱取强深有所感。   反之首当其冲,骑虎难下的谢峰却微有悔意,他之所以表示拦截之意,纯是想 趁机拣个便宜,因为不舍对庞斑的挑战和受到的椎许,已使不舍隐然凌驾於其他种 子高手之上,故此希望趁庞斑要走时,摆出拦截的姿态,争回些许面子地位,这全 基於他以己心度庞斑之腹,想到对方既想走,自不应拣他这一方,岂知事实例大出 他所料。   庞斑已在他头顶前上空叁丈许处。   他也是第一流的好手,立时收摄心神,飞身而起,截击庞斑。   两旁的同门‘十字斧’鸿达才和‘铁柔拂’郑卿娇亦同时腾身而起,位置却稍 坠後方,作第二道的关防。   在配合上,可说是无懈可击。   庞斑一声长笑,迅速无比的身子去势,忽地放缓下来,似要定在半空。   谢峰心头一寒。   这应是绝无可能的事,完全违反物理上的常规,也使他失去原本精确无比的预 算。   变招已来不及了。   谢峰狂喝一声,云行雨飘身法展至极限,硬往下急坠,希望能触地再起,迎击 庞斑。   他身後的鸿达才和郑卿娇便没有他的功夫,冲天而起,刹那间便到了叁丈高处 的顶点,开始回落。   谢峰脚尖触地,正要弹高。   庞斑哈哈一笑,慢下来的身形蓦地加速,掠过鸿达才和郑卿娇,同时左右脚尖 分点在两人头上。   两人暗叫吾命休矣,胸中一口气立时变浊,直跌下去。   ‘飕’一声,庞斑雄伟如山的身影,消失在柳林上的黑暗裹。   ‘砰、砰!’   鸿达才、郑卿娇两人滚跌地上,坐起来时脸无人色,想起刚才若庞斑脚尖稍用 点力道,他们的头骨怕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了。   众种子高手除不舍外,均脸色一变,心中都泛起无力与抗的窝囊感觉,这次围 攻庞斑,可说是一败涂地,丢脸之极,若非庞斑脚下留情,死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 叁个人。   众人目光回到小艇上,秦梦瑶早不知所踪。   不舍平静地道:“梦瑶姑娘刚才趁各位注意力集中在魔师身上时走了。”   谢峰呆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跺脚,转身便去,鸿达才和郑卿娇两人 呆了一呆,亦弹起身追着去了。   不舍缓缓来到少林俗家高手‘穿云箭’程望旁边,弯身探手抱起 身,神情落 寞,无喜无悲。   云裳伸手过去捉着夫君微颤的手,心中暗叹,知道惯对春风秋月、琴棋书昼与 自己鱼水之乐的向清秋,正深为眼前冷酷的死亡而战栗,叹了一口气,向不舍道: “大师若无指示,愚夫妇便返回书香世家了。”   不舍怎听不出她语气中有退出之意,这次应召而来的各派高手共十八人,一人 已死,一人虽生犹死,若再少了书香世家这两名高手,便只剩下十四人,假若这些 人中再因韩府凶案而分裂,便更七零八落了,还如何能和以庞斑为首的力量对抗? 小半道人忽地哈哈一笑。   众人眼光不由落在他的胖脸上。   只见这看来一脸乐天的道人宽容道:“各位实在不用心灰意冷,否则便落在庞 斑算计中,我们虽有战友不幸身死,但比起二十年前先辈的遭遇,可算是战绩辉煌 ,由此可见二十年後的今天,和庞斑的斗争,已大有转机。”   众人心中一动,立时把握到这小半道人话中的玄机。   要知二十年前,庞斑曾先後多次被白道高手联手围攻,除了少林的无想僧外, 手下从没活口留下,这已成了庞斑的招牌手段,这次十八种子高手围攻庞斑,只死 一人,这在以前是绝难想像的事。   “我佛慈悲!”   一声佛号下,隐在柳林内的筏可大师缓步走出,脸容宝相庄严,合十道:“小 半道兄说得好,贫侩失去争雄之念後,心无 碍,反而旁观者清,看出庞魔起始时 杀气大盛,直至不舍大师现身时,才蓦地敛去杀机,可见不舍大师的成就,竟硬迫 得庞魔也要改变了主意。”   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怎敢居功,我看庞斑真正忌惮的乃秦梦瑶,才如此破 例离去。”   冷铁心冷冷道:“大师不用谦虚,这次若无秦梦瑶从中作梗,非是没有留下庞 魔的可能,哼!我古剑池要看看言静庵如何交待此事!”   云清和沙千里齐齐点头,表示他们同意冷铁心对秦梦瑶的立场。   云裳轻轻一叹,蹙起黛眉,柔声道:“冷兄对梦瑶小姐可能有点误会了。”   沙千里也冷哼道:“怎会是误会,依我看是言静庵和庞斑间实有不可告人之关 系,所以秦梦瑶才处处站在庞斑的一方。”   云裳心中暗叹,这些一向自尊自大的高手,将失败归咎到秦梦瑶身上,实是一 件补赎自己失落感的心态,有理也说不清,转向不舍道:“大师若再无他话,愚夫 妇要告退了。”   向清秋一向对自己这美慧过人的妻子言听计从,对不舍施礼道:“经此一役, 大师已名震天下,若能再解开韩府凶案死结,八派振兴,非是无望,愚夫妇先返世 家,只要大师号召,必附骥尾,请了!”缓缓後退。   筏可一声佛号,亦趁机退走不见。   不舍抱着程望的 身,默然不语。   云清缓缓来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道:“大师刚来此地,还未有机会往韩府去, 不如趁现在到韩府落脚稍息吧。”   不舍知道她想自己及早见到马峻声,好作出应付长白由谢峰所率领那问罪之师 的对策,禁不住心中苦笑,目光扫过小半道人、冷铁心和沙千里,淡然道:“我们 还要找一个人,向他讨回一份文件。”   云清不知如何粉脸一红,咬牙道:“范良极这死鬼,什麽东西不好偷,偏要偷 这麽重要的一份文件!”   接着向不舍道:“这事交由我负责,我一定能把他掘出来。”   说到最後,粉脸一红再红。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四章 矛铲双飞   浪翻云内劲源源不绝,通过双脚,注入滑水破浪而行,由小艇裂开来的长板上 ,速度随着每一个浪头,不断增加。   这并非内力高的人便可做到,还须对水性熟悉无比。浪翻云可说是在洞庭湖泡 大的,少年时便时常和凌战天以此为乐。   只有以这个办法,才有希望在短时间内追上敌船。   叁桅大船逐渐在眼前扩大。   船上灯火通明。   浪翻云心中一笑,敌人显是摆开了公然迎战的格局,如此有恃无恐,希望是高 估了自己,低估了他浪翻云,否则定是他早先想到的卑鄙手段。   他脚下再用力,木板斜斜冲上一个浪头,在浪锋的尖脊‘沙沙’飙行,速度提 升至极限。   浪翻云一声长啸,大鸟般腾空而起,飞临大船之上。   ‘噗!’   稳踏甲板之上。   一声长笑响起道:“好一个浪翻云,京城白望枫恭候多时了。”   只见甲板近舱处一列排开了七张太师椅,坐了五男两女,七人背後挺立了高矮 不一的叁十名武服大汉,都是神态彪悍的勇士。   居中而坐就是那自称白望枫的华服中年汉子,头顶高冠,身穿官服,气态不凡 ,只是眼睛生得长而细,给人奸猾多智的感觉。   左旁是位老道士,脸容丑陋,不但没有半点道骨仙风,还神情高傲,像天下人 都不值他一顾。   那自称白望枫的人见浪翻云目光落在老道身上,傲然笑道:“无心道人威震粤 东,浪兄不会没听过吧?”   浪翻云淡淡一笑,却没有答话,他实在懒得说话。   原来这无心道人并非真是什麽道士,只是爱作道装打扮,其行为更是和道士没 有半点相似。十一年前粤东发生的一宗七女连环被奸杀的大案,很多人便怀疑是他 做的。可是因没有确凿证据,兼且他武技强横,没有多少人惹得起他,终於不了了 之。   於此可见此人声誉之坏。他不但为白道人士不耻,连黑道中稍有头脸的人也不 愿和他沾上关系,不知为何今天摇身一变,成了京城方面的人。   白望枫等见浪翻云连客气的场面话也不说上两句,齐齐露出不悦之色,尤其那 无心道人,更是两眼凶光闪闪。   坐在白望枫右边最远那张椅子,一位皮肤黝黑、略呈肥胖的中年男子闷哼一声 道:“见面不如闻名,我还道覆雨剑浪翻云是什麽叁头六臂的大魔头,想不到只是 个一身酒味的丑汉,还装出个不可一世的样子。”   一阵娇笑响起,坐在他身旁那风骚入骨,若非左眼下有粒恶黑大痣,也算得上 是个美女的艳妇花枝乱颤般笑道:“叁哥你真是胆大包天,惹得我们黑榜第一高手 王高兴,小心你的脑袋。”   黑汉大笑道:“若我黑叁有什麽叁长两短,美痣娘你岂非要守活寡。”   美痣娘一阵笑骂。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竟毫不将浪翻云看在眼里。   浪翻霎毫不动气,这些人均长居京城,自然习染了京师人那高人一等的心态, 就些京官看不起地方官;京师的武林人,亦看不起地方上的武林人。若非如此,他 们还怎敢大模大样地‘坐’在他面前。   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坐着应战。   即使庞斑也不例外。   白望枫心中大奇,暗忖你浪翻云威名虽盛,可是无心道人、‘断肠刀’黑叁、 ‘美痣娘’程艳俏这叁人,无一不是横行一时的高手,这下亮出名堂,对方还是冷 冷淡淡,全无反应,难道真是不把我们摆在心上,不禁心中大怒。   坐在无心道人左旁是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生得风流浚俏,可惜态度轻 佻,好好一对脚,却有一只屈起搭上扶手处,另一只摇摇晃晃,故在膝上的手把玩 着一把锋光闪闪的护腕短刃,口内阻嚼着不知什麽东西,斜着眼兜着浪翻云来看, 似笑非笑道:“好!好!好!”   连说叁声‘好’,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好’指的是什麽。   坐在他左旁,七人中另一位女性,一个叁十出头的妇人,眉眼轮廓本来也属不 错,但却长错了在一张马脸上,兼且黑衣黑裤,榇托起发髻上插的大红花,使人感 觉很不调和,很不舒服。这时她咧嘴一笑,故作嗲声道:“小侯爷你连连说好,究 竟人家好在什麽地方?”   那小侯爷眉头大皱,显然对身旁这马脸女人语带双关的献媚并不受落,眼光仍 留在浪翻云身上道:“我第一声‘好’,指的是对方比我估计的还要早了半灶香时 间赶上了我们;第二声‘好’,赞的是他在群敌环伺下,仍能如此从容无惧,的确 是大家风范;第叁声‘好’,却是对我自己说的,若我能干掉浪翻云,什麽黑榜十 大高手,便可全部变成垃圾。”   众人一听这叁声‘好’的最後一‘好’,竟是如此,不禁齐声大笑起来。   只有坐在白望枫右旁一直默然不语,怛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过浪翻云的枯瘦汉 子,皮肉不动,半点笑意也没有。   浪翻云仰首望天。   快天亮了。   本来他有着一上船便立即动手的打算,若楞严在,他将是第一个饮恨他覆雨剑 下的人。   但楞严却不在。   他虽站在甲板上,面对着这群来自京城的狂妄自大的人,但他的注意力却全放 在舱里。   他只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的呼吸声,而且吸气流量较少,不是小孩,便是女子, 娇巧的女子。   也‘感觉’到舱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人才是浪翻云顾忌的人。   因为只有这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难道是鬼王虚若无?只有这级数的高手,才可躲在暗处也使他感到对方的压力 和威 。   但那小孩或女子又是谁?想到这里答案早呼之欲出,亦只有鬼王虚若无那种高 手中的高手,才可轻易潜入怒蛟帮,掳人杀人留信而去。   白望枫见浪翻云一声不作,以为对方给吓破了胆,得意地望向其他人,发觉枯 瘦汉子脸色阴沈之极,奇道:“高副教军有何心事,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那高副教军脸色条地变得苍白,忽地张口,‘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骇然大震。   明明还未交手,这武技在众人里可入叁甲,身为大内禁军次席教军的‘锁喉枪 ’高翰风,便已吐血受伤。   只有浪翻云知道对方由他飞临甲板上时,便全力聚功想找出手机会,但直至此 刻仍出不了手,给欲去不去的内劲逆回经脉,故不得不喷出鲜血,以减轻血脉内的 压力,否则将落得血脉破裂之果,那才真的糟糕。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白兄在京城内应是无人不识,只不知身居何职?”言下 之意,自是京城之外无人识荆。   白望枫虽自尊自大,但他既能成为这批京域高手的头头,终是一个人物,这时 将高翰风未战先伤的怪事撇在一旁,沈声道:“本人白望枫,这次承天之命,特来 洞庭将你擒拿,违者斩首当场。”   他这几句话实是不假,只不过说漏了前因。原来京城派系林立,最红的当然是 ‘阴风’楞严的锦衣卫、西宁‘灭情手’叶素冬的御林军系和‘鬼王’虚若无的开 国元老系统;其他京官、皇室成员又各自另有派系。他们间的界限并非泾渭分明, 例如叶素冬的师弟‘游子伞’简正明,便是楞严手下四将之一,而每一个山头,又 都尽力去争取皇帝的宠信和重用,以扩大己方的势力和影响。   楞严新近成立的‘屠蛟小组’,专责对付怒蛟帮,便惹来其他派系的不满,尤 其对付怒蛟帮一向是‘湖南帮’的专责,更视这为楞严插手他们辖下地区事务的第 一步,故此大为忿懑,加上又被楞严蓄意挑引,竟在皇帝御前夸下海口,表示若楞 严能将浪翻云引出来,他们定能擒人回京,以振天威,故有今夜之事。   这白望枫官居湖南八府巡察使,乃武当俗家高手,他不是不知道浪翻云的厉害 ,而是这次和他同来这六人,除了‘断肠刀’黑叁是本系之人外,其他五人均为与 楞严有嫌隙的其他系统里借过来的特级高手,可说是楞严、叶素冬和虚若无叁系以 外所有派系精选出来的联军,尤其是那小侯爷朱七公子,乃京城年轻一辈数一数二 的人物,心想以这等阵容,加上叁十名死士,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人吗?这才如此 骄狂。   浪翻云仰天长笑道:“既是如此,明刀明枪找上我浪翻云便可,为何还要干掳 人威胁这种卑鄙行为,难道这是朱元璋教下的吗?」众人见他如此大逆不道,直呼 天子之讳,脸色齐变,兵刃纷纷离鞘。那黑叁最是莽撞,一愕道:“你怎知我们掳 了你的女人?”   浪翻云眼中精光暴闪,脸容转冷。   小侯爷朱七公子哈哈一笑道:“那是引你出来的手段,我朱七对美女是爱怜还 来不及,怎会伤害她?”   浪翻云淡淡道:“这就最好!”   “锵!”   众人眼前一亮,覆雨剑已落到浪翻云手里,待他们想看清楚一点时,点点剑芒 ,已闪烁在甲板的每一寸空间内。   没有人可以想像得到覆雨剑出鞘後的真实情况;竟是如此扣人心弦得美艳不可 方物,前一刹那,还是平凡的现世,但这一刹那,整个天地已被提升至幻梦的境界 。   细碎若雨点的气旋,随着点点似若有生命般精灵灵的剑雨,鲜花般蓦地盛放。 这七人外表虽是大模大样地坐着,其实倒有一半是装出来给身边人看的,要知浪翻 云已稳为天下第一名剑,即使在京师内,这亦是深入人心,故由浪翻云出现的那刻 开始,无人不是蓄势待发,但仍估不到覆雨剑出动得如此全无先兆,剑势扩展得这 麽快速。   也想不到浪翻云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动手。   原本各人早拟下策略,以高翰风伺隙出手,黑叁和无心道土抢其左右後侧,美 痣娘和那马脸女人封其上空,白望枫和朱七公子作正面攻击,务求一举毙敌,岂知 浪翻云剑一出手,不要说联攻,每一个人连自顾也不暇,至此以多欺少的优势尽丧 。   首当其冲的是白望枫和无心道人。   剑一出,强劲至使人呼吸立止、皮肤割痛的千百个小气旋,迎头扑至,使两人 感到唯一之法,便是向後倒退,可是剑来得实在太快了,连从椅上弹起的时间也没 有,唯有向後一仰,连人带椅往後倒,再翻向後舱。   後面叁十名从京中侍卫挑出来的好手,被两人这样滚到面前,本来稳若铁桶的 阵形立乱。   反应最快的是那朱七公子,浪翻云剑势方展,他手上的飞刀便全力掷出,取得 是浪翻云的大腿,同时刀离背鞘,来到左手里,弹起侧劈浪翻云的剑网。狠、辣、 准、快。已可跻入江湖高手之列,难怪敢口出狂言。   ‘断肠刀’黑叁是第二个反应最快的人,朱七公子才动,他即俯身扑前,希望 由最右端抢入中位,以解白望枫和无心道人首当覆雨剑锋之危。   其他人亦纷纷跃起,美痣娘的剑,马脸女的双短叉,由上往下,强要攻入覆雨 剑造成的光雨里。   只有高翰风因刚受了伤最是不济,俯前倒滚地上,翻往一旁,以免阻了战友们 攻势的施展。   这七人来时早有共识,知道难凭一己之力战胜浪翻云,唯一方法,就是同心合 力,不能有半点保留,否则若给对方逐个击破,便没有人可生离怒蛟帮势力笼罩的 洞庭湖。   浪翻云在这等时刻,仍从容不迫,微微一笑,覆雨剑势一再扩展。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种超越了凡世的美丽原来嗤嗤作响的气旋,蓦地转静,但细 碎的气劲却有增无减,扩而不收。   千万光点,喷泉般由浪翻云身前爆开,两团特别浓密的剑雨,不分先後分别迎 上朱七公子和黑叁。   同时一脚踢起,正中朱七掷来的飞刀刀身上。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刀刃交击声连珠响起。   “蓬!”   光雨再爆。   没有一个人除了点点光雨,还可看到其他东西;没有一个人除了那割体生寒的 气劲外,还能有其他感觉。   第一个撞入覆雨剑的光点里的是朱七公子,他的刀在京诚一向以快着名,暗想 纵使你浪翻云比我更快,但人力总有极限,且又受到其他人的牵制,自己更是年轻 力壮,若能一战功成,那分光荣真是说也不用说,收摄心神,长刀全力劈出。   “叮!”   无数光点里,跳了一粒出来,看似毫不迅疾,但偏偏恰好赶上自己的刀锋。   一股不刚不柔,但却无可抗御的力道,由刀锋直贯入手臂的经脉,再往全身经 脉扩散,那种感觉便像一个在海里无处着力的人,被一个滔天巨浪迎头盖过来。   朱七公子魂飞魄散,全力守着心脉,往後飞退,同时腿上一凉,已挂了彩,恰 好是自己飞刀所取对方的位置,不多一寸,不少分毫。   这时黑叁的断魂刀侧攻至浪翻云的右翼,岂知朱七掷向浪翻云的小刀,经浪翻 云一踢下往他迎面飞来,所取时间和角度的微妙,加上事先没有半点徵兆,吓得他 急忙收刀横挡。   ‘当!’一声清响,精铁打造的成名兵器,竟中分折断,黑叁张口喷出鲜血, 断线风筝般倒飞而退,撞断船缘围栏,掉往海里。   覆雨剑芒於盛极之下再作暴涨,惊叫惨嚎声中各京师高手跟 飞跌,不是兵刃 离手,便是血肉飞溅,竟无一人得以身免。   刹那间浪翻云已飞临至滚倒地上,正欲跃起的无心道人和白望枫之上。   那些精选侍卫更是不济,光点尖啸不但蒙了他们耳目,狂劲的气旋,更硬生生 将他们迫得东倒西歪,倒地葫芦般滚跌两旁,不要说还手出招,连浪翻云在干什麽 也不知道。   ‘篷!’   关上的船门在剑雨;爆成碎粉,就若在狂风暴雨中打开窗口,剑芒投进舱内。 白望枫和无心道人这才跃起,还未站定,两人脸色齐变。   白望枫手摸头上,顶在头顶的高冠只剩下了半截;无心道人则手抚小腹,脸上 血色退尽,‘砰’一声坐倒地上,竟给浪翻云点中气门,破了数十年苦修得来的真 气。   这时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在舱内矗然响起。   ‘砰!’   在船尾的舱璧木屑弹飞,一条黑影持着长达一丈的奇形兵器破壁而出,飞往洞 庭湖面上的高空,长笑道:“覆雨剑果是名不虚传,京师再见。”   这时船已驶至离岸七、八丈许处,那人再一声长啸,在空中换一口气後,略一 下坠,飞往岸上,转瞬不见。   浪翻云搂着一个女子,来到船尾,将声音还远送去道:“矛铲双飞展羽,胜负 未分,便如此离去吗?”   展羽人已不见,但仍回应道;“左诗已服下鬼王丹,想要解药便上京来取吧! ”   浪翻云怒哼一声,挟着左诗,追上岸去。   剩下一船惊魂未定的败兵伤将。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五章 蒙氏双魔   帐外花解语娇软柔媚的声音响起道:“莫门主为何如此大火气,逍遥帐内也不 见逍遥,终日砰砰彭彭的乱摔东西。”   莫意闲一听来人是红颜花解语,心下大为笃定,到底他们也可算是自家人,哈 哈大笑道:“花护法深夜到来,是否想陪我在逍遥床上一起摔东西?”   反之韩柏心中大吃一惊,只是莫意闲一人他便深感难以应付,何况还多了个花 解语,自己还要保护怀里这火辣辣的裸女,不过他也是智计百出的人,听出两人间 缺乏默契,也是哈哈一笑道:“花娘子你来得正好,快助为夫半臂之力,一齐干掉 这死肥猪!”   帐内的莫意闲和帐外的花解语齐齐一愕。   要知莫意闲最大的疑惧,就是不知韩柏是何方神圣。   这并非单是莫意闲才有的疑惑,而是每一个遇到韩柏的人都有的疑惑。因为无 论任何高手,均有一段成长的历程,唯独韩柏是藉赤尊信移植魔种,名符其实地在 一夜里变成直迫黑榜人物的高手,这种百年难遇、千载难有的奇逢,怎能不教不知 情者摸不着头脑。   而正因韩柏的来历神秘,即使以莫意闲这类老江湖,疑惧心亦不其然丰富起来 。   难道庞斑因自己败於浪翻云手下,利用价值已失,所以派了这人和花解语来解 决自己,否则自己这巢穴如此隐秘,谁会知道?而花解语又偏来得这麽巧!   花解语听到韩柏娘子前、娘子後的叫着,不由又怒又喜,怒的自是对方自称‘ 为夫’,分明公然在调戏她;喜则更难以理解,偏却是情不自禁,不禁脱口骂道: “你这死鬼!我发誓要勾了你的舌头出来!”   跟着俏脸一红,想起韩柏早先对她的偷吻。   莫意闲心中更惊,因听出她话里的含意虽狠,但语气却是嗔中带喜,一副打情 骂俏的格局。   大喜的是韩柏,每逢危急时,魔种发挥灵力,脑筋分外精明,那还不乘机混水 摸鱼,大叫道:“回到家後任娘子惩戒,现在快入帐来,否则为夫小命不保。”   花解语终究是老江湖,帐内黑沈沈的,怎可贸然便进,当然要和在同一阵线的 莫意闻打个商量,柔声道:“莫门主……”   莫意闲大喝道:“不要进来,否则我……”   韩柏心知要糟,岂容他二人继续对答下去,以致‘误会冰释’,大道叫:“哎 呀!娘子,我快死了。”   外面的花解语心中一惊一乱,暗忖若他死了,不是什麽也没有了,不如先闯进 去再说,娇笑道:“莫门主!奴家进来了!”闪身便进。   莫意闲勃然大怒,心想你两人还不是一鼻孔出气,一扇便往进来的花解语拨去 。   花解语知道帐内的是莫意闲和韩柏,那敢掉以轻心,早蓄势以待,见劲风扑脸 而来,娇叱一声,彩带飞出。   韩柏暗叫天助我也,搂着莫意闲的赤裸艳姬,冲天而飞,破帐而出,再‘砰’ 一声撞破仓顶,带起漫天木屑碎板,仓皇逃去。   天色微明。   来自八派联盟之一‘书香世家’的二位种子夫妇高手,向清秋和云裳出城後, 往西而行,踏上归途。   这时城门还未开,但当然难不倒高来高去的武林人物,不知如何,两人均想急 於离城,好尽速返回苏州的书香世家。   向清秋望向妻子云裳,欣赏着令他百看不厌的侧脸轮廓,淡淡笑道:“裳妹! 知道吗?自从我被选为种子高手後,心情从未有过似这刻的轻松写意,可是,程望 刚刚以身殉难,我应该是悲痛和颓丧才是啊!”   云裳别过头来,爱怜地看了夫婿一眼,柔声道:“清秋哥你的本质实是爱文轻 武,兼且你对生命有比常人更火热的爱恋,所以心底一直抗拒着八派加於你身上的 责任,昨夜既已对上了庞斑,虽没有动手,但总算有了交代,故心情轻松,我一点 也不觉奇怪。”   向清秋拉起云裳的手,送到唇边深深一吻,叹道:“有一个这样了解我的贤妻 ,清秋对上天已再无所求。”   云裳轻轻一叹,却没有说话。   向清秋大奇道:“为何离开柳林後,裳妹容颜毫不开展?”   云裳望往在面前延展的官道,两旁树木森森,想来在太阳高挂时,这条路亦必 然非常阴凉舒服,低声道:“我有点担心,担心能否回得到苏州。”   向清秋向来信服妻子的才智,闻言一震,皱盾一想道:“裳妹是否怕庞斑的人 会对付我们!”   云裳步速减缓下来,点头道:“庞斑这次出山,由攻打尊信门开始,每一个行 动,均显出精心的策划和部署,现在怎会忽然露出个大空隙,让我们有机可乘?” 向清秋骇然止步,道:“难道庞斑的伤是假装出来的?”   他这话确是合情合理,庞斑随手杀人,说去便去的表现,那有丝毫像个受伤的 人。   云裳摇头道:“若庞斑并没受伤,我们没有一个人能生离柳林,其中有些关键 ,是我想不透的。”   脚步声在後方响起。   两人同时心中一懔。   因为这脚步声响起时,来人已在身後十丈之内,而之前他们从未感到有人追近 ,只是这点,他们便不得不心生警惕。、两人心意相通,松手分开,退往两旁,向 後望去。   一看之下,又是大吃一惊。   原来後面赶来的是两人而非一人,他们步履一致,故此只发出‘一个人’的足 音来。   这两个人生得一模一样,原来是对双生兄弟,年纪在六十至七十间,脸目阴沈 ,身材高大,鼻梁高挺弯曲,不似中土人士。   云裳娇躯轻颤,‘啊!’一声道:“蒙氏双魔!”   向清秋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原来当年元朝为朱元璋覆灭前,蒙皇座下共有八大 高手,充当蒙皇的贴身护卫,这蒙氏双魔正是其中两名高手,这两人容貌体形均极 为相肖,只老大嘴角有小块胎记,其真实名字无人得知,只惯称为蒙大、蒙二。   元顺帝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手下大将徐达、常遇春两军会师通州,大败元兵 直扑京师,元顺帝在这八大高手护送下北走上都,朱元璋命鬼王虚若无亲率中原高 手一十七人追杀顺帝,八大高手拚死力战,其中叁人血战而死,而剩下的五人,竟 仍能保顺帝安然逃回蒙古,於此可见这五人武技之强横,这蒙氏双魔,正是其中两 人。   是役中原高手死者十一人,馀人除鬼王虚若无外,无不负伤。今天说起仍是谈 虎色变,想不到现在其中二人又在中原出现,怎不教人心胆俱寒。   云裳和丈夫迅速交换一个眼色,均看到对方心中的惧意,因为若这二人真与庞 斑有关,便代表此来有灭口之意,以免他两人将二魔的行踪 露出去,致惹起中原 武林的警觉。   两魔并没有因向清秋夫妇有所警觉而减慢速度,倏忽迫至两人五尺处。   “锵!”   向清秋和云裳亮出书香世家在江湖上声名卓着的‘银龙’和‘玉凤’两把名剑 。   蒙大哈哈一笑,双手十指屈曲如钩,分往两剑抓去,同一时间,蒙二跃上蒙大 肩上,借力翻上半空,飞往两人头顶。   云裳心中暗暗叫苦,她和向清秋婚後朝夕练剑,最擅双剑合击之道,二人同心 ,功力倍增。那知敌人来的却是一对在这方面更属超专家级的双生兄弟,六、七十 年联战经验,立时将他们的优势比下去,由此亦可见敌人安排之妙,用计之巧。   “霍霍!”   蒙大的左右手分别拂在向清秋和云裳的银龙和玉凤上。   两人同时一震,胸口如受重拳轰击,往後跌退,跟着那式“比翼双飞”竟使不 下去。   两人交换一个眼色,由分变合,背贴上背。   狂飙由上卷下。   蒙二双拳由上下击,道上尘土卷起,声势慑人。   蒙大怪笑一声,叫道:“果然後生可畏,可惜这麽早便要死了。”手一扫,一 根黑黝黝的玄铁尺来到手中,闪电般刺向脸朝着他的云裳,不教敌人有丝毫喘息的 机会。   这两魔突然出现,已是先声夺人,又仗着比向清秋夫妇深厚得多的内功,以硬 碰硬,无论心理和战略上均显出他们占尽上风。   若是向清秋夫妇知道方夜羽竟能在同一时间内,分向乾罗、韩柏、风行烈和他 们发动攻击,心中的惊骇将不止於此。   “锵!”   “霍!”   云裳的玉凤和向清秋的银龙分别迎上蒙大的玄铁尺和蒙二的拳。   蒙大全身一颤,往後跌退,蒙二则像毽子般抛起,落在两人的另一方。   云裳和向清秋分别喷出一口鲜血。   蒙大移退叁步後,摆开架势,脸带惊容道:“好!想不到你们年纪轻轻,便练 成了书香世家的‘连体心法’,难怪少主特别要我们两个来招呼你们。”   向清秋两人内心的惊骇实不干於他们,原来这‘连体心法’乃书香世家不传之 秘,能藉身体的接触,又或手牵着手,将两人内劲‘连体’起来,所以蒙大、蒙二 表面上是与其中一人比拚,其实对着的却是两人合起的功力。   向清秋夫妇想以此秘法,出其不意下当可重创两人,扳回劣势,岂知对方功力 深厚之极,退而不伤,反是两人受了内伤,虽是轻微,但久战下将产生不良影响。 云裳娇叱一声,手拉着夫君的手。   两人剑光暴涨,往双魔攻去,乘两魔阵脚未稳的空隙,争取主攻之势。   蒙二大喝一声,有岩平地起了个焦雷,亮出长若五尺的短矛,不剌反劈,当头 轰击,若鞭之抽下。   蒙大配合冲前,玄铁尺抢入中位,竟是要贴身血战的姿态。   一连串金铁交鸣的激响,震彻早晨的官道,瞬间四人交换凶险万分的十多招。 向清秋一声闷哼,身形踉跄,肩头鲜血飞溅。   云裳一咬牙,将向清秋拉往身後,满天剑影收了回来,平平实实劈了几剑,一 时间剑劲贯空。   占了上风的蒙氏双魔,状若疯虎的攻势忽地收敛,老老实实地分别挡了云裳叁 剑。   云裳张口喷出第二口鲜血,护着向清秋退到一棵大树旁,剑尖颤震,遥指两魔 。   蒙二怪笑道:“看不出你斯文秀气的样子,竟能施出最消耗内力的少林‘初祖 剑法’,倒要看看你还有什麽绝学?”   蒙大阴阴笑道:“你现在连剑也拿不稳了!是吗!”   云裳脸容平静,心中却在担心身後的向清秋,刚才向清秋给蒙二短矛挑中时, 若非她及时藉连体心法,将内力输入向清秋体内,向清秋恐已立毙当场,不过仍难 逃经脉受伤的厄运,一时叁刻恐难再动手。   向清秋搭在她肩头的手轻轻颤勋着,不停深深吸气,正在全力运功疗伤。   蒙大眼中精光暴闪,玄铁尺弹起,挽了个花式,封着云裳剑锋的所有进路。   蒙二短矛往下稍挫,矛尖颤震,欲出不出,教人全然无法捉摸其来势。   这二魔的武功确是非同小可,一出手,身为八派联盟苦心栽培出来的两名种子 高手,便全陷於挨打的劣势。   云裳心中暗叹:清秋!我们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去 ,也算是缘份。剑动,但气势劲道已大不如前。   蓦地蒙氏双魔齐露惊容。   云裳和向清秋亦同时听到身後一下尖锐的声音响起,初时仅可耳闻,但刹那间 耳鼓内已贯满了啸叫。   就像一阵狂风卷至。   这却是剑气的啸叫。   蒙氏双魔脸色齐变,一尺一矛全力击出,务求在这从隐处攻出的敌人来到前, 杀死眼前这对陷於绝境的种子高手。   狂烈的气劲,直迫云裳而去。   剑光一闪。   “锵铿!”   来人剑锋分点上玄铁尺和短矛。   蒙氏双魔往後飘退,倏又转回,尺矛幻起千百道光影,铺天盖地再杀将过来。 此时来人已插入这对峙的两对人中间,剑芒大盛,却看不到人。   这并非夸大的说法,而是云裳的美目只看到身前整个空间幻起闪烁的剑芒,其 中可见一优美纤长的身形,隐约其中,但总有种雾里看花、觑不真切、如虚如幻的 感觉。   不闻半点兵刃交触的声音,蒙大、蒙二分往两旁急退。   剑芒收止。   来自天下两大圣地之一的秦梦瑶亭亭而立,一手持剑,另一手轻捏剑诀,清丽 的俏脸静若渊海。   蒙氏双魔又再攻至。   秦梦瑶嘴角掠过一丝柔柔笑意,缓缓一剑直劈两魔排山倒海而来的攻势正中处 。   在这样凶险的形势里,变成了旁观者的云裳,不知如何,心中忽地升起了一种 没法解释的宁静感觉,这并非因秦梦瑶代她接了敌人的全部攻势,而是因为秦梦瑶 这一剑有种虚极静极的意境。   尺矛攻至。   秦梦瑶玉手轻摇,长剑像钟摆般摇往两边,似缓又似快,分击在尺矛之上。   双魔惊人的攻势忽地冰消瓦解。   剑芒暴涨。   双魔齐声怒吼,踉跄往後跌退。   直退入路另一边的密林里,接着是枝断叶落,劈啪声起,由大转小,终不可闻 。   云裳舒了一口气。   这两个可怕的人竟给秦梦瑶轻描淡写便击退了。   向清秋这时也回过气来了,到了云裳身旁。   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感受着劫後馀生的欢娱。   秦梦瑶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两人正要多谢,奏梦摇摆手阻止,回剑入鞘,微笑道:“都是我不好,来迟了 一步。”   云裳呀道:“梦瑶姑娘难道早知我们会受到袭击吗?”   秦梦瑶目光先移到向清秋受伤後的苍白的脸上,道:“向兄虽伤及经脉,但有 贵夫人连体心法之助,当可迅速复原,梦瑶也稍减心中之疚。”   向清秋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点头道:“梦瑶姑娘毋庸操心,这点伤清秋还受 得起。姑娘一剑退双魔,压下魔道凶 ,使人振奋莫名。”   秦梦瑶幽幽一叹道:“假设你知道我刚才施出上古秘传下来广成子的‘剑笑轩 辕’,却只仅能轻创两人,你便不会那麽乐观了。”   云裳像想起什麽似的‘啊’一声轻呼道:“昔日元朝覆灭时,除蒙氏双魔外, 蒙古八大高手还有‘人妖’里赤媚、‘万里横行’强望生和‘秃鹰’由蚩敌叁人幸 存不死,现在双魔在世,这叁人武功更胜双魔,若是伏袭其他的种子高手,形势定 非常危殆。”   秦梦瑶道:“这正是我迟来的原因,照我估计,谢峰等长白高手和不舍大师的 一组人,都不是方夜羽的攻击目标,一来由於他们聚众则力强,更重要的原因是韩 府凶案一日未解决,留他们下来对方夜羽是有利无害的,所以我担心的只是筏可大 师和你门。”   向清秋关心道:“筏可大师功力大减,确是非常危险。”   奏梦瑶道:“不用担心,我暗中缀着筏可大师,直至他与本门之人会合,才再 来追你们。方夜羽一代雄才,看出留下筏可亦属有利无害,确是高瞻远瞩。”   云裳略一错愕,旋即点头,显示体会了秦梦瑶的想法,向清秋才智略逊乃妻, 皱眉问道:“为何留下筏可大师,反对方夜羽有利无害?”   秦梦瑶道:“十八种子高手,均为八派新一代的继承人,筏可大师是被内定为 新的菩提园主,现在他功力减退,武功虽已不招敌人之忌,但表面看去却和以前并 无两样,究竟是否仍应让他继承园主之位,正是个非常头痛的问题,後果可大可小 。”   向清秋恍然大悟,不禁对秦梦瑶细致精到的观察升起由衷的佩服,因为继承之 权,一个弄不好,往往引起一派内不同系统的斗争,甚至乎分裂,此种情形在八派 内早有先例,非是无的放矢,由此亦可知方夜羽的眼光和手段。   云裳紧握夫君的手,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原本打算返回世家,便从此不问世 事,再不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但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恐难独善其身了。”   奏梦瑶道:“庞斑此次出山,牵连之广,前所未有,恐怕有很多数代从不介入 江湖纷争的门派也难以幸免,何况是八派联盟之一的书香世家。贤伉俪当前急务, 是先治好伤势,然後再作打算。”   向清秋诚恳地道:“梦瑶姑娘请提点愚夫妇一二。”   这句话确是非同小可,表达了他两人愿意听取秦梦瑶的指示。要知向清秋和云 裳、乃书香世家新一代的继承者,身分非同小可,谁可使得动他们?若非真的心悦 诚服,这样的话绝不会轻易出口。   秦梦瑶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梦瑶希望书香世家能在解开韩府凶案一事上, 尽尽心力。”   云裳目射奇光,沈声道:“梦瑶姑娘是否想我们将这事压下去,大事化小,小 事化无?”   云裳这几句话正代表了长白以外各门派的想法,就是无论如何,为了大局着想 ,这事唯一的方法就是不了了之,否则牵缠下去,对八派联盟的团结绝无半点好处 。   奏梦瑶美目缓缓扫过两人,淡淡道:“不!我们要把真凶找出来,作出公正的 判决。”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六章 我为卿狂   一道影子在曙光微明的街道掠过,转入一条窄巷里,到了巷子的中段处,轻轻 跃起,翻过墙头,落在一座土地庙旁的空地上站定,原来是八派联盟之一入云观的 种子高手云清。   她娟秀的脸庞略见嫣红,呼吸微呈急速,当然不是因为急行的关系,只不知何 事会令她如此紧张。   云清深吸了一口气,轻叱道:“范良极!你还不出来!”   四周静悄无声。   云清跺脚道:“我知你一直跟着我,你当我不知道吗?快滚出来!”   一声叹息,来自身後。   云清丝毫不以为巽,霍地转身。   只见范良极坐在土地庙正门前石阶的最顶处,翘起二郎腿,刚从怀中掏出旱烟 管,放上烟丝,准备燃点。   云清被范良极纠缠多年,直到今天才和对方面面相对,心中涌起一股奇怪之极 的感觉,似是非常熟悉亲切,又像是陌生非常。   无论是怒是恨,她脑海中想像出来的印象和眼下真实活生生的范良极,蓦然合 二为一。   忽然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范良极深深望了她一眼,布满皱纹却又不脱顽童调皮神气的老脸绽出一丝苦涩 的笑容,打着火石,点燃烟草,深深地吸了两口。   云清正想着范良极那抹苦笑包含的意思,范良极吐出一串烟圈,乾咳数声後, 叹道:“云清婆……噢……噢……云清小姐,你知否坠进了敌人的陷阱里?”他叫 惯“云清婆娘”又或“云清那婆娘”,几乎顺口溜出,幸好立时改口,不过早抹了 一把冷汗。   云清乃马峻声的姑母,马峻声生父马任名的妹妹,但却是庶母所出,父亲对她 两母女并不大理会,所以云清之母四十未到便忧郁而终,剩下云清更是孤苦,後来 在一个机会下,为过访的入云观第一高手百慈师太看中,带回入云观,成为该观出 类拔萃的高手。   她和马峻声之父马任名的关系一向不太好,但对马峻声兄妹却极为疼爱,所以 知道了韩府之事後,连忙赶来助阵。此刻听到这苦苦纠缠自己的死老头温柔柔地称 自己为小姐,本要纠正他应称她带发修行的道号‘云清’才对,不知如何,却说不 出口来,微怒道:“不要拖横来说,还不把你偷了的东西交出来?”   范良极灼灼的目光贪婪地直视着她的脸庞,缓缓道:“我们有命离开这里再说 巴。”   云清一愕,忘记了范良极可恶的‘贼眼’,奇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范良极乃黑榜高手,她云清亦是白道里高手中的高手,除了庞斑外,谁能取他 们性命,不知不觉里,她将自己和范良极故在同一阵线上。   这并非说她这便爱上了范良极,而是她女性的锐觉,使她知道范良极不会伤害 她,纵使他非常‘可厌’。   范良极再吸一口烟,悠悠闲闲地道:“打一开始,由韩府凶案起,到你们种子 高手围攻庞斑,八派联盟便一直给方夜羽牵着鼻子走,可惜你们还懵然不知。”   云清被范良极奇峰突出的说话吸引住,浑忘了此次迫范良极出来的目的,微嗔 道:“不要尽是耸人听闻,若你不交待个道理出来,我便……我便……”她本想说 我便以後不和你说话,因为这是她能想出来对这老头最大的惩罚,但回心一想,如 此一说,岩非变成和对方打情骂俏,临时将到了喉咙的话儿吞回去,不过粉脸早烧 得通红。   范良极精灵的贼眼大放光芒,欢啸一声,弹起打了个筋斗,又原姿势坐回石阶 上,兴奋地道:“我说我说,不要不理睬我。”   云清气得跺脚转身,背对着他道:“你不要想歪了,快说出来!”这次连耳根 也红透了,自出生以来,范良极还是第一个让她尝到被追求的滋味,其他男人,怎 敢对她有半句逾越的话。   范良极道:“我很想和清妹你仔细详谈,但人家等了这麽久,早不耐烦了。” 此老头脸皮之厚,确是天下无双,竟然打蛇随根上,唤起人家‘清妹’来了。   云清先是勃然大怒,但接着听到他话中有话,连忙收摄心神,耳听八方。   风声响起。   一高一矮两人越墙而入,落在她身前丈许开外。   云清一见这两人,立时想起两个离开了中原武林多年的人物,心中一懔,不由 往後疾退,直来到范良极身旁,心中才稍定了点,这并非表示她胆怯,而是身为八 派联盟的十八种子高手之一,都曾接受最严格的战斗训练,最懂利用形势,使自己 能尽情发挥所长,而眼前的环境下,她唯一求胜的法门,就是和范良极联手抗敌, 舍此再无他途。   高的那个人脸如铁铸,两眼大若铜铃,左脸颓有一道深长的刀疤,由左耳斜伸 至嘴角,模样吓人之极,右手提奢一个独脚铜人,看去最少有叁、四百斤重,但他 提着却像轻若羽毛,没有半点吃力的感觉。   矮的那人是个秃子,腰缠连环扣带,肩头宽构,方面厚唇,使他整个人看来像 块四方的石头,但一对眼却细而窄,里面凶光闪烁,一看便知是凶残狠毒之辈。   范良极吐出一个烟圈,用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两人,笑咪咪道:“‘万里横行’ 强望生、‘秃鹰’由蚩敌,你们做了这麽多年缩头乌龟,定是闷坏了,所以现在要 伸出脖子来透透气了吧!”   秃头矮子由蚩敌长笑起来道:“我还道‘独行盗’范良极是个什麽不可一世的 人物,原来只是只又乾又瘦的老猴,如此推之,所谓黑榜十大高手,都是中原小孩 儿们的游戏。”   云清叱道:“我明白了,你们是庞斑的走狗!”   强望生全无表情的刀疤铁脸转向云清,巨眼盯着云清,道:“不要抬捧自己, 你还未足以令我们两人出手,我们只是利用你引这老猴从他猴洞跳出来。”他样子 可怕,但偏是声音厚而雄浑,悦耳异常,使人感到分外不调谐。   云清恍然,难怪刚才自己逼范良极现身时,对方如此不情愿,原来早悉破了这 两个魔头的阴谋。没有人可以捉到这盗中之王,可是这个大盗却为了她,牺牲了最 大的优势,被迫要和这两大魔头动手硬干。   她心中一阵感动,不由得看了范良极一眼,这老头虽是满脸皱纹,但却有着无 与伦比的生气、活力、斗志,一种游戏人间的特异吸引力。   自己会爱上他吗?   不!   那是没有可能的,他不但年纪可作自己父亲有馀,连身材也比自己矮上一截, 毫不相配,何况自己也可算半个修真的人,真是想也不应该朝这方向想下去。   可是心中总有一点怪怪的感觉。   范良极的大笑将她惊醒过来。   这名慑天下、独来独往的大盗眼中闪起精光,盯着强望生和由蚩敌道:“方夜 羽确是了得,我和清妹的事天下间能有多少人知道,竟也给他查探出来,佩服佩服 !”   云清来不及计较范良极再唤她作清妹,心底一寒,这大盗说得没错,她从没有 将范良极暗中纠缠她的事告诉任何人,谁会知道!难道是……心中升起一个人来。 由蚩敌手落到腰间一抹,两手往两边一拉,多了一条金光闪闪的连环扣索,嘿然道 :“这个问题你留到黄泉路上见阎王时再想吧!”   就在此时,范良极张口一喷,一道烟箭缓缓往两人射去,到了两人身前七、八 尺许处,‘篷’一声爆开来,变成漫天烟雾,聚而不散,完全封挡了对方的视线。 那范良极一闪身来到她跟前,低喝道:“走!”   云清心下犹豫。   敌人的目标是范良极,自己要走,对方欢喜还来不及,绝不会栏阻,可是自己 怎可舍他而去!   劲风压体而来。   范良极见她失去了逃走的良机,豪情涌起,大笑道:“清妹!让我们联手抗敌 吧。”手微扬,烟 弹起满天火星热屑,往凌空扑来的由蚩敌弹去。   接着烟 敲出,正击中由烟雾里横扫而来的强望生重型武器,独脚铜人的头顶 处。   秃鹰由蚩敌之所以被称为鹰,全因他轻功高绝,见火星迎面由下而上罩至,知 道每粒火屑都含有范良极的气劲,不敢轻进,提气轻身,竟脚不触地,再来一个盘 旋,手中连环扣转了个小圆,火星立时激溅开去。   ‘当!’   烟 头敲在铜人头上。   强望生闷哼一声,踉跄退回烟雾里范长极也好不了多少,触电般往後疾退,幸 好在他背後的云清刚刚跃起,衣袖上拂,迎向由蚩敌扫来的连环扣。   在碰上云清的流云袖前,原本挺得笔直的连环扣忽地软下来,水蛇般缠上云清 的流云袖,由刚转柔,妙至毫巅。   ‘叮!’   云清一声娇叱,衣袖滑下,双光短刃挑出,挑在连环扣上。   由蚩敌放声大笑,借力弹上半空,两脚踢击刃尖,变招之快,令人咋舌。   云清避无可避,流云袖飞出,盖过双刃,拂在敌脚之上。   “霍霍!”   强烈的气流,激荡空中。   云清闷哼一声,往後飞跌。   她虽是十八种子高手之一,但比起这蒙古的特级高手,无论招式功力均逊一筹 ,尤其在经验上,更是差了一大截,两个照面便立时落在下风。   一只手托上她的蛮腰,接着响起范良极的大喝道:“走!”一股巨力送来,云 清两耳生风,腾云驾雾般给送上土地庙的屋脊。   云清扭头回望,只见下面的空地上劲风旋飞激荡里,叁条人影兔起鹤落,迅快 地移动着,在那团愈来愈浓,不住扩大笼罩范围的奇怪烟雾里穿插着,金铁交鸣之 声不停响起,战况激烈之极。   云清至此对范良极不禁由衷佩服,这强望生和由蚩敌任何一人,站在江湖上也 是一方霸主的身分,现在两人联攻一人,仍是平分秋色之局,可见范良极的真正功 夫,是如何的深不可测。   这个念头还未想完,下面的战斗已生变化。   范良极闷哼一声,往後踉跄而退。   此消彼长,强望生和由蚩敌两人的攻势条地攀上巅峰,风卷残土般向仍在疾退 的范良极狂追而去。   云清娇叱一声,跃了下去,双光短刃全力下击,以她的武功,这下无疑是以卵 击石,不过危急间,她早无暇想到自身的安危了。   岂知看似失去顽抗能力的范良极炮弹般由地上弹起,迎上扑下的云清,双手紧 搂着她的纤腰,带着她冲天直上,越过了土地庙屋脊连两丈外的高空,升速之快, 高度之惊人,直使她膛目结舌。   云清想不到范良极来此一着,又势不能给他来上两刀,嘤咛一声,已给他抱个 给实,浑体一软,早来到高空之处。   由蚩敌两大凶人怒喝连声,齐齐跃起追来。   同一时间,邻近土地庙的屋顶上百多名武装大汉冒出,形成一个广阔的包围网 。   范良极搂着云清在高空中突地横移两丈,没有丝毫下坠之势,轻功的精纯,令 敌人也叹为观止。   追来的强望生轻功较逊,一口气已尽,唯有往下落去。秃鹰则显出其‘鹰’的 本色,双臂振起,一个盘旋,往两人继续追去。   范良极这时和云清来到了离包围网叁丈许的高空,去势已尽。   敌人的好手们无不伸颈待望,只要范良极落下来,立时围杀,以他们的实力, 加上强望生和由蚩敌,可说有十成把握将两人留在此地。   范良极怪笑一声,大叫道:“清妹合作!”一甩手将云清送出。   众人齐声惊喝,不过回心一想,只要留着你范豆极,云清走了也没有什麽大碍 。   云清果然非常合作,提气轻身,任由范良极将她像一块石子般投往十多丈外的 远处。   秃鹰这时离范良极只有丈许之遥,却刚刚低了丈许,若范良极掉下来,刚好给 他扑个正着,时间角度和速度的拿捏,均精 绝伦。秃鹰脸容森冷,心中却是狂喜 ,因为他知道范良极气浊下坠的一刻,也就是这黑榜高手丧命的一刻。   他真不明白为何范豆极竟肯为一个女人将自己陷进死局里去,换了他,这种蠢 事绝对不干。   就在此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范良极扭头向由脚底下侧‘飞’来的由蚩敌俏皮 地眨了眨左眼。   由蚩敌大感不妥。   “飕!”   绝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范良极竟向着云清的方向,追着云清远距四丈开外的背影,箭般飞过去,刹那 间高高逾过己方最外层的包围网。   由蚩敌怪叫一声,气浊下坠。   当他踏足实地时,刚想弹起再追,忽然停了下来,愕然向站在丈许外,神情肃 穆,凝立不动的‘万里横行’强望生道:“你干嘛不迫?”   强望生沈声道:“我中了毒!”   由蚩敌脸色一变,望向强望生身後二丈许处那团正开始逐渐消散的烟雾,道: “你也太大意了,范良极喷出来的东西,怎可吸进……噢!不!我也中了毒,明明 是闭了气……”   云清闪入路旁的疏林里,范良极如影随形,贴背而来,云清怕他再搂搂抱抱, 忙闪往一旁。   岂知范良极脚才触地,一个踉跄,正要变作滚地葫芦时,云清忘了女性的矜持 ,一探手抓着他的肩头,将他扶着,靠在一稞大树坐了下来。   云清的焦虑实在难以形容,八派的人应早离开黄州府往武昌的韩府去了,现在 范良极又受了伤,自己孤身一人,如何应付强大的追兵。   范良极乾咳数声,喘着气道:“给我取药瓶出来……”   云清道:“在那里?”看看范良极眼光落下处,脸一红道:“在你怀里?”   范良极脸容夸张地扭曲,显示出他正忍受着很大的痛苦,勉强点点头。   云清犹豫片晌,一咬牙,终探手到范良极怀里,只觉触手处大大小小无数东西 ,其中有一卷状之物,心中一动,知道这是自己要找的东西。一个念头升起,假设 先取去这卷东西,不是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吗?   范良极发出的一声呻吟,使她惊醒过来,一阵惭愧,姑不论自己是否喜欢对方 ,但人家如此不顾性命保护自己,还受了伤,她怎还能有此‘乘人之危’的想法。 忙放开那文件,摸往其他物品,最後摸到一个比姆拾大上少许的瓶子,拿了出来, 一看下愕然道:“这不是少林的‘复禅膏’吗?”   范良极再呻吟一声,哑声道:“是偷来的!快!”张开了口,急不及待地要云 清给他 服这少林的镇山名药。   云清没有选择下,低下头,研究怎样才可把瓶盖弄开。   范良极闭起的两只眼睛张开了一只,偷偷得意地看了云清一眼,刚好云清又台 起头来,吓得他连忙闭上,否则便会给云清看破了他的伤势,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 麽严重。   “卜卜”瓶塞弹了开来。   云清将瓶嘴凑到范豆极像待哺刍鸟般张开的口边。   一滴、二滴、叁滴,碧绿色的液体落进他口腔内,清香盈鼻,连嗅上两下的云 清也觉精神一爽,气定神清。   瓶内装的只是叁滴介乎液体和固体间的复禅膏。   范豆极闭上眼睛,全力运功,让珍贵的疗伤圣药,扩散体内,这次倒不是假装 ,强望生捣在他背心的那一下,若非化解得法,兼之他护体气功深厚无匹,早要了 他的命。   半盏热茶的工夫後,范良极长长吁出一口气,望向半蹲半跪在身前近处,脸带 忧容的云清道:“不用怕,我包保没有两炷半香的时间,他们也不能追来,这两只 老鬼真是厉害,不过他们须得求上天保佑,不要给我找到他们任何一人落单的时候 ,否则我定叫他吃不完兜着走,哼!此仇不报,我以後便在黑榜上除名。”   云清刚才全神关切范良极的伤势,又为了方便 药,所以贴得范良极颇近,范 良极闭目疗伤时还没觉得有什麽问题,但现在范良极复元了大半,灼灼的目光又死 盯着自己,互相鼻息可闻,那会不感到尴尬和不自然,但若立刻移开,又着迹非常 ,慌乱中问道:“为什麽他们两蛀半香内不会追来?”   范豆极见心上人肯和自己一对一答,眉飞色舞地道:“你听过‘醉梦烟’没有 !”   云清皱眉思索,心里将醉梦烟念了数遍,猛然惊醒道:“那不是鬼王府的东西 吗!但那只会使人净心安虑,听说鬼王虚若无招待朋友时,总会点起一炉这样的醉 梦草,不过那可是没有毒的。”跟着瞪着范良极,语带责备道:“又是偷来的吧! ”   范良极搔头道:“当然是偷来的,我老范是干那一行的。”旋又兴奋起来道: “就因为这种烟草是无毒的,才能使那两只鬼东西中计,这种草烧起来妙不可言, 不但遇风不散,还能经毛孔侵入人体内,使人的气血放缓,武功愈高,感觉愈强, 会令人误以为中了毒,运功驱毒时又无毒可驱,到他们发现真相时,我们早走远了 ,哈!”   云清不禁心中佩服,这老头看来虽半疯半癫,其实谋定後动,极有分寸,想起 另一事,脸色一沈问道:“那系在我腰闲的细线又是从那里偷来的?”   范良极略为犹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认不得那是你们上代观主的‘天蚕 拂’吗,那次我到入云观探你,见到这样的宝贝放在灵位旁,不拿实在可惜,但我 又不用拂尘,便拆了开来,结成天蚕线,这次靠它救了一命,可见贵先观主并不介 怀,所以才如此庇佑。”此人最懂自圆其行之术,随手拈来,便有若天成。   云清心道:“他的话也不无道理,与其陪死人,不如拿来用了,也亏他危急时 竟想出把天蚕线绑在自己腰间,抛出她时借力逃离敌人的包围网,心手之灵快,令 人叹服,不过想归想,表面上可不要给这‘可恶’的大贼看出来。两眼一瞪,冷冷 道:“那次除了天蚕拂外,我们还不见了叁颗‘小还阳’,你话还未完,范良极老 老实实探手入怀,一轮摸索,最後掏出了一个腊封的小木盒,递了过去。云清紧绷 着脸,毫不客气一手接过,道:“还有……”   范良极苦着脸,再探手入怀,掏出那被卷成一小球的天蚕丝,另一手举起,作 了个投降的姿势。   云清看到他的模样,差点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幸好仍能忍着,沈声道:“不是 这个!是那份文件,刚才……刚才我……”想起探手入他怀里那种暖温温、令人心 跳的感觉,忽地俏脸一红,说不下去。   范良极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噢!我差点忘记了,我原本便打算偷来送给 你的。”从怀里掏出一卷文件,乖乖地递到云清脸前。   云清取过,看也不看,纳入怀里,文件还是温暖的,充盈着范良极未散的体热 ,兼之如此容易便得回这事关重大的文件,心里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忽然间,她感到和这年纪足可当自己父亲有馀的男人不但实质的距离非常接近 ,连‘心’的距离也很接近。   可是自己怎可以接受他!   别的人又会怎样去看!   何况自己虽没有正式落发修道,但那只因师傅认为自己仍对武林负有责任罢了 !   范良极正容道:“韩府凶案已成了八派联盟合作或分裂的一个关键,我想知道 清妹你以大局为重,还是以私情为重!”   云清心里涌起一阵烦躁,怒道:“不要叫我清妹。”   范良极有点手足无措,期期艾艾道:“那唤你作什麽?”   云清知道自己并非因对方唤清妹而烦躁,而是为了马峻声这侄儿,为了韩府凶 案那难以解开的死结,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我要走了!”   范良极慌忙起立,想伸手来拉她又不敢,只好急道:“你这样走出去,保护会 撞上方夜羽的人。”   云清知他所言非虚,柔声道:“难道我们要在这林内躲一世吗!”   范良极心想那也不错,口中却道:“清……噢!不……随我来!”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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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间冲口道:“什麽也没有问题,只要你先下来!”   话才出口,便觉不安之极,这岂非是答应了她。   柔柔脸上现出强烈真挚的笑容,滑了开来,就那样赤条条地立在车厢中心,盈 盈一福道:“多谢公子宠爱!”   韩柏目瞪口呆看着她骄人的玉体,咽子口馋涎,心叫道:“我的妈呀!女人的 胴体竟是这麽好看,难怪能倾国倾城了。”竟忘了出口反悔。   柔柔甜甜一笑道:“公子在想什麽?”   韩柏心头一震,又醒了一醒,压着欲火道:“柔柔!我……”   柔柔一副‘我全是你的’的样子,毫不避忌,来到他身旁坐下,雪藕般的纤手 挽着他强壮的臂弯,将小嘴凑在他耳边道:“大侠若觉得行走江湖时带着柔柔不便 ,可将柔柔找个地方安置下来,有空便回来让柔柔服侍你,又或带大夫人、二夫人 回来,我也会侍候得她们舒服妥贴。”   韩柏一听大为意动,若能金屋藏娇,这能令曾阅美女无数的莫意闲也最宠爱的 尤物,必是首选无疑,而且只是这提议,便可看出柔柔善解人意之极,对比起刚才 在帐内时她面对莫意闲表现出的不畏死的勇气,分外使人印象深刻。   由此再幻想下去,假设秦梦瑶肯作他的大夫人,靳冰云肯作他的二夫人,朝霞 、柔柔两女为妾,他一定是天地间最幸福的男人了。   但又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不要说买屋来藏娇,连下一顿吃的也成问题,想到这 里,立时记起老朋友范良极,这人一生做贼必是非常富有,或可试试向他借贷,不 过自己可又成了接收贼赃的大侠了。   胡思乱想间,柔柔站了起来,在他身後东寻西找中,从座位下找出了一个衣箱 ,打开取了套男服出来。   柔柔又出现在他眼光下,将素白榇黄边的衣服遮着胸腹比了比,嫣然一笑道: “这衣服美不美?”   柔衣肉光,尤其是一对丰满修长的美腿,看得韩柏完全没法挪开目光,与魔种 结合後的韩柏,受了赤尊信元神的感染,早抛开了一般道学礼法的约束,要看便看 ,丝毫不感到有何不妥。   柔柔道:“公子!我可以穿衣吗?快天亮了!”   韩柏艰难地点点头,心想以後有的是机会,现在确非占有这尤物的时刻,更重 要的是他是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的。   悉悉索索!   柔柔穿起衣服,她身材高若男子,除了宽一点外,这衣服便像为她人缝制那样 ,不过她衣内空无一物,若在街上走着,以她的容色身材,必是使人惊心动魄之极 。   柔柔欢喜地望向韩柏,愕然道:“公子!为何你一脸苦恼?”   韩柏叹了一口气。   柔柔来到他身前,盈盈跪下,纤手环抱着他的腿,仰起俏脸道:“公子是否因 开罪了莫意闲而苦恼,若是那样,便让柔柔回去,大不了便一死了之。”   韩柏慌忙伸出一对大手,抓着她柔若无骨的香肩,柔声安慰道:“不要胡思乱 想,我还没有空去想这胖坏蛋,我担心的只是自己的事,怕误了你。”   原来他色心一收,立时记起了与方夜羽的死约,只是红颜白发两人,他便万万 抵敌不了,天晓得方夜羽还有什麽手段?   顾自己还顾不了,又怎样去保护这个全心向着自己的美女,护花无力,心中的 苦恼,自是不在话下。   柔柔将俏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里,轻轻道:“只要我知道公子宠我疼我,就算 将来柔柔有什麽凄惨的下场,也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韩柏心底涌起一股火动,暗骂自己,你是怎麽了,居然会沮丧起来,不!.我 一定要斗争到底,否则还如何向庞斑挑战。.如何对得起将全部希望寄托自己身上 的赤尊信?如何可使奏梦瑶和靳冰云不看低自己?   豪情狂涌而起,差点便要长啸起来。   柔柔惊奇地偷看他,只觉这昨夜才相遇的男子,忽然间充满了使人心醉的气魄 ,慑人心神。   韩柏神色一动,掀起遮窗的布 ,往外望去。   步声和蹄声传来。   一名大汉,牵着四匹马,笔直向车厢走过来。   韩柏暗叫不好,这时逃出车厢已来不及,他们擅进别人的车厢,又偷了衣服, 作贼心虚,只想到如何找个地方躲起来。   大汉来到车旁,伸手便要拉门。   韩柏人急智生,先用脚将衣箱移回原处,搂着柔柔提气轻身,升上了车顶,两 脚一撑,附在上面。   大汉拉开车门,探头进来,随意望望,便关上门,牵着马走往车头,将健马套 在拉架上。   韩柏原想趁机逃走,眼光扫处,发觉近车顶处两侧各有一个长形行李架,一边 塞满了杂物,另一边却空空如也,足可容两个人藏进去,心中一动,想到外面也不 知方夜羽布下了多少眼线,光天化日下自己又势不能搂着柔柔飞檐走壁,若能躲在 这马车离城,实是再理想不过,轻轻旁移,滑入了行李架内。   那大汉坐到御者位上,叱喝一声,马鞭挥起,马车转了个弯,缓缓开出。   韩柏心情轻松下来,才发觉自己过分地紧搂着怀内的美女,触手处只是薄薄的 丝质衣服,不由想起衣服内那无限美好的胴体。   柔柔阖上眼睛,明显地沈醉在他有力的拥抱里。   韩柏压下暴涨的情欲,想道:这辆四头马车华丽宽敞,其主人必是达官贵人无 疑,只看柔柔这身偷来的衣服,质料便非常名贵,不是一般人穿着得起的。   马车停了下来。   韩柏找了处壁板间的缝隙,往外望去,原来停处正是客栈的正门前。   两个人由客栈大门走出来,步下石阶,来到马车旁。   老的一个五十上下,文士打扮,威严贵气,虽是身穿便服,但却官派十足,较 年轻的胁下挟着把游子伞,神态悠闲,双目闪闪有神,一看便知是个高手。   韩柏暗暗叫苦,若让这手挟游子伞的人坐进车厢里,自己或可瞒过对方,但柔 柔却定难过关,先不要说心跳和呼吸的声响,只是柔柔刻下在自己怀里的身躯发出 比平时高得多的体温,便会使这人生出感应。   那挟游子伞的高手压低声音,显是不想驾车的大汉听到他们的说话,道:“陈 老此次上京,务要打入鬼王虚若无的圈子里,将来大事若成,皇上必论功行赏。” 那被唤作陈老的人道:“简正明兄请放心,鬼王下面的人中除那林翼廷外,其他各 人多多少少也和我有些交情……”   简正明道:“这林翼廷正是最关键的人物,专责招揽人才,扩充势力,幸好这 人有一弱点,就是好色,陈老若能针对此点定计,当收事半功倍之效。”   那陈老自是陈令方,闻言精神一振道:“如此便易办多了,小弟有一爱妾名朝 霞,不但生得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保证林翼廷一见便着迷。”   躲在行李架上的韩柏轰然一震,朝霞!不就是他答应了范良极要娶之为妾的美 女吗?心中掠过一阵狂怒,这陈令方竟要将她像货物般送出,实是可恶之极。   简正明嘿嘿笑道:“陈老的牺牲岂非很大?”   陈令方叹道:“我也是非常舍不得,但为了报答简兄和楞大统领与皇上的看重 ,个人的得失也不能计较那麽多了。”   简正明肃容道:“陈老放心,我定会将一切如实报上,好了!时间不早了,陈 老请上车。”   两人再一番客气,陈令方椎门上车,坐入车厢里,简正明立送车外。   韩柏见简正明没有上来,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但却又恨得牙痒痒地,几乎想立 即现身,好好将这陈令方教训一顿。   马车开出,沿着逐渐人多的街道行走,走的正是出城的路线。   韩柏虽是软玉温香抱满怀,但脑内想着的却全是令他烦恼的事。   眼前首要之务,是如何逃过方夜羽的追杀,假设换了他作方夜羽,若非迫不得 已,否则绝不愿和一个拥有赤尊信魔种元神的人,在黎明前的时分,决斗於一个兵 器库内,而且兵库内的兵器还是韩柏所熟悉的,因为他原本便是负责打理兵器库的 。   也可以说,误打误扰下,赤尊信找到了继承他魔种最适合的人选,没有多少人 对各种各样兵器的感情,及得上自幼摸着兵器长大的韩柏了。   这种形势方夜羽不会不知,他在答应韩柏决斗的地点时,便曾犹豫了片晌。   所以方夜羽定会不择手段干掉他。   偏偏在这要命的时刻,他遇上了柔柔,又碰巧躲上了陈令方的马车上,听到了 有关即将降临於朝霞身上的坏讯息。   最理想是先找个地方将柔柔安顿好,再将朝霞救出来,让她和柔柔一起,然後 看看有什麽方法可以避过方夜羽手下的追杀。   这些事想想倒容易,实行起来却非常困难。   首先,找一间秘密的藏娇屋,便是天大难事。不但需要大量的金钱,还要周详 的策划,否则如何能避过方夜羽和在此他有权有势的陈令方的耳目?就算有范良极 帮忙,短期内亦极难做到。   其次,若贸贸然将朝霞‘救’出来,如何向她解释,如何取得她信任,如何使 她甘心作自己的侍妾,凡此种种,都是一个不好,便会弄巧反拙,将好事变成了撼 事。   这麽多烦恼,而每个烦恼都有害己害人的可怕後果,几乎使他忍不住仰天长叹 ,当然他不能这麽做。   附近人声车声多了起来,原来已到了所有大小路交汇往 外去的大道口。   韩柏收摄心神,耳听八方,方夜羽一定找人守着城门,以防止他杂在人群里混 出城外。   马车的速度明显放缓下来。   韩柏一边感觉着柔柔美丽肉体予他的享受,一边想道:现在时间还早,所以出 城的人车不会是那麽多,纵使在最繁忙的午时前,出城的速度也不应如此缓慢,所 以定是前头有人盘查。不过这又奇怪了,为何却听不到被阻迟了的人口出的怨言呢 ?由此推知,方夜羽必是动用了地方上人人惊惧的帮会组织出头,所以连官府也要 只眼看只眼闭,甚至暗里帮上一把,自古至今,官府和黑势力都是对立中保持一种 微妙的、互惠互利的奇怪联系。   陈令方的声音在下面响起道:“大雄!前头发生了什麽事?”   那大雄在车头应道:“老爷!是飞鹰帮的人在搜车。”   陈令方丝毫不表奇怪,道:“‘老鹰’聂平的孩儿们难道连我的车子也认不出 来吗?”   大雄低呼道:“原来聂大爷也在,噢!他看见了,过来了!”   上面的韩柏心中大喜,这次真是上对了车,这陈令方看来在黑道非常吃得开, 在这样的情况下,聂平势不能不卖个情面给陈令方,以表敬意,否则将来陈令方怀 恨在心,在官府的层次玩他一手,此老鹰便要吃不完兜着走。   一把沙哑的声音在车门那边响起道:“车内是否陈老大驾?”   陈令方打开窗 ,往外面高踞马上的大汉道:“聂兄你好!要不要上来坐坐, 伴我一程?”   上面的韩柏暗中叫好,这陈令方真不愧在官场打滚的人物,自己先退一步,教 人不好意思再进一步。   果然聂平喝道:“叫前面的人让开,让陈公出城。”   一轮扰攘後,马车前进。   聂平拍马和马车并进,俯往车窗低声道:“还望陈老包涵,这次因为是小魔师 发来的命令,我们自然要拚尽老命,以报答小魔师的看重。”   陈令方一愕道:“找的是什麽人?”   聂平以更低的声音道:“小魔师要的人自然是厉害之极的人物。”顿了一顿快 速地道:“是‘独行盗’范良极和入云观的女高手。”   陈令方一震道:“什麽?是这超级大盗!这样守着城门又有何用?”   聂平道:“听说他受了伤,行动大打折扣,所以才要守着这出城之路。”   上面的韩柏彷若晴天起了个霹雳,原本已苦恼万分的他,这时更为范良极的安 危心焦如焚,谁能令范良极也负伤!他为何又会和云清那婆娘走在一道!   外面传来聂平的声音道:“陈老,不送了!”   马车终驰出诚门。   这聂平的确是老江湖,亲送陈令方到城门口,如此给足脸子,将来陈令方怎能 不关照他。   蹄声的哒。   诚门方向蹄声骤起。   韩柏和陈令方同时一震。   为何会有人追来?   陈令方叫道:“大雄停车!”   马车停下,不一会来骑赶上,团团将马车围着。   聂平在外喝道:“陈公请下车!”   陈令方老到之极,一言不发,推门下车。   车头那大雄也跃下座位,退往一旁。   韩柏心中暗骂,为何一出城门便给敌人悉破了,刚暗骂了这句,便想到了答案 ,城内是石板地,城外却是泥路,老江湖看泥路的轨痕,便知道车上不止陈令方一 人。   心中暗叹。   外面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道:“范良极你出来!”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八章 并肩作战   云清跟在范良极背後,来到城西一条护城河旁。   范良极耸身便往河里跳下去。   云清大吃一惊,探头往下望,却看不到范良极,只见一只手在近河水处伸了出 来,向她打着‘下来’的手势,才醒悟到那处是有条暗道。   云清最重乾净整洁,不禁犹豫起来。   范良极探头反望上来,催促道:“快!”   云清一咬牙,看准下面一棵横生出来的小树,跃了下去,一点树干,移入高可 容人的大渠里,半清半浊的水由渠内缓缓流出,注入河里。   范良极伸手要来扶她,云清吃了一惊,避往一旁。   范良极眼中闪着异光,好像在说抱也抱过,搂也搂过,这样用手碰碰,又有什 麽大不了。   云清不敢看他,望往黑沈沈的渠道里道:“你若要我走进里面,我绝不会答应 !”   范良极得意笑道:“清……嘿!你不要以为里面很难走,只要我们闭气走上半 盏热茶的功夫,便会到达一个八渠汇集的方洞,往南是一条废弃了的下水道,虽然 小了一些,但却乾净得多,可直通往城门旁的一个出口,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云清奇道:“你怎会知道?”   范良极眉飞色舞道:“这只是我老范无数绝活之一,每到一处,我必会先将该 地里里外外的建 资料偷来看看。不是我夸口,只要给我看上一眼,便不会忘记任 何东西,否则如何做盗中之王,偷了东西後又如何能避过追踪?”   云清犹豫片晌,衡量轻重,好一会才轻声道:“那条通往城汁的卜水道,真的 乾净吗?有没有耗子?”   范良极知她意动,大喜道:“耗子都挤到其他有脏水的地方,所以保证畅通易 行,快来!”带头潜入渠里。   云清想起渠内的黑暗世界,朝外深吸一口气,以她这种高手,等闲闭气一刻半 刻,也不会有大碍,这才追着范良极去了。   范良极的记忆力并没有出卖他,不一会两人来到一个数渠交汇的地底池。   云清运功双目,只见水池里无数黑黝黝的小东西蠕蠕而动,暗叫我的天呀,幸 好范良极钻进了右边一条较小的水道,忙跟了进去,水道不但没有水,还出奇地乾 爽,这使云清提上了半天的心,稍放了点下来。   两人速度增加,下水道逐渐斜上,不一会范良极蓦地停下,云清惊觉时已冲到 他背後,无奈下举起双手,按在范良极背上,借力止住去势。   云清虽立即收手,脸红过耳不打紧,那颗卜卜乱跳的芳心,在这幽静的下水道 里,又怎瞒得过范良极那天下无双的耳朵。   云清真是作梦也想不到会和范良极在这样一条下水道里走在一起,还如此亲热 。   自二十七岁那年开始,直至今天,断断续续下她已被这身前的可恶老头纠缠了 七年的长时间,开始时她非常愤怒,但却拿这神出鬼没的大盗没法。她只想凭一己 之力对付范良极,但几年下来,竟习惯了范良极的存在。   范良极不时会失踪一段时间,当她忽然发觉案头或练功的院落里多了一样珍玩 、又或由京城买回来的精美素食,她便知道他又回来了。   不知不觉下,范良极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有次当范良极整整半年也没有现 身,她竟不由自主担心起来。   他是否遇到了意外?   “哟!”   尖锐的响声将她惊醒过来。   前面的范良极手上拿着一把匕首,举手插上下水道的顶部,原来是个被厚木封 闭的圆洞。   这处已是这废弃了的下水道尽头处。   范良极匕首显然锋利之极,割入厚木里只发出极微的响声,不知又是从那里偷 回来的东西?   范良极转过头来,得意一笑,收回匕首。   双手高举,用力一托。   随着泻下的沙土,强烈的阳光由割开的圆洞透射而下,上面竟是个树林。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喝叫声:“范良极你出来!”   两人同时一呆。   敌人为何神通广大至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韩柏知道避无可避,一声长笑,搂着柔柔,功聚背上,硬生生撞破车顶,冲天 而起。   兵刃呼啸响起。   韩柏在空中环目四顾,只见四周跃起四男一女,都是身穿白衣,但却滚上金色 、绿色、黑色、紫红色和黄色的衣边,非常抢眼好看。   四名男子年纪均在叁十至四十间。   金衣边的男人最肥胖,通体浑圆,像个人球,而手持的武器物似主人,一竟是 两个直径连叁尺的金色铜铸大轮。   录衣边的男人体形最高,看上去就像块木板,手持的武器是块黑黝黝的长方木 牌,看上去非常坚实,隐有刀斧劈削的浅痕,可知曾随它的主人经历过许多大小战 车。   紫红衣边的男人肤色比一般人红得多,而他整个脸相则给人尖削的感觉,特别 是头和耳都特别尖窄,手中的武器更奇怪,居然是个大火炬,现在虽未点起火来, 却已使人有随时会着火被炙的危险感觉。   穿黄边衣的男人体形方块厚重,左手托着一个最少有叁、四百斤的铁塔,一看 便知是擅长硬仗的高手。   那个女子衣滚黑边,年纪远较那四名男人为少,最大也不过二十五岁,脸目秀 美,使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是她特别纤长的腰身,柔芳无骨,武器是罕有人使 用可刚可柔、外形似剑,其实却是条可扭曲的软节棍鞭。   这五人体形各异,武器均与其配合得天衣无缝,有眼力的一看便知道他们是天 生可将其手中利器发挥尽致的最适当人选。   换了是第二个人,纵然知道此四男一女是依金赤、木碧、水黑、火紫、土黄五 色,各自配套其所属五行特色的兵器武功,但也唯有待到真正动手交锋时,才能知 道其中玄妙,当然,那时可能已太迟了。   但韩柏却非其他人。   赤尊信移植入韩柏体内的魔种,最精采绝伦之处,并非将韩柏变成了另一个赤 尊信,而是将赤尊信精氯神和经验的精华,种入韩柏体内,与韩柏的元神结合,藉 着新主人本身的天分才情性格,获得‘再生’的机会。   要知无论怎样超卓的人,潜力和寿命均有穷尽之时,但种魔大法却等如一次再 生的机会。试想假设一个婴儿一出生时便像赤尊信那样厉害,再多练一百年,会是 其麽光景!   种魔大法正是这个原理。   那是武功到了庞斑或赤尊信那等进无可进的层次时,只有一个种魔大法,也许 是唯一能再求突破的方法。   当然驾驭魔种并非易事,韩柏便数次险些受魔种所制,那时轻则神经错乱,重 则狂乱胡为,全身经脉爆裂而亡。   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又和韩柏的被动不同,牵涉到天人的交战,玄异之极,虽 然将来何者为优,何者为劣,现在仍言之过早。但庞斑本身已是天下最顶级约人物 ,在这基础上再作突破,自然非是自下的韩柏所能望其项背,但无论如何,韩柏本 身的资质,加上赤尊信的魔种,潜力之大,实是难以估量。   而连韩柏自己也不知道的,就是他和赤尊信的魔种正值‘新婚燕尔’的阶段, 由顽石迅速蜕变为美玉的过程里,每一个苦难,每一次争先,都使他进一步发挥出 魔种的潜力,其中最厉害的一次,当然是与庞斑的对峙,事後他便差点驾驭不了魔 种,幸好秦梦瑶的出现救了他。   与白发红颜和莫意闲的先後交手、受伤和疗伤,甚至乎柔柔对他色欲上的刺激 ,都成为了魔种与他进一步融合的催化剂。   所以到了此刻,当他一眼望向这五大高手的攻势时,便差不多等如赤尊信望向 敌人。   要知赤尊信以博通天下各类型兵器威镇武林。诚如乾罗对他的评语:赤尊信在 武学上,已贯通了天下武技的精华,把握了事物的至理。所以连良翻云也要在初对 上时被迫采取守势,连庞斑如此冠绝当代的魔功秘技,也不能置他於死,赤尊信的 厉害,可见一斑。   金、木、水、火、土谓之五行,代表了天地间五种最本源的力量,正是物理的 致极,故韩柏一看众敌来势,便立即把握了对方的‘特性’。   韩柏一声长啸,喝道:“我不是范良极!”   那四男一女齐齐一愕,忽然发现成为了他们攻击核心的男女,并不是范良极和 云清。   韩柏正要他们这种合理反应,大笑一声,将柔柔往上抛去,借那回挫之力,以 高速坠下,两脚分往那属火和属木的两名高手踏下,正踏中火炬和长木牌。   木火相生,火燥而急,所以不动则已,一动必是火先到,而木助攻。   火木两人齐声闷哼,被震得几乎兵器脱手,无奈下往後坠跌。   左侧风声响起,两个圆轮脱手飞来,一取其脚,另一却是旋往他的上空,防止 他借力再弹往高处,也切断了他和柔柔的连系。只是这眼力和判断,这像圆球的大 胖子便可挤入一流高手之列。   那知韩柏忽地加快,两脚若蚱蜢地一伸,电光石火间竟升起了丈许,不但避过 了划脚而来的第一个金轮,还来到了第二个金轮的同一高度。   “叮!”   韩柏一指点在金轮上,顺势一旋。   金轮由他身侧掠过,差半分才伤着他,却往後面持着铁塔攻来属士的高手切割 而去。   “当!”   塔轮相撞。   持塔高手往後飞退。   那大胖子刚才运力掷出金轮的一口气已用尽,不得已亦只有往下落去。   忽然间,只剩下那衣滚黑边的柔骨女子凌空赶来。   柔柔这时也达到了最高点,开始回坠。   韩柏只感由昨夜遇上白发、红颜失利以来憋下的闷气,全部发 了出来,畅快 之极,对自己的信心也忽地加强,纵使碰上白发、红颜,又或再遇莫意闲,也有一 拚之志,一伸手接着掉下来的柔柔,借力一脚飞向柔骨女的软节棍鞭。   柔骨女丝毫不因变成了孤军而稍有惊惶,娇叱一声,长达五尺的软节棍波浪般 往後扭曲,她打的如意算盘,就是当韩柏脚到时,扭曲了的软节棍鞭便会弹直,那 力道必可在韩柏的脚底弄个洞出来,想法亦不可谓不毒辣。   岂料韩柏的腿,像忽地长了起来,压在扭曲了的软节棍上。   韩柏的腿当然不会变长,而是他的鞋子脱脚飞出,压在棍鞭头上。   柔骨女美丽的脸容立时一变。   鞋与棍鞭触处,传来有若泰山压顶的内劲,若让棍鞭弹首,不但伤不倒对方, 自己贯注於棍鞭里的真气,由於被对方注入鞋里的劲道硬迫回来,必反撞入她经脉 里,不死也要重伤,大骇下,立时放手急落。   “篷!”   鞋子反弹,穿回韩柏脚上。   软节棍鞭箭般往相反方向激飞而去。   韩柏大笑道:“告诉方夜羽,这是第二次袭击我韩……韩柏大侠,恰恰哈…… ”   抱着柔柔劲箭般横掠而去,扑往路旁的密林去。   柔骨女落到地上,和其他四人翘首遥望,却没有追赶。   正以为逃出敌人包围网的韩柏大感不妥,异变已起。   两侧劲风狂起。   强望生的独脚铜人和由蚩敌的连环扣分左右攻来。   韩柏当然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但只是由对方所取角度、速度和压体而至的庞大 杀气和内劲,便知要糟。   更糟的是对方早蓄势以待,自己却是气 逃命的劣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另一声大喝在下面响起道:“柏儿!你老哥我来了!”竟是范良极的声音。   强望生和由蚩敌临危不乱,交换了一个眼神,交换了心意,均知道范良极这刻 才刚离地,无论他轻功如何高明,也将慢了一线,只是那一线的延误,已让他们有 足够时间先干掉韩柏,再回头对付范良极。   岂知范良极大叫道:“清妹助我!”   云清抢到跃起的范良极身下,双掌往他鞋底一托,范良极长啸一声,冲天而起 ,刹那间赶到由蚩敌背後,烟 点出。   由蚩敌想不到范良极有此一着,不过他由出世到现在六十七年间,大小战役以 百数计,经验无可再老到,想也不想,连环扣反打身後,完全是一命搏一命的格局 。   韩柏见范良极及时现身,心中大喜,强吸一口真气,收势下坠,一脚往强望生 直轰而来的独脚铜人踏下去,反占了居高临下的优势。   “叮!”   范良极湮 敲在连环扣上。   由蚩敌呆了一呆,原来范长极烟秆传来一股力道,将他带得由升势转回跌势。 范良极为何不想伤他?这念头刚起,范良极已藉那 扣相击生出的力道,翻过他头 顶,配合着韩柏,一烟 往强望生胸口点去。   这大贼的真正目标原来是强望生而非他。   才想到这里,由蚩敌再降下了七尺,云清的双光刃,夹在流云袖,已攻至眼前 。   这时形势最危殆的是强望生。   本来他和由蚩敌定下对策,先以庞斑和方夜羽一手训练出来的十大煞神其中的 金、木、水、火、土五煞作为主攻。   任何老江湖一见此五煞,便知道若让此五人联手围攻,因着五行生克制化的原 理,必然威力信增,在这样的形势下,范良极和云清必尽力在五煞结成阵势前逃走 ,而他两人则在旁加以突击,可谓十拿九稳。   那知破车厢而出的是韩柏而不是范豆极,已使他们有点失算,现在范良极又神 出鬼没般由地下冒出来,还造成如此形势,尽管心志坚定如强望生,也心神大震, 斗志全消。   “轰!”   强烈的气劲在强望生高举头上的铜人顶和韩柏的脚底间作伞状激溅。   范良极的烟 点至。强望生存这生死关头,凄叫一声,猛一扭腰,借那急旋之 力,将独脚铜人硬往上一送,同时肩膀撞在烟头处。   韩柏想不到下面的强望生厉害至此,竟尚有馀力,闷哼一声,借势弹起。他不 敢硬拚的原因,是怕震伤了怀中的柔柔。   范良极嘿嘿一笑,烟 由直刺变横打,扫在强望生扭撞过来的肩膀上。   强望生惨哼一声,落叶般往下飞跌,独脚铜人甩手飞出。   同一时间由蚩敌挡过云清两招,凌空向强望生赶来,否则若韩柏或范良极有一 人追到,强望生将性命不保。   范良极报了一半昨晚结下的仇,心情大快,长啸道:“柏儿、清妹,快随我走 !”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九章 情场硬汉   凌战天的客厅里,小雯雯静静坐在椅上。   细碎的脚步声由内厅响起,一个小孩子气喘喘奔了出来,直到雯雯面前,才停 了下来,两手不知拿着什麽,却收在身後,不让小雯雯看到,原来是凌战天和楚秋 素的儿子凌令。   雯雯哭肿了的大眼瞅了凌令一眼道:“我不用你来逗我开心!”   凌令大感 气,将手大鹏展翅般高高举起,道:“你看!这是长征哥从济南买 回来给我的布娃娃,一男一女,刚好是对恩爱夫妻。”   雯雯硬是摇头,不肯去看。   楚秋素的脚步和声高时响起道:“令儿,你又欺负雯雯了,是不是?”   凌令大为气苦道:“不!我最疼雯雯了,怎会欺负她,而且我比她大叁岁,昨 天玩抛米袋时还曾让她呢。”   雯雯台头皱鼻道:“明明是我嬴你,还要吹牛。”接着两眼一红,向楚秋素问 道:“素姨!我妈妈呢?”   楚秋素坐到雯雯身旁,怜惜地搂着她道:“你娘有事离岛,很快便会回来了。 ”   雯雯道:“素姨不要骗雯雯,娘昨晚说要回铺赶酿‘清溪流泉’,以免浪首座 没有酒喝,却没有说要离岛。”   楚秋素一时语塞。   幸好凌战天、上官鹰和翟雨时正於此时走进厅内,为她解了围。   雯雯跳了起来,奔到上官鹰身前,叫道:“帮主,找到我娘没有?”   凌战天伸手过来,一把抱起了她道:“雯雯,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老实实回 答我。”   雯雯肯定地点头。   凌战天道:“你说天下间有没有覆雨剑浪翻云做不夹的事?”   雯雯摇头道:“没有!”   凌战天道:“你娘给坏人捉去了,但浪翻云已追了去救你的娘,他绝不会让任 何人伤害她,你相信我吗?”   雯雯点头道:“凌副座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哭,怒蛟帮的人都不会哭的,爹死 了,我只哭了两次,以後便没有哭。”   凌战天眼中射出奇光,像是首次认识这个女孩,道:“在你娘回来前,你便住 在我这里,和令儿一齐跟我习武。”   小留驿是黄州府和武昌府间的官道上叁个驿站里最大的一个,聚了几间小旅馆 和十多间房舍。   天刚亮便离开黄州府的人们,走了叁个多时辰的路後,都会到这里歇歇脚,补 充点茶水,又或吃个简单的午餐,才又赶路。   时值深秋季节,大多数人都趁着天朗气清,赶在天气转寒前多运上两转财货、 回家或探亲,所以路上商旅行人络绎不绝,小留驿亦进入它的兴旺时月。   有些懂赚钱之道的人更针对匆勿赶路者的心理,在路旁搭起蓬帐,摆开熟食挡 子,供应又快又便宜的各种美食。   浪翻云和左诗到来时,只有卖稀饭和菜肉包子的档口还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 两人没有选择,坐了下来,叫了两碗稀饭和一客十个的包子。   左诗垂着头,默不作声。   浪翻云从瓷筒内取出了五枝竹筷,在桌上摆出一个特别的图形来,微微一笑道 :“左姑娘是否记挂着雯雯?”   左诗飞快地望了他一眼,垂下头轻轻道:“自雯雯出世後,我从没有离她那麽 还的。”   浪翻云想起了小雯雯,微微一笑道:“雯雯确是个可爱之极的小女孩,而且懂 事得很,这麽小的年纪,真是难得!”   左诗轻轻道:“浪首座为何不叫酒?”   混翻云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那乱哄哄的热闹情景,闻言答道:“我从不在早上 喝酒,何况我被你的清溪流泉宠坏了,恐怕其他酒喝起来一点味道也没有。”   这时有个人经过他们桌旁,看到浪翻云在桌上摆开的竹筷,脸容一动,望了浪 翻云和左诗一眼,全身再震,匆匆去了。   左诗直到此刻仍是低着头,不敢望向浪翻云。   伙计送上稀饭和包子。   浪翻云赞道:“真香!”抓起一个包子送进嘴里,另一手捧起热腾腾的稀饭, 咕噜咕噜一把喝个精光。再抓起第二个包子时,见左诗仍垂头不动,奇道:“不饿 吗?为何不吃点东西?”   左诗俏脸微红,不安地道:“我不饿!”   浪翻云奇道:“由昨晚到现在,你半点东西也没有下肚,怎会不饿。”   左诗头垂得更低了,以蚊蚋般的声量道:“这麽多人在,我吃不下。”   浪翻云环目一扫,附近十桌的人倒有八桌的人目光不住落在左诗身上。想起当 年和纪惜惜出游时,每到人多处,都是遇上这等情况,所以早习以为常,不以为异 。分别只是纪惜惜无论附近有一百人也好,一千人也好,在她眼中天地间便像只有 浪翻云一个人那样。    腆害羞的左诗则是另一番情韵,却同是那麽动人。   左诗感到浪翻云在细意审视着她,俏脸由微红转为深润的嫣红,头更是台不起 来,芳心不由自主想起被浪翻云搂在怀里,追击‘矛铲双飞’展羽时那种羞人感受 。   这时一名轩昂的中年大汉来到桌前,低叫道:“浪首座!”   浪翻云淡淡道:“坐下!”   那大汉毕恭毕敬在其中一张空椅坐了下来,眼中射出热切和崇慕的神色,道: “小留分支头目陈敬参见浪首座。”   浪翻云望向大汉道:“这位是左诗姑娘……唔……我认得你。”   陈敬受宠若惊道:“七个月前属下曾回岛上,和黄州分舵的人谒见首座,想不 到首座竟记得小人。”   泪翻云望向左诗,柔声道:“左姑娘,你有什麽口讯,要带给雯雯,陈敬可以 用千里灵,迅速将消息传回怒蛟岛。”   左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浪翻云给人的印象一向是闲云野鹤,不将世俗事务放 在心上,想不到如此细心体贴,想了想轻轻道:“告诉雯雯,她娘和浪首……首座 在一起……很快回来。”   本来她想说的是‘和浪首座一起,他会照顾我。’但话到了 边,却说不出来 ,语音还愈来愈细,听得那陈敬竖直耳朵。   浪翻云向陈敬道:“听到了没有!”   陈敬将头波浪般点下,以示听到,恭敬地道:“属下立即将这消息传回去给… …给雯雯。”   浪翻云再吩咐了几句,着他加到信里去,微微一笑,脑中升起一幅当雯雯收到 第一封专诚寄给她的千里灵传书时的神情模样。   陈敬见浪翻云再无吩咐,知机地施礼去了。   左诗道:“谢谢!”   浪翻云微一错愕,心中涌起歉意。   左诗现在的苦难,所受的惊吓,与相依为命的爱女分离的痛苦,都是因自己而 来。假设自己没有在观远楼上出言邀请左诗上来相见,假设他浪翻云没有到酒铺找 她们母女,在旁虎视耽耽的敌人也不会选上左诗来引他上钩。   直至此刻,左诗不但没有半句怨言,还心甘情愿地接受他所有安排,还要谢他 。   白望枫等人的围攻是不值一哂的愚蠢行为,真正厉害的杀奢是受楞严之命而来 的黑榜高手‘矛铲双飞’展羽。   鬼王丹是‘鬼王’虚若无亲制的烈毒,药性奇怪,一进入人体,便会潜伏在血 脉内,非经他的解药,无人可解,所以浪翻云若要救回左诗之命,便不得不亲自上 京,找鬼王要解药。   这一着另一个厉害的地方,就是凡服下鬼王丹的人,视其体质,最多也只有四 十九天可活,所以浪翻云必须尽量争取时间,携左诗北上,如此一来,多了左诗这 包袱,浪翻云便失去他以前独来独往,可进可退的优势,由暗转明,成为敌人的明 显攻击目标。   他浪翻云乃当今皇上眼中的叛贼,兼之京师高手如云,他或可全身而退,但左 诗呢?解药呢?   想到这里,浪翻云苦笑起来。   在范良极的带领下,韩柏搂着柔柔,穿过一堆乱石,转上一条上山的小径。   范良极忽地停下,愕然後望。   韩柏也是一呆,停下转身,奇道:“云清那……那……为何还没有来?”   范良极瞪了他一眼,一个闪身,往来路掠去,才出了乱石堆,只见面对着的一 棵大树的树身上,一枝发簪将一张纸钉在那里,写着:“我回去了!不要找我。” 八个字。   范良极闷哼一声,摇摇头,伸手拔下发簪,簪身还有微温,范良极将发簪送到 鼻端,嗅了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时韩柏放开了柔柔,走到他身边,伸手将他瘦削的肩头搂着,安慰他道:“ 死老鬼不要灰心,情场上的男女便如高手对阵,有进有退,未到最後也不知胜败结 果呢。”   范良极冷笑道:“谁说我灰心了?”   韩柏见他连自己唤他生死老鬼也没有还击,知他心情不但不是‘良极’而是‘ 劣极’,心中大表同情但却找不到话来安慰他,不由想起了秦梦瑶,登时一颗心也 像给铅块坠着那样,沈重起来。   范良极两眼往後一翻,脸无表情地道:“那是谁?”眼光又落在手中的发簪上 。   韩柏松开搂着他肩头的手,搔头道:“这要怎麽说才好,她是莫……”   “呀!”   一声怪叫,范良极弹往半空,打了个筋斗,落回地上,上身微仰,双手高举, 握拳向天振臂大笑道:“差点给这婆娘骗了!”   韩柏和柔柔一前一後看着他,均想到难道他给云清一句决绝的话便激疯了?   范良极一个箭步过来,来到韩柏前,将发簪递至韩柏眼前寸许的位置兴奋地道 :“你看到簪头的那对小鸳鸯吗?”   韩柏抓着他的手,移开了点,看了会点头道:“的确是对鸳鸯,看来……看来 或者是云清婆娘对你的暗示,对!定是暗示。”说到最後,任何人也可出他是勉强 在附和。   范良极猛地缩手,将发簪珍而重之收入怀内,怒道:“去你的暗示,谁要你砌 辞来安慰我这坚强的情场硬汉。”再两眼一瞪,神气地道:“幸好我没有忘记,这 枝银簪是我数年前给她的其中一件小玩意,知道没有?明白了没有?”   韩柏恍然犬悟,看着像每条皱纹都在发着光的范良极,拍头道:“当然当然! 她随身带着你给她的东西,显是大有情意……”   范良极冲前,两手抢出,抓着他的衣襟道:“不是‘大有情意’,而是极有情 意,无底深潭那麽深的情,茫茫大海那麽多的意。”他愈说愈兴奋,竟然出口成章 来。   韩柏唯有不停点头,心中却想道:云清那婆娘将这簪还你,说不定代表的是‘ 还君此簪,以後你我各不相干’也说不定,但巳口里当然半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范良极松开手,勉强压下兴奋,板着脸道:“你还未答我的问题?”   韩柏扭头望向垂首立在身後十多步外的柔柔,忽地涌起对方孤独无依的感觉, 直至回转头来,仍没法挥掉心内怜惜之意,搭着范良极肩头再走远两步,才以最简 略的语句,介绍了柔柔的来历。   范良极这时才知道这美艳的女子竟如此可怜,歉意大起,点头道:“原来这样 ,不如你就放弃了秦梦瑶,只要了她和朝霞算了。”话一完,同时退开两步,以防 韩柏勃然大怒下,挥拳相向。   岂知韩柏愕了一愕,记起了什麽似的,脸色一变向他望来,道:“差点忘了告 诉你,朝霞有难了!”   范良极全身一震,喝道:“什麽?”   韩柏连忙举手制止他的震惊道:“灾难只是正要来临,还未发生。”当下一五 一十将偷听到陈令方和简正明两人密谋的话说出来。   范良极脸色数变,眉头大皱,显亦想到韩柏早先想到的问题。   目前最直接了当的方法,当然是在陈令方将朝霞带上京城前,将她劫走,可是 朝霞和他们无亲无故,这样做只会将事情弄得一团糟,朝霞怎会相信他们这两个陌 生人?要韩柏娶朝霞,只是范良极一厢情愿的事罢了。   韩柏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已成功挡住了方夜羽两次袭击,再多挡一次,便 可以迫方夜羽决斗,干掉了他後我们便齐齐上京,一定还来得及。”   范良极瞪大眼,看怪物般直瞪着他。   韩柏大感不自然,伸手在他一瞬也不瞬的眼前扬扬,闷哼道:“死老鬼!有什 麽不安。”   范良极冷冷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韩柏 气地道:“我知道,只是白发红颜,加上刚才那群人,就算我有你帮助 也是死路一条……”摊手叹道:“可是现在还由得我们作主吗?而且连你独行盗这 麽懂得鬼行鼠窜,藏头缩尾,也给他们弄了出来,叫我能躲到那里去?”   范良极嘿然道:“那只是因为有心人算无心人,给他们找到清妹这唯一弱点, 现在本独行盗已从无心人变成有心人,不是我夸口……”   韩柏口中发出可恶的‘啐啐’之声,道:“你以前不是说过自己除庞斑外什麽 人也不怕吗?现在不但给人打伤了,还被赶得四处逃命,仍要说自己不是夸口?” 范良极气道:“我几时说过自己除庞斑外便什麽人都不怕?”   韩柏气定神闲道:“你或者没有说出来,不过你却将这种自大的心态写了在你 不可一世的神气老脸上,还想骗人自己不是那麽想。”他显然在报复范良极在秦梦 瑶面前公然揭破他对她爱慕那一箭之仇了。   范良极阴阴笑道:“对不起,我差点忘记了你已变成了什麽妈的韩柏大侠,难 怪说起话来那麽有权威性。”   “噗哧!”   在旁的柔柔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老一少两人,竟可在这四面楚歌、危机四伏 的时候,谈着生死攸关的正事时,忽然斗起嘴来,真教人啼笑皆非。   两人的眼光齐齐落在柔柔身上。   在薄薄的亮质丝服的包里下,这美女玲珑浮凸,若隐若规的诱人体态,惹人遐 思之极。   范良极乾咽了一口,道:“你这饮奶的小儿倒懂得拣人来救。”   韩柏针锋相对道:“你这老得没牙的老鬼不也懂得拣云清那婆娘来救吗?”   范良极脸色一沈道:“不是云清那婆娘,是清妹!”   韩柏学着他先前的语气道:“噢!对不起,你不也懂得拣清妹来救吗?”   范良极一手再扯着他衣襟,警告道:“什麽清妹,你这小孩儿那来资格这麽叫 ,以後要叫清妹时,请在前面加上‘你的’两字,明白吗?韩柏大侠!”   韩柏装作投降道:“对不起!是你的清妹。”   两人对望一眼,忽地分了开来,捧腹大笑。   在旁的柔柔心中升起温暖的感觉,她以往大多数日子部在莫意闲的逍遥帐内渡 过,每天只能战战兢兢地在讨莫意闲欢心,八姬间更极尽争宠之事,从未见过像这 两人那种真挚之极的感情,心中亦不由得想到两人其实是在敌人可怕的威胁下,在 绝望里苦中作乐,振起斗志,以保持乐观开朗的心情。   范良极伸手搂奢韩柏的肩头,正容道:“柏儿!我们来打个商量。”   韩柑警戒地道:“什麽?又是商量?”   范良极不耐烦地道:“我的商量总是对你有利无害,你究竟要不要听?”   韩柏无奈屈服道:“老鬼你不妨说来听听!”   范良极老气构秋地道:“现在事势摆明,方夜羽不会让我们活到和他决斗那一 天……”忽地脸色大变,失声道:“糟了!我们竟然忘了小烈。”   韩柏呆了一呆,心中冒起一股寒意,是的!他们真的忘了风行列,这个庞斑最 想要的人。   范良极燠恼道:“方夜羽这小子真不简单,只耍了几招,便弄得我们自顾不暇 ,阵脚大乱。哼!不过小烈他已得厉若海真传,打不过也逃得掉吧!”   韩柏听出他话虽如此,其实却全无信心,不过现在担心也担心不来,唯有期望 风行烈和谷倩莲两人吉人天相吧。   范良极忽又兴奋起来道:“不再听你的废话了,来!我带你们去看一些东西。 ”   韩柏和柔柔同时一呆,在这样恶劣的形势里,还有什麽东西好看?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十章 山雨欲来   方夜羽站在一个山顶之颠,艳阳高挂天上,在温煦的阳光里,他挺拔的身形, 充满着自信和骄做。   他低头审视着手上失而复得的叁八戟,看得是那麽情深,那麽贯注。   站在他旁边的‘秃鹰’由蚩敌、‘人狼’卜敌、‘白发’柳摇枝、蒙氏双魔、 十大煞神里的灭天、绝地和金、木、水、火、土五煞,均摒息静气,静待他的发话 。   众人都有点沮丧,因为在昨晚的行动里,定下的目标均没有达到。   方夜羽微微一笑,望向‘白发’柳摇枝道:“柳护法可知为何我将此戟让韩柏 保管至决斗之时?”   柳摇枝愕了一愕,深思起来。   这亦是当日韩柏大惑不解的事,因为将自己的趁手武器交与敌人,在武林里确 乃罕有之极的事。   方夜羽淡淡道:“当日我看到他第一次拿起我的叁八戟时那种感觉,已使我知 道这人对武器的特性,有种与生俱来的敏锐触觉,当然,现在我们知道他这种触觉 ,是来自赤尊信的魔种。”略一沈吟,嘴角再露出一丝笑意,眼光由柳摇枝移往山 头外葱绿的原野,像想起了当日的情景道:“所以我故意将右戟留给他,其实是以 此无形中限制了他接触其他武器,亦迫他只能以右戟和我交手。”   众人恍然大悟,亦不由得打心底佩服方夜羽的眼光和心智,要知即管赤尊信重 生,用起叁八戟来,也绝及不上方夜羽传自庞斑对叁八戟的得心应手。   “白发”柳摇枝脸色一变道:“我不知道其中竟有如此玄妙,还以为将叁八戟 取回有利无害,不过少主请放心,我们必能取韩柏的头回来向少主交代。”   方夜羽叹了一口气道:“假设我以追求武道为人生长高目标,韩柏将是我梦寐 难求,使我能更晋一层楼的对手,可是我身负逐鹿中原的大任,唉……”   蒙大、蒙二两人齐躬身道:“少主千万要珍重自己,在中原重振我大蒙的希望 ,全系於少主身上。”   方夜羽环视众人,哈哈一笑道:“我们这次出山,首要之务,就是打击中原武 林,想当年朱元璋若非得到黑白两道的支持,何能成其霸业?昨晚我们看似未竟全 功,其实已将黑白两道打击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又嘿嘿一笑,哂道:“不可 不知昨晚我们对付的人,都是中原武林一等一的厉害角色,若我们能轻易完成任务 ,才是奇怪。”   众人因恐惧方夜羽责怪而拉紧的心情,齐齐松舒,都涌起下次必须全力以赴, 不负方夜羽所望的热情。   方夜羽见已激励起众人士气,正容道:“现在厉若海、赤尊信已死,江湖叁大 黑帮其中之二落入了我们手里。白道十八种子高手心胆俱寒,又因韩府凶案陷於分 裂边缘,只要我们能坚持分而化之、逐个击破的战略,中原武林将元气大伤,那时 我大蒙再次东来,朱元璋便再无可用之将,天下还不是我囊中之物。”   众人纷纷点头。   要知破坏容易,建设困难,他们的目的并非太难达到,首先拿黑道开刀,将反 抗的人剔除,统一黑道,扩展地盘,削弱朝廷的势力,制造不安。这目标现在已大 致达成,若非怒蛟帮有浪翻云的覆雨剑顶着,则天下黑道,便已尽成为方夜羽的工 具,这种由外至内逐步腐蚀明室天下的手段,确是毒辣之极,而且非常有效。   方夜羽望向‘秃鹰’由蚩敌,道:“强老师的伤势如何?”   由蚩敌悻悻然道:“这范良极确是狡诈之极,老强的伤势相当严重,幸得少主 赐以灵药,不过没有百日精修,也难以复原。”   一直没作声的‘人狼’卜敌恭敬问道:“请小魔师指示下一步行动。”   方夜羽沈吟片晌,道:“我们一上来便占尽了上风优势,主因是在过去二十年 里,我们默默耕耘下,不但培养了大批可用的人才,还建立了庞大有效的情报网, 以暗算明,使敌人措手不及。不过自昨晚之後,我们便由暗转明,兼且由老师等又 现了身,必惹起敌人警觉。”   柳摇枝道:“尤可虑者,乃是朱元璋的反应。”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这我倒不太担心,朱元璋以黑道起家,得了天下後又反 过来对付黑道,开国元老所馀无几,唯一可惧者只是‘鬼王’虚若无,但我们却有 师兄这一着厉害之极的棋子,保护朱元璋自顾不暇,那还有闲情来理中原武林内发 生的事。”   眼光落在由蚩敌身上,道:“不知里老师何时会抵武昌?”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蒙古五大高手里智计武功均最超卓的‘人妖’里赤媚。均露 出注意的神色。昔日蒙皇能撤回塞外,就是因里赤媚对着了对方武功最高明的虚若 无,否则顺帝能否全身而退,也是未知之数,於此可见此人武技的强横。   由蚩敌道:“里老大现在应该也到了。”   方夜羽眼中闪过精芒,道:“既是如此,便由里老师主持追杀范良极和韩柏, 若有里老师出手,那愁两人飞上天去。”   接着嘴角牵出一丝冷笑,话题一转道:“双修府处处与我作对,若我教她有片 瓦留下,何能立威於天下?”   众人精神大振,轰然应是。   卜敌脸上规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道:“纵使风行烈逃到天脚底,也绝逃不出我 们的五指关。”   方夜羽略一思索道:“我们可放出声气,让天下人均知我们即将攻打双修府。 ”   众人大感愕然,这岂非使敌人知所防范吗?   方夜羽傲然一笑道:“八派一向视自己为武林正统,又得朱元璋策封为八大国 派,西宁派更连道场也搬了往京城,近年来更是妄自尊大、崖岸自高,对双修府此 等一向被他们视为邪魔外道的门派,绝不会屑於一顾。现在厉若海已死,邪异门云 散烟消,双修府少了这大靠山,顿时陷於孤立无援之境,纵使我们宣称要攻打双修 府,也无人敢施以援手。”   柳摇枝道:“我明白了,少主是想以此杀鸡儆猴,树立声威。”   方夜羽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理由,我是想引一个人出来。” 柳摇枝一震道:“少林的‘剑僧’不舍大师?”   方夜羽眼中掠过赞赏的神色,蒙氏双魔和秃鹰叁人武功虽和柳摇枝同级,但智 计却要以後者最高,点头道:“柳护法猜得不错,此人经师尊鉴定,不但是十八种 子之首,武功才智还是八派第一,若能击杀此人,八派之势将大幅削弱,於我们大 大有利。”   卜敌问道:“假设惹了浪翻云出来,我们恐难讨好。”   由蚩敌怒喝道:“浪翻云又如何?若他敢来,便由我和蒙大、蒙二应付,保证 他有来无去。”   方夜羽淡淡一笑道:“由老师万勿轻敌,不过卜敌也不须担心。”脸露出个高 深莫测的笑意,续道:“任他浪翻云智比天高现在对这事也将有心无力,只希望怒 蛟帮会派出精兵,赶往援手,那我们或可得到两颗人头。”   众人精神大振,若没有浪翻云在,怒蛟帮又因援救双修府致分散了实力,实在 是覆灭怒蛟帮的最佳良机。众人至此,不禁对方夜羽佩服得五体投地。   方夜羽眼中精芒再现,道:“我要的是凌战天和翟雨时两人项上的头颅,此二 人一除,怒蛟帮便再不足道,而且会对浪翻云构成最严重的心理打击,让他知道我 的厉害。”   众人轰然应诺,热血沸腾,只希望能文即赴战场杀敌取胜,以成不世功业。   方夜羽向柳摇枝吩咐道:“柳护法可乘机招揽双修府的死对头‘魅影剑派’, 在游说的过程里,可多透露点我们的事与他们知道,其派主‘魅剑’刁项乃元兀未 四霸之一陈友谅之弟‘构江铁矛’陈友仁爱将,当年康郎山水道一战,朱元璋纳虚 若无之计,利用风势焚烧陈友谅的巨舟阵,豪勇盖世的陈友仁为虚若无所杀,刁项 知势不可为,避回南粤,但对朱元璋可说恨之入骨,凡有害朱元璋之事,均会戮力 以赴。”   柳摇枝肃然领命。   蒙大道:“少主!对来自‘慈航静斋’的女高手,我们又应如何处理?”   方夜羽呆了一呆,他不是没想到要对付奏梦瑶,而是潜意识地在回避这问题, 沈吟片晌道:“秦梦瑶和师尊的关系非同小可,待我请示师尊後,再作打算。”   众人齐声应是。   方夜羽望向升上中天的艳阳,知道自己的力量亦是如日中天,只是寥寥几句话 ,便将黑白两道全卷进腥风血雨里。                 怒蛟岛o   在帮主上官鹰的书房里,上官鹰、翟雨时和凌战天叁人对坐桌上。   叁人均脸色凝重。   翟雨时道:“左诗被掳一事,最大的疑点是对方为何会拣上她,而不是其他人 ?要知浪大叔和左诗最为人所知的一次接触,便是那晚大叔来观远楼与我们聚餐前 ,在街上扶起将跌倒的雯雯,这种一面之缘的关系,并不足以使左诗成为敌人威胁 大叔的目标。”   上官鹰和凌战天默然不语,静待瞿雨时继续他的分析。上官鹰对翟雨时智计的 信心自是不在话下,连智勇双全的凌战天也是如此,可见翟雨时已确立了他第一谋 士的地位。   翟雨时清了清疲倦的声调,缓缓道:“所以这内好必须也知道大叔和左诗在事 发那晚前的两次接触,才有可能作出以左诗为目标的决定。”   上官鹰皱眉道:“但那两次接触只是普通之极的礼貌性交往,大叔邀请左诗上 楼一晤时,还被左诗拒绝了,由此可看出两人间并没有可供利用的亲密关系。”   翟雨时挨往椅背,让由昨夜劳累至这刻的脊骨稍获松舒的机会,淡淡道:“但 事实上就是敌人的好计成功了, 千里灵传来的讯息,大叔已被迫要带着左诗赴京 了,这告诉了我们什麽?”眼光移向沈思的凌战天。   凌战天瞪了他一眼,低骂道:“想考较我吗?”   翟雨时微笑点头,心中升起一股温情,他和凌战天的关系由对立,至乎疏而不 亲的信任,以至眼前的毫无隔阂,份外使人感到珍贵。   凌战天眼光转向上官鹰,神色凝重了起来,道:“这代表了此内奸不但深悉大 哥的性格,还知道大哥和‘酒神’左伯颜的关系,知道只以左诗为左伯颜之女这个 身分,大哥便不能不尽力去救她。”   上官鹰动容道:“如此说来,此人必是帮内老一辈的人物。”眼中精光一闪, 射向翟雨时道:“此人会是谁?”   翟雨时迅速回应道:“我曾查过当左诗和雯雯送酒至观远楼时,当时同在楼内 ,而又称得上是元老级人物的,共有叁人。”   上官鹰脸色愈见凝重,道:“其中一人当然是方二叔,另外两人是谁?”   翟雨时冷冷道:“是庞过之和我们的大医师常瞿白常老。”   凌战天浑身一震,脸上泛起奇怪之极的神色,喃喃道:“常瞿白……常瞿白。 ”   上官鹰也呆了一呆道:“这叁人全部是自有怒蛟帮在便有他们在的元老,怎会 是内奸。”闭上布满红丝的眼睛,好一会才再睁开道:“会否是我们多疑?根本不 存在内奸的问题,而只是由於敌人高明罢了。”说到最後,声调转弱,连他也不相 信自己的想法。   翟雨时淡淡道:“我还可从另一事上证明怒蛟帮有内奸的存在。”   两人同时心中懔然,愕然望向瞿雨时。   翟雨时道:“我在来此前,收到了长征的千里灵传书,带来了重要的消息。” 凌战天欣然一笑,低叹道:“真好!这小子还未死。”   上官鹰和翟雨时交换了个眼色,都听出这长辈对戚长征出自真心的爱护和关怀 。   翟雨时道:“信中有两条重要的消息,就是楞严派出了手下西宁旅的‘游子伞 ’简正明,游说隐居於洞庭湖岸旁乡间的‘左手刀’封寒,出山对付我们,但为封 寒严拒。”   上官鹰脸上掠过不自然的神色,显是想起封寒受浪翻云所托带之离岛的乾红青 。   这叁年来,他虽一直设法忘记这妻子,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成功,尤其在午夜 梦回的时刻。   翟雨时续道:“第二条重要的消息是庞斑与乾罗谈判决裂,乾罗昨晚在街上受 到方夜羽聚众围攻,受了重伤,但奇怪的是庞斑并没有亲自出手。”   凌战天一愕,然後吁出一口气道:“看来大哥估计不错,庞斑决战厉若海时, 果然受了伤,而且看来不轻。”接着一对虎目寒光一闪,嘿然道:“以乾罗的老谋 深算,怎会单身赴会?”   翟雨时道:“我另外收到黄州府暗舵传来的消息,乾罗山城的人在过去数日内 曾分批进入黄州府,但在黄州府一战中显然没有参与,其中原因,耐人寻味。”   凌战天皱眉道:“据大哥说,他那次见到乾罗,发觉乾罗已练成了先天真气, 假若没有庞斑出手,谁能将他伤了?”   上官鹰和瞿雨时均露出感激的神色,若非得乾羁通知浪翻云有关他们被莫意闲 和谈应手追杀的事,使浪翻云及时授手,他们现在便不能安坐这书房之内了。   凌战天脸上现出懔然之色,道:“假设庞斑确是昔年蒙古开国时第一高手‘虎 宗’蒙赤行之徒,这方夜羽便极可能亦是蒙人之後,这次来搅风搅雨,恐有反明复 蒙的目的。”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如此,我们要面对的,就不但是归附於庞斑的 黑道高手,还有蒙人剩下来的馀孽了。”   上官鹰和翟雨时脸色齐变。   凌战天叹了一口气道:“当年老帮主为小明王韩林儿部下时,曾与当时蒙古最 强悍的高手‘人妖’里赤媚交手,虽能保命逃生,但所受的伤却一直未曾完全痊愈 。後来朱元璋使阴谋将小明王沈死於瓜洲江中,老帮主才与朱元璋决裂,率小明王 旧部退来怒蛟岛,建立怒蛟帮,若此魔再次出世,经过这二十多年的潜隐,恐怕要 大哥的覆雨剑才可制得服他。”   叁人沈默下来,都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实出乎早先料想之外。   上官鹰长长吁出了一口气,道:“雨时,长征的来书中,还提到什麽事?”   翟雨时淡淡道:“他正和乾罗在一起。”   两人齐齐愕然。   翟雨时连忙解释道:“长征这封千里灵传书,显然是在非常匆忙的情况下写成 ,照文意看,是他在乾罗受伤後,施以援手,现正护送乾罗到某一秘处去,希望很 快可以收到他的第二封信。”   上官鹰皱眉道:“这和你刚才所说,可从此证实怒蛟岛内有内奸有何关系?” .翟雨时道:“当初我反对长征去找马峻声晦气,除了怕他和八派联盟结下不可解 的仇怨外,更担心的是方夜羽方面的人。”   上官鹰、凌战天两人了解地点头,因为在与莫意闲和谈应手的战斗里,戚长征 锋芒毕露,成为了怒蛟帮继浪翻云和凌战天後最受瞩目的人物,视怒蛟帮为眼中钉 的方夜羽,怎会不起除之而後快的心?   翟雨时分析道:“但长征大摇大摆进入黄州府,还公然向简正明挑战,方夜羽 等竟不闻不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凌战天击台赞道:“雨时果是心细如发,这事实说明了方夜羽知道了长征此行 的目的,自然不会从中阻挠,最好是长征杀了马峻声,那时我帮和八派势成水火, 他们便可坐得渔翁之利了。”   上官鹰动容道:“如此说来,我们帮内真的存在内奸了。但究竟是方二叔?庞 过之?还是常瞿白呢?这叁人均知道长征是到了什麽地方去的。”   凌战天脸色峦得非常阴沈,却没有作响。   翟雨时道:“整个早上,我都在苦思这问题,现在连头也感到有点痛……”   上官鹰关切地道:“雨时!我常叫你不要过分耗用脑力……”   瞿雨时叹道:“不想行吗?”再叹一口气後道:“照我想,方二叔的可能性最 少,因为他的活动范围主要是观远楼的事务,从没有真正参与帮里的大事,故并非 做内奸的适当人选。”   凌战天冷冷插入道:“是常瞿白!”   两人眼光立时移到他脸上。   只见凌战天眼中闪着可怕的寒芒,斩钉截铁地道:“庞过之我可担保他没有问 题。”   两人知道他还没有说完,静心等候。   凌战天望往屋梁,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缓缓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对老帮 主的暴死不能释疑,虽说与里赤媚血战留下的内伤,一直未能彻底痊愈,但老帮主 底子既好,内功又深厚无匹,年纪尚未过四十五,如何会突然一病便死,事後我们 虽然详细检验,总找不出原因来,现在我明白了,我们是绝不会查出任何结果的, 因为检查的人,正是在我们帮里地位尊崇的大医师常先生,常翟白!老帮主!你死 得很惨。”   一滴热泪由他左眼角泻了下来。   上官鹰浑身一震,颤声道:“你说什麽?”他已忘了称凌战天为二叔,可见他 的心头是如何激动。   凌战天闪着泪影的虎目投向上官鹰,一字一字道:“我说常瞿白不但是内奸, 还是他害死了老帮主,只有他才可以在老帮主的药里动手脚,而不虞有人知道。” 接着一声长叹道:“大哥一直不喜欢常瞿白,我还以为是大哥的偏见,直到这刻, 我才知道凭着他超人的直觉,已感到常翟白有问题。”   翟雨时按着激动的上官鹰,沈声道:“我心中也是这个人,他还有一个做内奸 的方便,就是每到一个时候,便可离岛独自往外采购药物。其他两人,方二叔近六 、七年连半步也未曾离开过怒蛟岛;庞过之虽亦常有离岛,但总有其他兄弟在旁。 所以若要我说谁是内奸,常瞿白实是最有可能。”   上官鹰狂喝道:“我要将这好贼碎 万段。”   凌战天以平静至怕人的语气道:“我们不但不可以这样做,还只能装作若无其 事。”   瞿雨时接入道:“因为所有这些推论,都只是凭空想像,全无实据,这些年来 常翟白以其高明医术,在岛上活人无数,极受帮众拥戴,若我们杀了他,会惹起帮 内非常恶劣的反应。”   上官鹰泪流满脸,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披人提醒自己敬爱的严父可能是被人害 死的。   连翟雨时也不知应怎样劝解他。   上官鹰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悲愤,暴喝道:“难道我上官鹰便任由杀 父仇人在面前走来走去,扮他道貌岸然的大国手?”   凌战天平静地道:“假设我猜得不错,他很快便要离岛采药了,当我们确定他 是一去不回,并不是贸然冤枉了他时,我们便可以开始数数他还有多少天可活了。 ”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十一章 盗王宝藏   武昌府。   午後。   陈令方大宅僻静的後花园*,人影掠过,闪电般没入了假石山林立之处。   带头的是范良极,他到了其中一座假石山前停了下来,熟练地伸出手来,在假 石山近底部处一轮拍打,接着双掌伸出,运起内劲,用力一吸,一块重约数百斤的 大石,硬生生给他吸拉起来,移放地上,露出一个可容人爬进的入口。   范良极得意地回头向身後的韩柏和柔柔道:“这是我布於天下叁十六个秘藏之 一,叁个月前才开凿出来。”接着竖耳一听,低呼道:“有人来了,快进去!”   领先爬了进洞,又回过头来吩咐道:“记得把门关上。”   韩柏暗忖这开在假石山里的洞穴,必是范良极偷窥朝霞时,闲着无事开凿出来 的。   柔柔来到他身旁,兴趣大生地低声道:“要不要爬进去?”   韩柏也很想看看这号称天下盗王的大贼,究竟放了些什麽东西在里面,连忙点 头示意。   两人一先一後往内爬去,韩柏进时顺手拿起大石,将入口塞上。   前面的柔柔爬得颇快,不断传来她双脚触地的声音,韩柏大奇,原来这娇俏的 美女身手实是不差跟着两脚一空,来到另一空间里,顺势跃下。   韩柏落在凹突 的实地上,环目一看,那里有什麽宝藏,只是个十多尺见方 的空间,一点也不觉有斧凿之痕,只像是一个在假石山内的天然洞穴。   阳光由石山的隙缝小孔中透入,一点也不觉气闷。   范豆极神情奇怪,瞪着柔柔低声道:“小妮子轻功不错,为何总要人搂搂抱抱 ,不懂自己走路吗?”   柔柔俏脸一红,垂头道:“公子要抱柔柔,柔柔便让他抱。”   范良极闷哼一声,瞪向韩柏道:“你这小子倒懂得混水摸鱼,趁风驶帆之道。 ”   韩柏搔头道:“我怎知她会自己走得那麽快?”顿了一顿哂道:“这个鼠洞就 是你所谓的叁十六秘藏之一吗?”   范良极不屑地冷笑道:“早说了你是无知小儿,以後在乱说话前,最好动动脑 筋,假若我范良极的宝贝就放在这鬼洞里,有朝一日,陈令方那混账看这假石山看 不顺眼,要移到别处,我的东西岂非尽付东流?”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着洞内地 土一瑰大石,用力横移,看他用力的情况,此石显然比封着入口那石更重。   石头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往下延伸的通道。   柔柔惊叹道:“竟有道石阶,具是令人难以相信!”   范良极大感受用,得意地道:“换了是普通工匠,就算十个人一齐动手,要弄 个像这样的地下室出来,最少也要百日功夫,我老范一个月不到便弄了出来,来! 请进!”   韩柏好奇心大起,便要步入,岂知范良极毫不客气伸手拦在他胸前,冷冷道: “我的‘请进’并不是向你说的。”   韩柏和他嬉玩惯了,丝毫不以为怪,嘻嘻一笑,退往一旁。   柔柔缓步来到入口旁,有点担心地道:“里面能否吸到气?”她没有像范韩两 人长期闭气的功力,自然要大为犹豫起来。   范良极显然对‘知情识趣’的她改观了很多,滔滔不绝夸赞道:“柔柔你不用 担心,我的秘藏也是我藏身的地方,通气的设备好得不得了……”   韩柏心中一动,一把抓着范良极的衣袖,道:“老范!假若我们在你的贼巢躲 上九天,尽管方夜羽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休想找到我们。”   范良极两眼一翻,有好气没好气地道:“那十日後你到不到韩家的兵器库和方 夜羽决斗?”   韩柏点头道:“当然去,我韩柏岂会怕他?”   范良极揶揄道:“当然!我们的韩柏大侠若怕了人,就不是大侠了,那就请问 一声,假设在你老人家开赴战场途中,方夜羽布下人手对你加以拦截,你老人家又 怎麽办?”   韩柏惯性地搔拨头,期期艾艾道:“这个嘛?这个……”跟着若有所得道:“ 那我们索性在这里躲一段时间,不就行了吗?”   范良极占得上风,益发要大逞口舌,阴阳怪气地道:“你要做地洞里的老鼠, 恕我这顶天立地台起头来做人的盗王不奉陪了,不过你以後再也不要称自己作大侠 ,看来朝霞也不适合嫁你这明知她有难也袖手旁观的吃奶大侠。”   韩柏见有‘崇拜’他的柔柔在旁,却给范良极这死老鬼如此‘嘲弄’,脸子上 怎挂得住,忿然转身,怒道:“那我现在便大摇大摆走到街上去,看看方夜羽、莫 意闲等能拿我怎麽样。”   柔柔惊惶叫道:“公子!”   范良极‘咕咕’笑了起来,走上来揽着他肩头,道:“我的小柏儿,为何做了 大侠後,连心胸也窄了起来,开开玩笑也不行,便要钻出去送死。”   韩相当然不是真的想出去送死,趁机站定道:“躲起来不可以,出去也不可以 ,你究竟要我怎麽样?”   范良极陪着笑脸,但口中却丝毫不让道:“你的脑筋这麽不灵光,怎能再扮大 侠下去。”   韩柏想不到自称了一句‘大侠’,竟给这‘大好贼’抓住了痛脚,惹来这麽严 重的後果,他也是精灵之极的人,想了一想冷冷道:“我改名没有问题,不过看来 你也难逃改名之运,而问题则更严重多了!”   范良极愕然道:“改什麽名?”   韩柏反手搂着他乾瘦的肩头,嘻嘻笑道:“你不是叫什麽妈的‘独行盗’吗? 不过我看你其实最喜欢凑热闹,不如改作‘双行盗’,又或‘众行盗’、‘多人行 盗’又或‘熙来攘往盗’,那倒贴切得多。”   范良极一时语塞,回心一想,这小子倒说得不错,不过错不在自己,眼前此小 子才是罪魁祸首,自从遇上了他後,自己果然怕起了寂寞来。   韩柏见难倒了他,侠怀大慰,更表现出大侠的风范,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 深责自己,人老了,思想也跟着成熟了,自然会抛弃以前的陋习。”不容范良极有 反击的机会,向往旁掩嘴偷笑的柔柔道:“来!柔柔,我们下去,看看‘熙来攘往 盗’有什麽可看得上眼的东西。”走前,推着柔柔步下石阶。   地室内果然空气清爽,但由明处走进暗处,一时间连韩柏的夜眼也看不到任何 东西。   “擦!”   火褶燃起,点亮了一盏挂在墙上的油灯。   室内大放光明。   韩柏和柔柔两人齐齐一呆。   若他们见到的是满室珍玩,价值连城的珠宝玉石,他们都不会像现在般惊奇, 因为范良极身为大盗之王,偷的自然不会是不值钱的东西。   室内空空荡荡,只有在室中一角,用石头架起了一块木板,放了十多个匣子, 还有一札十多卷羊皮和一个长形的锦盒,也不知里面写了或画上了什麽东西,较像 样的是木板旁的一个大箱子,看来里面放的应是较值钱的珍宝吧!   范良极一点也不理两人失望的表情,来到那木箱旁,洋洋自得地道:“你们猜 猜箱内放的是什麽东西?”不待两人反应,迳自将箱盖掀开,原来是一箱衣服杂物 。   韩柏和柔柔脸脸相觑,这算什麽珍藏宝库?   范良极见捉弄了他们,心怀大畅,故作神秘地道:“你们若要看什麽名画玉马 ,巧艺奇珍,我其他秘藏里多的是,但都不及这室内的东西来得宝贵和有用,至少 在眼前这光景是如此。”顺手将那锦盒拿了起来,递给韩柏。   韩柏听他话中有话,接过锦盒,一看下全身一震,差点连锦盒也掉在地上,愕 然望向范良极。   范良极双手环抱胸前,对韩柏的强烈反应大是满意。   柔柔和这一老一少两人相处多了,也感染了他们那无拘无束的气氛,将头凑过 去,只见锦盒上写着‘大明皇帝致高句丽王御笔’,不由也‘啊’一声叫了起来。 竟是大明和高句丽两国皇帝的往来文牒,不知如何竟来到这地室里。   韩相贱仆出身,不要说皇帝老子,只是府主便觉高不可攀,现在连皇帝的手书 也来到自己手里,困难地咽了一口 涎,战战兢兢地道:“我可以看看吗?”   范良极眼中射出得意之极的神色,阴阴笑道:“我还以为你是目不识丁的傻瓜 ,这麽久还不打关来看看。”   韩相信心十足,将锦盒打开,心想幸好我自幼便伴着韩家两位少爷读书记字, 虽然受尽二少爷韩希武的气,但偷学来的东西绝不会比这二少爷正式拜师学回来的 少。   范良极在旁嘀咕道:“朱元璋什麽出身,我才不信他写得这麽一手好字,九成 九是由身边的人代书,还说什麽御笔,见他祖宗的大头鬼。”   韩柏见怪不怪,把他对皇帝的轻蔑和大逆不道言语当作耳边风,探手从锦盒内 取出被名贵锻锦包里得隆隆重重的御书来。   柔柔接过锦盒,又接过他解下的锻锦,让他腾空双手,展书细览。   一看之下,韩柏暗暗叫苦,字他倒认得六、七成,可是明明平时懂得的字,拼 在一起,便变成深奥之极的骈骊文章,看了半天仍是参详不出个中涵义。   范豆极目不转晴盯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韩柏心道这次糟了,一定被这死老鬼极尽侮辱之能事了,虽然看不仅可能与做 不做得成大侠没有直接关系,但总非光茉之事。   范良极阴阴道:“上面写着什麽东西?”   韩柏仔细看了范良极一眼,心中一动,将御书递过去道:“你看得懂吗?”   范良极呆了一呆,泛起一个尴尬之极的苦笑,摊开双手道:“和你一样。”   两人互瞪半晌,忽地指着对方,齐声大笑,连眼泪也笑了出来。   柔柔也笑得弯下了腰,这几年来,她从未有过这麽开怀,忽尔里,所有以前的 苦难,眼前的危险,全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最快恢复过来,从笑得蹲在地上的韩柏手上接过御书,细心地看起来。   地室顿转宁静,两个男人期待地看着这娇媚的女郎。   在火光掩映下,柔柔专注的神情,分外有种超乎凡俗的娇态。   柔柔微微一笑,卷起御书,望向两人,见到两人期待的呆相,禁不住‘噗哧’ 娇笑,点了点头,表示她看得懂。   两人齐声欢呼起来。   柔柔道:“这是我们皇帝写给高旬丽皇帝的书信,开始时,先恭喜蒙人退回漠 北後,高句丽能重建家园,信中希望两国今後能建立宗藩的关系,又提及高句丽盛 产人参,要求高句丽每叁年进贡一次……”   范良极拍腿叫道:“这就对了,这是一个高句丽皇帝派来的进贡团,谢天谢地 ,这次朝霞有救了,我们也有救了。”   韩柏和柔柔脸脸相觑,参不透范豆极话里玄虚?   范良极情绪亢奋之极,一口气说道:“叁个月前,我因事到了建州和山东边界 的塔木鲁卫,凑巧碰上了马贼拦路洗劫一队马车队,这批恶贼手段毒辣,整个马车 队五十七条人命一个不留,我大怒下追踪了一日一夜,赶上这群马贼,也杀他们一 个不留,从他们手上抢回来的就是这些东西。”   柔柔恻然道:“这个从高句丽来的进贡团员是不幸。”   韩柏道:“整个五十多人的使节团,就得这麽多东西?”   范良极不耐烦地道:“我只有一双手,拿回这些东西已算了不得哪。”转向柔 柔,恭敬地道:“柔柔姑娘,你比起那些什麽大侠实在高明得多,烦你看看这些羊 皮地图和文件,看看有什麽用。高句丽文大部分都是汉文,你既然能将那比少林寺 藏经阁内的秘答更深奥的御书也看得懂,这些定难不倒你。”   柔柔惶恐地看了韩柏一眼,见他对自己比他‘高明’毫不介怀,心中定了点, 轻轻点头,那顺从的模样,可教任何男人心花怒放。   范良极看得呆了一呆,喃喃道:“假若有一天我的清妹能像你那麽乖就好了。 ”   韩柏皱眉道:“死老鬼,你弄什麽鬼?”   范良极跳了起来,来到他面前,指着他的胸口道:“你就是高句丽派来的使节 ,我就是你的首席男侍从,柔柔是你的首席女侍从。”跟着跳到那十多个匣子前, 道:“这些就是进贡给朱元璋的人参。那些就是我们的衣服和不知写着或画着什麽 的文件,你明白了没有?”   韩柏色变道:“什麽?你要冒充高句丽的进贡团,去……去见朱……朱元璋! ”   范良极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而是你,我只是从旁协助,不过我的帮助可 大了,只要动用一两个秘藏,便可使你成为天下最富有的人,包保京里那批爱财如 命的贪官污吏,巴结你都嫌巴结不及呢。”   韩柏道:“那有什麽作用,何况我对那些什麽礼节一无所知,扮也扮不来。” 范良极道:“用处可多了,不过现在不便透露你知,哈哈!任方夜羽如何聪明,也 绝想不到我们摇身一变,成为了高句丽派来进贡的特使。”   韩柏一颗心卜卜狂跳起来,若要躲开方夜羽,这条确是绝妙的好计,怕只是怕 弄假成真,真的去了见朱元璋,那才糟糕。同时心中也隐隐猜到范良极这招是专为 朝霞而设计的。   范良极手舞足蹈道:“有钱使得鬼推磨,我包保有方法将你训练成材。”   韩柏道:“那你的清妹又怎样?”   范良极哈哈一笑道:“都说你不懂得对付女人,定要一松一紧,欲擒先纵,现 在她说明要我不用找她,我便不找她一段时间,到她心痒痒时,我再翩然出现,包 保她……哈哈哈……”   韩柏看着他脸上陶然自醉的神色,恨得牙痒痒地道:“你不怕方夜羽的人对付 云清吗?”   范良极昂然道:“首先,她会回去提醒八派的人,加信防备。其次,方夜羽一 天未完全统一黑道,就不会对八派发动全面攻势,以免两方受敌,这我倒蛮有信心 。”   韩柏心内叫苦连天,暗忖自己似乎是做定了这个从高句丽来,却连一句高句丽 话也不会说的使节了!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十二章 彩蝶展翅   庞斑负手立在花园的小亭里,默默望着亭外小桥下潺潺流过的溪水。   一只蝴蝶合起翅膀,动也不动停伏在溪旁一块较高耸起的小石之上,令人无从 知道它翅膀上的彩图究竟是何等美丽。   只有等待她飞起的刹那。   轻芳羽毛的步声传来。   白仆的声音在亭外响起道:“主人!怜秀秀小姐使人送了一个竹筒来。”   蝴蝶依然动也不动。   庞斑道:“给我放在石台上。”   白仆恭恭敬敬将一个制作精美,雕有图画的竹筒子放在桌子,退出亭外,垂手 静立。   庞斑收回凝注在蝴蝶身上的目光,转过身来,望往竹筒。   只见筒身雕着一个古筝,此外还有一句诗文,写着:“抛残歌舞种愁根。”   庞斑脸上的表情全无变化,默默拿起竹筒,拔开活塞,取出藏在其中的一卷宣 纸,打开一看,原来写的是“小花溪”叁个字,跟当晚於“小花溪”正门所看到牌 匾上的字形神俱肖,清丽飘逸,一看便知是出於同一人手书。   但也和牌匾上那样,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   庞斑凝神看着怜秀秀送来的这张小横幅,足有半晌时光,平静地道:“是谁送 来的?”   白仆肃然应道:“是由察知勤亲身送来的。”   庞斑淡淡道:“请他进来!”   白仆应命而去,不一会带了战战兢兢的察知勤进来,候於亭外。   庞斑目光仍没有离开那张宣纸,平和地道:“察兄你好!”   察知勤慌忙躬身还礼,只差点没有跪下去。   庞斑台起头来,像能看透一切的目光落在察知勤脸上,淡然道:“秀秀小姐离 开了‘小花溪’吗?”   察知勤全身一震,终於跪下,颤声道:“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事小人 还是当秀秀小姐托我送这竹筒来时,才承她告知,魔师怎会知道?”   庞斑叹道:“这叁个字写得斩钉截铁,充满有去无回的决心,但在最後一笔, 却犹豫了片晌,却离艰舍,好一个‘抛残歌舞种愁根’,好一个怜秀秀。”不待察 知勤回应,又道:“秀秀小姐到那里去了正”察知勤道:“秀秀小姐已在赴京师的 途中。”   庞斑道:“是秀秀小姐要你告诉我,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察知勤惶恐地道:“是小人的主意,但当时我曾问秀秀小姐,她是否许我告诉 魔师你老人家她的去处,秀秀小姐凄然一笑,却没有答我,上车去了。”   庞斑脸容没有半点波动,平静地道:“察兄请了。”   察知勤连忙起立,躬身後退,首至退出了通往月门的碎石路上,才敢转身,在 白仆陪同下级去。   庞斑静立不动,好一会後才将小横幅珍重地卷了起来,放入筒内,按回活塞, 收在身後。   方夜羽肩宽腿长的身形映入眼 。   他直抵亭内,先行大礼,才肃立正容道:“师尊!夜羽有一解不开的结,请求 师尊赐与指示。”   庞斑微微一笑道:“是否为了秦梦瑶!”   方夜羽浑身一震:“师尊怎会知道?”   庞斑仰首望往像个大红车轮般快要没於墙外远山处的夕阳,眼中抹过一丝难以 形容的痛苦。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静庵啊静庵,只有你才能向我出了这磨一道 难题。”顿了一顿,沈声道:“乾罗死了没有?”   方夜羽答道:“乾罗受了重伤,在一段时间内也不足为患。”顿了一顿道:“ 风行烈也逃走了,不过他像是突然走火入魔,失去了动手的能力,被双修府的人救 走了。”   庞斑像是一点也没有听到他的说话,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再落在石上的蝴蝶处 ,他丝毫不奇怪蝴蝶仍在那里,因为由他转过身来接怜秀秀送来的告别之物开始, 他的耳朵从没有片刻放过那蝴蝶,并没有听到振翅的声音。   他仍然看不到蝶翼上的图案。   庞斑淡淡道:“赤媚来了,有他在你身旁,除非是浪翻云来了,否则他可以助 你应付任何事。”   方夜羽愕然道:“师尊!”   庞斑淡淡道:“我要回宫了。”   轻轻吹出一口气,像一阵清风向蝴蝶卷去。   蝴蝶一阵颜震,终耐不住风力,振翅飞起,露出只有大自然的妙手才能绘出来 的艳丽图案。 《覆雨翻云》卷五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