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霸天下第一章 ■剑霸天下 ◎前情提要 叁年前,「毒手」乾罗和「盗霸」赤尊信先後暗袭怒蛟帮,在「覆雨剑」浪翻云剑 下无功而退。 「毒手」乾罗首先吃了暗亏,潜返北方「乾罗山城」养伤,「盗霸」赤尊信折兵损 将,还要立下只要怒蛟帮帮主上官鹰在生一日便不得侵犯的誓言。而同一时间向浪翻 云挑战的「左手刀」封寒,亦负伤败走。一夜间,「覆雨剑」浪翻云跃登「黑榜」第 一高手宝座。 黑榜十大高手的第二把手,有谓仍应以「盗霸」赤尊信居之为宜,此人为威慑西陲 的黑帮「尊信门」门主,博通天下各类兵器,当日於怒蛟岛上,尽展绝艺,虽未能挫 败浪翻云,但却见机忍辱求和,未曾真败,不减其无敌威名,论者仍予他极高评价。 乾罗本在「黑榜」里名列前茅,该夜因误判敌情,猝不及防下,为浪翻云所伤,功 力能否回复旧观,尚在未知之数,兼且先施诡计,有欠光明,因而声望大降,排名跌 至榜末。 封寒两败於浪翻云剑下,是否仍可跻身黑榜十大高手之列,当属疑问。 其他剩下的「黑榜」人物,是「矛铲双飞」展羽、「独行盗」范良极、「十恶庄主 」谈应手、「邪灵」厉若海、「逍遥门主」莫意闲和「毒医」烈镇北。 此六人和先前的黑榜高手从未交锋,论者只能根据间接资料,推断其成就高低,故 此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谁先谁後,只能待时间验证。 「黑榜」十大高手外,还有地位超然的「魔师」庞斑,此人二十年前退隐秘处,潜 修魔道中古今从未有人修成的魔门大法,带有玄密的宗教色彩,晋身宗师级的地位, 隐焉凌驾黑白两道的顶尖人物,虽不入「黑榜」,却像神一样受到天下黑道的尊敬, 白道的畏惧。 此人天性邪恶,喜怒难测,众人都知当他再渡风尘时,将是噩梦开始的时刻。 第一章 种魔大法 高崖下的长江,活像一条张牙舞爪、起伏狂翻的怒龙,带起汹涌波涛,延绵无尽地 向东激冲奔去。 这截江流被两旁蓦然收窄的崖壁紧夹,和江流底许多暗礁阻遏下,不甘屈服的激流 奋起挣扎,形成一个一个择人而食的急漩,凶险万象。 风行烈立在高崖上,俯瞰叁十丈下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急流,心内却找不到分毫豪情 壮志,只想到自己英雄了得,自负平生,当年叛出恶名昭彰的「邪异门」,大破「邪 异门」十叁夜骑於明月之下,又娶得 绝武林,来历神秘的美女靳冰云为妻,慧星般 崛起於武林,成为可与「黑榜」上十大名人撷抗的白道传奇人物,竟落得目下这般田 地。 冰云! 你究竟到那里去了? 没有人能明白他对冰云那刻骨铭心的爱情,她像一朵彩云的飘现,忽尔间占据了他 的天地,将它化成美丽的桃源;将火热的爱流,注进他自少由「邪异门」训练出来那 冰冻的心田去。 轻言浅笑,流波顾盼,无不牵动他的心。 但十日前她已不告而别。 厄运并不止於此。 在冰云离去後的极度颓废里,最可怕的事蓦然降临到他身上,在一次入定里,毫无 先兆和在绝不可能的情形下,他忽地走火入魔,回醒後功力只剩下一小半。 天上白云悠悠。 江水怒叫咆哮。 风行烈长叹一声,往崖边走去,以了结这悲惨的命运。 一声冷哼,自身後传来。 风行烈耳股发麻,愕然回首。 一先两後,叁名男子,赫然卓立叁丈开外,当中站在前面的华服男子,身形雄壮之 极,一看便知是领袖人物,其他两人衣服一黑一白,予人非常怪异的感觉,明显地是 随从身份。 华服男子看上去只是叁十许人,样貌近乎邪异的俊伟,尤使人印象深刻处,是其皮 肤晶莹通透,闪烁着炫目的光泽,一头乌黑亮光的长发,中分而下,垂在两边比一般 人宽阔得多的肩膀上。鼻梁高挺正直、双目神采飞扬,如若电闪,藏着近乎妖邪的魅 力,看一眼便包保毕生也忘不了,配合着有若渊停岳峙的身才气度,却使人油然心悸。 风行烈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人物,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这活像魔王降世的男子,身上的紫红锈金华服一尘不染,外披一件长可及地的银色 披风,腰上束着宽叁寸的围带,露出的一截缀满宝石,在阳光下异彩烁动,只是此带 ,已价值连城。 风行烈猛地想起江湖上一个类似属於神话的人物来,全身袭过一阵冰冷。 男子眼内寒意结凝,仰首长笑,回音轰传远近崖岸峭壁。 男子笑声倏止,淡然道:「辛苦你了。」 风行烈凛然不解。 对方续道:「风兄有大恩於我,请受庞斑一拜。」 「庞斑」二字入耳,风行烈虽早已猜到,仍忍不住栗然大惊。 庞斑正要下拜。 风行烈那敢受这魔君此礼,尤其连自己究竟对他做过什麽好事也不知,便要避过一 旁,刚欲移动,一股奇异的劲气,已封死移路,欲动不能。 庞斑一躬身,算行过了礼。 风行烈身体一轻,知道对方收回劲气,如此强迫别人受礼,也算奇行,不禁沈声道 :「前辈无敌天下,风行烈只是无名小卒,何德何能,怎会有恩於前辈?」 庞斑回复冷漠的神情,冷眼扫了风行烈一遍。 他的眼光利若鹰隼,风行烈感到自己的衣服一点蔽体的作用也没有,身体内外的状 况完全裸露在他的观察下,他知道这是魔门秘传的一种「观人察物术」,失传已久, 想不到又在这魔君身上重现。 庞斑负手缓行,悠闲地在风行烈身旁走过,直至高崖边缘,才转过身来,眼神像利 剑般刺在风行烈背上。 庞斑柔和的声音从背後传入风行烈的耳内道:「风兄对我的大恩,我已一拜谢过, 现在轮到算算我们之间的大仇。」 风行烈愕然转身,迎上庞斑燃烧着仇恨的目光,道:「前辈!」 庞斑截断他道:「修说废话,冰云乃庞某女人,你盗她红丸,不啻我之死敌,可惜 你死到临头,还似在梦中,如蒙鼓里,可笑呀可笑!」他虽说可笑。却一点笑意也没 有。 风行烈只感到手足冰寒若水,靳冰云来历神秘,尽管是对她夫婿,也不肯 漏半点 世家派别,庞斑如此一说,其中当然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庞斑缓缓踱步走回原处。 风行烈不敢相信此时眼见之景象,一方面他清楚看到庞斑踏行的每一个动作,但他 对时间的感官却更清楚地告诉他,所有这些看似缓慢的动作,都是在一眨眼间的功夫 内完成,这两种彻底在时间里对立的快慢极端,竟然在庞斑身上出现,怎教他不大惊 失色。 庞斑回到原处,转身微笑道:「冰云确是媚骨天生,人间极品,令我过去数天乐得 浑忘一切,差点连对你的仇恨也忘记了,风兄你我都可算 福齐天了。」 「轰!」 悲愤的火焰直冲上顶,风行烈全身抖动,双目尽赤,那管冰云是何来历,爱妻受辱 ,怎能无动於衷。 庞斑对风行烈的悲愤露出快意,摆手哂道:「风兄有何激动资格,若非庞某为了修 练神功,因缘巧合下,风兄岂能得此造化,先我一步拔冰云的头筹?」 他盯着风行烈续道:「当然,这代价自是高昂之极,风兄有幸也有不幸地,成为庞 某修练大法的踏脚石,若非我利用我因冰云而对你产生烧心的嫉恨,庞某如何能闯过 魔门这古往今来从没有人闯过的一关。可笑我魔门自古人才辈出,不乏智慧通天之士 ,竟全是闭门造车之辈,不懂这假诸外求的不二法门,一一含恨而终,实属可悲。」 山风把庞斑的长发吹得拂飞後舞,有种难以形容的邪异,背後黑白二仆,脸容冷漠 ,像一点属於人的感情也没有。 风行烈强压下自己波动的情绪,他本身也是智慧圆通的人,面对压力下,自然生出 反抗的意志,脑筋连忙活跃起来。 他沈声道:「前辈智比天高,语含玄机,恕我并不明白。」 庞斑脸色一寒道:「明白与否,已是无关紧要,此游戏至此,庞某破例让风兄了此 残生,於庞某来说,已是施予你的最大恩典。」 风行烈不怒反笑道:「庞兄好说,阁下岂会如斯易与,开出你的条件吧!」他对庞 斑的称谓,由「前辈」转做「庞兄」,显示出他誓抗到底的决心。 庞斑丝毫不放在心上,淡淡道:「风兄果是不凡,能在本人面前侃侃而谈,足见英 雄了得,这次庞某前来,实有一事相询,若得坦诚告知,便让风兄得个痛快。」顿了 一顿,双目精光暴闪,冷然道:「否则我在生一日,便保你一日之命,要你尝遍天下 惨事。」 风行烈哈哈一笑,欣然道:「如此风某更要洗耳恭听了。」直到此刻,得知庞斑有 事求他,才算争回一点主动。 庞斑城府深沈,毫不动怒,傲然道:「本人武道,上承百年前『魔宗』蒙赤行一脉 ,专讲以精神驾驭物质之道,而本人二十年前以成魔门第一人,天下难寻百合之将, 为求能更上一层楼,由魔入道,故进军从无人能修成的『道心种魔』大法。」 风行烈心中一震,庞斑在江湖上属於无人敢提的人物,所以地位虽高,对其出身来 历却知之不详,这刻才知他是百年前贵为蒙皇忽必烈老师,被誉为可与同时代两个已 是大地游仙级的人物,无上宗师令东来和大侠传鹰相埒的蒙赤行的继承者。 庞斑道:「这『道心种魔』大法,顾名思义,最关键的过程,就是要找个天资卓越 ,禅心坚定的正义之士,作为练功的『炉鼎』。」 说到这里,上下扫视了风行烈一遍,微笑道:「,必须潜进风兄道心晶莹洁净,乃 千年难遇的上佳『炉鼎』,至於练功细节,不提也罢,修此功者,必须潜进对方心灵 深处,历经种种变异,播下魔种,由无至有,大法始成。」 风行烈呆了起来,这魔王刻下所说之事,确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试问天下还有 谁人能与之对抗? 庞斑续道:「人的心灵虽有层次高低之分,广窄之别,但俱是在茫不可测中,风光 无限,有如大自然无穷景象,时而天晴风和,日照月映;时则阴云密雨,雷电交加, 七情六欲,变幻难测。修练大法者,譬之怒海操舟,一不小心,受『炉鼎』情风欲潮 的狂击,舟覆人亡,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万劫不复,形神俱灭,故古往今来,先辈虽 人才迭出,凡修此法者,均落得败亡身死之局。」 高崖上刮起一阵狂风,乌云忽至,似为庞斑所述说的魔门大法,鬼号神哭 庞斑傲然道:「庞某不才,悟出『以情制情』之法,首先本人破天荒锺情於一女, 待情根深种後,才巧妙地安排她成为你的妻子,以激起对风兄疯狂了嫉恨成为我潜入 风兄心灵内怒海操舟的凭依,指示方向的罗盘,尽管如此,这叁年来仍是历尽千般险 阻,直到我下令冰云离你而去,你的心灵才露出空隙,使我有机可乘,播下魔种,修 成大法,成为魔门古今第一人。」 远方一阵闪电,闷雷暗响,生似感应到人世间即将来临的灾劫。 风行烈只觉脑内一片空白,难以正常运作,叹道:「庞兄神功既成,大可任意纵横 天下,肆意作恶,不知还有何事下问於我?」 庞斑道:「那是因为风兄仍能活得好好的。」 风行烈愕然道:「这又有何关系?」 庞斑仰首望天,沈吟片晌,才道:「这种魔大法,每代只传一人,然只限於口口相 传,不立文字,据『种魔诀』所云,若能播下魔种,身为『炉鼎』者,必会精枯血竭 而亡,可是现今风兄只是功力大幅减退,所以其中当有一定之因由。」 风行烈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如此死去,确是令人栗然惊震。 庞斑冷笑道:「其实早在我施展精神大法,潜进风兄道心内时,已感到风兄除了本 身精纯的功力外,还另有股潜藏的奇异力量,此力量与风兄本身内劲迥然有异,显然 是在某一特殊情形下,由外人输入风兄体内,故能在风兄本身的护体真气崩溃之际, 猛然而起,救了风兄一命,嘿,亦使我大法不能得竟全功,唯一补救之法,就是要将 此人找出来,还望风兄告知。」 风行烈脑中闪过一个人的影像,沈声道:「庞兄难道以为风行烈竟是如此出卖朋友 之人,尤其此人更有大恩於我。」 庞斑冷然一笑道:「庞某既亲自来此,还由得你作主吗?」 两人的眼神都变得凌厉锐利,紧锁在一起。 长江怒哮的声音,在高崖下隆隆轰响。 天地色变,风暴将临。 庞斑眼神精芒闪烁,比天际的阵阵闪电更摄人心魄。 这邪道的不世高手,与此白道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关系奇异复杂,局外 人尽管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弄清楚他们之间交缠的恩怨。 风行烈蓦地露出一个诡异奇怪的笑容,道:「天下事若每一件都由庞兄作主,岂非 不公平之至,例如冰云,你先是失去夺得她童贞的机会,现在又失去她的心,虽然得 回她的躯壳又有何用?」 庞斑脸无表情,令人不支这番话是否命中他的要害。 对风行烈来说,这番话是一石二鸟,要知这魔王心智武功,均无隙可循,唯有对他 的嫉恨,却是他自己本人多年来蓄意培养,根深柢固,所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风 行烈正要撩起他的妒火,才可趁他盛怒下混水摸鱼,寻出死里求生之道。 其次,他故意指出冰云的心并不向着他,假如庞斑确为此勃然大怒,便可反证冰云 仍深爱自己,她的离去只是被迫的,否则这番话只会适得其反,引来嘲辱。 一旦探出冰云仍是真的深爱着他风行烈,若能死里逃生,便将不惜一切,也要救回 爱妻。 当他仍紧张地等待庞斑的反应时,蓦地人影一闪,庞斑已欺入十尺之内。 风行烈连欢喜亦来不及,巨大无形的力量,当兄压至,使他呼吸立止。 庞斑黑发像火焰般的在头上飞卷狂舞,眼神凝聚成两盏可照耀大地的光灯,在盛怒 下一时失了理智。 风行烈巧计收效,同时亦把自己投入九死一生的险地,但他又岂能不行此险着? 他的功力虽然大幅减退,但眼光反应仍在,庞斑才迫近,他即往後疾退,岂知背後 竟另有一股大力迫来,像有两个庞斑同时向他前後夹击,这魔君一击之威,包含了前 迫和拉扯的正反两种力道,魔功秘技,确是惊人。 风行烈无奈下拼尽剩馀的叁成力道,双拳击出。 「魔师」庞斑嘿然一笑,双掌化爪,往双拳抓去,若给他抓中,风行烈拳头休想有 一块完整的骨头。 眼看庞斑白晰修长的手要抓住拳头,风行烈做了个不啻自杀的动作。 他收拳转身,由面对面变成以背向着庞斑的魔爪,这是从没有高手在决战时施展的 身法,尽管以庞斑的机变,仍呆了一呆。 这时庞斑双爪,离风行烈的背脊只有一寸的距离,若保持原势,肯定可以把风行烈 的背脊抓出两个洞来,甚至掏出对方的脏腑,以 其妒恨之愤。 庞斑毕竟是庞斑,风行烈异常的动作,使他妒火中烧的神经猛地一惊,他何等样人 ,若就此杀了风行烈,他要知道的事岂非永无答案,为了对魔道的探讨,他不惜任何 手段也要达到,否则也不会故意爱上靳冰云,又将她送人为妻,强去忍受那烧心的妒 恨。 一寸的距离,已足够这威慑天下的魔师,悬崖勒马,以常人难以想像的速度,完成 很多动作和变化。 庞斑手指一挺,化抓为掌。同时收回九成魔功。 双掌按实风行烈背上。 庞斑暗呼不妙,身形发动。 风行烈刚跃出高崖之外的虚空。 庞斑不见动作,但已追至高崖旁,一手往风行烈抓去。 岂知风行烈一个倒翻,加速了前冲之势,「嗦」的一声,庞斑撕下了一条布条,眼 睁睁看着风行烈高大的身形由大变小,再化作一小点,没入水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 花。 滔滔江水,滚滚东流,便像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庞斑挺立高崖上,神色出奇凝重,望着下方滚动的江水,沈声道:「你们两个人立 即去追他,不论用任何手段,务要将他生擒回来,否则我的『种魔大法』将功亏一篑 ,不能超越『天人之界』。」 背後黑白二仆跪下连叩叁个响头,一言不发,迅速离去,剩下庞斑一人。 庞斑仰首望天,忽地长笑起来。 「轰隆!」 一个惊天裂空的闪电後,暴雨倾盘 下。 这成就前无古人的魔师狂喝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江湖的噩梦,终於由他带来。 ----------------------------------------------------------------------------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第二章 一统黑道 岳州府。 「抱天览月楼」是岳州府最有派头的酒家,酒席必须预定,兼且非是有头有脸的达 官贵人,富商巨贾,一般人要预定酒席还不受理呢。 该楼位於长江之旁,附近艺社妓院店铺林立,笙歌处处,只要肯花钱,保君乐而望 返,大叹人生若此,虽死无憾。 这刻是入夜戌时初,抱天览月楼灯火通明,所有厢座摆满酒席,虽闻杯盘交错的响 音,却不闻喧哗嚣叫,这里客人品流高尚,故少尘俗之态。 在该楼最高的第叁层一个特别华丽的大厢房内,筵开两席,每席十二人,精美丰盛 的菜肴流水般由美丽的女侍奉上,举杯劝饮,气氛欢洽。 此时恰好当地色艺双全的名妓楚楚奏毕琵琶,施礼告退,众人报以礼貌的掌声。 近窗主人席一名华服中年大汉,以主人的身分,意态豪雄地向座上各人敬了酒後, 脸色微红,叁分酒意下向一位方脸大耳,容貌俊伟,约二十五、六男子道:「上官帮 主,怒蛟帮在你统领下,声势更胜从前,天下敬服,果真虎父无犬子。敬你一杯!」 这男子竟是与西陲尊信门、北方乾罗山城并称天下叁大黑帮的怒蛟帮帮主上官鹰。 上官鹰饱经变故,已非是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加上这些年来潜心苦修,气度 迥然大变,淡笑道:「叶真前辈过誉了,上官某只是上承父荫,帮中之事,全赖浪翻 云和凌战天两位大叔和一干兄弟把持,才不致出乱子,这一杯,让我代众叔辈兄弟喝 了。」 说罢一饮而尽,席上众人慌忙陪饮。 另一脸目精瞿,年约五十的老者道:「侧闻贵帮『覆雨剑』浪翻云,最近忽起远行 之念,飘然而去,未知是否还有保持联络?」 各人不约而同露出关注表情,「覆雨剑」浪翻云名满天下,除了至尊无上的「魔师 」庞班外,声势无人能及,若果他离开远去,不知行踪,那怒蛟帮无论在生势和实力 上,削弱一半不止。 上官鹰表面从容自若,心中却在咒骂这发问的陈通,此老乃以洛阳为基地的黑帮「 布衣门的门主,这次已金盘洗手的黑道元老叶真摆的两围酒席,便含有化解怒蛟帮和 布衣门积怨的含意,是决定黑道势力划分的「和头酒」。 他正要答话,他的首席谋士翟雨时以代他答道:「浪首座确有事出门,但只是暂时 性质,一待事了,便会归来,多谢陈门主关心。」 这几句话答似非答,模 两可,但浪翻云不在怒蛟帮内,却给肯定下来。 不知怎的,众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连叶真也不例外,翟雨时最擅观人於微, 大感不妥,连忙思索其中因由。 一个面目阴沈的彪形大汉沈声道:「听说盗霸赤尊信为了专心武事,叁个月前让位 与师弟『人狼』卜敌,未知上官帮主可有所闻?」 这发言的梁历生曾是横行洛阳一带的大豪,五年前惨败於「左手刀」封寒刀下,声 望大跌,暂时归隐潜修,但仍有极高地位,是黑道父老级的人物,这次聚会,便由他 和叶真联名邀约,否则上官鹰也不会亲来赴会。 上官鹰不敢怠慢,道:「梁老所言,敝帮十日前才有所听闻。」眉额间闪过一丝忧 色,这「人狼」卜敌外号虽吓人,指的确是他性好女色,人却生的风流潇 ,一表人 才,武功逊於赤尊信但狠残狡辣处,则连赤尊信也瞠乎其後。 桌上另一叁十多岁,文士打扮,脸目颇为俊俏,但眼角却满布鱼尾纹的男子道:「 听说这次让位,可能并非赤尊信本人自愿,内中怕有别情?」 这人叫「狂生」霍廷起,是个介乎黑白两道的人物,谁也不卖帐,是「布衣门」门 主陈通的生死之交,一向都对怒蛟帮带有敌意。 上官鹰霍然动容道:「以『盗霸』赤尊信的武功威望,谁能迫他做不愿意的事?」 一直未有发言,坐於上官鹰右侧的 女燕菲菲美目水溜溜地转动,未语先笑道:「 上官帮主如此在意,妾身倒有秘密消息提供参考。」接着却停了下来,卖个关子,敢 如此作,放着她一身武技不说,只以她身为「黑榜」高手之一「十恶庄主」谈应手情 妇的身分,便没有人敢惹她。 各人都是老江湖,故意不动声色,也不追问。 燕菲菲知道不主动说出,没有人会出言请求,忽尔娇笑起来,她喜欢那成为众人注 意目标的感觉。 其他人见她笑得娇态横生,烟视媚行,心中都大叫可惜,因为她已经是谈应手了禁 脔,名花有主,谁敢弄她上手? 燕菲菲笑声倏止,轻描淡写地道:「各人知否『人狼』卜敌,两年前已入了方夜雨 门墙,成为『魔师』庞斑的徒孙,有了这硬得不能在硬的大靠山,赤尊信怕也不能再 像以往那样呼风唤雨了吧?」 上官鹰再也按不住心内掀起的涛天巨浪,脸色一变,同桌各人也神色有异,连隔桌 的人也停止了一切动作,好像末日刚好在这一刹那降临。 要知方夜雨乃「魔师」庞斑亲传叁徒的二弟子,庞斑潜隐後,「魔师阁」的一切便 由他主理,隐焉为庞斑的代表,天下黑道无人敢拂其意,幸好他一向极为低调,从不 理江湖之事,但假若卜敌真在他支持之下向赤尊信夺权,那便代表庞斑开始将魔爪伸 向黑道了。 翟雨时脸色沈凝,道:「方夜雨虽得『魔师』真传,但恐仍未能奈何赤尊信,若卜 敌确能坐上尊信门门主的宝座,恐怕非要魔师亲自出手不可,只不知燕小姐消息从何 而来?赤尊信目下究竟是生是死?」 燕菲菲又是一轮娇笑,道:「我还有一个消息,未知翟先生是否有兴趣?」不知可 是天性使然,她总爱吊别人的瘾。 上官鹰无奈道:「燕小姐说吧,本人洗耳恭听。」 燕菲菲美目由翟雨时飘向身侧的上官鹰,道:「据我所知,天下叁大黑帮,除尊信 门落入卜敌之手外,『乾罗山城』城主『毒手』乾罗亦已向魔师表示效忠,你说这消 息是否惊人之至?」 上官鹰这刻反而神情镇定,假若魔师庞斑真的打破二十年的闭关不出,踏入江湖, 天下凶邪归附,是必然的事,燕菲菲的男人是「十恶庄主」谈应手,位居「黑榜」, 地位显赫,当是庞斑招揽的对象,消息自是由其中辗转而来,只不知谈应手是否已加 入了庞斑的阵营? 翟雨时心念电转,假若庞斑一统黑道的第一目标是叁大黑帮,那一向被称为「黑道 里的白道」的怒蛟帮现在将成为仅馀的眼中钉,庞斑会怎样对付他们? 他的眼光同时掠过同台的其他人。 主人身分的叶真神色有些微紧张,「布衣门」门主陈通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脸有 得色,梁历生和霍庭起注意力都集中到上官鹰身上,反似对燕菲菲要说什麽毫不在意。 翟雨时沈思其故,燕菲菲目下说的关乎武林生死荣辱,这些人怎能置身事外,漠不 关心,除非他们早知道答案,想到这里,登时冒出一身冷汗。 这以智计着称的高手,联结起众人早先对浪翻云外游的态度,以得出了一个结论。 今晚的宴会是个对付怒蛟帮的陷阱。 刚好这时燕菲菲说道:「那告知我此事的人是…」 翟雨时知道刻不容缓,双手一合,穿在左右手腕的两只铁镯猛地相碰。 「叮!」 清响镇彻全场。 这是早先约定的警号,自从知道卜敌出掌尊信门,怒蛟帮便处在最高警戒,因当年 赤尊信曾立下誓言,只要上官鹰」在生一天,尊信门便一天不犯怒蛟帮,所以尊信门 若要来攻,首先便要取上官鹰性命。 这时除隔桌十二人中有六名是怒蛟帮的精锐外,厢房还有另十八名帮主的随身铁卫 ,这警号正是要通知个人立时护驾。 上官鹰正留心着燕菲菲说的每一个惊心动魄的语句,当她说到「那告知我此事的人 是…」时,语音忽地细了下去,似乎深恐被上官鹰以外的其他人知道。 上官鹰下意识地侧身倾往这美丽的黑道 女去,恰在此时,「叮!」一声警号清响。 他的反应也是一等一的迅捷,真气立时灌满全身。 便在这刹那,一股尖锐寒冷的杀气从燕菲菲处直袭腰眼,同一时间,背後劲气压体 ,自然是背後的梁历生施以暗算,此人精擅掌功,若给他拍实背上,十个上官鹰也要 送命。 上官鹰等怒蛟帮後起之辈,自叁年前与尊信门一战後,知己不足,於是刻苦练武, 此时早非吴下阿蒙。 他暴喝运劲,座下的酸枝椅禁不住强大压力,寸寸碎裂,「喀嚓」一声坐往地上时 已弓背蹲身,同时左右开弓,掌拍燕菲菲刺来的淬毒匕首,拳迎梁历生的铁掌。 在上官鹰身形由坐变蹲的突变下,主客观形势大转。 左手刚好拍在燕菲菲持着匕首的手腕上,借力横拖,带得这具有美丽外表的蛇蝎身 不由主地侧撞向大台的边缘处,这时情势混乱,也不知是谁一脚把大台连菜肴踢翻, 俏佳人立时变作丑夜叉。 梁历生便不是那麽好应付了。化解燕菲菲淬毒匕首的致命一击,上官鹰已经分去了 一半力道,而梁历生的一掌却是蓄势全力暗算,所以一碰上上官鹰的拳头,掌劲吐实 下,上官鹰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即时喷出,吃了大亏。 幸好上官鹰反应敏捷,不敢硬撑,藉着掌劲侧滚,一方面化去梁历生刚猛的掌力, 另一方面争取一隙重整阵脚的时间。 适才还是言笑欢洽的宴会,瞬眼间已变成你生我亡的仇杀屠场。 梁历生跃离座椅,蝙蝠般在豪华大厢房的空间滑翔,追击仍在地上滚动的怒蛟帮年 轻有为的帮主,若能搏杀此子,今晚便大功告成,所以方夜羽特别拣选了自己这擅长 室内近身搏斗的高手负责这最决定性的任务。如能成功,自能得方夜雨的青睐,想到 这里更是雄心万丈。 上官鹰向着无人的墙角继续翻动,手中已连接起分成两截的救命长矛,准备与这若 猛虎般扑来的黑道前辈决出生死。 此刻厢房内成混战之局。 翟雨时和其他六名怒蛟帮的精锐,都是在翟雨时发出警号的刹那间同起发难,反而 争取了主动,此六名好手均曾得当今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这叁年来亲身指 点,实力惊人,否则上官鹰又岂敢如此大胆赴会。 警号才鸣,一股烟火从翟雨时手上射出,穿窗而去,在黑夜的天空爆出一朵白炽的 光云,这是召援的讯号,洛阳位於怒蛟帮势力范围之内,翟雨时算无遗策,早在附近 秘处埋了伏兵,以作後盾。 厢房内血肉横飞,敌我双方的鲜血不断溅撒墙上地下,厢房外亦是喊杀连连,显然 外面怒蛟帮帮主的「十八铁卫」亦和敌人动上了手。 身为主人的叶真展开杖法,与翟雨时的长剑战在一起,却丝毫讨不到半点便宜,怒 蛟帮这些人的真正实力,远在他们估计之上。 梁历生凌空向地上的上官鹰扑下。 劲气把上官鹰的头发衣服刮得倒飞向下,显示这一击全无馀力保留。 这批人以他武功最是强横,否则也不配成为「黑榜」高手「左手刀」封寒的对手, 兼之上官鹰又受伤在前,心想这一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上官鹰蜷曲仰躺,全神贯注梁历生声势迫人的扑击,手中五尺钢矛一振,寒芒闪动 下,标射梁历生面门。 他的矛技得自有「矛圣」之称的父亲上官飞亲传,岂可小觑,无论速度角度,均无 懈可击,攻的又是对方必救的致命点。 梁历生怪叫一声,硬往後翻,乘势一脚蹴踢矛尖。 钢矛应脚汤开。 上官鹰中门大露。 梁历生想不到如斯容易,暗忖这小子定是伤得极重,趁他长矛不及回旋护持,再次 回扑,硬抢入中宫,一队手幻出满天掌影,无孔不入地俯击而下。只要迫得对方进身 搏斗,以己长攻敌短,那怕不立毙敌於当场。对於上官鹰的矛,他确有叁分忌惮。 上官鹰全无一丝应有的慌乱,虎目紧盯着梁历生假假真真动作里暗藏的杀着。 梁历生战斗经验何等丰富,暗感不妙,便要抽身而退。 但一切都迟了。 上官鹰胸前寒光一闪。 梁历生右腕一凉,一生与他形影不离的右掌,为他创下一生事业的铁爪,齐腕断去。 梁历生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嘶,身形疾退,「轰」一声撞在对面的墙上,左手反过来 封闭右手的血脉,以免鲜血喷射。 轮到上官鹰像猛虎般从地上弹起来,紧蹑追上,这时他似寒芒突吐的兵器已收了回 去,原来是把缠在腰间的锋快软剑。 铁矛颤动下,瞬眼间向靠在墙上的梁历生施了十叁击。 这黑道前辈用尽浑身解数,一只左掌或击或拍,贴墙左避右游,死命求活。 上官鹰一时占尽上风。 翟雨时剑势全力运转。 叶真全身是血,也不知伤了多少处,落败是指顾间事。 其他六名怒蛟帮高手虽亦负伤累累,却非致命,若不是「狂生」霍廷起和「布衣门 主」陈通合力挡了五人,连燕菲菲也将不能幸免,而其他较次高手,早血溅当场。 就在怒蛟帮似已控制了全局时,与叶真激战中的翟雨时发现一件令他心胆俱寒的事。 厢房外忽地静寂无声,使房内的喊杀声突然显得非常孤立。 要知守在厢房外的「十八铁卫」功力虽是稍逊於房内陪宴的六名怒蛟帮好手,但他 们曾经怒蛟帮仅次於浪翻云的「鬼索」凌战天多年苦心训练,负起保护帮主之责,除 非是名列「黑榜」的高手,否则想干掉他们绝非易事,但刻下厢房外的沈寂,指代表 了一个可能性,就是他们都死了。 一个念头闪过心中。 翟雨时舍下叶真,向上官鹰扑去。 「轰!」 房门四散碎裂。 一名锦衣大汉负手悠然步入,便像是赴宴来的。 这时翟雨时刚好搂着上官鹰的腰身,向窗门冲去。 锦衣大汉神色一动,脚步一移,後发先至、追至两人背後。 两名怒蛟帮精锐舍下敌人,从两侧向锦衣大汉攻来,全是舍己杀敌的拼命招数。 锦衣大汉叹了一口气,皱眉道:「何苦来由!」身形奇异地闪了几闪,排山倒海的 攻势全部落空,但追势也被迫停下。 两名怒蛟帮精锐想不到对方强横若斯,正要再组攻势,只见对方一对大手蓦地涨大 ,往自己面门拍来,来势虽慢,但无论如何也像是躲闪不了。 「喀嚓!」 两人面门陷了下去,仰跌而亡。 但上官鹰和翟雨时成功穿窗而出,跌往茫茫黑夜下的长江而去。 锦衣汉怒哼一声,身形闪动,其他仅馀的四名怒蛟帮好手,纷纷了帐。 燕菲菲一头钻进锦衣汉怀里,撒娇道:「庄主啊!为什麽你这麽迟才进来?」 原来竟是「黑榜」高手之一「十恶庄主」谈应手。 谈应手脸色沈凝,又再叹一口气,向着上官鹰和翟雨时逃出的方向道:「唉!这是 何苦来由,通往怒蛟帮的路途已被『逍遥门主』率领门下全部封闭,除非『覆雨剑』 浪翻云亲临,否则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抱天览月楼」外是无际无边的暗黑,一点星光也没有。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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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落到水里便像鱼兄回到家乡。 怒蛟帮是水道的霸主,以洞庭湖起家,故而这次宴会,翟雨时选了「抱天览月楼」, 看似无意,其实却是极其厉害的一着棋子,令位列「黑榜」的「十恶庄主」谈应手也 只好眼睁睁目送他们逃去。 湍急的水流不一会已将他们送往下游五里外的远处。 转了一个急弯後,水流缓慢下来。 两人打个手势,一齐往岸旁游去。 爬上岸後,均感力尽筋疲,这处是岳阳城外的郊野,四周全是黑压压的树林。 翟雨时将耳朵贴在地上,不一会弹了起来,乎静地道:「长征和接应的兄弟来了!」 上官鹰对他竟能从步声听出来者是己方的人并没有丝毫惊异,因为这是怒蛟帮的第二 号元老「鬼索」凌战夭的设计,不但在鞋底装上了特别的铁码,怒蛟帮人还可以道消 灰长一种特别的节奏和步伐走动,以资识别,此等看来没有什麽意义的细节,往往能 在敌我难分的混战里,发挥出惊人的作用。 黑暗的森林里传来「 」的声音,一群人敏捷地扑了出来,在上官鹰前一起伏 下见礼。 上官鹰急扶起当先的年轻壮汉,道:「长征请起,不必多礼!」 年轻壮汉卓然而立,双目闪闪有神,肩宽脚长,一脸勇悍,正是被誉为怒蛟帮第二代 里的第一高手「快刀」戚长征。 翟雨时踏前一步道:「有没有遇到敌人?」 戚长征道:「没有!我们一接到讯号,便依早先定下计划,到这里来接应你们,现在 连我在内共有四十八人,足可以应付任何的危险。」 上官鹰苦笑道:「但却仍不足以应付像谈应手那种高手,除非是浪大叔在此!」 戚长征全身一震道:「什麽?是『十恶庄主』谈应手?」 翟雨时沈声道:「没有详说的时候了,长征你立即召回放哨的兄弟,同时将我吩咐预 备好的水靠和浮袋取出来,我们立即换上。」 上官鹰愕然道:「这岂非愈走愈远?」 要知岳州府位於洞庭湖之东,快马半日可到,但若顺江流走,水向东流,只会愈逃便 离洞庭湖的怒蛟帮总坛愈远。 戚长征一向对翟雨时的才智敬服之极,但他乃率直性急的人,忍不住道:「在离此半 里处我预备了快马,若抄小路回洞庭,明早前便可到达,以我们的实力,逃总可以吧 ?」 翟雨时沈声道:「谈应手一向与逍遥门关系密切,假若谈应手归附庞斑,『逍遥门主 』莫意闲又岂能例外。」 上官鹰脸色一变道:「逍遥门的副门主孤竹和「十二逍遥游士」最擅跟踪追慑之术, 若要对付他们,的确令人头痛,我明白了,雨时!」扭头向众手下道:「立即换上水 里,吹起气袋。」按着微笑向戚长征道:「长征!我们多久未曾在水里比赛过?」说 时伸出右掌。 戚长征伸手和他紧握,眼中射出炽烈的友情和对帮主的崇敬,坚定地道:「无论到那 里,我也会奉陪到底。」 翟雨时将手加在他们之上,道:「不要忘了我那份,我们可以由这里一直比到武昌府 。」 半个时辰後,志切救人的少年在山野里迷了路。 灯笼燃尽。 四周是无边际的暗黑。 伏在身前马鞍上那人的气息愈来愈弱。 少年急得几乎哭起来。 数年前他曹随人去过东山村一次,但在这样前不见人後不见店的黑夜里,要凭着褪了 色的记忆去找一个小村庄,就像要从水里把月亮捞土来。 的达蹄声,是那样地孤寂无助。 「呀!」 少年惊呼起来。 二百多涉外的疏林间,隐约里有点闪动的火光。 一夹马腹,向前奔去,就像遇溺的人看到了浮木。 一所破落的山神庙出现眼前,灯火就是由其中传出来。 少年跃下马来,牵着马 ,穿过破烂了的庙门,进入颅内。 在残破不堪的泥塑山神像前,叁支大红烛霹霹啪啪地燃烧着,一个慈眉善目、眉发俱 白的老和尚,盘膝坐在神像前,低开似闭的眼正望着他,看来最少也有八十多岁。 少年道:「大师!有人受了伤……」 也不见那和尚有何动作,眼前一花,他矮胖的身体已站到那受伤的男子旁,默察伤势 。 少年本身虽不懂武技,但却是生长於着名武林世家的童仆,知道遇上高手,机灵地退 坐一旁,不敢打扰。 和尚将男子从马背上提到地上平放,便像搬个稻草人般毫不费力,同时从怀里取出一 盒银针,乍看间似是双手乱动,转瞬里男于胸前已插了七支亮闪闪的长针。 男子呼吸转顺。 灰儿的的达达,溜往庙外吃草去了。 和尚舒了一口气,这才有空望向少年。 「小哥儿?不知高姓大名?」 坐在一旁的少年呆了一呆,嗫儒道:「问我吗?」一向以来,在主人府中来往的高手 ,眼尾也不望他一眼,这和尚无论神态气度,均远胜他所遇到的武林人物,竟然如此 和颜悦色和他说话,怎不教他受宠若惊。 和尚一脸祥和,鼓励地点点头。 少年道:「我是府主在一棵柏树旁拾回来的弃婴,所以跟他姓韩,名柏。」 和尚低开似闭的双目猛地睁开,眼睛像星星般闪亮起来,瞬又敛去,道:「好!好! 名字和人同样的好,现在告诉我你怎会救起这个人。」 韩柏连忙将经过和盘托出。 和尚沈吟片晌,摇头道:「怎会是这样,天下间有那些人能伤他?」 韩柏一呆道:「大师,你认识他吗?」 和尚点头道:「你救起的人在江湖上大大有名,被誉为白道武林新一代中最出类拔萃 的高手,叫风行烈,说起来,他与我们『净念禅宗」还颇有渊源,所以这事找吏不能 不管。」 韩柏两眼也睁大起来,道:「大师原来是『净念禅宗』的高人,真令人难以置信,我 竟遇到『净念禅宗』的人!」 韩柏执役於武林世家,乎日耳濡目染,听了不知多少绘影绘声的武林逸事,而最令他 心生景仰的,就是并称武林两大圣地的「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这两地都罕有 传人行走江湖,秘异莫测,怎知竟教他今天遇上了。 韩柏指了指那仰躺在地上的风行烈关心地道:「他会有事吗?」 和尚叹了一口气道:「生死有命,侵入他身体的真气阴寒无匹,兼之他木身真元奇异 地败弱,我只能暂保他一命,能否复原,便要看他的造化了。」雪白的眉毛,忽地耸 动起来,道:「有人来了!」 韩柏留心一听,果然远方沙沙作响,是鞋子踏在枯叶上的声音,听步声只是个不谙武 功的普通人吧,但谁会往这等时分在山野间走动? 念头还末转完,一个沈雄豪劲的声音在庙外响起道:「想不到荒山野庙,竟有过客先 生,若不怕被打扰,我便进来借一角歇歇。」 韩柏虽仍未见人,但对方如此有礼,不禁大主好感。 和尚乎和地应道:「佛门常开,广渡有缘,往来是客,岂有先後之别?」 对方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竟有高人在此。」 一人大步入庙。 韩柏一看下吓了一跳。 来人身形雄伟,足有六尺以上,但脸目丑陋,一对黄睛似醒还醉,手比普通人长了最 少二至四寸,肩上搭着一只黄鼠狼,背上背了把长剑,胁下来着个小包袱。 那人环目一扫,叹道:「我还是要走了!」 和尚和韩柏齐感愕然。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和他丑脸绝不相称的雪白牙齿道:「我原本打算在此为肩上这畜 生脱皮开膛,烧烤送酒,谋求一醉,但这等事岂能在大师面前进行?」 和尚微笑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里头,兄台如此美食,怎能不让和尚分一杯羹? 」 那人脸容一正道:「佛门善视众生,酒肉虽或不影响佛心,但总是由杀生而来,大师 又有何看法?」 韩柏心中大奇,大师已明说不戒酒肉,这人理应高兴才是,为何反咄咄逼人,查根问 底,揭人疮疤,不知不觉间,他已站在和尚那一边。 和尚丝毫不以为件,淡然自若道:「有生必有死,既有轮回,死即是土、生即是死, 兄台杀此黄鼠狼,似乎造了杀孽,但换个角度来看,却是助他脱此畜道,假若能轮回 为人,它还要谢你呢。」 那人哈哈一笑道:「答得好,左边这狼腿便是你的。」生了下来,将黄鼠狼丢在地上 。 「铮!」 背後长剑出销。 和尚和韩柏眼睛同时一亮。 长剑比一般的剑要长了尺许多,剑身狭窄,但精芒烁闪,一看便知是好剑。 和尚眼神一亮,动容道:「贫僧广渡,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迳自用剑为黄鼠狼去皮拆骨,一边道:「萍水相逢,管他姓什名谁,大师不要着 相了。」 韩柏心想这人行为怪异,但转眼便给他的动作完全吸引,这长达五尺的剑,本应极不 方便作屠刀之用,但在那人魔术般的动作下,长剑有节奏地前弯後转,条上忽下,黄 鼠狼像冰化作水般解体,不一会已成一份份割整齐的肉块。 那人外型粗犷,一对手却雪白纤长,与他毫不相衬。 那人又站起身来,若也不看,手一动,剑回到背後销内,不闻半点声息,就像长剑是 有眼睛的长蛇,会找路回到自己的洞穴。 广渡大师叹道:「庖丁解牛,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那人喟然道:「高高低低,无能有能,也不外如是!」眼神掠过躺在地上的风行烈, 似乎对他胸前插的七日长针视若无睹,再移往韩相脸上道:「小兄弟,外面那匹马是 你的吗?」 韩柏刚想答是,猛地改口道:「不!是我家府主的,我……我只是他的仆人。」心下 一阵自卑。 那人深望他一眼道:「那是有高昌血统的良驹,好了!你们在此稍待一会,我这就往 取柴来生火,好好吃他一顿。」 韩柏要出言表示愿意帮手,那人早迈步门外,转瞬不见。 剩下广渡大师、韩柏、躺在地上的风行烈,和烧得霹啪作响的红烛。 广渡大师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脸上神色充满了惊异。 「唉呀!」 一直躺着不言不动的风行烈呻吟了一声,将两人的注意力扯回他身上。 广渡大师站 起移至风行烈身边,忽地神情一动道:「又有人来了!」 韩柏这次运足耳力,却一 点声音也听不到。 蓦地风声呼呼,一卷风从门外吹进来,烛火倏地转细,登时庙内 一暗。 狂风消去。 烛火复明。 庙中多了两个怪人。 两人一穿黑一穿白,身形高瘦,一眼看去像很年轻,但细看又像很年老,冰冷的脸容 ,使人感到不寒而栗。 广渡大师不知何时盘膝坐在风行烈和两人的中间,白眉低垂,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韩柏不由自主退往一角,幸好 两人看也不看他,使他狂跳的心稍微笃定。 穿黑袍的怪人道:「大师何人?为何要管这件事?」他的语气冰硬尖亢,生似一点人 类的感情也没有。 广渡大师一声佛号道:「贫僧乃『净念禅宗』的广渡,风行烈施主和敝宗渊源深远, 可否看在这点放他一马?」他一出言便点明自己来自武林两大圣地之一的「净念柠宗 」,是因为看出敌手非常难惹,希望能因自己的出身知难而退。 白袍人漠然道:「尽管净念禅主亲临此地,也难改变风行烈的命运。」他的声音测和 黑袍人相反,低沈沙哑。 狂风再起。 烛火立灭。 一时间韩柏什麽也看不见。 「蓬!」 劲气激汤。 韩柏不由自主蜷缩墙角,劲风刮来,但觉遍体生痛,呼吸困难。 叁点火星飞出,落在红烛台上,火 燃起,光明重临,也不知是谁出手。 黑白怪客仍立原处,广渡大师却抱起了风行烈,贴在一边墙上,脸色煞白,已然吃了 暗亏。 白袍客冷冷道:「只是一人出手,你已接不下来,大师最好叁思而行。」 广渡大师微微笑道:「想不到随魔师庞斑隐居不出的黑白二仆竟亲临人世,广渡幸何 如之,有缘得遇。」 黑白二仆脸容没有丝毫变化,但广渡和韩柏均知道他们随时会再出手,事实上他上次 出手便不曾露出任何先兆。 韩相并没有听过魔师庞斑的名字,只知这黑白二仆连江湖地位崇高的「净念禅宗」也 不卖脸,靠山当然是硬至极点。 广渡大师做了个非常奇怪的动作。 将手覆在风行烈的面门上。 黑白二仆一震道:「你想干什麽?」 广渡大师忽地长笑起来,一字一字地道:「让我杀了风施主,所有人间恩怨来个大解 决,落得乾乾净净。」 韩柏听得傻了起来,刚才广渡还死命护持风行烈,怎麽一转眼又要把他杀了。 白仆低沈的声音嘿然道:「好!不愧『净念禅宗』的高人……」眼光扫向缩在一角的 韩柏,淡淡道:「这小子青春年少,还有大好的生命,这样因你夭折,大师於心何忍 ?」他语气虽平淡无波,说的却是有关别人生死的事,份外使人对他的天性感到心寒 。 广渡大师一声佛号道:「天下事物莫不在『机缘』二字之内,生命使基於『缘力』牵 引而生,假若我让你们带走风施主,你会放过我们两人吗?」 黑白二仆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两人间亦没有交换目光,使人对他们的讳莫如深不由 心悸。 韩柏打了个寒颤,首次感到生命的无依和脆弱,以及死神的接近!他在每一个幻想里 都曾把自己塑造成无敌的英雄,但在眼前的现实里,自己只是个完全无助的小角式, 连站起来也因脚软而有所不能。 一把柔和的声音在门处响起道:「竟然来了这麽多的客人,一只黄鼠狼看来还是刚刚 好。」 那丑汉出现在门前,肩上托着一大困柴。 黑白二仆一直全无表情,活像带了面具的冷脸首次色变。 除了是魔师庞斑,谁能来到他们身後而不被发觉? 广渡大师也惊异得瞪大了眼睛,他早看出丑汉是高手,却想不到竟能到达如此「来无 踪」的骇人地步。 韩柏却想到早前丑汉踏地沙沙有声,显是故意为之,不知如何,丑汉使他有种难言的 亲切感。 丑汉像是一点也感不到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拍肩上柴枝,大步前进,要由黑白二 仆中间穿身而过。 韩柏惊得叫起来道:「小心!」 岂知小心的却是黑白二仆,丑汉一迫来,他们心意相通似的往左右飘开,然後退往门 旁,反而丑汉到了他们和广渡的中间。 丑汉将柴枝「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同韩柏招手道:「小兄弟来,助我架起柴火。」 韩柏勉力站起身来,压下心头恐慌,颤颤巍巍朝丑汉走过去,在黑白二仆冷眼投视下 ,千多步的距离像万水千山的远隔。 就在此时。 黑白二仆各自发出高亢和低沈两声绝然相反的长啸,全力出手。 他们的动作奇怪无比。 黑仆的右手拍出,恰好迎上白仆横推出来的左掌。 「蓬!」 一股比先前与广渡交手威猛十倍的旋劲,以那双交接的手为中心旋卷而起,刹那间波 浪般推展至庙内的每一寸空间。韩柏身不由己,打着转向一边墙撞去,心叫「吾命休 矣」。左右掌一拍即分。黑白两仆身形倏地加速,侧身分左右两翼攻向丑汉,手撮成 刀,分插他左右两胁。 这种合击之术厉害无比,首先藉奇异的内劲,激起气旋,同敌人卷去,紧接着分左右 施以雷霆万钧的猛击,确是威力无俦。 「锵!」 丑汉背後的剑像有灵性般从背後跳出来。 一股尖啸由他手中的剑响起。 剑锋圈了一个小转。 蓦地扩大,爆成满庙的细碎光点。 黑白二仆产生的气旋风声,像被光点击碎般消散停止。 韩柏身体一轻,虽撞在墙上,却只是皮肉之痛,再没有那种将生命迫 出去的压力。 当他回过头来时,见到的只是满眼暴雨般的光点,鲜花般盛开着。 光点消去。黑白二仆倒退回原位,衣衫满布破洞,脸上失去了早先的从容,隐见震骇 的馀痕。 丑汉剑回销内,叹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竟然能在我剑下全身而退,看在这点,滚 吧!」 黑仆回复冰冷的脸容,沈声道:「『覆雨剑』浪翻云,果然名不虚传。」 韩柏脑海如遭雷殛。 这丑汉一竟然是名震黑白道「黑榜」的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一股热血 冲上 头,使他激动得要哭出来。浪翻云还和他说了话,叫他作小兄弟。 广渡大师亦瞪大眼睛,不能置信地望着浪翻云,他的眼光自比韩柏高明百倍 可是也 看不清浪翻云有若夭马行空,无迹可寻的覆雨剑法。 白仆道:「浪翻云你如此做法,不啻直接向魔师宣战。」 浪翻云眼中爆起前所未见的采芒,淡淡道:「芳明天日出前你们不逃往五十 之外, 必取尔二人之命,滚!」 黑白二仆脸色再变,尖啸低吟,夺门而出,转瞬不见。 浪翻云笑道:「吃肉喝酒的时间到了。」便像什麽事也没有发生过,对於庞斑他似乎 毫不着意。   武昌府。 韩家大宅後院的广场上。 一位年约二十的男子,手持长达丈二的方天戟,舞得虎虎生风,把持刀的老者,迫得 步步後退,看来占了上风。 老者身形高大,毫无佝偻之态,白髯垂飘,虽是不断後退,可是神态从容,步伐稳健 ,一把大刀飘闪灵动,每一刀都守得无懈可击,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在采取守势,让持 戟男子把招式发挥尽致。 便在这时,韩柏撑着疲乏的身体,踏入广场内,昨晚他喝了两大口酒後沈沈睡去,醒 来时才发觉自己睡在渡头旁的草地里,还是灰儿把他舐醒过来的,浪翻云等杳无踪影 ,一切像作了个梦。 但他记得其中任何一个情景,此生休想忘了少许。 回府後免不了给管家臭骂,此时才溜往後院,刚巧碰上这一场较技。 旁观的还有叁女一男,年纪由十六至二十叁、四,都是屏神静气,细意揣摩。 运戟男子扬气开声,戟势开展,加剧攻势。 老者粗浓的眉毛一扬,颔下白髯无风自动,长刀刹那间大幅加速,连劈数下,每一刀 均准确劈中戟头。 「铿铿锵锵!」 金铁交鸣,响彻全场。 男女们连声喝采。 换了往日,韩柏一定会看得眉飞色舞,但在目睹浪翻云神乎其技的剑法後,只觉这种 一板一眼的招式,索然无味之致。 刀势再张。 满场寒光。 老者由守转攻。 这次轮到持戟男子步步後退。 男女更是大力喝采。 韩柏却是噤若寒蝉,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下人的身分,尤其使长戟的叁少爷韩希武心 胸狭隘,一出声往後便有他好看的了。 他同时偷看了五小姐韩宁芷一眼,它的二主二笑,都是那样地娇媚可爱,令人心神皆 醉。 老者一阵长笑,手中刀展开一套细腻的刀法,强撞人戟影里,变成近身搏斗,不利近 门的长戟,更是岌岌可危。 韩希武陷入苦撑之局。 「当 !」 长戟坠地。 二一少爷韩希武一脸羞惭,僵在当场。 老者收刀後退,形态由威猛化作闲静。 五小姐韩宁芷抢入场内,双手一把抓着老者手臂,猛摇道:「大伯一定要教宁芷这几 下绝活,好教叁哥不敢再欺负人家。」 老者望向这天真娇美的小女孩,怜爱地道:「只要你吃得起苦,什麽也教给你。」 韩宁芷欢呼起来,像是已学懂了老者的全部功夫。 旁观的另一年纪最长的大哥韩希文道:「大伯刀法出神入化,难怪『刀锋寒』韩清风 之名,称誉苏杭。」跟着向满脸通红的韩希武道:「叁弟得大伯指点,受益无穷,还 不叩头调教?」 韩希武闪过不乐意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才躬了躬身,却没有叩头。 韩清风人老成精,若在眼内,心底数了一口气,却不点破,微笑道:「希武战法已得 『长戟派』真传,欠的只是经验火候,若能多加磨练,在心志上再加苦功,异日可成 大器。」 韩希我心高气傲,五兄妹中只有他一人除家传武功外,还拜於「长戟派」派主「戟怪 」夏厚行门下习艺,故兄妹中方以他武技最高,他一向也看不起家传武功,这刻想的 不是韩清风的训诲,而是暗忖刚才只是过招比武,不能放手比拚,才招败绩,否则战 果难料,却不考虑人家亦是处处留手。 圆脸善良但胆怯怕事的四妹韩兰芷笑道:「大伯若能多来我家,我们兄妹的成就定不 止此。」 韩清风待要答话。 一把雄壮的声音由广场入口处传来道:「大哥!不要说只有我这做弟弟的怪你,连茁 芷也是这麽说你,上一次你来这里是叁年前的事了,放着清福不事,一把年纪仍马不 停蹄,终年奔波,所为何来?」 随声而至的男子五十来岁,方面大耳,一面精明,身材与韩清风相若,样貌形似而态 异,没有韩清风沈稳中显威猛的慑人气度,更像个养尊处优的大官绅。 正是本府主人韩天德,五兄妹的父亲。 韩清风笑道:「叁弟你这些年来缩在武昌,天塌下来也不管,只埋首於你的航运生意 ,拚命赚钱,将来两脚一件,看你能带得多少走?」 韩天德正容道:「大哥太小觑我了,我赚的钱虽多,但大部分也用在资助我们八大派 联盟的活动上,否则何来活动经费?」 韩清风呵呵一笑道:「叁弟认真了,我们韩家叁兄弟,谁不在为联盟尽心尽力,唉! 可惜道消魔长,黑道人才辈出,反观我们八大派近十年来人才凋零,令人忧虑。」 众兄妹和韩相等从不知玮家居然是白道的经济支柱,呆了起来。 韩天德眼神掠过众人,心想他们兄妹五人,最少的事芷也有十一岁半了,这些事也应 让他们知晓。 他正容道:「大哥!我的看法比你乐观,自十五年前八派联盟後,全力栽培新一代的 高手,然然耕耘,照我估计,很快便有人可冒出头来,但反观黑道,自壬年前赤 尊信暗 怒蛟帮不成,损兵折将而归,「毒手』乾罗又吃了暗亏,黑道声势大为 削弱,一向被压制俯首的其他黑道大小势力,如雨後春笋,纷纷勃兴,进一步瓦解黑 道势力的凝聚,所谓聚则力强,分则力薄,黑道的恶势已今非昔比,大哥为何还如此 悲观?」 韩清风叹道:「这只是表象,真正的情形,却是令人忧虑。」跟着向韩天德打个眼色 ,兄弟心意相同,做弟弟的立时知道做大哥的不愿在下辈前讨论下去。 韩夭德长笑道:「这些无聊话儿,不说也吧,你来了多日,我们兄弟俩还未有机会详 谈,不如就借现下这点空闲,好好叙叙。」 众人大为失望,这边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地中断,甚是扫兴。 韩柏更是失望,他心中一向羡慕那种戎马江湖、朝不知夕的冒险生涯,偏是下人身分 ,只能在 仆间打转,较高级点的家卫和管事者也轮不到他高攀,像刚才那样直接与 闻江湖之事,可说绝无仅有。 韩希武刚受大伯所挫,自尊受损,正没处 气,见韩柏还在呆头呆脑,痴痴望着韩清 风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禁怒火上冲,喝道:「蠢材,兵器掉在地上也不执拾,是否想 讨打!」 韩柏大吃一惊,连忙拾起兵器。自少开始,他也不知给这韩家叁少爷大打小打了多少 回,故而邪教怠慢,心中同时想道,是否武功愈高的人,愈有修养,否则为何韩清风 的脾气便远胜韩希武,而浪翻云的风度气魄更是使人心生仰慕。 大少爷韩希文见叁弟乱发脾气,眉头一皱,可是他人极稳重务实,心想叁弟此刻气在 头上,自己也犯不着为个下人和他伤了和气,硬是忍着。 四小姐茁芷一向怕事,那敢插言,而五小姐宁芷还在气恼适才有趣的话题被临时腰斩 ,心中盘算着如何从韩清风处多压 点出来,那有空闲来理会韩相的困境。 韩希武望着拾起长戟的韩柏道:「蠢蛋滚过来!」 韩柏暗叫不妙,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时二小姐慧芷秀眉一蹙,道:「希武!胜败乃兵家常事,你目下得大伯指点,知己 不足,应该不恼反喜,努力进修,怎可心浮气躁,尽拿小柏出气。」 韩希武跺脚道:「罢了罢了,连她也只懂帮外人,我这便回师傅处去。」 慧芷嫣然一笑道:「你舍得走吗?待会有贵客甫来,其中还有你想见的人,不过你真 要走,我也不会留你。」 韩希武反驳道:「只有我想见的人,没有你想见的人吗?」 慧芷俏脸一红,接着兄妹间一阵笑骂,往内听去了,剩下韩柏孤单一人,托着长戟, 立在广场正中处。贵客?究竟是什麽人会到韩府来?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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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渔夫笑得脸上的皱纹堆挤起来,连眼也给适藏起来了,伸手在船尾的竹席下掏出一 个大酒壶,重甸甸的,最少有十来斤重,打开壶盖,自己先灌两口才递给浪翻云。 浪翻云一手接过,毫不客气连饮叁大日。 米酒的香气弥漫船上。 浪翻云叹道:「好酒!」 老渔失大为高兴,正要说话,忽地发觉浪翻云露出倾听的神态。 老渔失大奇,往四周望去。 浓雾像高墙般,将他们封闭在另一个奇异的空间里。 看不见任何东西。 也听不到任何特别的声音。 浪翻云道:「有船来了,速度还很快,噢!不好!」 老渔夫一呆二逼时才听到「霍霍」震响,那是满帆颤动的响声。 老渔夫一生活在湖上,撑舟经验丰富,长橹立时快速摇动,往一旁避去。 小舟平顺地滑行了二十多尺。 蓦地左方一艘巨舟怪兽般破雾而出。 这艘船船身比一般的船高上至少一倍,所以由小舟往上望去,便像望上高起的崖岸般 可望不可即。 巨舟上十六幅帆张得满满地,瞬息间迫至小舟右侧叁十多尺的近距离,眼看要搀上。 老渔失待要将艇摇走,已来不及。 舟未至,浪涌到。 小舟像暴风中的小叶,被浪锋抛起。 浪翻云冷哼一声,待小舟升至最高点时,脚下运劲,小舟顺着浪往一旁滑去,霎时间 移离了巨舟的航道足有四丈多远,这一下并非纯靠脚劲,更重要是对水性的熟悉,顺 其势而行,他出身於洞庭棚怒蛟岛,对水性的熟悉,天下难有过其右老上右连小舟也 给人撞翻,传将出去会成天下笑柄。 同一时间巨舟剧震二竟奇迹似地往小舟滑丢的相反方向偏去。 浪翻云心中大奇,究竟是谁家好手在操纵这巨舟。 要知操舟之道,是一门高深学问,各有流派,此巨舟能在满帆全速的急航里,突然改 变航道,已超出了一般好手的境界,所以连浪翻云这堪称水道大师的人,也不由心中 大讶。 浪翻云一边力聚下盘,忽轻忽紧地顺应着舟底翻腾,的涌流,另一方面眼光往巨舟舟 身扫去,看看有没有特别的标志。 恰在此时。 舱身的一扇窗打了开来,窗帘拉开。 一张如花俏睑现在窗里,美目往外望向浪翻云。 两人目光交迎在一起。 那对美目见浪翻云脸目陋丑,先露出冷漠的神色,但旋即美目一亮,爆闪出奇异的神 采。 浪翻云却是神色一震,啊一声呼了起来。 巨舟一弯再弯,回到原来的航道,往迷离水谷直驶而去。 老渔夫以长橹摇动小舟,使船头迎滇而飘,叫道:「海神爷有眼,海神爷有眼!」 浪翻云望着遥去的巨舟,心里翻起的滔天巨浪尚未平息。 纵使他见到天下绝色,西施再世,褒姒复生,也不会使他感到心动。 可是偏偏窗内玉人的容颜,无论神态气质,均和他亡妻惜惜有八、九分相像,教他怎 能自已。 老渔夫见他不作聋,以为他仍是惊魂未定,安慰道:「客官!没事了。」 这老渔夫出言清雅,令浪翻云好惑大生,自离开怒蛟帮後,他和其他人的说话,加起 来也不够百句,但有十来句倒是和这老渔夫说的。闻言叹了一口气道:「老丈!你这 艘小舟卖也不卖。我给你叁两金子,你会接受吗?」 老渔夫一呆道:「我这小舟最多只值半两银子,叁两金子足够我数年生活了,客官你 有否想清楚?何况这小舟叉旧叉烂,你买来也没有用吧!」 浪翻云长笑道:「成交了!纵管小舟又旧叉烂,只要它能载我往迷离水谷去,便完成 了它存在的使命了。」 韩柏脚步轻快,由内院经过叁重院落庭林,走到前院上逗是午饭後的休息时刻,并不 需要工作,闲着的他最爱到处走。 韩家大宅的正门外是被高墙围起的广阔空地,此时停了几匹骏马,一辅装饰华美的马 车,饰物马鞍,均属上品,而且都刻上不同标记,显示他们的主人非比寻常。 可是其中一匹灰黑的马,装配却非常普通,就像一般农家养的马,和其他骏马比起上 来,像有钱人和穷家子弟的分别。 韩柏一看便知众马中,却要以此马最为优长。 韩家兄妹口中的贵客终於驾临韩宅,只不知是何等人物? 一把沙哑的声音在韩柏身後响起道:「阿柏,你呆在这里干什麽?」 韩柏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原来是二管家杨四,他最怕看此君嵌在瘦脸上的细眼,心 底一阵厌恶。 杨四是韩失人的远房亲戚,一向看韩柏不顺眼,尤其韩柏颇得韩天德信任,能自由出 入内院,更招他妒忌。 韩柏知他心胸狭窄,在他面前总是毕恭毕敬,使他难找把柄借题发挥。 杨四喝道:「你滚到那里去了,大少爷吩咐下来,马峻声少爷、马二小姐和他们的朋 友,梳洗过後便要参观武库,你还不快去准备?」 韩柏恍然。 原来是马峻声。 此人的来头非同小可,今年虽只有二十四岁,在江湖上的辈份却非常高,撇开他是载 誉洛阳的武学世家「马家堡」少主的身分不论,只是他身为少林派硕果仅存的几个长 老之一「无想僧」的关门弟子,已足使他受人看重。 况且他踏入江湖虽短短叁年,但处事得体,又曾参舆过几起汪湖大事,表现出色,使 他脱颖而出,成为白道新一代的领袖之一。 韩柏不知怎地感到心头像给石头压着般不自在。 他曾无数次由韩家的少爷小姐口中,听到对这彗星般崛起武林的人物的赞誉,四小姐 兰芷和五小姐宁芷对马峻声悠然向慕的神情不用说,连韩柏敬慕的二小姐慧芷,显然 亦对马峻聋芳、七暗许,就使他大不是效味。 假设自己能像马峻声般赢得她们的欣赏,那有多好,现实却是冷酷的。 杨四见他呆头鸟般站在那里,怒喝道:「你聋了吗?」 韩柏吓得跳了起来,急忙走回内院。 武库在适才韩清风和韩希武两人比试的武场东侧,收藏甚丰,在江湖上相当有名,难 怪马峻声等一来便要开眼界。 韩柏从怀里掏出锁匙,打开武库大铁门的巨锁。 铁门应手而开。 他平日清闲得很,一有空便於门轴加上滑油,所以铁门虽重,推开却不难。 武库广阔深邃的空间在眼前晨开。 十多列井然有序的兵器架,气势慑人。 刀、枪、剑、戟、矛、斧,林林种种,令人目不暇给。 武库的尽端放了两辆战车,更是杀气森森,叹为观止。 韩柏将四边十六盏灯点燃,照亮了这密封的空间,火光下数千件锋利兵器烁芒闪动, 使人生畏。 武库中间空出叁丈见方,放了十多张太师椅和茶几,试茶论剑,另有情调。 韩柏忙了一轮,准备好土产名茶待客後,客人仍未至。 他的目光爱惜地游目四顾。 他在韩府的主要工作是打理武库,遇上浪翻云那天,他便是到邻村找该处着名的铁匠 ,打造新的兵器架。 对每一种兵器,他也有非常深刻的感情。 尤其是最近武库增添的一把「厚背刀」,不知为何,每次他的手沾上它时,就有一种 非常奇异的感觉。 这刀绝非凡器,虽然它看来毫不起眼。 韩家众人都对它没留上心。 他很想问这刃的来历,又不敢说出口。 胡思乱想间,人声自外传入。 韩柏想起韩希武的嘴脸,那敢怠慢,忙走出门外,肃立一旁。 一巩男女由环绕着练武场而 的行廊悠悠步至。 带头的是韩家大少爷韩希文。 和他并肩而行的是位和他年纪相若的男子,衣着华美,脸容莱伟,顾盼举步间自见龙 虎之姿,一比就将韩希文比下去。 韩柏心想这不就是马峻声吗? 自己比起他更是不堪,难怪韩家叁位小姐一说起他便眼目含春。 跟在两人身後除了韩家兄妹外,还有一男两女。 女子中当然有位是马峻声的二妹马心莹,只不知其他两人是谁? 众人来至门前。 韩希文见到韩柏,向身旁男子道:「马兄,这是小柏,自幼住在找家、专责武库。」 马峻声炯炯有神的目光,掠过韩柏,微微一笑,作了个礼貌的招呼。 紧跟在後是二小姐慧芷、四小姐兰芷和一位身穿黄衣的女子,容颜颇美,和马峻声有 几分尚似,不用说便是马家二小姐马心莹。 她明亮的眼睛不时回转身後,和背後的男子言笑甚欢,韩柏在她来说只像一条没有生 命的木柱。 那男子的人品风度一点不逊色於马峻声,难怪将马心莹的心神完全吸引了去。 众人鱼贯进入武库内。 当那男子经过韩柏身旁时,礼貌地一笑,吓得韩柏慌忙回礼。 反之因年纪和他相近,一向相得的宁芷,却一反平时的亲切态度,连眼色也没有和他 交换,像是他已不存在那样。 一种自悲自怜,由心中升起。 走在最後是韩希武和另一位女子。韩柏忍不住好奇心,向她望去,刚好她也微笑望向 他,吓得他连忙垂下目光,心脏不争气地卜卜狂跳。 他知道这一世也休想忘掉那对美眸。 从未见过像那样的一对眼睛,连对方生就什麽模样,已不太重要了。 那对望入他眼里的眸子,清澈无尽,尤使人心动的是内中蕴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 深远。 过了好一会,才省起自己的责任,跟在众人背後,进入武库。 那女子的背影映入眼 。 她身形纤美修长,腰肢挺直,盈盈巧步,风姿优雅至无懈可击的地步,尤使人印象深 刻是她一身粗布白衣,但却有一种华服无法比拟健康洁美的感觉。 一个念头涌上脑际,那匹唯一没有华美配饰的灰黑骏马,定是她的坐骑。 她背上背着长剑。 像她的人一样,古 高雅。 那必是把好剑,就像她的人。 这时韩柏最想的事,是看看她的容颜。 韩希文和韩希武随意介绍着兵器架上的珍藏,边行边说,来到武库中心的太师椅分宾 主坐下。 韩柏连忙侍候众人喝茶。 当他斟茶与那布衣女子时,手抖了起来,眼睛却没有勇气往对方望去。 当他站在韩希文身後五尺许处时,那女子又恰好背着他坐,使他心中暗恨自己连看人 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女子的秀发乌黑闪亮,束在头上,只以一枝普通的木簪穿过,但韩柏却觉得那比马家 小姐等人一头发饰,要好看上千百倍。 众人一轮寒暄後,韩希文道:「家父近日重金购得一把东洋刀,据说来自福建沿岸抢 掠的倭寇,造形简洁实用,大异於中土风格。」 韩柏非常乖巧,连忙转身往兵器架上,垠来东洋刀,正要递给韩希文,韩希文打个手 势,要他捧去给马峻声。 马峻声接过东洋刀。 一振刃鞘。 「锵!」 东洋刀像有生命般从鞘内弹出。 刀锋闪闪,在火光下,刀身隐现旋涡纹。 另外那男子叫道:「果是好刀!」 马峻声伸手轻抹刀锋,赞叹道:「刀身薄而坚挺,锋口收入角度微妙,若能配合运刀 的角度和力度,将能逵到最高的破空速度。」接着望向那青年男子道:二同联兄乃长 白剑派嫡系高手,未知对着此等专走猥辣路子的刀法,有何应付之方?」 韩柏心道上逗两人的关系,似乎并非朋友那麽简单,只不知为何会走在一起。 那叫青联的年轻男子点头道:「我曾听师尊说过东洋刀法,最重速度气势,生死立判 於数击之内,若是心志不坚之辈,确会在几个照面下心胆俱丧,落败身亡。」 马心莹插入道:「既是不老神仙说的,一定错不了。」 马峻声眉头一皱,显是不满乃妹如此讨好对方。 韩柏自幼耳濡目染,对江湖事非常熟悉,一听那青联是长由不老神仙的徒弟,登时知 道这青联姓谢,是长白另一高手谢 的儿子,身分显赫,足可与马峻声相比较。 难怪二人间充满竞争的味道。 马峻声望向那一直没有作声的女子道:「梦瑶小姐来自「慈航静斋」,必有高论,可 否让我们得聆教益。当他望向那女子时,眼神不自觉流露出顷慕的神色,毫不掩藏, 显示他对对方正展开正面的追求攻势。 谢青联眼中妒忌的神色一闪即逝。 梦瑶小姐缓缓侧过头来,不是望向马峻声,而是把俏目投注在刀身上。 韩柏终於看到她的侧脸。 脑际轰然一震。 世间竟有如此美女。 最吸引人并不是空山灵雨般秀丽的轮廓,而是清逸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恬淡气质,那 是韩家姊妹和马心莹等完全无法比拟的。 梦瑶小姐淡淡道:「这把刀有杀气!」 众人斋斋一呆。 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刃的形式和运用,但梦瑶小姐着眼却是刀的惑觉。 韩慧芷娇呼道:「秦姊姊真是高明,因为每当此刀出鞘时,我都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杀气,给姊姊一语揭破了。」 马心莹冷哼道:「刀杀得人多,自然有杀气了。」眼光飘向谢青联,表示自己一点也 不比奏梦瑶为差。 秦梦瑶淡淡一笑,丝毫不作计较,没有作进一步解释。 她的声音甜美雅正,韩柏只愿她不断说下去,原来她竟是与净念禅宗同被誉为武林圣 地慈航静斋的传人,难怪有如此超脱的气质。想不到自己两日内先後遇上这罕有在汪 湖走动的门派的传人,是否即将有大事发生? 谢青联微笑道:「马小姐不惯用刀,才有此误解,要知刀的杀气,乃由使刀者而来, 否则刽子手的刀,岂非最有杀气。」 马心莹一愕,脸上神色不自然起来。 韩慧芷人极慧黠,不想马心莹难堪,岔开道:「马兄和谢兄都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 只不知有否遇到刀有杀气的好手。」 韩希武抢着道:「江湖上以使刀着名者,莫过於名列『黑榜』的左手刀封寒;可惜我 无缘遇上,否则必定向他讨教。」 众人愕然。 以韩希武的功夫,对着封寒这类超级高手,可能人家刀未出鞘,他便已败北,亏他还 在大言不惭。 马峻声道:「封寒乃黑道强徒,幸无大恶行,所以我们仍没有打算对他加以剿杀,我 们八派联盟里,刀法胜过他的大有人在,只因从未交锋,所以难定短长,但被誉为黑 道里年轻一辈使刀第一高手怒蛟帮的戚长征,叁年前我却有幸遇上,并交上了手。」 他的口气极大,而且明显地表示看不起黑道中人。 韩柏心想:假设你遇上的是浪翻云,只怕你连他的剑是一把还是两把也看不清楚呢。 韩家叁姊妹兴致勃勃地斋馨问道:「结果怎样了。」 马峻馨傲然道:「不才在第四百回合上幸胜半招,但若以使刀好手来说,戚长征实是 上上之选。」 这几句话明捧别人,却是在托高自己。 奏梦瑶秀眉轻皱,淡淡道:「戚长征叁年前与「盗霸」赤尊信交手,叁招落败,所以 这年来痛下苦功,必然刀法大进,马兄精进励行,武功亦当更进一步,若再遇上,必 更大有看头。」 马峻声朗朗一笑,甚为得意,却不知奏梦瑶在暗示他不要自满,叁年前和叁年後的戚 长征巳大不一样。而马峻声比起「盗霸」赤尊信,更是太阳与萤光之比,可是马峻声 听不出弦外之意。 谢青联见他志得意满,大为不快,截入道:「马兄师尊无想僧前辈,据说四十年前曾 两汰和魔师庞斑交手,未知尊师对这被誉为邪派第一高手有何评语?」 马峻声脸容微变。 原来无想僧虽称雄白道,但四十年前对着庞斑却两战两败,据闻庞斑气魄极大,认为 无想僧可堪一战,故两次都留他一命,希望他能再作突破,目下谢青联旧事重提,分 明要压他的气 。 原本不太融洽的气氛,更是僵硬。    , 韩希文见势不对,岔开道:「庞魔是邪道近百年来最杰出的人才,幸好近二十年来龟 缩不出,否则也不知会惹起什麽风浪呢?」 韩宁芷天真地道:「一个人不够他打,为何不一斋上?」她平常与兄姊练武,总是落 败,但若与人联手攻另一人,即可支持较久,故有此说。 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亦轻松下来。 奏梦瑶见她天真可人,首次露出微笑,轻轻道:「魔师庞斑是魔道里最受尊崇的人物 ,围攻他谈何容易,何况武功到了他那层次,有鬼神莫侧之机,就算聚众围剿,亦未 必奏效。」她的话语总是温柔娇婉,使人很难想像她含怒骂人的神气。一 谢青联道:「奏小姐来自慈航静斋,令师言静庵前辈是罕有被庞斑推崇的人物之一, 只不知可有降魔妙法?」这一比又立时把曾两败於庞斑之手的无想僧比下去,这人确 是辞锋凌厉,马峻声心中恨不得把他杀了,但仍要装着笑脸,因他势不能作出抗议, 致辱及心中玉人的师门。 韩柏大感有趣,原来庞斑如此有名,叉有些担心,浪翻云得罪了庞斑,只不知他的覆 雨剑能否对抗这可怕的人物。 奏梦瑶轻拨秀发二这女性化的动作,不但使众男被她吸引,连韩家姊妹和马心莹也彼 她动人心弦的风姿吸引,大生妒意。 她露出回亿的神情,轻叹道:「庞斑息隐前叁年,亲自摸上慈航静斋,和家师论武谈 文,至於谁胜谁败,家师从不提起,只说那是一场赌赛,若庞斑败北,便永不出世, 至若家师输了又如何,家师却没有说出来。」 韩慧芷愕然道:「不知庞斑这二十年归隐不出,是否和此有关?」 奏梦瑶摇头道:「家师曾说庞斑此人天性邪恶,是妖魔的化身,成就超越了盲年前的 邪派第一高手「血手」厉工,除非当年的传鹰大宗师复回尘世,否则天下无人可制。 」 众人听到传鹰的名字,肃然起敬,同时心下懔然,庞斑难道真的如此厉害?他们这一 代的人,自没有活在庞斑归隐前淫威下那一代人的深刻痛苦。 众人又再看了几件韩希文介绍的精品後,都有些兴趣索然,起身离去。 韩家兄妹和马心莹走在最前头,秦梦瑶和马峻声并肩走在後一排,谢青联较後,最後 面跟着的当然是韩柏。 谢青联仍很有兴越地浏目四顾。 忽地全身一震,停了下来,还「咦」了一声。 韩柏几乎握在他身上,连忙止步。 谢青联目射奇光,望着新添放在近门处那兵器架上韩柏特别喜爱的厚背刀。 马峻声耳目极灵,闻声往後望来,目光亦落在那柄厚背刀上。 韩柏惑到他脸容一动,神色微变。 韩慧芷发觉了他们的异样,可是目光被阻,并不知道两人都因见到厚背刀而动容,娇 笑道:「谢兄是否意犹未尽?」 谢青联强笑一声,否认两句後,随着众人往外走去。 马峻声略为犹豫,终移步跟上。 只剩下韩柏一人在武库内。 他来到厚背刀前二暗忖这两位白道的俊彦,明明对这把刀大惑兴趣,为何仍装炸若无 其事。 他不由自主伸手摸在刀背上。 一股奇怪的感觉由冰冷的刃身流进他的手内,再流进他的心里。 浪翻云坐在对着迷离水谷的窗前一张桌子旁,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愈积愈浓的水雾,在 这水谷楼的二楼望下去,可见到泊在岸边那艘刚向老渔失买回来的破旧小艇,正随着 微波荡漾着。 水谷楼是迷离水谷西岸的这个小镇最有规模的酒楼,迷离水谷盛产鲈鱼,连带这小镇 也兴旺起来。 浪翻云绝没想到迷离水谷如此宽广,他在浓雾里摇了两个时辰艇子,不单找不到那艘 巨舟,连邪异门的人也没有碰上一个,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究竟所为何事? 那酷似亡妻纪惜惜的女子脸容,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惜惜早便死了。 在一个明月朗照的晚上。 他亲手将她的 身放在一条小船上,点燃柴火,在洞庭潮上烧成了灰烬。 人死灯灭。 想到这里,一杯酒灌入喉里,火辣直滚入腹内。 浪翻云叹道:「好酒!」 窗外的雾毫无散去的意向。 这时还未到晚饭时间,二十多张桌子只有六七张坐了人。 就是喜欢那种清静。 脚步声从楼梯传上来,一重一轻。 重的脚步像擂豉般敲在木梯上,轻的似有若无,但总能令你听到,轻轻重重,形成一 种非常奇异的节奏。 楼上的几台客人和店小二,都露出注意的神色,眼光移往楼梯上来处。 只有浪翻云无动於衷,连尽两杯烈酒。 先上来的是一名铁塔般壮健的年轻漠子。 众人见他足有六尺多高,肩厚颈粗,心下释然,这百多斤重的人脚步不重才怪。 但转眼间都惊得张大了口。 原来这「重」庾脚步踏在楼板上,步音苋轻若掌上可舞的飞燕。 「咚咚咚!」 重步声紧随而至。 一位娇滴滴的美女,从楼梯顶冒出头来。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她秀色可餐的俏脸上,忘了重足音应否由她负责。 美女终走上楼面,一身紧身劲衣,身材玲珑浮凸,非常诱人。可是每一步踏下都发出 擂豉般的响音,使人感到一种极度不调和的难受。 大漠神情有点忸怩,见众人望着他,似怅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反而女子大大方方越过他身前,目光在众人脸上扫去。 那时的女人谁敢和男人公然对望,但这美女的目光却比登徒浪子还大胆,众人纷纷不 敌,藉故避开与她蹬视。 店小二见这二人行藏奇怪,一时忘了上前招呼。 女子最後将目光落在浪翻云背上。 女子踏前两步,望着背她而坐的浪翻云道:「下面那只小艇是否阁下之物?」 浪翻云再尽一杯,否吾不语。 女子冷硬的声音放柔道:「刚才我在下面问人谁是艇主,他们说驾舟的高大漠子上了 来二楼,究竟是否指阁下。」 浪翻云头也不回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女子声音转冷道:二右你是艇主二逗艇我买了。」手一扬,一锭金元宝从纤手飞出, 越过浪翻云头顶,再重重落在浪翻云杯旁处,嵌了一半进坚实的桌面里。 桌上的杯碟却没有半点震勋。 楼上其他客人不由咋舌。 也有人想到这仑男怪女的功夫如此强横,乾脆将船抢去了便算,何须费 舌。 滇翻云斩钉截铁地道:「不卖!」 女子脸色一变。 一直没有作声铁塔般的壮汉踏前两步,来到女子身後,急道:「姊姊!」 女子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心头怒火,道::右非整个迷离水谷也找不到一条船,谯 有兴趣来买你的破船。」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虽是破船,却可姒载你往你要去的地方,如此破船好船,叉有 何分别?」 女子一愕道:「你肯载我们去吗?」              一 浪翻云缓缓点头。 举起了另一杯酒。 午後的日光下。7,] 一只白鸽在山林上急掠而过。 银白的羽毛在日照下闪闪生光。 眼看飞远,一道黑影由上破云而下,朝白鸽疾扑过去,原来是只悍鹰。 鸽儿木能地闪往一旁,岂知悍鹰一个飞旋,利爪一伸,将鸽儿攫个正着。 鸽儿发出一声短促的悲呜後,登时了账。 悍鹰抓着鸽儿,在空中耀武扬威地一个急旋,望东飞去,飞到一个小岗上,往下冲去 ,岗上站了一个高瘦之极的人,伸出装上了护腕的左手,悍鹰双翼一阵拍动,以近乎 凝止半空的姿态,缓缓降下,直至双爪紧抓着护腕,才垂下双翼,停在那人腕托上。 那大鹰怕有叁、四十斤重,加上坠下之力,足有百斤两上,可是那人的手腕却不见一 丝晃动,显示出过人的臂力。 那高瘦之极的人,伸出右手在鹰背轻抚数下,哈哈怪笑道:「干得好,血啄!干得好 ,不枉我多年的训练。」 他的目光落在绑在鸽 脚上的一支竹筒上,哈哈怪笑道:「果然是怒蛟帮的「千里灵 」,可惜遇上了我的血啄。」 彼称为血啄的大鹰轻振长翼,惑染到了主人的兴奋。 那人勾鼻深目,皮包骨的脸像鬼而不似人,配合着似若从地狱里珊出来的魔鹰,教人 感到不寒而栗。 他伸指一捏,硬生生将缚着竹筒的铜丝捏断,取下竹筒,一扬手,血啄一声长啸,直 仲天上,再一个盘旋後,望北飞去,找地方享用爪下的美食。 那人拔开竹筒的活塞,将竹筒内的纸卷琛出,张开看完後,仰天再一阵长笑,奔下山 岗,在林木间展开鬼魅般的迅速身法,不一会来到一座山神庙前。 垂下双臂,恭敬地道:「上天下地,自在逍遥!」 一阵柔若女子的男声从庙内传出道:「听你的语气隐含兴奋,孤竹你定是有消息带来 给找了,还不快进来?」 这才步入庙内。 孤竹朗声道:「多谢门主赐见!」 不知情者步入门内,必会大吃一惊,原来破落的山神庙里竟放了个豪华之极的大fJ 帐幕,雪白困金边的帐布有着说不出的奢华气派,与剥落的墙、失修的神像产生出非 常强烈的不协调对比。      , 帐内隐隐传出女子的娇笑。 孤竹脸容一整,向着帐幕跪下,恭恭谨谨地连叩竺个响弭,才站起身道:「门主,抓 到了怒蛟帮的「千里灵」,发信人是上官鹰,收信人是怒蛟帮里武技仅次於浪翻云的 凌战天。」 帐内叉再一阵女子的娇笑声,那柔嫩懒慢的男音传出道:「你读来给我听听。」 孤竹对女子嘻笑声听若不闻,从怀中掏出纸卷,张开读道:「抱天览月楼遇谈应手之 袭,随身兄弟当场阵亡,仅吾与雨时身兔,现已与长征等会合,中秋前将可返抵洞庭 湘水之界,务必使人接应。」顿了一顿道:「信尾有上官鹰亲手画押,看来不假。」 那懒洋洋的声音传出道:「这信你怎麽看?」 孤竹冷笑道:「信里虽没点明返回的路线,但今天是八月十二,上官鹰等若想在十五 前到逵湘水入洞庭处,则必须以快马抄捷径赶路,如此一来,我们只要守在一两一个 要点,便可将他们截个正着。」 帐内那人长笑道:「好!翟雨时不愧怒蛟帮年轻辈第一谋士,只耍了个小花样,便将 你这老江湖瞒过,可是却过不了我逍遥门主莫意闲这一关。」 孤竹愕然道:「难道这也有诈,可是他们既知有谈应手这类高手追在後头,难道还敢 在外闲荡?」 莫意闲阴声细气地在帐内道:「以翟雨时之谋略,知道谈应手巳出手对付他,我逍遥 门又怎会闲着?又岂敢大摇大摆,滚回老巢去?」 孤竹恍然道:「我明白了,为避过我逍遥门天下无双的追踪之术,他们定须以奇谋求 逞,所以一定选堠出人意外的路线,如此一来确使人头痛。」 莫意闲悠悠道:「我原木也不敢肯定翟雨时有如此谋略,但这「千里传书」却证实了 我的猜想。」 孤竹也是老谋深算的人,一点便明道:「属下大意了,翟雨时若能猜到有我们牵涉在 其中,自然会估到我们有截杀他们「千里灵」的能力,所以这必是假讯息无疑,可是 他们到了那里去?」 莫蕙闲阴阴道:「鸟儿在空中飞,鱼儿在水中游,孤竹你明白吗?」 孤竹仰天长笑道:「如此还不明白,还那配仿逍遥门的副门主,既然他们离不开长江 ,顺流而去,唯一的路线就是往武昌去,武昌为天下交通总汇,四通八逵,一到那里 ,逃起来方便多了。」 莫意闲语调转冷道:「你立即集斋人手,务必在他们逃出武昌前,将上官鹰搏杀当场 ,此事不能有丝毫延误,否则若惹得浪翻云闻风赶来,事情便棘手非常了。」 孤竹冷冷道:「门主放心,他们岂能逃过我的指爪,上官鹰休想再见明年八月十五的 明月。」 收拾好武库,韩柏在内院花园间的小径缓步,心里想着秦梦瑶,想起自己卑下的身分 ,假设自己变成浪翻云,一定会对这气质清雅绝伦的美女展开追求攻势。 是的! 只有浪翻云那种真英雄,那种胸襟气度,才配得起这来自慈航静斋的美丽侠女。 韩柏今年十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是想像力旺盛和情窦初开的青春期,每一位 用眼望他,对他微笑的女孩都是可爱的。 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好胆!竟敢唉罄叹气?」 韩柏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原来是五小姐韩宁芷,只见她眉开眼笑,显为吓了韩柏一 跳大感得意,双手收在背後,不知拿着什麽? 韩柏舒了口气,道:「五小姐!」 韩宁芷将脸凑近了点,奇怪地道:「为什麽你的脸色这麽难看,是否着凉了,四叔说 你昨夜没有回来,究竟滚到那里玩耍去了?」 韩柏道:「病倒没有,倒是有点累,我也不是贪玩不回二啊是错过了渡头,我……」 韩宁芷截断他道:「不是病就好了,我有个差事给你。」 韩柏一呆道:「什麽差事?」 韩宁芷俏脸一红,犹豫片晌,将背後的东西拿到身前,原来是个小包裹。 韩柏眼光落到包裹上。 韩宁芷将包裹飞快塞进他手里,忸怩地道:「给找将这送与马少爷,不要让其他人看 到,也不要让他知道是我差你去的。」 说罢旋风般转身奔离。 韩柏看到她连耳根也红透,真不知是何种 味。 韩宁芷在消失於转角处前,扭转身来 道:「还不快去!亡洹才转入内院去。 韩柏怅然若失,大惑没趣。 叉叹了一口气後,往外院走去。 中厅内空无一人,刚想由侧门走往侧院,马峻声的磬音由背後传来道:「小兄弟慢走 !」 韩柏刚停步,马峻声旱移到身前,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使他受宠若惊,连五小姐宁 芷交给他的重任亦一时忘了。 马峻声玉树临风,比韩柏高了至少半个头,更使韩柏自惭形秽。 韩柏道:「马少爷何事呼唤小子?」一 马峻声彬彬有礼地道:「我有一事相求……」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韩 柏道:「小兄弟将这信送给梦瑶小姐便成。」 韩柏伸手接信记起了 里五小姐的重托,暗忖韩宁芷要我送东酉给你,你要我送东西 给奏梦瑶,只不知秦梦瑶叉会否差我送东西给另一个人? 韩柏待要说话。 「马少爷!」 韩柏侧头望去,见到二管家杨四恭立一旁,一对鼠目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射。 马峻声对他也没有什麽好感,冷冷道:「什麽事?」 杨四躬身道:「木府总捕头何旗扬求苋马少爷。」 马峻声释然道:「原来是自己人,算起来何雄扬还是我的帅侄辈。」声音中透出自重 身分的味道。 韩柏探入怀裹的手按着宁芷的小包裹,可是当记起了她不准被其他人看见的吩咐,那 敢抽出来,呆在当场。 马峻声向他使个眼色,随杨四往正厅走去。f 韩柏耸耸肩膀,转身走回内院,秦梦瑶任的是韩家姊妹居处旁的小楼,确是不方便马 峻馨往访,只不知信内说的是什麽?可能是个约会的便条。 想到这里,韩柏真想把信扔掉算了。 胡思乱想间,来到秦梦瑶客居的小楼前。 韩柏想到即将见到秦梦瑶,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剧烈跃动起来,两条腿失去行走的力气 。 「秦小姐!」 小楼内没有半点反应。 韩柏呆了一呆,以秦梦瑶的听觉,没理由听不到自己的呼唤? 「秦小姐!我是韩柏!」 韩柏走前两步,待要拍门,手举起便停了下来。 原来门上用发簪钉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师门急讯,不告而别,事非得已,见谅! 秦梦瑶。」字如其人,清丽雅秀。 韩柏心中空空荡荡,有若失去了一样珍贵的物事,此後人海茫茫,不知是否仍有再见 伊人的机会。 浑浑噩噩间走向外院,在花园的长廊里几乎撞入一个人怀里,举头一看,原来是那语 气刻薄,处处和马峻声作对,不老神仙的高足谢青联。 韩柏说声对不起,想从一旁走过。 谢青联作了个拦路的姿态,把韩柏截停下来,道:「柏小弟,谢某有一车相询。」 韩柏愕然道:「谢少爷有什麽事要问小子?」 谢青联沈吟片刻,平和地道:「在武库近门处那把厚背刀,你知否是从何处得来?」 韩柏暗忖你果然对那把刀有兴趣,当时又为何要掩饰? 谢青联眼中射出热切的神色。 韩柏道:「小子也不清楚,据说那是大老爷老朋友的遗物,送到武库最多只有十来天 ,谢少爷……」 谢青联伸手打断了他的说话,喃喃地道:「这就对了,韩清风和风行烈……噢!小兄 弟没有什尘事了,多谢你。」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转身去了。 韩柏心下嘀咕,暗忖多想无益,忙移步往找马峻声,一来把信完璧归赵,二来也要完 成五小姐宁芷交付的任务。 转出转入,却见不着马峻声。 横竖无事,不如回到武库,好好研究一下那把厚背刀,看看为何竟能使谢青联如此重 视?事实上也到了打扫武库的时刻。 武库外静悄悄地。 韩家上下都有午睡的习惯,所以这个时分,最是宁静。 来到武库门外。             韩柏全身一震。 只见大铁门的锁被打了开来,铁门只是虚掩着。 韩柏责任心重,「呀」地叫了一声後,推门便入,这也是经验浅薄之累,换了有点经 验的人,定不会如此贸然闯入。 刚踏入武库,还未曾习惯内里的黑暗,腰处一麻,知觉尽失。 雾终於开始消散。 和风吹过,将湖面的雾赶得厚薄不均。 浪翻云高大的身形矗立艇尾,有力地摇着船橹,当起船夫来。 那奇怪的姊弟,姊姊立在船头,弟弟却懒洋洋地坐在船中。 天色遂渐暗黑。 姊姊极目远望,口中叫道:「快一点,我们必须在酉时内抵逵迷离岛,否则将错过了 机会。」 浪翻云默默摇橹,没有回应。 姊姊回过头来,怒道:「你听到我的话吗?」 弟弟正在打瞌睡,闻言吓了一跳,醒了遇来,嗫嚅道:「我……我听到!」 姊姊气道:「我不是和你说。」 浪翻云淡淡道:「看!」 姊姊扭头回去,喜叫道:「到了到了。」 船首向着的遗处,灯火通明,隐见早先那只几乎将浪翻云小艇撞沈的巨舟,安静地泊 在湖心一个小岛上。 姊姊兴奋地叫道:「记着我教你的东西!」 没有人回应她。 姊姊大怒喝道:「成抗,你哑了吗?听不到我说话吗?」 那被叫作成抗的大个子吓得一阵哆嗦,战战兢兢地道:「成抗不知姐姐在和我说话。 」 姊姊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成家正统只剩下你了,你再不争气便会给贱人生的叁个败 家子将阿爹抢了过去。」 成抗垂头嗫嚅道:「爹既不关心我们,我争气叉有何用?」 姊姊杏目圆睁,怒道:「找们怎能就此认蝓,你难道忘了娘亲死前对我们说的话,不 !我成丽永远也不会忘记。」 说到这里才记起了还有浪翻云这外人在场,向他望去,恰好见到浪翻云从怀里掏出一 瓶酒,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口,心想幸好这是只醉猫,听去了找们的家事谅亦不会有大 碍。 随着,接近的巨舟在眼前不住扩大。 成丽叫道:「快点快点!唉!最迟的怕又是我们了。」 浪翻云往湖心小岛望去。 只见岸旁泊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岛上灯火通明,人影瞳幢。 这究竟是什麽奇怪的聚会。 这姊弟两人到这里来叉是干什麽? 邪异门下令封锁这一带水域,看来只是防止一般的渔民,而不是针对武林中人。 巨舟像只怪兽般蛰伏岸旁。 只不知舟上玉人是否仍在?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翻云覆雨2-5 第五章 含冤入狱 韩柏醒过来时,发觉自己的处境由天堂坠入十八层地狱里去。 他躺在着张冰冷的麻石上 四周满是人,一时间他也弄不清楚谁打谁。 一个人正以凶光闪闪的眼在打量他,见他醒来,冷冷道:"犯人醒了!" 韩柏定一定神,认出是缯捕头何旗扬,刚才他还来谒见马峻声,不知为何会来到 内院这裹,还说什麽“犯人”,究竟是什麽意思? 一股恐惧流过这对世情险恶全无认识的少年心头。 叫了一声,想挣扎起来,才发觉双手给反缚起来,一对脚系上了铐锁,落得一阵 锁 和石地磨擦的响声,混进武库内乱成一片的人声里。 何旗扬冰硬的声音再次响起道:“韩柏,谢青联和你有何仇恨,为何杀了他?” 韩柏脑际轰然一响,待要说话,左肩剧痛,不知谁给了他一脚,胸胁一麻,全身 痉挛,那说得出半句话。 一道声音诚惶诚恐地道:“这奴才不懂半点功夫,恐怕人不是他杀的吧?” 韩柏认得是大少爷韩希文的声音,便像遇溺者抓到了浮木,心中升起希望,终於 有人为他说话了。 二小姐慧芷的声音:韩柏虽爱胡思乱想,但生性善良,怕是别有内情吧。 马峻声的声音:“我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当时.这小兄弟手拿染血匕首!” 何旗扬道:「马师叔,是否徙犯人身旁拣起这一把?“ 马竣声道:”正是,他手上拿这把匕首,谢兄却伏 地上,四周再无他人,所以 我出手制伏他;这事我可以作证。” 大少爷韩希文懊恼地道:“发生了这麽大的事,偏偏爹和大伯父出了门,唉!” 何旗扬道:“这是犯人身上搜出来的一幅山水风景刺绣,上面还有五小姐的名 字,五小姐,这是你的吗。” 韩宁芷颤抖的声音响起道:“不……不……是…;.是我的” 何旗扬紧迫着道:“是否是你绣给他的。,一 韩宁芷叫道:”不,我怎会送这种东西给下人。” 马峻声插入道:“看来定是犯人从小姐闺房里偷出来,给谢兄发现,尾随他人武 库,想劝他交回,却给他乘谢兄不意,把谢兄暗杀了; 韩宁芷默敏不语。 嘴脸给压在地上的韩柏心中狂叫道:“不!你为何不作声,是你要找将剌绣送给 展少爷的!” 韩宁芷始终没有作声。 何旗扬喝道:“马师叔的分析定错不了,来人,将犯人押走,那怕他不招认。” 韩柏只感一般冰冷传遍全身,一时问什麽也想不到。 身子给抬了起来。 还有人在他嘴里塞进一团布。 小舟缓缓摇近岸旁。 数名全身黑衣,在襟头绣着黄色月亮标志的大汉,客气地指示着浪翻云这临时的 艇夫,将小艇泊在仅馀的其中一个空位处。 成丽向浪鄱云道:“你会在艇上等待我们吧!” 浪翻云对她命令式的语氯又好气又好笑,淡淡道:“我不知道。” 成丽杏目一瞪,强忍下火爆的脾性,眼珠一转道:“不如你跟在我们身旁好 了!” 泪翻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一名带头的大汉走上来道:“贵寰请登岸。” 成丽秀眉一扬,轻轻一跃,脚“重重”地落到岸上,成抗灵巧地跟上,轻若羽毛 地飘落姊姊身旁,两姊弟那种轻重倒置的表现,令人生出非常突兀的怪感。 浪翻云大步跨上岸去,心神却已飞到巨舫上。 大汉向成家姊弟恭敬施礼道:“不知嘉宾高姓大名,本人乃邪异门下七大分坞 “摇光坞”副坞主马权,专负迎宾之责。 成丽装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豪气干云地道:“马副坞主你好,我是成丽,他是 我弟弟成杭,来自塞外小银琅的成家牧场,家父成天北。” 马权微一错愕,显是不知成家牧场是何东西,但终是老江湖,口边挂着久仰,眼 光却转到浪翻云身上,後者仰首望着云雾散去後初露仙姿的明月,像完全听不到他们 的交谈。 成丽也算头脑灵活,抢先道:“这是我们的仆人。” 马权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要知浪翻云乃当今黑道声望仅次於魔师庞斑的不世高 手,举手投足,一坐一站,无不自具一代剑术宗师之气象,马权这种老江湖怎能不留 上心,不过见浪翻云没有出言反对仆人身分,也便不再在意。 马权伸手一招,一名邪异门下走过来。 马权道:“带贵客入公众席!” 成丽一挺胸,当先跟去。 浪翻云缓步跟上,忖道:有公众席自然有嘉宾席,马权表面客气,其实却看不起 这对入世未深的姊弟,不由大起怜惜之心。 在小岛的正中心处聚了数百人,却没有喧闹的嘈吵声,透出一种紧张和等待的气 氛,直到此刻浪翻云仍弄不清这是个什麽性质的聚会,但既然可使得动邪异门来负 责迎宾,召开这聚会的人自是大有来头。 在岛心一处广阔可容千人的大草地上,数十张大桌团团围着了一块空地,桌子的 摆布共全二层,内圈的桌子每桌只坐一至两人,中圈的桌子叁至六人不等,最外围的 桌子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显然是马权口中的公众席。 大多数都是雄纠纠的年轻人,脸上盈溢着期待的神情。 引路的大汉把他们带到了很外围的大桌前,道:“贵客请入座!” 成丽眉头一皱,望了望内围空荡荡的桌子,道:“那边还有座位,我们可否坐在 那里?” 大汉闪过一个不屑的神色道:“这是副坞主的吩咐,除非别有指示,否则不能更 改。” 成丽秀眉一扫,待要发作,成抗一惊,轻扯了她的後衣一下,那桌已坐下了的 七、八名青年里已有人笑出声来。 成丽怒目向发笑的人一瞪,喝道:“有什麽好笑的!” 登时吸引附近数桌人的目光。 发笑的青年年约一十五、六,生得有点獐头鼠目,闻言冷冷笑道:“也不秤秤自己 有多少斤两,嘉宾席是随便让你坐的吗?” 成丽俏脸一红,使起小性子,一跺脚道:“我偏要坐!” 成抗哀求道:“姐姐!” 笑的人更多了,都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浪翻云不动如山地卓立两人身後,就像一切都与他全无半点关系。 有人窃笑道:“敢来这裹撒野,恐怕连”双修公主“的脸尚未见到,便给赶入湖 底。” 也有人调笑道:“这婆娘也不错!” 一时成家姊弟成为众矢之的。 成抗直急得想哭出来,这时若有个洞,成抗一定会钻进去,并希望那个洞是深一 点的。 成丽一扭腰,要穿进内围其中一张空桌去。 一名五十来岁,身材矮胖,笑嘻嘻的汉子刚好拦着去路,道:“姑娘有话好说, 国有国法,帮有帮规,姑娘还请赏个脸给敝门,遵守敝门的安排。” 浪翻云一看此人,便知是邪异门的四大护法之一的“笑里藏刀”商良,不要看他 终日笑脸相迎,其实手段毒辣,动辄出手杀人,绝无“商量”馀地,是江湖上可怕人 物之一,想不到今天连他也出动了,可见邪异门对此事的重视。 成丽怒道:“我们成家牧场好头有脸,为何不能入坐嘉宾席?” 周围十多桌的人哄哄大笑起来。 亦有较善心者露出同情之色,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开罪邪异门而担心。 商良眼光在叁身上巡游,最後落在浪翻云身上,首次闪着猜疑的神色。 自爱妻惜惜死後,这多年来浪翻云罕有在江湖走动,加之以往他一向不喜欢外 游交友,所以认识他的人,可说绝无仅有,商良又怎会想到眼前人乃天下有数的高手 之一。 浪翻云的黄睛似开似闭,似醉似醒,毫无表情地望着他。 商良无由地心悸。 成抗又叫道:“姊姊! 我们将就点,坐回那桌算了。” 众人的哄笑更响亮了。 商良眼中闪过怒色,撇开泪翻云,向成丽道:“姑娘请回吧!” 成丽也想不到事情闹到这麽僵,首次犹豫起来。 此时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寨外小银乡成家牧场名震天下,谁人不知,商良你还 是安排成家小姐和少爷入坐嘉宾席吧! 否则厉若海怪罪下来,恐怕你承担不起。” 所有笑声刹那间断绝。 ,全场静至落针可闻。 邪异门门主“邪灵”厉若海名列“黑 ”十大高手之一,威慑天下,浪翻云竟敢 直呼其名,口气之大,令人吃惊。 内围嘉宾桌其中一名花花公子模样,手摇摺扇的男子霍地立起,喝道:“谁敢对 门主不敬! 我花羽第一个不放过他。”这花羽似乎是仗义出言,其实只是想沾沾锦上 添花的便宜,邪异门又怎会让他代为出头? 商豆像背後长了对眼睛,头也不回道:“花公子好意心领,请坐下喝茶,这事商 某自会处理。” 商良眼中凶芒厉闪,向混翻云沈声道:“阁下何人!” 浪翻云哈哈一笑,踏前两步,越过成家姊妹,淡淡道:“让我领路!” 商良杀 大起。 浪翻云向他走来。 商良左手微动,一把暗藏袖内的匕首滑到手中,脸上却换上一脸招牌笑容。 泪翻云提脚,似要往前踏步。 他和商良间现只有八、九尺的距离,以他的大步,再前一步,便会迫贴商良。 商豆心中计算着他落步的位置,手中匕首蓄势待发。 浪翻云前脚向下踏去。 商良眼光凝注奢他的双肩,因为一个人无论动作如何灵巧变化,双肩总是简单清 楚地露出端倪。 浪翻云左肩微缩,略往右移。 商豆心中暗笑,暗忖你想由我右方穿过,岂能瞒我,立时相应地右移。 岂知眼前一花,浪翻云迫至左边五尺许处。 商良暗吃一惊,往左侧迎去,匕首准备刺出。 泪翻云忽地变成正面往他移来,若不退开,商豆势必和浪翻云撞个正着。 商良大怒,匕首正要剌出。 泪翻云的身体微妙他动了几下,在外人看去,那是不可察觉的轻微动作,但在商 良眼中,只感到对方每一下动作,都是针对着自己的弱点,像能预知将来般明白自己 每一个心意和动向。而这些动作却全与手脚无关,只是肩身微妙移动,竟已能清楚无 误地发出讯号,确是教人难以置信。 商良那一刀不但发不出去,还不由自主地噗噗连退叁步。 浪翻云像和他合演了千百次般,每当他移後一步,便前进一步,却又刚好比他快 上一线,使他连思索的时间也没有。 浪翻云气势沈凝,移动间手脚的配合隐含玄美无匹的法度,无懈可击o 商良懔然一惊,侧退一旁。 浪翻云越他而过。 商良手刚动,浪翻云转过身来,淡淡道:“多谢让路,小姐少爷请!” 商良的刀,终剌不出。 成丽一呆,想不到商良竟肯让路,以为凭的是自己的脸子,俨然一挺,大步走 去。 商良只觉浪翻云举起招呼成家姊弟前行的手,上摇下摆,恰好封制着自己每一个 可以出手的角度,心中大骇,连门面话也忘记说了。 周围的人那看出其中的微妙形势,以为商良忽地想起成家确是威震塞外,故临时 变卦,尤其他一直保持笑嘻嘻的样子,确易使人误会。 除非是“邪灵”厉若海这类同等级数的高手,才能看出其中玄虚。 邪异门守在四方的门人,见有护法作主,自更不会轻举妄动。 浪翻云待成丽大模 样坐上嘉宾桌,成抗把他的巨 “缩”入座位,才淡淡一 笑,从容坐上成家姊弟的一桌。 “当!” 铜钟声从巨舫处传来。 好戏终於开猡。 官路上一骑策马急驰。 明月高挂天上,又大又圆,还有两天便是中秋了。 当快马驰过一处树林时,有人在林内叫道:“马少侠!” 骑士一抽绳索,健马长嘶仰跳,随着骑士抽疆回头,在原地踏着碎步。 暗影里闪出一个高大身形。 那人哈哈一笑道:“马峻声! 久违了,可还记得叁年前渡头一战?” 马峻声一呆道:“戚长征!” 戚长征道:“正是小弟o” 马峻声大笑声中跃下马来;冲前紧握着戚长征伸出的手,神态欢悦,道:“威兄 弟神采更胜往昔,在此等黑夜,仍能认出策马飞驰的小弟,必是刀法大进,不知何时 可以请益。”他说话大方得体,不愧白道新一代的领袖人才。 戚长征毫无芥蒂地道:“当日一刀之失,败於马兄剑下,怎能不力求上进,马兄 想说“不”我也不会放过你,可惜目下有事在身,还不是时候。” 马峻声奇道:“有什麽事比试刀论剑更重要?” 戚长征道:“实不相瞒,现在我是落难之身,正在躲避逍遥门的追杀,这次唤住 马兄,是希望马兄能代传口讯与敝帮“鬼索”凌战天。” 马峻声肃容道:“这绝无问题,只要小弟有一口气在,定给戚兄将讯息传达。” 他并不追问其中情由,显示了处事的风度,因为要说的话,别人自会说出来。 戚长征感激地道:“大恩不言谢,请通知敝帮凌副座“中秋之夜,龙渡江头”八 字便成。” 马峻声沈声道:“中秋之夜,龙渡江头,好! 小弟必定不负所托。”说罢倒飞回 马背,故开四蹄,掉转头往来路驰去,不一会儿消失在官路弯角处,只剩下远去的蹄 声。 戚长征退回林裹。 林内伏了数十人。 一人间道:“这人靠得住吗?”正是怒蛟帮年轻帮主上官鹰。 在旁的翟雨时答道:“马峻声为人虽心高气做,但侠名颇着,又是名门之後,若 他出卖我们,他的师门也不会容他。” 戚长征叹了一口气道:“逍遥门也算厉害,竟能跟到武昌来,否则我们也不用借 助外人之力。” 众人沈默不语。 逍遥门的莫意闲和副门主孤竹,均是不可一世的高手,若给他们追上,後果确是 不堪想像。 在离开上官鹰等十多里的同一段官道上,一辆囚车在十多骑官差押送下,连夜赶 路,他们都不明白为何这个犯人要被送往黄州府的大牢,但既是总捕头何旗扬的命 令,谁又敢吭一声,何况何旗扬还亲自押送,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囚车给一匹驴子拉着,急步而跑。 何旗扬一马当先,脸色阴沈,心事重重。 蓦地前面人影一闪,一个高瘦之极,勾鼻深日的老者,在月色下竹篙般立在路 何旗扬警觉地把马拉定,喝道:“是何方朋友?” 那人以沙哑高吭难听声音怪笑道:“没有什麽,看一看我便走了。” 何旗扬见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警惕,平和地道:“本人何旗扬,乃洞 庭七府总捕头,现在押送犯人,朋友若无特别目的,请让路吧。” 那人身形一动,鬼魅般飘至何旗扬马头前。 “锵锵铿铿!” 官差们刀斧剑戟,纷纷离背出鞘。 何旗扬自恃身分,并不仓忙下马,一抽缆绳,马儿往後退去,直至囚车之旁。 那人一对利目,缓缓在官差们的脸上扫过,怪笑道:“看来都是货员价实的官府 爪牙。” 这些官差平日只有他们欺侮别人,怎容人欺侮他们,纷纷喝骂,其中两人策马冲 前,分左右大刀猛劈。 何旗扬出身少林,一看对方身法,知道官差讨好不了,何况一般江湖好手,都不 愿招惹势力庞大的官府,敢招惹的,自然不是善男信女,忙大声喝道:“住手!” 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高瘦怪人不知使了下什麽手法,两把刀转眼间当唧落地,两名官差凌空飞跌, 蓬蓬两声,掉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何旗扬喝住要上前动手的官差,正要说话,那人冷冷道:“冲在你一句“任手” 份上,他们都死不了,不过躺上十天半月,却在所难免。”他说来轻描淡写,使人对 他的冷血份外感到心寒。 何旗扬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的怒火道:“阁下何人!” 怪人长笑道:“想找回公道吗?好! 有种,本人乃逍遥门“鬼影子”孤竹,何捕 头牢记了。” 何旗扬倒抽一口凉气,忖道自己也算倒运,竟撞上这喜怒无常的大魔头,知机地 道:“手下无知,冲撞了前辈。”转头向众公差喝道:“还不收起兵器。” 孤竹不再理他,目光转到只露出一个头的犯人韩柏脸上,端详一会後,“咦!” 一声叫了起来。 何旗扬心想他定是奇怪押送这样一名小子,竟会动员如此阵容,却没有想到其他 的可能。 孤竹闪到囚车旁,以迅快至肉眼难察的速度,滴溜溜转了数个圈,最後竟伸手在 韩柏头顶怜爱地抚摸着,双目奇光闪闪。 韩柏瞪着他一对眼也打量着他,心想这怪人虽是凶残,却比这些公差对他好一 点。 孤竹奇道:“你不怕我吗?” 韩柏苦笑道:“我惨无可惨,还怕什麽?” 孤竹仰天一阵长笑,沈吟不语。 何旗扬大感不妥,叫道:“前辈!” 孤竹暴喝道:“闭嘴! 我还要多想一会。” 何旗扬一生八面威风,那曾给人如此呼来喝去,但想起对方威名,又岂敢再出言 惹祸,心中的窝囊感却是休提。 其他人唯他马首长瞻,又有前车之鉴,更是噤口无言。 孤竹忽地仰天长啸,全身抖震。 何旗扬等大惑不解,心想遣老鬼难道忽然患上失心疯。 孤竹啸声倏止,一掌重拍在囚车上。 “砰膨!” 以坚硬木板制成的囚车,寸寸破裂。 韩柏浑身一松,往侧倒去。 驴子惊得仰嘶前奔,拖着囚车的残骸向前冲剌,前面几匹马立时惊叫踢蹄,其中 两名官差更给翻下马来,场面混乱之极。 韩柏身子一轻,给孤竹劈手拦腰挟起。 刀啸声破空而去。 何旗扬跃离马背,凌空飞击而至。 大刀取的是韩柏。 孤竹像羽毛般随着刀风压至而飘开,一点没有因挟了一个人影响了速度。 何旗扬狂喝一声,一点地便弹起跃追,可是孤竹去势极快,眼看追赶不上。 何旗扬能擢升至今天位置,战斗经验何等丰富,一挥手,大刀脱刀掷去,转瞬飞 至孤竹背後。 孤竹背後像长了眼睛,後脚一挑,恰好挑中刀锋,长刀转了一圈,变成刀把向着 孤竹,刀锋反对着追来的何旗扬。 何旗扬提气赶去,意欲凌空接回兵刃。 岂知孤竹远去的身子单脚一撑面前挡着的大树,竟倒飞而回,在大刀落下前一脚 伸在刀把端上,大刀箭般往赶上来的何旗扬戳去。. 如此招式,确是出入意外。 何旗扬狭不及防下硬运腰劲,他也是了得,凌空倒翻,大刀在离面门寸许处擦 过,险过剃头。 何旗扬那敢妄进,乘势落在地上,额角惊出了汗珠。 众公差一声发喊,往前冲去,希望以人多压人少。 何旗扬暴喝道:“停下!” 孤竹这时腾身立在树梢间,阴沈的脸露出前所未有的欢容,长笑道:“如此根 骨,百年难遇,孤某终於後继有人。” 何旗扬城府深沈,强压下心中怒火,拱手道:“何某乃少林门下,这犯人事关重 大,望前辈给予薄面,归还於我。”这几旬话可说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亦暗示自己 有强大的後盾支持着,梁子一结势不罢休。 孤竹冷笑道:“孤某一生岂会受人威吓,管你少林老林,你便当这犯人暴毙好 了,这不是你们官府的惯技吗?”孤竹语气虽硬,仍指出了解决之法,显示他对少林 并非全无顾忌,否则早拂袖走了。 何旗扬道:“若换了别的犯人,何某当然会给前辈一个方便,但这人与长白不老 神仙嫡传谢青联被杀的血案有重大关连,前辈将他带走,并无好处。”此番话可见何 旗扬的老谋深算,因为若他直说韩柏杀了谢青联,孤竹不笑破肚皮才怪。 孤竹微一错愕,道:这话可真?“ 何旗扬道:”若有半字虚言,教我何旗扬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孤竹一阵沈吟。 若他一意孤行,收了韩柏作徒弟,长白的人必不肯就此罢休,惹得不老神仙亲自 出手,尽管以逍遥门的势力,也将大感头痛。 何旗扬乘机道:“前辈能卖个人情给何某,何某没齿不忘。” 孤竹仰首望天,终於下了决心,一声长啸,身形一动,跃往更远处一丛较高的树 枝,怪叫道:“叫不老神仙来和我要人吧!” 眼看远去。 马峻声的声音在何旗扬身後响起道:“前辈留步。”他并没有策马,显然早有警 觉,潜至近处,见何旗扬一切失败後,才被迫出手。 孤竹长笑跃起,投往密林深处。 马峻声大鸟般飞越众人,箭矢般向孤竹隐没处追去。 何旗扬心下稍安,他一见马峻声身法,知道高出自己甚多,心想追上去也帮不了 忙,唯有待在原地。 远方密林处传来几下激烈的打斗声,又出人意外地沈寂下来。 何旗扬心下大奇,难道其中一方如此不济,几个照面即败下阵来? 一刻钟後,何旗扬按捺不住,吩咐手下稍待,往马峻声追去的方向掠去,刚穿过 几棵树,一个黑影在月色下迎面走来,胁下还挟了个人。 何旗扬大惊止步,提刀戒备。 来人沈喝道:“是我!” 原来是马峻声,脸色幽沈。 何旗扬见他挟着的正是韩柏,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惊喜道:“师叔!” 马峻声毫无战胜後的欢喜之情,漠然道:“将此子以快马押往黄州府,不要再 出乱子了。” 何旗扬道:“师叔……” 马峻声打断他的话,道:“我有事要办,记着,孤竹一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明白吗?我曾答应你的好处,一定不会食言。”. 看着马峻声消失在暗影里,何旗扬心中掠过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但一切已到了不能回头的阶段。 一咬牙,挟誓昏迷了的韩柏回头驰去。 在数百对眼睛的热切期待下,一群人由巨舫步下,向着这边走过来。 来人们高矮不一,但最惹人注目的是两女一男。 其中一名女子脸垂黑纱,全身黑衣,苗条修长,手娑绰约,步伐轻盈,极具出尘 仙姿,但又带着叁分鬼气,形成一种诧异的魅力。 紧随着她是个粗壮的丑女,年纪在二十七、八间,腰肢像水桶般粗肥,双目瞪大 时寒光闪闪,一看便知不好相与,更衬托出蒙面女子的美态。 与蒙面女子并肩而行是个二十来岁的英俊男子,身材雄伟,双目神光灼灼,步履 稳健,与蒙面女子非常相配。 其他人便以这叁人为首,紧随在後,自然而然地突出了他们的身分。 众人均认得那男子是邪巽门的第二号人物“千里不留痕”宗越,此人是邪异门後 起的高手,以轻功和一手飞刀绝技脱颖而出,跻出至仅次於厉若海的地位,大不简 单。这次宴会看来是由他主持,真想不到是什麽人能使得动他。 成丽向成抗轻喊道:“看! 那定是双修公主。” 成抗傻呼呼地点了点头。 浪翻云心下莞尔,这对姊弟对江湖险恶一无所知,能万水千山来到这裹,已是走 大运,接下去的日子只不知还要闯出多少祸来。 身後一桌有人低叫道:“双修府的人来了。” 浪翻云心中一震,暗骂自己大意疏忽,竟想不起双修府来,这也难怪,双修府的 人一向行踪诡 ,罕与其他门派交往,所以虽负盛名,却少有人提起他们。 十五年前双修府曾经出过一位年轻高手,此人亦正亦邪,但武技高明之极,连 当时十八位黑白两道名家,最後败於黑榜十大高手之一“毒手”乾罗手下,才退隐江 湖,但双修府之名,已深深留在老一辈人心中。 自此之後,再没有双修府的人在江湖走动,所以浪翻云才想不起这神秘的门派。 这双修府的无名高手,自称“双修子”,虽然败北而回,却无损威名,一来因当 时他只有十十来岁,二来以乾罗的盖世神功,仍只能仅胜半招,可说是虽败犹荣。 思索间那群人在主位的叁席坐了下来。 宗越伴着两女坐在中席。 嗡嗡嘈吵声沈寂下来。 宗越站了起来,眼光徐徐扫视全场,虽只一瞥,但每一个人都觉得他看到了自 己,当他目光掠过浪翻云时,微一错愕,闪过一丝惊异,但显然认不出浪翻云是何方 神圣。 浪翻云取出酒壶,咕嘟咕嘟喝了叁大口,一点表情也没有。 宗越脸容回复平静,抱拳朗声道:“这次各位应双修府招婿书之邀,不惜远道而 来,本人邪异门宗越,仅代表双修府深致谢意。” 众人纷纷起立,抱拳还礼。 成抗给成丽在桌底踢了一脚後,也站了起来,学着众人还礼。 只有浪翻云木然安坐,一切事都似与他毫不相干。 宗越眼光落在他身上,厉芒一闪。 吃了暗亏的商良来到他身边,一轮耳语,宗越望着浪翻云的眼神更凌厉了。 宗越道:“各位嘉宾请坐下。” 众人又坐了回去。 宗越道:“本门门主与双修府主乃生死之交,故义不容辞,负起这招婿大会的一 切安排,若有任何人不守规矩,便等於和本门作对,本门绝不容忍,希望各位明 白。”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定在浪翻云身上,显是含有威吓警告之意。 那丑女开声道:“多谢宗副座,本府不胜感激o”人如其声,有若破锣般使人难 以入耳。 宗越一阵谦让,表现得很有风度,使人感到他年纪轻轻,能攀至与逍遥门并称 “黑道双门”邪异门的第二把交椅,凭的不单只是武技,还有其他的因素。 脸罩轻纱的女子优雅地坐着,意态悠闲,对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毫不在意。 宗越目光转到她身上,介绍道:“这位是双修府的招婿专使,这次谁能入选,成 为与双修公主合籍双修的东床快婿,由她决定。” 众人一阵轻语,原来她并不是双修公主,而只是代双修公主来挑选丈夫。更有人 骇然下揣恻难道那丑女才是双修公主。 浪翻云这才明白刻下发生何事,难怪眼前俊彦云集,原来都是希望能成为双修府 的快婿,得传双修绝学。 丑女破锣般的声音喝道:“不要看我,我只是专使的随身女卫。”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宗越禁不住微笑道:“各位不用瞎猜,我和双修公主有一面之缘,公主容貌,不 才不敢批评,但可保证若能成为公主夫婿者,乃叁生修来的福分。” 这几句话不啻间接赞美了双修公主的容颜,众人禁不住大为兴奋,志趣昂扬。 席间一人怪声怪气叫道:“宗副门主年轻有为,又未娶妻,不知是否加入竞逐, 让人挑选?” 众人眼光忙移往发言者身上。 只见那出言的老头瘦得像头猴子,一对眼半睁半闭,斜着眼吊着宗越,一副倚老 卖老的模样,他身边坐了一个二十岁讦的年轻人,看来是他的孙子。 宗越毫不动怒,笑道:「“公快人快语,令人敬重,宗某因心中早有意想之人, 故而不会参加竞逐。” 那被称为杨公的老头喃喃道:“这好多了,否则我的孙子可能给你比下去了。” 众人一阵哄笑,紧张的气氛注入了一点热闹喜庆。 浪翻云见他说到“早有意想之人时”,眼光望往那蒙面女子,心中一动,猜想到 宗越对那神秘女子正展开攻势,可是後者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宗越说的人与她全无 关连。 这时成丽向成抗低喝道:“挺起胸膛,让人看清楚你一点。” 成抗苦着脸坐直腰肢,果然增添少许威风。. 对席一位作书生打扮,颇有几分书卷气的年轻人朗声道:“不才乃应天府杨谅天 第叁子杨奉,有一事相询,万望专使不吝赐告。” 众人目光转向神秘女子身上,都希望听到她的话声。 丑女粗声粗气地道:“有话便说,我最不喜欢听人转弯抹角地说话。” 杨奉一向少年得志,气做心高,给她在数百人前如此顶撞,立时俊脸一红,要知 他故意出言,就是希望在那蒙面女子心裹留下良好印象,以增加入选机会,岂知适得 其反,不由心中暗怒。 宗越身为主持人,打圆场道:“宗某素闻令尊杨谅天“枪王”之名,今见杨公子 一表人才,必已尽得真传,有什麽问题,直说无碍。” 众人禁不住暗赞宗越说话得体,挽回僵硬对峙的气氛。 榻奉脸容稍松,道:“由邪异门发往各家各派的招婿书里,写明不以武功容貌作 挑选的标准,只要年在叁十岁以下,就有入选的机会,在下敢问若是如此,专使又以 什麽方法挑选参加者?” 这时连浪翻云也大感兴趣,想听一听由那神秘女子口中说出来的答案。 众人对这切身问题更是关注。 所有目光集中在那女子身上。 女子静若深海,闲淡自若,一点也不在意别人在期待她的答案。 丑女在众人失望里粗声道:“专使已知道有人会这麽问,所以早就将答案告诉了 我。” 众人大为讶异,假若蒙面女子能早一步预估到有这个问题,她的才智大不简单。 丑女道:“双修府这二百年七代人,每代均单传一女儿,所以为了双修绝学能继 续流传,必须精心选婿,而专使便是这代专责为双修府选婿的代表,她习有一种特别 心法,当遇到有潜质修练双修大法的人,便会生出感应,这说法你们清楚了没有。” 外围席一个虎背熊腰,容貌勇悍,颇有几分山贼味道,年在二十五、六间的壮汉 起立道:“本人淮 卫汉;敢问既是如此,专使大可在大街小巷闲闯溜荡,便可找到 心目中人选,何用召开选婿大会?” 宗越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这卫汉显然是个人才,能切中间题的要害,他们邪异门 此次负起主办之责,一方面为了和双修府的交情,另一方面亦有顺道招纳人才的竟 图,所以立时对这名不见经传的卫汉留上了心,向手下发出讯号,着人查探他的来 历,以便收揽。 众人望向这蒙面女子,暗忖这次看你有否将答案早一步告诉了丑女,若真是如 此,遣女子的智慧便到了人所难能的地步了。 丑女破锣般的声音飨起道:“这个答案更容易,我们双修府规定,每当专使修成 “选婿心功”,便须在江湖游历叁年,看看有无适合人选,才决定是否召开第一次选 婿大会。” 这麽说来,显然蒙面女子曾作叁年江湖之行,竟找不到合适人选,这个“婿”当 然并不是那麽容易找呢。 浪翻云眉头一皱,丑女如此将答案道来,像是自己知道,但更有可能是蒙面女子 早一步教她这般对答,因为这属於双修府的秘密,不应是一个下人可以作主乱说。 心中一动,两眼凝定在蒙面女子身上,好像捕捉到一些东西。 一位坐於内围,神情倨做,脸色比别人苍白的年轻人冷冷问道:“如此请问专 使,找到心目中的人选没有?” 全场立时肃静下来。 宗越乾咳一声道:“这位公子是……”停了下来,望向身边的商良,商良明显地 呆了一呆,望向他的手下,他们齐齐露出惊奇不安的神色。 众人大奇,被安排坐在内围的人都是有头有脸者,商良他们怎会连对方是谁也不 知道,除非对方是偷入席里,若事属如此,这脸色苍白的青年当有惊人的武功和不惧 邪异门和双修府的胆色。 宗越眼珠一转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是何门派?” 苍白青年长笑起来,声慑全场。 众人心头一阵不舒服,功力浅者更是心头烦躁,有种要松开衣衫来吐一口气的冲 动。 宗越清朝的声音起道:“英雄出少年,朋友功力不凡。”他的声音并不刻意加 强,但笑声却总是没法将他压下,每一个字都是清清楚楚的。 苍白青年笑声倏止,望向宗越道:“副门主名副其实,难怪以此年纪身居高位, 只不知眼力是否亦如此高明,能看出我出身何处?” 浪翻云眼光望向悠闲安坐的蒙面女子,只见她垂在脸门的轻纱轻轻颤动起伏,心 下恍然,原来她一直以传音入密的秘技,指引着丑女的一言一语,现在又将答案,传 入宗越耳里。单是能把音聚成线这项功夫,已使人不敢小觑於她。 宗越外表一点也不露出收到传音的秘密,微微一笑道:“朋友刚才把握钟声响 起,各位朋友注意力集中到”双修舫“时,偷入席间,足见智勇双全,从这点入手, 本人猜出了阁下的出身来历。” 苍白青年首次脸色一变,掩不住心中的震骇。 浪翻云亦大是讶异那女子的才智。 宗越这番话自然来自蒙脸女子,但钟声响时,她还在巨舫那边,怎能看到这边情 况,而她这磨判断,显是凭空猜想。他浪翻云可能是全场裹唯一知道她这判断是对的 人,苍白青年能瞒过别人,又怎能瞒过他这不世出的武学大宗师。 其他人则瞠目结舌,心想宗越怎能凭这线索去判断别人的家旅出身! 苍白青年冷冷一笑道:“本公子洗耳恭听。”神情倨傲之极,并不把宗越放在眼 里,也没有承认自己是否趁那时刻偷入席内。 宗越目光扫过全场,看到所有人均在“洗耳恭听”後,淡然一笑道:“公子要偷 入席内,显是不愿被人知道身分,亦不计较是否遵守大会的规矩,甚至并非为参加选 婿而来,如此自然是敌非友,这次选婿大会乃双修府的头等大事,公子如此做法当是 针对双修府,而与双修府为敌或有资格这样公然为敌的门派屈指可数,这样一来,公 子的身分早呼之欲出。” 在扬数百人拍案叫绝,这宗越年纪轻轻,分析的能力却非常老到。 苍白青年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 宗越悠悠道:“兼且公子舍易取难,不坐外围而坐内围,显然自重身分亦露上一 手,而亦只有南粤”魅影剑派“的”魅影身法“,才可使公手轻易办到这点。” 众人一阵骚动。 江湖有所谓“两大 地,叁方邪窟”,二大圣地是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这位於 南方一小岛的魅影剑派,便是叁方邪窟的其中一窟,一向与世隔绝,原来竟是双修府 的死对头,据闻近年出来了一个武功高绝、心狠手辣的“魅剑公子”,只不过活动限 於南方数省,所以在场无人有缘见过,不知是否眼前此君? 苍白青年长笑道:“好! 不愧邪异门第二号人物,本人正是”魅剑公子“刁辟 情,顺道在此代家父向厉门主问安。” 成丽向成抗道:“原来这是个坏人。” 成抗唯唯诺诺。 成丽声音虽小,却瞒不过魅影公子的耳朵,眼光扫来,凶光暴闪,扫过两姊弟, 才移回宗越身上。 浪翻云内心叹了一口气,这魅剑公子刁辟情分明是那种心胸狭窄,睚毗必报的 人,成丽轻轻一言,已种下祸根。 丑女此时暴喝道:“没有人请你来,管你是什麽公子,只要是“魅影剑派”的 人,就要给我滚!” 刁辟情长身而起,傲然道:“来者不善,善老不来,本人今天来此,是要向双修 府的人请教双修绝技,与其他人绝无半点关系,还望宗副门主明鉴。” 这几句话在刁辟情来说实实非常客气,毕竟他不能不对“邪灵”厉若海存有顾 忌,不愿开罪邪异门,因为若惹翻了邪异门,引得厉若海亲自出手,连他父亲“魅 剑”刁项也没有必胜把握。 宗越眉头大皱,双修府和魅影剑派基於上代恩怨,一向势如水火,邪异门的宗旨 是避免卷入游涡,以免树立像魅影剑派这类难惹的对头,可是若让刁辟情如此在势力 范围内悍然生事,邪异门亦是面目无光。正为难间,丑女道:“宗副门主,今日人家 是冲着本府而来,应交由我们处理,希望邪异门能置身事外,敝府感激不尽。” 宗越才是感激不尽,闻言向刁辟情道:“刁公子可否卖个面子给敝门,待选婿大 会事了之後,才找上双修府,解决你们间的问题?”这几句话合情合理,既保存了邪 异门的面子,又不损和魅影剑派的关系。 魅剑公子刁辟情大步踏入场中,来到蒙面女子的桌前十多步处站定,冷冷道: “只要双修夫人拿起脸纱给我看上一眼,本公子保证转身便走,夫人意下如何?” 丑女怒喝一声:“好胆!” 一闪身来到蒙脸女子之旁。 众人间响起一片嗡嗡语声。 这女子虽蒙起俏脸,但横看竖看也只像二十许人,怎会是双修公主的母亲双修夫 人。 一个粗豪僚亮的声音响自中围的一席里,喝道:“我管你是什麽臭公子,老子来 这裹参加大会,你却来捣蛋,你……” 他“你”字下面的话尚未说出,众人眼前一花,原本立在场中的刁辟倩失去踪 影,众人眼光连忙追踪往发言的大汉处,只见一条人影像一缕烟般降在发言大汉那一 桌上,手上幻起重重剑影,倏又收去,人影由一个变成几个,似欲同时飘往不同的方 向,忽尔间又消失不见,失去踪影的刁辟情竟回到场中原处。 “锵!”剑回鞘内。 出言责难的大汉提着一柄尚未有机会一劈的重斧,全身衣衫尽裂,脸如死灰,有 多难看便多难看,蓦地愤叫一声,离席奔逃,转瞬去远。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魅剑公子论身法剑术,均如鬼魅般难以给人看清楚和捉摸 得着,遑论和他对仗。 宗越也想不到他如此了得,暗忖这人可能是自有魅影剑派以来最杰出的高手,难 怪敢单身前来挑战双修府,连自己也无稳胜的把握。 丑女眼中亦现出惊惶不安的神色。 刁辟倩一出手震慑全场。 反而那被指是双修夫人的蒙脸女子淡然自若,不见任何波动。 刁辟情冷冷道:“若非看在宗副门主面上,此人定难逃一死。” 宗越眉头一皱道:“刁公子不负魅影剑派新一代宗匠的身分,宗越愈看愈心痒, 望能领教高明。” 各人一阵骚动,想不到一直对刁辟情处处容让的宗越,竟一下子将事情全揽到自 己身上,还出言挑战。 只有浪翻云明白他的心情。 宗越若真的对那双修夫人有意,在这种情势下便不能不出手护花,否则将永远失 去争逐裙下的机会。 刁辟情愕然道:“这是敝派和双修府间的事,宗副门主犯不着搅这浑水?” 宗越哈哈一笑,豪气飞扬道:“在这等情势下,尽管厉门主在此,也不会反对我 出手。” 刁辟倩沈声道:“家父曾有严令,着我不要和贵门有任何冲突,但却非本公子怕 了邪异门,宗副门主莫要迫我。”他的话似容让,其实却是将宗越迫入不能不出手的 死角,由此可见此人自负非常,想乘机大干一场,藉而闯出名堂。 果然宗越一手脱掉身上披风,露出内裹一身黑衣劲装,笑道:“冲奢你不怕本门 一句话,本人便要摸摸你还有多少本领。” “且慢!” 众人齐感愕然,往发声音望去。 原来竟是成丽。 她得意洋洋地站起来,装出豪气纵横的模样道:“这等冒犯双修府的狂徒坏蛋, 那用劳烦副门主宗大侠出手,我弟”铁拳“成抗便足可应付,成抗! 起来。” 成抗先是一呆,後是一惊,已来不及计较自己为何忽地变了什麽铁拳铜拳,低声 求道:“姊姊! 我比起这坏蛋还差一点点。” 众人再也忍不住,哄笑声轰然飨起。 刁辟情苍白的脸变成铁青,一对眼凶光毕露,杀机大动,没有人可拿他来开玩 笑。 宗越本想将事情揽回自己身上,但眼光转到悠闲自若的浪翻云进,心中一动,想 要出口的话吞回肚里。 成丽大怒向成抗喝道:“你究竟听不听我的话?” 众人这次反而笑不出来,知道刁辟情会随时出手,这姊弟命悬眉睫。 浪翻云一声长笑,卓然起立,他比身旁娇小玲珑的成丽高了整个头,更觉伟岸轩 昂。他不理众人的目光,从怀裹掏出酒壶,一饮而尽,手一挥,空壶飞往後方远处, 长久才传来落在水里的响声。 刁辟情凌厉的目光转到他的身上。 浪翻云似醉还醒的眼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常闲魅影剑乃剑法中极品,今日 一见,灵变有馀,沈稳不足,刁辟情你多年浸淫其间,人亦变得心胸狭窄,喜怒无 常,败事有馀,你滚吧! 滚回南粤去学剑十年,再来此撒野。” 刁辟情大为愕然,作梦也想不到有人敢如此向他说话,一时间反而作声不得。 “小女子有事相询!” 发言的竟是一直未有作声的双修夫人,她的声音柔美绵软,令人听来直舒服到心 坎裹。 在场数百人士为奇怪,为何这口气极大的人一作声,便能引得双修夫人开其金 口,由此而想到此人必非平凡之辈。 浪翻云望向双修夫人,懒洋洋地道:“若能不问,最好不要问,今晚或者我是来 错了。”眼光又望向天上的明月,亡妻惜惜的忌辰快要到了,一时间意兴索然。 刁辟情暴喝一声,截断了两人的对答。 他以冷得能使水变成冰的语气道:“阁下今晚的确是来错了。” 浪翻云淡淡笑道:“真的吗?” 刁辟情的剑无声无息地从鞘内滑出来,就像毒蛇溜出它秘藏的洞穴,剑出鞘的同 时,他变成了一道轻烟般的鬼影,眨眼间掠至成丽的另一边,和浪翻云间刚好隔了成 丽。 能在这麽短暂时间内,看清楚刁辟情的出手、角度,从而猜出他战略的,不出 叁、四人,亦由此可见这来自江湖的叁大邪窟之一的魅影剑派年轻高手,正是由该派 刻意悟养出来对於双修府这宿敌的卓越高手。 双修夫人娇躯轻颤,首次显露了她的不安,令她震骇的是刁辟情目光高明,竟能 看出滚翻云乃强横的对手,故而声东罄西,避重就轻,务求掌握主动,乱敌阵脚,这 种心智才是他可怕的地方。 宗越亦是心中一寒。 刚才刁辟情出手教训向他出言责难者所显示的功力,大逊於此次的出手,可见他 刚才乃蓄意隐藏实力,若他的目的竟是想引自己出手,那种心术便太使人吃惊了。 成丽毕竟缺乏实战经验,眼前一花,刁辟情掩至身前右侧十尺许处,手中魅影剑 毒蛇般吞吐不定,似欲剌来,又似回收,完全把握不到对方的剑路,她的功夫专走沈 猛稳重的路子,在灵巧变幻上便给比了下去。 她惊叫一声,往後退去,刚好撞在身後的椅子上,失去平衡,往後跌去。 坐在她左侧的成抗狂吼一声,羽毛般飘了起来,一拳往刁辟情击去,一洗先前畏 怯之态,姊弟情深,他怎会容许有人伤害他母亲死後父亲冷落下相依为命的姊姊。 刁辟情冷哼一声,剑身一颤,一剑化作两剑,两剑化出四道剑影,分剌成抗的眉 心、左右肩胛穴,和腹下气海的四个练武者的要害。 成抗怒喝一声,胆怯伯事的模样变成怒发睁目的威猛形相,先击出的右拳後抽, 左拳化作四拳,迎上刁辟情的四道剑光。 众人想不这怯怯懦懦的大个子,手底下如此硬朗,兼之心中都暗恨刁辟情来此 坏事,轰然叫好。 这时正要跌个人仰马翻的成丽,忽觉只有力的手贴在背後,後跌的力道彻底消 失,自然而然地向前站直。 “霍霍!” 两声气劲和剑锋接触的轻响。 成抗全身一震,往後退了半步,他虽以拳劲封了刁辟情的魅影剑,但功力始终逊 於刁辟倩,硬被震退了半步。 刁辟情一声长笑,四道剑影化作八道,乘胜追击。 成抗想不到对方魅影剑精妙如斯,刻下最佳方法,莫过於退避其锋锐,但这一来 却再难以保护姊姊,悲愤下不理对方峦幻万千的剑势,一拳往对方当中击去,竟是同 归於尽的搏杀。 成丽站直娇躯,刚见到成抗险象,骨肉连心,骇然大叫,叫声方出口,刚才托起 她的手掌又按在她背後,只觉得身体一轻,离地而起,腾云驾雾般朝攻向成抗的刁辟 情右侧飞去。 目不暇给里,众人还以为是成丽来一式飞身救弟。 刁辟情眼看成杭命丧剑下,心头窃喜间,右侧劲风压 ,刚好是自己的剑刺上成 抗时,对方便欺至右侧的空间,连抽剑回身均来不及的要命时刻。 骇然下没有握剑的左拳猛地击出,迎上成抗拚命的老拳,魅影剧转往右侧,由八 剑化出十六道剑影,全力激射成丽。 “篷!” 两拳相交。 刁辟情全身一震,但仍卓立当地,剑势没有丝毫散乱。 成抗闷哼一声,羽毛般飘起,踏上桌面,霍霍後退两步,直至桌边,向後一仰才 止住退势。 这时魅影剑闪动,成丽眼前尽是剑影,暗叫此命休矣,就在此时胁下一寒,一把 窄长的剑由後而来,在胁下穿剌而去,同时感到有人贴在目己背後,浓烈的男性气息 传入鼻来,心头泛起的温暖,竟似能抵御眼前有杀身之祸的剑影。 刁辟倩催动剑势,展开杀着,他的魅影剑法,剑如其名,厉害处就在於虚虚实 实,令人捉摸不定,心胆俱寒! 成丽如此送上门来,不啻是让她试试剑刃的锋利。 蓦地寒光一闪。 一道强芒在眼前破空而至,先是一点星光在成丽身前爆开,接着化成长芒,压体 的惊人尖锐气劲急撞在魅影剑上。。 刁辟情一生人从未像这一刻般慌乱,他也是了得,趁剑势一乱,立时抽剑後退, 十六道剑影化回八道,护着身上要害。 可是当地才後退了半小步,寒芒又再度爆闪,在虚空中画了个十字形,嵌入了他 八道剑影的中心点,彻底地封锁了他的剑势。 刁辟情继续往後退,八道剑影化为四道,同时回收,护着前胸和脸面。 十字的中间再爆一点精芒,向他咽喉处奔来,这时刁辟情才刚退满一步,可见对 方的剑是如何快速。 刁辟情意欲回剑挡劈。 快无可快的,精芒倏地增速,角度改变,直刺脸面。 刁辟情仿梦也想不到对方剑术如此精妙,这时多年刻苦练剑的功夫显露出来,一 缩手,硬将剑柄挫在这夺命一剑的锋尖上。 “当!” 一声金属鸣声,震慑全场。 刁辟情断线风筝般向後连退十多步,直退到场地的中心。 另一边高大的浪翻云云紧贴着成丽的背部退了开来,剑早回到鞘内。 成丽一脸红霞,呆在当场。 刁辟情似乎站稳,忽地再一阵摇晃,又多退了小半步,青白的脸掠过一阵红云, 深吸一口气,脸色转回苍白,但却比先前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人色。 在场数目人竟没有人敢大力喘出一口气。 浪翻云退便没有停下来,看似缓行,但瞬眼间已退出最外围的桌子,转身离 去。 双修夫人娇躯一震,似欲飘身而起,但终没有追去。 刁辟情再一个跟跄,乘势拔身而起,越过桌子,投往远处,竟没有一言留下。 浪翻云的声音从暗处远方传来,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是孤坟,何处话凄 凉!.”最後一句传来时,微弱不堪,人已远逝。 宗越深吸一口气道:“这人是谁?” 双修夫人淡淡道:“覆雨剑浪翻云!” 全场数百人一起目瞪口呆,这神话般的黑道第一高手,竟和他们共处一段时光。 成丽想起和浪翻云共处的种种,他为她两姊弟仗义而为的事,以至乎贴着自己的 背部,心中泛起奇异之极的滋味。 浪翻云,你要到那裹去!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翻云覆雨2-6                 第六章 绝处逢生   高丈半、阔两丈、厚两寸,紧闭着的漆红大铁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半尺见 方的小铁窗。   两道凶光,出现在方洞裹,先仔细打量叫门的四名差役,最後才移往跪在大铁门前的犯 人韩柏身上。   韩柏头上剧痛,呻吟中给身後的差役抓着头发,扯得极不自然地脸孔仰後。   小铁窗内的一对凶目在他脸上扫了几遍,一把冷漠无情的声音透出道:“收押令呢?” 其中一名差役立时将收押文书塞进小窗裹,小铁窗“啪!”声中关了起来。   韩柏头上一轻,背後那差役松掉了手,但头皮仍馀痛阵阵,跪地的膝头有若针剌,但苦 难却是刚开始。   这是黄州府的重囚铁牢,每个囚犯被正式收押前,均必须“跪门”和“验身”。   隆隆声中大铁门分中推开来,露出深长的通道,半密封空间应有的腐臭空气,扑鼻而来 ,阴森可怖。   韩柏噤若寒蝉,他身上每一寸伤痕,都提醒他这世界只有强权,没有公理。   叁个牢差不缓不急走了出来,阴森的脸目没有半丁点表情,冷冷望向韩柏。   “砰!”   背後的恶差役一脚蹬在韩柏背上,喝道:“站起来!”   韩柏狡不及防下,惨嚎一声,往前仆去,下颔重重撞在冰冷凹凸不平的石地上,登时渗 出鲜血。手脚的铁 交击磨擦,声音传入牢狱里,回响震鸣,像敲响了地狱的丧钟o站在中间 的大牢头徙牙缝裹将声音泄出来道:“就是这小鬼。”接着望向押送韩柏来的差役道:“告 诉何老总,我和兄弟们会好好服侍他的了。”   众人一起笑起来,充满了狠毒和残忍的意味。韩柏勉力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稳,背後再 一脚飞来,可怜他跌了个饿狗抢屎,直滚入牢门裹,只剩下半条人命。   韩柏途中连番遭受毒打,被押送他到此的何旗扬刻意折磨,这一跌再也爬不起来,昏沈 间大铁门隆隆关上,一股凄苦涌上心头,又不敢哭出来,心中狂叫道:我究竟前世干错了什 麽事,换来这等厄运绝境。   “砰!”   腰上又着了一脚,连翻带滚,重重撞在墙边,痛得他虾米般弯了起来。   两对手一左一右,将他的身体从地上提起,有人喝道:“台起头!”   韩柏在模糊的泪水中望出去,隐约见到那大牢头正瞪着一对凶睛盯着他。   大牢头冷哼道:“我金成起是这裹的牢头,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明白吗?”   提着他的另一名牢役喝道:“还不答金爷!”   韩柏尚未及答应,眼前人影欺近,那大牢头金成起两手穿过他颈项,借力冲前,一膝猛 顶向他丹田气海大穴。   韩柏惨叫一声,那两名提着他的牢役趁势松手,让他仰撞後墙,再滑落地上。   大牢头嘿嘿一笑道:“招供纸送来了没?”   有人答道:“还没有!”   大牢头冷冷道:“将这小子关进四号死牢,当他在招供纸上画了花押後,你们知道应怎 麽做吧!”   牢役答道:“当然当然!这小运财星,我们又怎能不好好招待他。”   痛得死去活来的韩柏被提了起来,往通道的深处走去。   穿过另一道有四、五名牢役守卫的铁栅後,才到达囚禁犯人的地方,近栅门处的两排十 多个牢房,每间都囚了十多个囚犯,显然是刑罪较轻的犯人。   死牢在下一层的地牢里,经过了一道头尾都有人把守铁门的长阶後,韩柏给台到另一道 较短小的长廊里,每边各有四间牢房。   牢役打开了左边最後的一间,将韩柏像包裹般抛了进去。   “篷!”   韩柏摔了个四脚朝天,终於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缕声音钻入耳内道:“小子!小子!你醒了没有!”   韩柏吓了一跳,以为又是那大牢头来羞打自己,连忙坐起身来。   只有几面剥落墙壁的死囚窒静悄俏地,牢门紧闭,人影也不见一个,牢房对着门的屋角 有个通气口,但窄小得只能容猫儿通过,一盏油灯挂在墙上,照得囚室愈发死气沈沈。   难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生出幻觉。   “有人来了!”   韩柏吓了一跳,这回清清楚楚听到有人和他说话,但为何却不见有人?   “啪!”   牢门的小铁窗打了开来,一对眼望了进来,见到韩柏,喝道:“退後!”   韩柏呆了一呆,连爬带滚,退到离门最远的墙边。   铁门下摆处另一长形方格打了开来,递进了一盘饭肴和茶水,出奇地丰富。   牢役闷哼道:“便宜了你这小鬼,不过你也没有多少餐了。”   直至牢役离去,韩柏仍呆呆坐奢,他人极机灵,怎体会不出牢役话中的含意,心中狂叫 道:“我快死了!我快死了!”   四周寂然无声。   “小子!.眼前有饭有菜有汤,还不快医医肚皮子。”   韩柏再无怀疑,骇然道:“你是谁?你在那裹,你看得见我吗?”   声音道:“我就在你隔壁,你虽见不到我,但我早已过去摸过你全身每一寸地方,医好 你的伤势,否则你现在休想能开声说话。”   韩柏一呆,但再一细想,他说的话却没有什麽道理,假设他能穿墙过璧,来去自如,为 何还会给人关在这里。   声音又道:“若不是见你是可造之材,我才不会费神理会呢。”   韩柏心中一动,自己果然再没先前的伤痛疲乏,看来他又不是吹牛,忍不住问道:“前 辈为何给人关到这里来?”   声音冷哼道:“赤某要来便来,要去便去,谁能把我关起来。”顿了顿後长叹一声,颇 有英雄气短的意味。   韩相同情之心大起,大家同是沦落人,安慰道:“前辈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要在这裹 ……这裹定居。”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定居!好!就是定居,你的心肠很好,来!给我看看你。”   这回轮到韩柏要叹起气来,若他能过去,不如直接逃出这可怖的牢狱更为划算。   “啪!”   韩柏愕然台头,往隔着两间牢房的墙璧顶部望去。   一块大石刚好往内缩入,露出一个可容人穿越的方穴,洞缘如被刀削,平正齐整。   韩柏一时目定口呆,那瑰大石最少有五、六十斤重,移动时的轻快却像豆腐般没有重量 。   就像一场梦裹才能发生的情景。   眼前一花,一个人穿山甲那样从璧顶洞穴钻出来,轻轻一个翻身,落到韩柏身前,此人 身形雄伟之极,脸的下半部长满了针剌般的短髭,连 角分明的厚唇也差点遮盖了,一对眼 铜铃般大,闪闪生威,顾盼间自有一股慑人气态,那有半点阶下之囚的味儿。   韩柏张大了口,说不出半句话来。一大汉挨墙坐下,目光灼灼上下打量着他,忽地哈哈 一笑道:“算你走运,竟通过了我的体质测试。”   韩柏呆道:“什麽体质测试?”   大汉道:“刚才我检查了你的受伤状况後,输了一道恰好能医治好你伤势的真气进你的 经腺里,再看你伤愈回醒的时间,便可从而推知你的体质好坏至何种程度。”   韩相不能置信地看看对方,又看看自己的身体,道:“一道气便可治好人吗?”   大汉晒道:“这有何稀奇,世上尽管有千万种病症伤势,均起因於经脉受到伤害或闭塞 ,只要经脉畅通,其病自愈,其伤自痊,除非经脉肢体断去,否则任何肉身的创伤亦会复原 ,若能接回经脉,断肢亦可重生,我测试最难处只是在於有否那种判断伤势的眼力,其他又 何足道哉?”   韩相似懂非懂,但眼前大汉的信心和口气,自然而然地使他感到对方并非胡言乱语之徒 。   大汉忽地压低声音道:“你以比常人快了半蛀香的时间便全身经脉尽通,显示你是块不 能再好的好料子。”顿了一顿,仰天一阵大笑,无限得意地道:“庞斑!庞斑!任你智比天 高,也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我找了六十多年也找不到的东西,竟在此等时刻送到我面前吧 。”韩柏全身一震,道:“庞斑?”大汉笑声一收,沈声道:“你先给我道出来历身分,为 何到此,不要漏过任何细节。“他的话声语调,均有一种教人遵从的威严气势,可知乃长期 居於高位,惯於发号施令的人。韩柏给他一提,立时记起自己的凄惨遭遇,他仍是少年心性 ,这两天备受冤屈,从没有说半句话的机会,禁不住一五一十细说从头。大汉只听不语,每 逢到了关节眼上,才问上两句,而所问的又都切中重要环节。韩柏说完。大汉哂道:“这事 简单非常,真正的凶手是那马峻声,你却做了他的替死鬼,此等自号名门正派之徒,做起恶 事来比谁都更阴损,还要装出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   韩柏心中也隐隐摸到这答案,但却不敢想下去,这时听到大汉说出来,忍不住问道:“ 他为何要杀谢青联?”   大汉嘿然道:“天下事无奇不有,又或那厚背刀藏着重大秘密,何用费神猜想。”   他话题一转,问起来自慈航静斋的美丽女剑客奏梦瑶,由她的样貌行藏,以至乎她的一 言一笑,无不极感兴趣,但韩柏却毫不觉烦厌,一来回忆起这美女亦是一种享受,二来大汉 措辞乾净俐落,绝无多馀说话,痛快异常。   大汉听罢沈吟不语,像在思索着某些问题,忽地神情一动道:“有人来了,背转身!” 韩柏不知他要弄什麽玄虚,但却感到对方不会加害自己,闻言背转身来。   “啪啪啪!”   在刹那的高速裹,大汉在他背上拍了叁掌,每次掌拍背上时,一股热流便钻入体内,似 乎顺着某些经脉流去,舒服非常。   大汉迅速在他耳边道:“他们这次有五个人来,显然是要将你押出去,苦打成招,记着 ,每当有人要打你某部位,你便想着那部位,保可无事,想个方法,拖着他们,死也不要签 那分招供书。”   韩柏全身一颤,骇然道:“假设他们斩我一只手下来,怎麽办?”   大汉冷笑道:“我怎会让他们那样做!”似乎他才真正代表官府。                    .   背後微响。   韩柏回身一望,大汉已失去踪影,仰头看,璧顶方洞又给大石填个结结实实,大汉手脚 之快,使他怀疑自己只是在做梦,但体内叁道流动着的真气,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一阵金属磨擦的声音後,大门打了开来,数名凶神恶煞的牢役在大牢头金成起的率领下 ,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金成起将韩柏碰也未碰一下的饭肴一脚踢起,碗盘带碟哗啦啦往韩柏的脸门砸去。   韩柏大吃一惊,自然而然所有茔意力集中往脸门去,说也奇怪,体内坚二道真气倒真像 有灵性般,分由腹部、脚底和後枕以惊人的速度写往脸门处。   同一时间,碗碟撞上脸门。   韩柏脸部被撞处蚁咬般轻痛数下,却没应有的剧痛,耳边响起大汉的声音道:“还不装 痛!”   韩柏“乖乖地”惨叫一声,双手掩脸。   金成起阴阴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将他拖往刑室。”   其中两名牢役走了上来,一左一右将韩柏挟起,硬拖出去。   韩柏听到刑室二字,魂飞魄散,正想大叫救命,大汉的声音又在耳内响起道:“不用怕 ,刑室就在下层水牢旁,我会监视着,保证他们动不了你一根头发。”   当他说到最後一句时,韩相给拖至牢道的最深处,一名牢役拉起了一块覆在地上的铁板 ,露出进入下层的另一道石阶。两名牢役一抽一抛,韩柏像个人球般沿阶向下滚去,手录脚锁 碰着石阶发出混乱之极的剌耳嗓响。   叁道奇异的真气在体内游走,韩柏不但感不到痛楚,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舒畅,不过他却 装作连爬也爬不起来。   金成起责怪道:“你们不要那麽手重,摔断他的颈骨,你们能否代他画押。”   一名牢役道:“这小子强壮得很,牢头休要担心。”沿阶下去,喝道:“爬起来,否则 踢爆你的龟卵子。”   韩柏大吃一惊,暗付不知大汉输进的真气是否能保护那麽脆弱的部分,连忙爬了起来。 这回轮到金成起等大吃一惊,看傻了眼,奇怪这人为何还能爬起来。   韩柏趁他们尚未下来前,偷眼一看,原来自己目下站在一个四、五百尺见方的大石室内 ,除了一张大木台和几张大椅外,十多种不同的刑具,散布在不同角落和墙璧上,一同营造 出阴森可怖的气氛。   最使人惊心动魄的是在正对下来石阶的那边石璧处,打构排了一列十个不同款式的枷锁 ,每个枷锁上都用朱红写着名称,由左至右依次是“定百脉”、“喘不得”、“突地吼”、 “着即承”、“死猪仇”、“反是实”、“正与反”、“求即死”、“失魂胆”、“生即死 ”,只是名称已足使人心胆俱寒。   韩柏不知狱吏都是用刑的专家,而用刑除了利用肉体的苦痛令对方屈服外,最厉害的武 器便是心理战术,若是浪翻云等高手,进此刑室,看其布置,即可测知对方用刑的水准高下 ,半分也不能强装出来。   金成起的刑道之术,正是附近十多个城县首屈一指的专家,故此何旗扬才不惜连夜赶路 ,将韩柏送到这里来。   韩柏受到丰盛饭餐的招待,并非金成起有意厚待他,只是要他饱食体暖後,分外感到被 施刑的苦痛对比,这种一软一硬的战术,最易使人屈服。   韩柏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一只手搭上他肩膀,韩柏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只见金成起铜铸般的黑脸绽出一丝极不 匹配他尊容的笑意,道:“小兄弟,不用慌张,来!我们坐下好好谈一谈。”   韩柏受笼若惊,惶恐间给按在长木桌旁的椅子坐下,金成起在他对面坐了,斜着一对眼 打量着他,其他四名牢役,两名守在金成起背後,两名则一左一右挟着韩柏,其中一人的脚 更踏在韩柏的座位处,十只眼虎视耽耽,使韩柏浑身不自在。   金成起将一张供词模样的文件平放台上,待人准备好笔墨後,轻松地道:“小兄弟,我 这人最欢喜爽直的汉子,我看你也属於这类好汉子,希望你不要令我这次看错了人。”   韩柏茫然望向他。   金成起伸手按着桌上的供状,道:“让我们作个交易,只要你签了这分供状,我保护直 至正式提审前,我都会善待你,我人老了,变得很懒,心肠也软多了,不想费时间对你用刑 ,只想快点交差便算了。”   左边的牢役大力一拍韩柏肩头,将头凑上来道:“金爷绝少对犯人和颜悦色,你是例外 里的例外了。”   韩柏眼睛往供状望去,中间的部分全给金成起的大手盖奢,只看到右边写着“犯人韩柏 供状”和左边签名画押的空位,供词亦不可谓不短。   韩柏心想你要用手遮着,内容不言可知,都是对我有害无利。   站在右边的牢役服侍周到地将沾满墨的毛笔塞入韩柏手裹,道:“金爷待你这麽好,签 吧!”   韩柏嗫嚅道:“我还未看过……”   金成起哈哈一笑,将手挪开,另一只手顺带板了一条铜铸书镇,压在供词和画柙处间的 空隙,他似乎是非常爱整齐的人,书镇放得与供状的字句毫不偏倚。   韩柏的心卜卜狂跳,俯头细读,不一会“啊”一声叫了出来,望向金成起。   他失声而叫,并非罪名太重,而是罪名太轻,原来状词裹竟尽给他说好话,指出他人小 力弱,应没有可能刺杀谢青联这等深谙武技之人,故恐别有内情云云。   金成起和颜悦色地道:“看!我们一生都本着良心做事,怎会随便陷害好人。”   韩柏感动得几乎哭了出来。   身旁的牢役笑道:“金爷这麽关照你,还不快签,我们赶着去吃饭呀!”   韩柏点点头,提笔待要签下去。   蓦地大汉的声音在耳内疾喝道:“蠢材!不要签,你画押的一份是真,看到的一份是假 的。”   韩柏吓了一跳,望向金成起,对方一点也不像听到任何异声的样子,道:“不用犹豫了 !”   韩柏眼光移到压着供状的长方纸镇上去,心下恍然,难怪金成起先以手遮纸,後又以纸 镇小心翼翼压上去,原来是要掩盖下上两张纸的叠口处,当下又怒又惊。   大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坚持要见何旗扬。”   韩柏暗叫好主意,因为要何旗扬到这里来,是金成起等可办得到的事,故可收拖延时间 之效,由此亦看出大汉是极有谋略的人。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我要见何总埔头一面,才会在供状押上名字。”   金成起想不到如此转折,脸色一沈道:“你画了押,我立时将何老总请来。”   韩柏坚决地摇头。   金成起大怒而起,喝道:“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大刑侍候。”   韩柏一下子便给左右两人从座位处小鸡般提起,挪到一个铁架处给绞了起来,各式各样 的刑具对他轮番施为,不一会他身上再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可是实际上他所受的苦难却微 乎其微,例如当一枝烧红的铁枝戳来,体内由大汉输入的真气立时救兵般赶到那裹,形成一 个隐於皮层下的保护罩,使热毒不能侵入,伤的只是表面。   每次当被问及是否肯画押时,韩柏的头只向横摇。   金成起等目瞪口呆,怎麽也想不到这脆弱的小子原来竟是如此坚强。   金成起老羞成怒,拿起一把斧头,喝人将韩柏的手按在一个木枕上,冷冷道:“你再敢 摇头,我便斩了你的右手下来。”   韩柏吓得阵阵哆嗦,这并不是真气能抵挡的东西,一时呆了起来,汗水流下。   久违了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道:“我才不信,假设不老神仙的人来验 ,便可发觉你曾 受毒刑,残肢断体是不能掩饰的证据。”   金成起再怒道:“你敢再说不!”   韩相对大汉已充满信心,咬牙道:“见不到何旗扬,我怎样也不画押认罪。”   金成起狂叫一声,利斧劈下。   韩柏吓得两眼齐闭,心叫吾手休矣。   “笃!”   利斧偏歪了少许,劈在指尖未端上方寸许处。   金成起诅咒起来,骂遍了韩柏的十八代祖宗,最後颓然道:“将他关起来再说。”   韩柏又给掷回了死囚室内,这次大汉一点也不浪费时间,立即循旧路钻了过来,对韩柏 的千恩万谢毫不在意,好像这匹事对他是微不足道那样,丝毫没有恃功得意之态,他又仔细 地审查韩柏的伤势,最後满意地点头道:“好!好!你又过了我的第一关,并不排斥我输给 你的真气。”   韩柏见怪不怪,随口问道:“我多谢你还来不及,怎会排斥你的真气,且即使要排斥也 不知怎样实行呢o”大汉两眼一瞪道:“你对自己的身体有多少认识,你吃东西下肚,但你知 否你的肚子怎样消化食物吗?你的心在跳,你懂不仅使它停止下来?”   韩柏一呆,大汉的话不无道理。   大汉道:“幸好你的身体完全接受了我输送给你的真气,否则你在用刑前便已爬不起来 了。”   韩柏听他轻描淡写道来,却没有丝毫怜悯,心中不由有点不舒服,可是对方终是帮助自 己,构竖自己时日无多,有什麽好计较的。   大汉忽地神情一动,低喝道:“躺下装死。”也不见他用力,整个人像大鸟般升上门上 的壁角,像壁虎般附在那里,除非有人走进囚室,再转头上望,否则休想发现他的存在。   小铁窗啪地打了开来,一个牢役看了一番後,才关窗离开。   大汉跳了下来,落地时铁塔般的身体像羽毛般轻盈。   韩柏忍不住问道:“以前辈的身手,这里怎关得着你。”顿了顿再轻声试探道:“你走 时,可否带我一道走。”   大汉目光灼灼上下打量他,表情出奇地严肃道:“你真的想走?”   韩柏道:“当然!”   大汉遗:“那你想不想复仇?”   韩柏苦笑道:“能逃出生天我已心满意足,况且我那有本事向马峻声寻仇。”   大汉伸手抓着他肩头道:“只要你答应完成我的志向,我不但可助你逃走,还可以使你 有足够的能力报仇雪恨。”   韩柏呆了一呆道:“连前辈也做不来的事,我如何可以完成?”他确是肺腑之言,这大 汉不论智计武功,均高超绝伦,在他心目中甚至不逊於浪翻云,如此人物也做不来的事,教 他如何去做?   大汉哈哈大笑,道:“你有此语,足见你非是轻诺寡信的人,才会斟酌自己的能力,反 而将逃命一事故在一边。”他沈吟起来,好一会才道:“你知否我是谁?”   韩柏茫然摇头。   大汉淡淡道:“我就是‘盗霸’赤尊信。”   韩柏的脑轰然一震,目瞪口呆。   要知盗霸赤尊信乃雄据西陲的第一大帮会尊信门创始人,擅用天下任何类型兵器,他的 尊信门与中原的怒蛟帮、北方的乾罗山城并称黑道叁大帮,赤尊信在黑榜十大高手裹亦仅次 於浪翻云,声名显赫,为何竟沦落至困在这样的一个死囚牢内?   韩柏透了一口大气,颤声道:“你怎会在这裹?”换了另一人,第一个反应亦会是这个 问题。   赤尊信微微一笑道:“你这句话恰好是答案,正因任何人也想不到我在这裹,所以我才 来到这裹。”   韩柏灵机一触道:“是否为魔师庞斑?”   赤尊信闪过赞赏的神色,和声道:“除了他外,谁人能使我要找地方躲起来?”   韩柏大奇道:“既然要对付的人是他,我又怎能帮得大忙。?”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赤某自有妙法,庞斑虽自负不世之才,但总还是人而不是神,只 要是人便有人的弱点,例如他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正是其中一项,岂知我还有最後一着奇兵 。”   韩柏关心的是另一问题,乘机问道:“庞斑是否真的无敌当世?”   赤尊信微一错愕,沈吟片晌,轻叹道:“庞斑是否真的天下无敌,谁可真的作出答案, 不过就我所知所闻的人里,或者覆两剑浪翻云尚有可拚之力……”说到这里,粗浓乌黑的双 眉紧锁起来,苦思而不能自得。   韩柏待要告诉他自己曾亲见覆雨剑,赤尊信已喟然道:“我曾和他交手……”忽又停下 ,眼中混集着奇怪的神采,似是惋惜,又似困扰和憧憬,甚至带点惊惶。   韩柏想说话,赤尊信作了个阻止的手势,大力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喜叫道:“是了! 他的‘道心种魔’大法非是无懈可击,否则我也不能在他全力运展魔功之际,逃了出来,唉 !”   韩相对他的忽喜忽愁大感摸不着头脑,傻子看傻子般望着赤尊信,这曾叱诧风云、威震 一方的黑道霸王。   赤尊信苦笑摇头道:“但这一来他又可因我能成功从他手底逃出,推断出自己的魔功尚 有破绽,以他的绝世智慧,当能想出补救之法,那时要制他便难上加难了,奇怪奇怪!”   韩柏目瞪口呆,不知有何奇怪之处。   赤尊信看见韩柏的模样,微笑道:“我奇怪的是他‘道心种魔’大法既成,怎会仍有空 隙破绽?”   韩柏终於找到可以问的话,道:“什麽是道心种魔?”   赤尊信双眼一瞪,道:“这事你问起任何人,保证你没有答案,天下间或者只有我一人 知晓。”   韩柏大感兴趣,竖起耳朵,静心等待,一时间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凄惨遭遇,抛诸脑後 。   赤尊信续道:“一般比武交锋,下焉者徒拚死力,中焉者速度战略,上焉者智慧精神气 势,无所不用其极。道心种魔大法乃上焉者中的最上品,专讲精神异力,使精神有若实质, 无孔不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想当日我与庞斑决战,错觉丛生,故一筹莫展,若非我在败 势将成之前,全力逃走,後果堪虞。”   韩柏心想那一战定是动地惊天,只不知以擅用天下任何兵器的赤尊信,又动用了多少不 同兵器来对抗魔师庞斑?   赤尊信又道:“昔日做视当世的蒙古第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亦精於此法,不过恐亦未逵 庞斑的境界。对付庞斑,除非上代的无上宗师令东来,又或大侠传鹰重回人世,否则目下无 有能与匹敌之人。”   韩柏暗自咀嚼,赤尊信提到令东来和传鹰时,不说“复生”而说“重回人世”,提到庞 斑时,不说“无有能与匹敌之人”,而说“目下无有能与匹敌之人”,内中大有深意。   两人各自沈吟,各自思索,牢房内寂静无声。   赤尊信叹了另一口气。   韩柏心地极好,反而安慰起赤尊信道:“前辈何用叹气,只要你一日健在,当有卷士重 来的一天。”   赤尊信摇头道:“我赤尊信纵横天下,显赫一时,早已不负此生,何须强求卷土重来, 人生只不过一场大梦,轰轰烈烈干个他码的痛快便够了,要知世间事,到头来谁不是空手而 去。」韩相愕然,想不到赤尊信竟有如此襟胸,暗忖亦是这等胸怀,才能使这黑道霸王成为 宇内有数的高手。赤尊信脸色忽转凝重,道:“现在金成起必已遣人往找何旗扬,只要他一 到,你便拖无可拖,所以时间无多,你须小心听我说。”   韩柏呆道:“前辈乾脆带我逃离此处,不是解决了一切问题?”   赤尊信道:“这一来会暴露了我的行藏o”沈吟片晌,再叹一口气道:“我本想迫你发一 个毒誓,才告诉你我的计划,但想起造化弄人,千算万算,那及天算。”   说罢仰首望向室顶,眼神忽明忽暗,忧喜交换。   韩柏知他有重要的话说,知趣地静待。   赤尊信望向韩柏,闪过欣赏的神色,道:“小兄弟!你知否魔道之别?”   韩柏张开了口,正要说话,忽地哑口无声。原来当他细想一层,虽然在韩家整天韩家兄 妹将魔和道两字挂在口边,似乎魔道之分泾渭分明,乃是天下真理。可是这刻员要他说出何 谓魔?何谓道?卸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这个似是浅而易见问题。   赤尊信微笑道:“你不知也难怪,天下能通此理者,不出数人。”   韩柏呆子般点着头。   赤尊信傲然道:“天地万物,由一而来,虽历尽千变万化,最後总要重归於一,非人力 所能左右。所谓一生二、二生叁、叁生万物,一生二者,正反是也,魔道是也,人虽不能改 变这由无到有,由有至无的过程,但却可把握这有无间的空隙,超脱有无;而无论是魔是道 ,其目的均是超脱有无正反生死,只是其方式截然不同吧!”   韩柏眉头大皱,似懂非懂。要知一般人生於世上,其人生目标不外叁两餐温饱,娶妻生 子,有野心者则富贵荣华,至於治世安邦,成不世功业者,已是人生的极致。   可是赤尊信显然更进一步,将目标摆在勘破天地宇宙从来无人敢想的奥秘上,所以怎是 他小小脑袋能在一时间加以理解的,若这番话的对象是庞斑、浪翻云之辈,又或禅道高人, 必拍案叫绝,大有同感。   赤尊信耐心解释道:“人自出生後,便身不由己,营营役役,至死方休。”接着冷笑一 声不屑地道:“那些穷儒终日埋首於所谓先圣之言,什麽忠君爱国、中庸之道,只是一群不 敢面对现实的无知之徒。”   韩柏心内辩道:人所知有限,终日探求生死之外的问题,怎还能正常地生活下去?可是 他却没有想到赤尊信正是非常人。   赤尊信续道:“入道入魔,其最高目的,均在超脱生死,重归於一。不过所选途径,恰 恰相反,譬之一条长路,路有两端,一端是生,一端是死,如欲离此长路,一是往生处走, 一是往死里逃,入道者选的是‘生’路,所以致力於返本还原,练虚合道,由後天返回先天 ,重结仙胎,返老还童,回至未出生前的状态,此之谓道。”   这番话对韩柏来说,确是闻所未闻,一时间听得头也大了起来。   赤尊信这次并没有细加解说,道:“有生必有死,有正必有反,假设生长正,死便是反 .,若死是正,则生是反。修道者讲究积德行善,功於‘生’;修魔者讲求残害众生,功於 ‘死’,其理则一。”   韩柏大为反感道:“假如修魔也是真理,还有何善恶可言?”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所谓积德行善,又或残害众生,均是下作者所为,从道者或从魔 者,当到达某一阶段,均须超越善恶,明白真假正邪只是生死间的幻象,这道理你终有一天 能明白,现在亦不须费神揣度。”   韩柏想说话,却找不到适当的词语。   赤尊信字字玄机,显示出他过人的识见智慧。   赤尊信续道:“魔门专论死地,要知生的过程繁复悠久,男女交合,十月成胎,翼翼小 心。魔门则狂进猛取,速成速发,有若死亡,故练功别辟蹊径,奇邪怪异、毒辣狠绝,置之 於死地而後生。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便需找寻炉鼎,潜藏其中,进入假死状态,一旦播下 魔种,由假死变真死,大法始成。”   韩柏奇道:“若是真死,还有什麽成功可言?”   赤尊信答道:“死是真死,不过死的是炉鼎,魔种藉炉鼎之死而生。庞斑魔功上的缺撼 ,大有可能是炉鼎上出了意想不到的问题,否则他将成魔门古往今来首次出现的魔尊,那时 他厉害到何等地步,就非赤某所能知了。”他不愧智慧高超,推断出庞斑遇上的问题,有如 目睹。   韩柏禁不住问道:“你为何会对庞斑魔功,知道得这般详尽?”   赤尊信低声道:“这件事天下无人知晓,因我和庞斑关系非比寻常,他乃百年前蒙古第 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一脉,而赤某则属当时中原魔教第一高手血手厉工的系统。虽同属魔门, 但两派的斗争却持续不断,所以庞斑魔功初成,第一个找上的便是赤某。庞斑此人来历神秘 ,极可能有蒙古血统,这次出来搅风搅雨,亦应是含有报复明室推翻蒙人的恩怨。”   韩柏呆了起来,想不到个中复杂到这般地步。   赤尊信道:“现在是寅时初,不出一个时辰,金成起会再使人将你提进刑室内。若他们 请来了何旗扬,便再无拖延之计。”   韩柏奇道:“你怎知他们会在一个时辰内来提我?”   赤尊信冷哼道:“这只是刑家小道,对一般人来说,寅时中是睡得最熟最沈的时刻,意 志也是最薄弱,若把握这时间加以拷问,每收奇效。”   韩柏打个寒噤道:“那我怎麽办?”   赤尊信微微一笑,对他作了一番嘱咐。   韩柏呆道:“这真行得通吗?”   赤尊居还要说话,神色一动,道:“他们来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便升上了室顶, 移开大石,溜进了邻室去,大石阖上,一切回复原状。   不一会,牢门打了开来,韩柏又给提进刑室裹,何旗扬和金成起赫然坐在刑室中。韩柏给 推到原先的椅子坐下,认罪书摊在桌面,笔墨一应俱全。   何旗扬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想不到你是如此一名硬汉,何某好生佩服,现在何某已 到此地,你又有何回报?”他纯以江湖口吻和韩柏交谈,显是先礼後兵的格局。   韩柏依着赤尊信的教导,先叹一口气,才道:“小子虽是无知,却非愚顽之辈,这刻见 到何老总来此,那能不立即心死,老总叫我签什麽,小子便签什麽。”   何旗扬等大为惊奇,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却如此老成通透。   韩柏道:“小子无亲无故,生生死死,了无牵挂,不过临死前有一个要求,万望何老总 恩准。”   何旗扬一生无数经历,但却从未遇上一个人如此漠视生死,这若出现在饱历世情的老人 身上,还不稀奇,但像韩柏这热恋生命的年纪,竟能有此襟坏,可说闻所未闻,此刻听来心 头也一阵不舒服,沈声道:“说吧!只要何某能做得到,一定给你完成。”   这话倒不是弄虚作假,要知困果循环之说,深入人心,即管金成起等害死韩相後,也必 会祭祀一番,希望韩柏冤魂不会找上他们。   韩柏道:“我只要求在死前,能好好饱餐一顿,睡上一觉,死後留个全 ,就是如此。 ”   何旗扬松了一口气,道:“小兄弟放心,何某保证如你所愿。”   韩柏再不多言,提笔在供词上画下花押。当下又给送回牢房裹,不一会美食送至,韩柏 依赤尊信之言,放怀大嚼,刚放下碗筷,赤尊信又像泥鳅般滑了过来。   赤尊信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道:“我果然没有估错,他们并没有在饭肴内下毒, 这并非说他们心肠好,只是怕事後被长白派的人查出来。”   韩柏颤声道:“那他们会用什麽方法杀我?”   赤尊信望向室尾那盖长燃的油灯,不屑地道:“这几间死囚室,都是没有燃灯的黑牢, 独是这间才点有油灯,其中自有古怪。”   韩柏道:“难道他们在油灯落了毒?”   赤尊信摇头道:“若是下毒,岂能瞒过长白派的人,这盏油灯只是一个指示工具,当它 熄灭时,也是你命毕的时刻。”   韩柏大为不解。   赤尊信解释道:“他们只要将这囚室的通气口封闭,再用棉布将门隙塞死,便可不费吹 灰之力,将你活活闷死,事後又可不怕被人察觉你是被人害死的,你说这方法妙不妙!”   韩柏一阵哆嗦,颤声道:“那怎麽办?”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你小心听着,一会後我向你施展一种古今 从没有人敢尝试的魔门大法,此法与魔师庞斑的种魔大法恰恰相反,他是由魔入道,牺牲炉 鼎,但我的方法却是由道入魔,舍弃自身,以成全炉鼎。”   韩柏目瞪口呆道:“你舍弃了自身有什麽後果?”   赤尊信若无其事道:“自然是死得乾乾净净。”   韩柏惊叫道:“那怎麽成?”   赤尊信叹了一口气道:“假若还有他法,难道我想死吗?此法之所以从未有人敢试,正 在於没有人肯作此最大的牺牲,兼且炉鼎难求,我已走投无路,又见你是上佳材料,才姑且 一试,胜过坐以待毙,你若再婆婆妈妈,我便任由你给人生生闷死。”   韩柏哑口无言。   赤尊信淡然自若道:“我将以移神转魂大法,将毕生凝聚的精气神转嫁於你,并使你进 入假死状态,至於以後有何现象,又或你是否具能成为能与庞斑撷抗的高手,就非我所能知 了,好了!留心听着。”   韩柏还要说话,赤尊信像有催眠力量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指导着他如何进入受法的状 态里。   “轰!”   赤尊信一掌拍在他顶门处。   韩柏立时进入半昏迷的状态,全身忽冷忽热,眼前幻象纷呈,全身骨肉,似要爆炸,汗 水狂流。   “轰!”   再一下大震,韩柏终於昏迷过去。 *************************************************** * (http://tongwei.yeah.net/)欢迎光临书剑小筑 * * (http://www.zhanjiang.gd.cn/personal/tongwei/) * *************************************************** ================================================================================ 翻云覆雨2-7                第七章 当时明月在   月圆之夜。   长江之畔,龙渡江头。   一艘大船在渡头,全船黑沈沈地,只在船头挂了两盏灯,一红一黄,分外夺目,在船头 前方,满月刚离了地平线,金黄的月色投在船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溶和在江畔的密林里 。   一切看来和平安宁。   这时离渡头里许远处,数十条人影分作数队,迅速地在绵延江畔的密林内推移,瞬眼间 奔至一小的高处,恰好可远眺龙渡江头泊着的双桅大船。   那批人熟练地伏了下来,不发出半点声息,就像忽地混进了树丛裹。   其中一人喜叫道:“来了!”原来是怒蛟帮後起一辈裹,以快刀着名的戚长征。   他身旁的上官鹰沈声道:“灯号正确,但这艘却非我帮之船。”   翟雨时在旁道:“这才合情合理,以凌副座的才智,自然不会驾着我们的‘怒蛟’、‘ 飞蛟’或‘水蛟’招摇而来,引人注目。”虽然嘴上这麽说,可是神色仍凝重如故。   众人都信服他的才略,默不作声,等待他的发言。   翟雨时双眉蹙起道:“长征,假设你是凌副座,知道对手是逍遥门和十恶庄,你会怎麽 做?”   戚长征呆了一呆,道:“我会尽率怒蛟帮精锐,驾着我们的叁艘水上蛟龙,全速赶来援 助,因他们仍没有能力在大江上向我们挑战。”   上官鹰浑身一震,脸色转白道:“我明白了,若凌大叔知道莫意闲和谈应手有庞斑在背 後撑腰,一定采取长征所说的方法,一是秘密行动,绝不会像眼下般不伦不类,进不可攻退 不可守,前一法是赌一赌庞斑不屑亲自出手,後一法是谨慎从事。”   戚长征脸容一寒道:“好一个马峻声,竟是无义无耻之徒。”   翟雨时沈声道:“不要遽下定论。”往後招手,一名青年壮汉灵巧地移上,显是擅长轻 功的好手。   翟雨时吩咐道:“你立即潜至右侧两里外的密林,放出讯号烟花,假设在十息内得不到 渡头双桅船我帮的独门烟花回应,立时撤走,也不用归队,迳自设法回帮,去巴!”   那好手应命去了。   这时刚好一朵乌云飘过,掩盖了明月,天地暗黑下来。   众人心弦拉紧,静待事态的发展。   远方江畔的双桅船一点人气也没有,一黄一红两灯在暗黑里愈发明亮。   “咻!砰!”   一道烟火在右方两里外的密林直冲天上,爆开一朵血红的光花。   刹那间天地时间似乎停顿下来。   但一刻後江畔人影僮僮,几条人影由船舱抢出。   翟雨时脸色一变,低喝道:“陷阱!快走!”   数十人立时往後移去。   上官鹰望往天上,圆月在乌云後露出叁小边。心中叹气,他们虽悉破对方的阴谋,但已 暴露了行藏,在逍遥门天下无双的追踪术裹,他们能逃到那裹去?   明月在地平线上升起。   八月十五的月亮终於来临。   混翻云独坐石亭内,眼光投往君临江水之上的长江夜月。桌上放了十多壶佳酿,正待以 酒浇愁。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惜惜在同样又大又圆的明月下,在洞庭湖一只小舟上死了,月圆人缺,生命无常,死别 生离,为的又是什麽?   浪翻云拿起亭心石桌上的一壶酒,扬手,壶中酒在月照下化成点点金雨,往石亭下滚流 不绝的江流撒去,以酒祭亡妻。   左手拿起另一酒壶,咕嘟喝了个一点不剩。   火辣由喉咙直贵而下,再往全身发散。   “好酒!只闻酒香,已知是产自落霞山的千年醉。”   浪翻云神色不动,淡淡道:“叁年不见,乾兄功力更胜与前,可喜可贺。”   一人由暗影处大步踏出,也不见如何动作,便坐在浪翻云对面的石椅上,毫不客气拿起 另一壶酒,指尖微一用力,捏碎壶盖,举酒一饮而尽。   这人看来只有叁十岁许,面目英俊,高瘦潇 ,身上灰蓝色长袍,在江风裹猎猎飘响。 竟是原在黑榜上排名第一,後因施诡计害浪翻云不成反吃了大亏,雄霸北方黑道的乾罗山城 城主,毒手乾罗。   乾罗手一扬,空壶抛向後方远处,落入江水里,哈哈一笑道:“人生便如此壶,不知给 谁投进这人海里,身不由己,也不知应飘往何处去。”   浪翻云望往天上明月,缓缓道:“乾兄语意萧寒,似有所指,不知所因何事,以致壮志 沈埋?”   乾罗长叹道:“浪兄淡泊名利,不屑江湖争夺,要来便来,要去便去,那知世情之苦? ”   浪翻云收回目光,望向乾罗,苦笑道:“正如乾兄所说,一旦给投进这人海,自然受此 海流牵制,谁能幸免,谁能无情?”   乾罗长笑道:“说得好,佛若无情,便不会起普渡众生之心。”   浪翻云仰望亭外夜月,她悄悄升离江水,爬往中天,挥散着金黄的光彩。   自古以来,明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但人世间沧海桑田,变幻无已,生命为的究竟是 什麽?前不见古人,後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乾罗道:“让我借花献佛,敬你一壶!”   浪翻云一言不发,再尽一壶,眼中哀色更浓。   乾羁沈声道:“小弟此来,实有事奉告。”   浪翻云道:“这个当然,只是乾兄能在此时此地现身,相信实动用了令人咋舌的人力物 力。”   乾罗叹道:“我一个手下也不敢动用,而是亲自出马,追了浪兄七日七夜,才在此地赶 上浪兄。”   浪翻云愕然道:“如此说来,乾兄自是不想任何人知悉乾兄找我一事,只不知乾兄为何 有此顾忌?”   要知乾罗在黑道上呼风唤雨四十多年,构行无忌,放手而为,何曾有任何顾虑,但现在 竟连来找浪翻云也要偷偷摸摸,不敢张扬,其中自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乾罗又饮一壶千年醉,才苦笑道:“魔师重出江湖一事,浪兄是否知道?”   浪翻云默默不语。   乾罗豪气忽起,长笑道:“古人煮酒论英雄,今夜长江满月,千年醉酒,我们可效法古 贤,畅论天下豪雄,亦一快事。”   浪翻云莞尔笑道:“难得乾兄有此兴致,让小弟先敬一壶。”   乾罗大笑痛饮。   这两位黑道的顶尖高手,原本是敌非友,这刻对坐畅饮,却像至交好友,肝胆相照,一 点作态也没有。   乾罗抛去空壶,一声悲啸,长身而起,步至亭边,负手仰望天上明月,叹道:“唯能极 於情,故能极於剑,小弟与浪兄怒蛟岛一战中败得口服心服,叁年来潜心静养,每思起当日 一战,大有领悟。”   浪翻云正容道:“当日乾兄败在狎不及防四字裹,若目下公平决战,谁胜谁败,仍难作 定论。”   乾罗摇头道:“非也非也,浪兄覆雨剑已达剑随意转、意随心运、心遵神行、技进乎道 的化境,乃古往今来剑术所能攀上的峰巅,唯能极於情,故能极於剑,小弟获益良多,所以 我才能在这短短叁年内,突破以往二十年也毫无寸进的境界,浪兄实乃小弟的长师益友。” 浪翻云愕然道:“乾兄若以辈分论,足可当我的师公辈有馀,乾兄实在太夸奖了。”   乾罗霍地转身,眼中精芒电闪道:“这年纪正是你我间高下的关键,我们的年纪差了叁 十多年,但你的武功比我只高不低,正代表着你的天分才情,实胜於我,想百年前传鹰大侠 ,以二十七岁年纪,凭手中一把厚背刀勇闯惊雁宫,先後与蒙古叁大高手八师巴、思汉飞、 蒙赤行决战争雄,斩杀思汉飞於千军万马之中,於虚悬千丈之上的孤崖跃入虚空,飘然仙去 ,留下不灭美名,年长年幼,於他何碍?”   浪翻云长笑起身,顺手扳了两壶酒,悠悠来至乾罗身旁,递了一壶给他,道:“说得好 ,让小弟再敬你一壶。”   “当!”   两壶相碰,一饮而尽。   两人同将目光投往滚滚东流的长江逝水,天上明月映照下,江水像有千万条银蛇,挣扎 窜动。   乾罗道:“自浪兄十八岁时连败当时黑道十多名不可一世高手,助怒蛟帮建下基业,名 震一时,但却从没有人知道浪兄师门来历,就若浪兄是从石头裹爆出来的神物,浪兄可否一 解小弟心中疑团?”   浪翻云淡淡道:“洞庭湖便是我的良师!”   乾罗愕然,望向与他并排而立的浪翻云,後者投往江水的目光,射出深刻无尽的感情, 乾罗蓦地全身一震,长叹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说到最後一句时,音 量转细,低回无限。.浪翻霎微笑道:“天下能明此理者,屈指可数,潮涨潮退,晨霜晚露 ,莫不隐含天地至理,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想当年传鹰大侠观鸟飞行之迹,悟通剑法 ,後又在雷雨中贯通剑道之极致,以人为师,又怎及以天地为师?”   乾罗霍霍连退叁步,一揖至地,正容道:“多谢浪兄指点,他日有成,必乃拜浪兄今日 一席话之赐。”   浪翻云长笑退开,道:“来!乾兄请入席,尚有八壶好酒,今晚不醉无归。”   乾羁潇 一笑,毫不客气,坐回石椅,两人又尽一壶,频呼痛快。   乾罗话题一转道:“小弟今日此来,实有一事,想和浪兄作个商量。”   浪翻云道:“能使乾兄头痛者,舍魔师鹿斑还有谁人?”   乾罗并不回答,沈吟片晌,喟然道:“当今天下形势,黑道本以中原怒蛟碧、西陲尊信 门和小弟位於北方的乾罗山城鼎足而立,叁分天下,而白道自庞斑退隐前,饱受摧残,元气 大伤,这二十年来偃旗息鼓,默默经营,成立所谓八派联盟,又有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在背 後支撑,似弱实强,与黑道成均衡之势,但庞斑这一出山,形势立被打破,至於发展至何局 面,确是难以预料。”   浪翻云若无其事地道:“庞斑真的出山了?”   乾罗道:“浪兄飘泊江湖,似入世实出世,故此对江湖最近的大变才尚未有所闻。”   浪翻云首次脸容微变。要知庞斑若要向江湖插手,首先要对付的当然是黑道最大的叁股 势力,怒蛟帮这被誉为黑道裹的白道这第一大帮,自是首当其冲。   乾罗道:“庞斑的首徒方夜羽通过赤尊信的师弟‘人狼’卜敌,成功地控制了尊信门, 庞斑亲自出手,击败了‘盗霸’赤尊信,露了一手。”   浪翻云沈声道:“赤尊信是生是死?”   乾罗两眼射出锐利的光芒,瞪着浪翻云一字一字道:“赤尊信负伤突围而逃,不知所踪 。”   浪翻云一掌拍在石桌上,喝道:“好!”   乾罗叹道:“若非赤尊信能全身而逃,今晚我也不会和你对坐此处。”   浪翻云点头同意。   他当然明白乾罗的意思,若赤尊信当场身死,那代表了庞斑是无可抗拒的人,乾罗他只 好一是乖乖俯首听命,一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但目下赤尊信能突围逃走,显示了庞斑的魔功 仍是有隙可寻,局面迥然不同。当然,仅是庞斑能使赤尊信落荒而逃这事实,已使庞斑震慑 天下,无人敢持其虎须。   浪翻云淡淡道:“那乾兄的乾罗山城,现在是个什麽样的角色?”   乾罗道:“方夜羽亲自来见我,带来了庞斑的亲笔信,要我向他效忠,并要我立时出手 对付怒蛟帮,我表面上答应了他,但却以自己内伤未愈为理由,暂时不参与对付贵帮的行动 ,不过这也拖不了多少时间。”   浪翻云望向天上明月,心中却想起被乾罗抛往水里,身不由主随水而去的空壶,空壶是 否注满了水,沈入江底?   乾罗的话声继续传入他的耳内道:“十天前,谈应手在抱天览月楼布下陷阱,要刺杀贵 帮碧主上官鹰,嘿!想不到英雄出少年,连谈应手这老狐狸也栽了个大筋斗,给上官鹰和翟 雨时安然逃去。”   浪翻云脸色木然,沈声道:“谈应手既已出手,他的老相好莫意闲又怎会忍得住不出手 做只走狗。”他对莫意闲显然鄙视之极,语气不屑。   乾罗道:“说来也令人难以相信,以逍遥门的追踪之术,到现在仍未能擒下上官鹰,不 过我刚接到消息,逍遥门和十恶庄的人正倾巢而出,赶往武昌南面的龙渡江头,似乎掌握了 贵帮主的行踪。”   浪翻云闷哼一声道:“若上官鹰等有任何损伤,莫意闲和谈应手两人休想见到明年八月 十五的满月。”   天下间或者只有浪翻云和庞斑才有资格说出这等壮语豪言,要知莫谈两人,都属跺跺脚 便能令江湖震动的厉害角式。   乾罗沈声道:“浪兄小心一点,若非庞斑答应了亲自出手对付你,就算给他两人天大的 胆子,也不敢与你为敌。”   浪翻云长笑起身,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撼,但能轰轰烈烈而生,轰轰烈烈而死,不 受他人左右,便不负此生,乾兄以为如何?”   乾罗眼中精芒暴闪,也长笑而起,向浪翻云伸出一手道:“乾某一生肆意行事,心狠手 辣,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只有忠心听命的手下,从无肝胆相照的知己,两年前与兄一 战,始知人算不如天算之理,这两年潜修静养裹,每念及浪兄,不但没有仇恨,反而敬慕之 情日增,连我也不明白如何有这种心路转变,至今晚此刻,明月当头的美景下,才明白乃受 浪兄不为名利生死所牵碍的气度所吸引,否则纵能在武技上出入头地,还不是名欲权位的囚 徒,可笑呀可笑!”   这不可一世的黑道枭雄,终於在尔虞我诈的一生里,第一次破天荒地说出了心底的真话 。   浪翻云一伸手,和乾罗的手紧紧交握。   两人四目交投。   这对原本是敌非友的对头,在这奇妙的刹那,产生了别人数世也达不到的了解。   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柏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苏醒过来,全身 痛,头胪若裂,经脉里充满着凶 般的焦躁火 毒,滚流窜动,想发狂叫喊,却叫不出声。   赤尊信施法前的警告,催眠似地在心中响起,道:“我毕生凝聚的精气神,将在你体内 结成魔种,这魔种具有风暴般的灵力,有若同策四驹,每驹均想奔向一不同方向,略欠定力 ,必遭车翻人亡之祸,切记切记!”   韩柏至此意识略回,咬紧牙根强忍痛楚,苦守着心头一点灵明。   好一会後,忽地全身一寒,口鼻像给物件堵塞,呼吸全消。韩柏记起早先赤尊信的解释 ,知道这是魔种与自己结合後,由死而生的假死过程,不惊反喜。   “啪!咿唉!”   牢门大开。   一时间牢室满是脚步响声。   一对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有人道:“奇怪!这麽快便死得通透,全身冰冷僵硬。” 何旗扬的声音响起道:“确是死了!”顿了一顿道:“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的命生坏了。 ”   韩柏的感觉极为奇怪,每一个声音,甚至呼气吸气声,他都听得比平时清楚百信,偏是 全身一点感觉也没有。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难道我真是死了,现在只剩下魂魄在听东西? 假如永远保持这种状况,那比坐牢更要可怕万倍。.大牢头金成起的声音道:“把这小子, 台出去,包裹後好好埋了他,记着!不要损伤他的 身。”   韩相莺上加惊,心中忽地升起一个念头,就是异日一定要将这些人百般折磨,要他们不 得好死!心念才起,他本人吓了一跳,这种杀人凶念,还是首次在他心中兴起。   念头未完,身体被台了起来。   也不知经过了什麽地方,神智愈来愈模糊,刚才静止的气流,又开始在全身乱窜乱撞, 情思迷迷惘惘,有若天地初开,无数的奇怪幻象,在心灵内始起彼落,狂暴的激情柔和的思 绪,交缠纠结,赤尊信藉魔鼎大法种入他体内的精气神,开始进入新的阶段,和他本身的精 气神渐次融合。   一层一层的油布置裹全身,韩柏被放入坑内,铲起铲落,一会儿给埋在厚厚的土层下, 韩柏眼前一黑,终於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是至关紧要的阶段。   赤尊信牺牲目身所播下的魔种,正与韩柏的元神结合,此时不能受到丝毫外物影响,尽 管风吹草动,也能使他陷入精神分裂的悲惨境地,这种情况连赤尊信本人亦不知道。   因缘巧合,韩柏恰好被埋入土裹,提供叁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使他能在这宁静至极的环 境,不断吸收大地的精气,死生交汇,新旧交融。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韩柏蓦地回醒,口鼻自然用力一吸,几乎窒息过去,张开眼来, 一片漆黑,在几乎变成真死的刹那,强大无伦的真气在体内爆发开来,无师自通的他作弹簧 般收缩,再弹开来时,整个人已飞快往上冲去,‘蓬’一声和着满天泥屑布碎,冲离地面连 两丈之高,再重重摔回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假设有人碰巧在场,定以为是千年恶 复活,吓个死去活来,韩柏双目一明一暗,明时 精光电闪,暗时阴沈莫测,好一会才回复正常,但那眼神已和从前大不相同,转动间充满了 沈浮人世的智慧和近乎魔异的魅力。   赤尊信破天荒的尝试,以与庞斑截然不同的途径,创造出了魔道上另一奇迹。   韩柏这时若借镜一照,保证吓个半死,因为他再也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他在魔种合体的催生下,由一个瘦弱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昂藏壮汉,在泥污没有掩盖的 部分,肌肤闪闪发亮,自具一股慑人心魄的力量,他重生後的脸容,只仍依稀存着往日的清 秀善良,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似能担当任何重任的豪雄相貌,显出刚毅不屈的粗线条轮廓, 虽说不上俊俏,但却深具粗犷的男性魅力。   韩柏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他俯伏地上,不住呻吟,各种各样的的奇怪思想,侵袭着他的神经,忽尔间他想起了秦 梦摇,转眼又被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面容替代,胸臆间却升起了无限温柔。   韩柏狂叫一声,撑起半身,张开眼来,入目坟头处处,原来是个乱葬岗,外来的景象使 他清醒了一点,想起过去的遭遇,恍若再世为人。刚感叹这世上渺无公理正义,另一个念头 随又升起,这不外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强权便是公理,何用婆妈?   韩柏丝毫不觉得这个想法大异於往昔的他,一用力,弹了起来,卓立地上。   心中一动,在自己先前葬身处造出种种痕迹,便似自己的 体被野兽拖走,他的手法熟 练,不一会儿完成了布置。   转身欲离,忽地停下,想道:“自己为何懂做这种事情?啊!我明白了,当赤尊信的魔 种和自己结合时,除了精气神移到体内,还将他生前的经验和部分记忆,移植到自己的脑内 。”   想到这裹,他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叩了叁个头,以谢赤尊信的大恩大德,赤尊信的肉体 虽死了,但韩柏却知道他的精华,已藉着自己而继续活下去。   庞斑啊庞斑。   我定会胜过你!   韩柏跳了起来,以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速度,转眼间隐没在林木的深处。   一个古往今来没有出现过由道入魔的高手,终於降临人世。   与庞斑的斗争,亦由此开始。   明月高挂中天,以无可比拟的满月之光,窥视着这前途不明,翻腾不休的浩荡江湖。   明月下。   一只大鹰盘旋冲飞。   能在百丈高空上辨出草丛内小兔的锐目,闪闪生光,俯瞰着下面刚在一个密林里窜出来 的数十道人影。   那批人来到一条通往层层叠叠的荒山的崎岖山路前,停了下来,乘机休息回气。   其中生得斯文秀气的青年底起头来,望着飞行轨迹刚构过明月的飞鹰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怎麽快,也及不上这扁毛畜生的飞行速度。”   这人当然是怒蛟帮年轻一辈的第一谋土瞿雨时。   旁边的怒蛟帮帮主上官鹰也台起头,脸色凝重地道:“逍遥门追踪之术,使人防不胜防 ,以鹰眼代鼻,确是高明。”   戚长征也无可奈何地道:“最可怕的是我们无论用野兔或雀鸟来引它,它都不肯下来, 难道我们连一只畜生也斗不过?”   上官鹰道:“管它受过什麽严格训练,畜生毕竟是畜生,只要我们分成数组,分散逃走 ,这畜生最多只能跟上其中一组,而那组再又分散,各自单独逃走,看这畜生还能怎样?” 翟雨时沈吟不语。   众人眼光都投往他身上。   翟雨时回首望往後面在明月下显得鬼影幢幢的林木,俨似草木皆兵,叹了一口气道:“ 是否有点奇怪,这恶鹰由龙渡江头直跟我们到这里,足有个多时辰,照理我们行踪已露,以 莫意闲和孤竹等人的轻功,怎会追不上我们?”   众人一想,这果是不合情理。   戚长征欲言又止。   翟雨时道:“长征你有什麽话要说?”   戚长征摇头道:“我本来想说是否他们等待援兵,待形成包围网後,才一举将我们消灭 。不过回心一想,我想出来的定不能比你更好,故将话吞回肚裹。”   上官鹰微笑道:“长征你直人直性,但也不能完全依赖雨时的脑袋,否则便会变懒变蠢 了。”   翟雨时道:“长征的话不无道理,幸而我精通地理山川之势,所以逃走的路线,均针对 奢敌人可能布下的陷阱而定夺,假设他们仍能将我们迫入罗网,我也只好口服心服。”他语 气襄自有一股自信,使人衷心对他生出敬服之念。   上官鹰道:“那他们不趁早出手,究竟是何道理?”   翟雨时道:“假设我估计不错,他们如此做法,一方面可对我们形成无处可逃的心理压 力,生出不能与他们对抗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想要我们分散逃走,力量分散,便可轻易逐个 击破,到底他们的目标只是帮主一人。”   戚长征豪气大发道:“如此我们不如大模 样,向着怒蛟帮走回去,拚着对上了便跟他 们大干一场,也胜过像现在那落荒之犬的窝囊相。”   翟雨时道:“不!我们正要分散而逃。”   众人齐齐愕然。                 圆月高挂中天o   韩柏离开了坟场後,全速在山野间飞驰,愈跑愈轻松,热气如千川百河般由脚板的涌泉 穴升上,与从头顶泥丸宫流下的冷气,穿过大小经脉,汇聚往丹田气海处,一冷一热两股气 流,交融旋转,当旋力聚积至顶峰时,又倏地由丹田射出千万道气箭,闪电般蔓延全身。   这过程周而复始,每次之後,体内的真气便增长了少许,眼目看得更清楚,传入耳内的 声音亦大了许多,皮肤和空气接触的感受更深刻、更微妙,一切都不同了。   他现在经历的正是体内魔种和自身精气结合的异感,这时只是个开始,至於往下去的路 怎麽走,不但赤尊信不知道,恐怕古往今来亦从没有一个人知晓。   韩相只往荒山野路走,全身泥污和衣着破烂的他,确不宜与人相遇。   他愈来愈感到奔跑毫不费力,天上的圆月、荒茫的大地,在旋转飞舞,矮树高林往两边 流水般倒退,他为快逾奔马的高速欢呼,这新鲜的感觉使他忘怀了一切。   便若天地初开时,唯一的人在大地上为生命的存在而狂奔。   他忘记了韩家兄妹、马峻声、何旗扬,甚至乎令他神魂颠倒的秦梦瑶,和将他由平凡小 子造就成不可一世的高手的赤尊信,就若他们从来未存在过。   魔种和他逐步结合,使韩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道境,在似无尽止的奔跑裹,天地与他的 精神共舞者,只剩下他和他的宇宙,孤单但是 久无边。   奇异的力量海潮般在他的经脉里澎湃激汤,每一次的冲激都带来全新的感受。   明月孤悬在星弧的边缘处,又圆又远。   在这一切都美好的时刻,体内流动的真气忽地窒上一窒,然後消失无踪,代之而起是一 股无可抗拒的寒气,由大小经脉逆转而行,收缩往丹田处。   那种难受的感觉,便像一个人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如痴如醉时,忽地发觉下一口吸 入的竟全是腐臭毒气。   韩柏惨嚎一声。   打横切入一个疏树林,当地穿林而出时,全身一阵剧痛,再也支持不住,往前仆倒,刚 好跌在一个官道的正中央处。   这下突变真是莫名所以。   他想爬起来,岂知全身有如针刺,连指头也动不了。   韩柏死命守着心头一点灵明,他有一个感觉,就是假若就此昏去,将永远也醒不过来。 在施法前,赤尊信习警告说这魔种因能速成,故非常霸道,在与他真正完全结合前,会有一 段非常凶险艰苦的过程,可是想不到这突变要来就来,全无先兆,比之练武者走火入魔,更 使人难防。   就在水深火热的时刻,身後车声辘辘,马蹄踏地,一队骑士,护着一辆华丽马车,从官 道一端徐徐赶至。   韩柏模糊间想道:怎会有人趁黑赶路?   带头骑士一声吆喝,人和马车都停了下来。   “小丐让路!”   啪的一声,一条马鞭在空中转了一个小圈,带起慑人风声,重重落下,猛抽往韩柏背上 。   若是韩柏神智清醒,当知使鞭者这一下落手极重,是欲一把将他抽往路旁,手段狠毒之 至。   “啪!”   一鞭结结实实抽在背上,困体格突然壮大而破烂不堪的衣服,登时碎布散飞。   韩柏只觉有些东西轻轻在背上拂过,不但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反而痛楚像由背上 出去了那样,好过了很多。   那人‘咦’了一声,第二鞭加重力道,再抽在韩柏背上。   韩柏一声呻吟,随着鞭势带得横滚开去,他呻吟并非因为痛楚,只是直至这刻才叫得出 声来。   另一人策马驰近,大笑道:“邢老叁,你是否功夫疏懒了,竟然用到两鞭,才搬得动这 死了半截的乞儿。”   韩柏滚到路边,‘砰’一声懂上一块路旁的大石,面转了过来,由下而上,看到了骑士 们和马车。   那二十多名骑士个个目光闪闪,一身黑衣,腰间扎了条红腰带,看来似是大户人家的武 师。   那辆马车极尽华丽,由八骏拖拉,非常有气势。   先前鞭打韩柏的邢老叁跳下马来,小心翼翼来到韩柏前面,一对凶光闪闪的眼在韩柏身 上扫了数遍,刚才他第一鞭不能将韩柏带往一旁,这老江湖立时心生怀疑,故不敢托大,下 马来摸清韩柏的底。   韩柏原本僵硬的肌肉,开始有了变化,扭曲起来,不过却与邢老叁的两鞭无关,只是由 於自身的苦痛。   邢老叁还以为是自己的杰作,闷哼一声,正要在韩柏胸前檀中穴补上一脚,好送这乞儿 归西,‘咿唉’声中马车门打开,一名俏丫环走了下来,叫道:“邢老叁!小姐有令,要我 送一粒保命丹给这位乞儿大哥。”   邢老叁缩退一步,恭敬地道:“夏霜姐姐请。”   那叫夏霜的四丫环盈盈来至韩柏身前,闻到韩柏身上发出的泥污汗臭,慌忙捏着鼻子。 邢老叁倒乖巧得紧,抢前伸手捏开韩柏的口,夏霜一扬手,一粒朱色的药九,和着浓郁的山 草香气,投进了韩相喉咙,直入胃里,连吞的过程也省了。   夏霜完成了任务,迅速退回马车去。   邢老叁飞身上马,喝道:“起行!”   一个甜美的声音传出道:“且慢!”   刚才嘲笑邢老叁功夫退化的大汉愕道:“小姐!”   被称为小姐的道:“祈老大,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你看他有丝毫应有的反应没有”虽 说在月色之下,但韩柏刚好卧在树木的暗影里,马车又和韩柏隔了叁丈之遥,这小姐的眼力 确是惊人。   众人二十多对眼睛齐往韩柏望去,只见他头脸泄出了豆大的冷汗水,与应有的反应迥然 有异。.祈老大向夏霜使个眼色。   俏丫环点点头,向车内小姐低声道:“小姐,只是个乞儿吧!你已尽了人事了,主人在 前头等着你,我们若迟了,主人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小姐叹了一口气道:“这人体格轩昂,貌相清奇,显非平凡之辈,落难於此,我又怎忍 心见他如此断送一生。”   她的眼力诚然非常高明老到,但在‘病况’上却错看了韩柏。   原来丹丸入喉後,立时化作一股火热,散往全身,散乱失控的真气竟奇迹地重新汇聚起 来,由冷转热,硬生生迫出一身热汗,使那位小姐误会他病情转劣。   小姐的言语,一字不漏地进入他耳裹,他顿时心生感激,但车窗垂下轻纱,使他对这好 心肠的小姐缘悭一面,暗忖不如我使个小计,引她出来。这想法非常自然,连他也不觉大异 於自己从前胆怯 实的性情,不知这正是因与魔种结合後,人亦变得精灵乖巧起来。   韩柏忽地装姿作态,颤抖蜷曲。   “唉!”   垂遮车窗的轻纱若被柔风吹拂般扬起。   一只白天般的修长织手,在月照树影裹由车窗轻盈舒徐地递出来,玉手轻挥,叁道白光 急射韩柏胸前的叁个大穴。   这时的韩柏眼光何等锐利,一看二支长针来势,估计出长针的力道和落点,只是想以针 剌的方式打通他胸前闭塞的经穴,使全身气血运行,乃救命招数,有善意而无恶念,不过由 这一手来看,这充满美感的手的女主人,医道武技均非当高明,超出了一般高手的水平。   “笃!”   叁支银针同时入肉盈寸。   韩柏果然胸前一轻,气脉畅通。   他心中刚暗叹计不得逞,突又骇然大惊,因已积聚在丹田的真气,忽地似不受控制的脱 续野马,山洪暴发般由贯通了的叁个大穴直冲而上。   “呀!”   他忍不住惨叫起来。   叁股洪流在任脉汇聚,变成无可抗拒的急流,逆上直冲心脉。   “轰!”   脑际像打了一个响雷。   原来这正是魔种的精气与韩柏体内精气的结合时刻,在结合之初,首要让魔种的精气贯 通全身经脉,这叁针之助,刚好完成这过程,魔种由早先的假死进入真死的阶段。此後魔种 的精气完全融入韩柏体内,至於将来如何把赤尊信的庞大精气神据为己有,就要看韩柏的造 化了。   车门推开。   一道白影闪出,来到韩柏身前,众骑士一起躬身道:“小姐!”   那小姐不能置信地道:“没有可能的,竟死了。”直到这刻,她的语气依然平淡如水, 像世间再没有任何事物突变,能惹起心湖里的涟漪。   祈老大踏前一步,恭敬地道:“这乞儿身罹绝症,死不过是迟早的事。”   小姐轻叹道:“但总是因我学医未精,钳施针法而起,埋了他吧!”   祈老大一呆道:“小姐,主人他……”   小姐皱眉截断道:“埋了他!”   祈老大不敢抗辩,道:“小姐请先起程往会主人,小人会使人将他好好埋葬。”   小姐摇头道:“不!我要亲眼看他入土为安,尽点心意。”   祈老大没法,打个手势,立时有人过来将韩柏台起,往林内走去。   他们的一言一语,全传入韩柏耳内。   他虽目不能睁,手不能动,像失去了体能般空虚飘荡,但神智却前所未有的精灵通透, 思深虑远。   他感到身旁这有若观音般慈悲的女子,对他那‘死亡’的深刻感受,也捕捉到她哀莫大 於心死的黯然神伤。   这小姐显是生於权势显赫的大户人家,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使她如此厌倦人世。   在一般情形下,年轻女子的烦恼,自是和男女间的感情有关。   他被放在湿润的泥土上。   月光映照,柔风拂过。   虫鸣鸟叫,草叶摩挲。   他闭着眼睛,以超人的感官默默享受这入土前宁静的一刻。   树木割断,泥土翻起的声音此起彼落。   小姐身体的幽香传入鼻里,与大自然清新的气息,浑融无间。   她一直拌在他身边。   心里无限温馨。                 什麽也不愿去想o   很快他又被撵了起来,心中不由苦笑,这是一晚之内第二次被人埋葬,这种经验说出去 也许没有人会相信,忽地想起了韩家小妹妹宁芷。   身体降入土坑里。   一幅布轻柔地盖在他脸上。   幽香传来。   当他醒悟到这是小姐所穿披风一类的东西时,大片大片的泥土盖压下来。   就像上一坎,他并没有气闷的感觉,体内真气自动流转,进入胎息的境界。   小姐的声音从地面上轻轻传来道:“死亡只是一个噩梦的醒转,你安心去吧!”   祈老大的声音道:“小姐!请起程吧!”   小姐幽幽叹了一口气。   祈老大再不敢作声。   “噗噗噗……”   异响从地面传来。   “主人福幅安!”   韩柏心下骇然,以自己耳目之灵,为何竟完全听不到这主人的来临,此人的驾子也大得 可以,祈老大等竟要跪地迎接,就像他是帝皇一样。   只不知那小姐是否也是跪下欢迎,想到这襄,心内一阵不自然。   在内心深处,他早把她塑造成不可高攀的尊贵女神,大生爱念。   小姐淡然道:“师尊!”   韩柏愕然,那主人竟是她师父。   一把充满了男性魅力的低沈声音道:“你们退出林外等我。”   韩柏泛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是他对这声音非常熟悉,甚至有种恐惧畏怯。   步声响起,众人退个一乾二净。   韩柏只听到小姐一人的呼吸微响,却丝毫没有那主人的声息,就像他并不存在那样,但 韩柏知道他仍在那里。   那主人带点嗔怒道:“冰云!我早告诉你,不要再唤我作师尊。”   韩柏心中念道:“冰云!冰云!我会记着这名字。”   冰云淡淡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尊。”   主人勃然大怒道:“你仍忘不了风行烈?”   韩柏脑际轰然一震。   他知对方是谁了。   踏在上面地上的人,正是威慑天下的魔师庞斑,自己对他的熟悉和恐惧,正是来自赤尊 信经魔种融入自己体内的精气神,故生出微妙感应。   只不知冰云又和风行烈有何关系?   风行烈的伤势,看来也是庞斑一手造成,这叁人间不问可知有着异常的叁角恋情。现在 的韩柏,因吸纳了赤尊信的精华,识见比之以往,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刹那间把握了地上两 人的微妙关系。   师徒之恋,本为武林所不容,但一般的道德规范,又岂能在这盖世魔君上生效。   被唤作冰云的女子一声不响,韩柏心想,这岂非来个默认,如此庞斑岂肯放过她?   那知这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魔师庞斑,不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放软声音,轻叹道: “情之为物,最是难言,没有痛苦的爱情,又那能叫人心动,所以尽管世人为情受尽万般苦 楚折磨,仍乐此不疲,昨晚月升之前,繁星满天,宇宙虽无际无崖,但比之情海那无有尽极 ,又算那码子事!”顿了一顿,低吟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的语音低沈却清朗悦耳,蕴含着深刻真切的感情,分外使人心动。   加上他的吐词优雅,言之有物,所以纵使韩柏和他站在对立的位置,也不由被他吸引。 冰云冷冷道:“你杀死了他?”   庞斑有点愕然道:“冰云何出此言?”   冰云以冷得使人心寒的语调道:“你若不是杀死了他,为何丝毫不起嫉妒之心?”   埋在下面的韩柏暗赞此女心细如发,竟能从庞斑的微妙反应裹,推想到这点上,不过他 却是知道风行烈尚残喘在人间的有限几人之一。   他倒很想知道以智慧着称的这一代魔君,如何应付这直接坦白的质询。   庞斑声音转冷道:“放心吧!他还没有死,我感觉得到。”语气襄透出铁般的自信。   韩柏心中大奇,风行烈是生是死,他又怎能凭感觉知道。   上面一时间静了下来。   韩柏一直全神贯注,窃听两人的对话,反而忘记了自身的情状,此刻注意力回到自身处 ,虚虚荡荡无处着力的感觉逐渐消退,代之而起是一种暖洋洋的感受,说不出的舒服。   他口鼻虽停止了呼吸,依然不觉气闷。   冰云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庞斑,假如你能退出江湖,我愿陪你隐居一生一世, 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只想你一个人。”   韩柏心中一震,对这冰云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冰云这样做,纯粹是牺牲自己,以换取这 魔君不再荼毒武林。   庞斑沈吟片晌,叹道:“你这提议,真的令我非常心动,假如我以爱情为人生的至终目 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欣然领受,可惜……唉!”一声叹气,便闭口不言。   一阵沈默後,庞斑打破僵持的气氛,道:“这次东来,是为了怒蛟帮的浪翻云,上天已 注定了我们两人只有一人能快乐地活下去,与他的决战,亦是这世间除你之外,罕有能使我 心动的事物,那超越了江湖一般的仇杀斗争,是对武道的追求,只有在剑锋相对的时刻,生 命才会显露它的真面目。”   韩柏骇然大震,这魔君现踪於此,竟是专为对付浪翻云而来,他对浪翻云心存极大敬爱 ,又想起赤尊信曾说过,浪翻云比起庞斑,败多胜少,不由心中大急。   他当然不知道若非庞斑声称要对付浪翻云,莫意闲和谀应手等人也不会胆大包天,竟敢 追杀怒蛟帮帮主,公然剃高踞黑榜首席的覆雨剑他老人家的眼眉。   换了是以前的韩柏,这下子只能空自着急,但他现在的脑袋,吸纳了一代枭霸赤尊信的 智慧和胆色,立时忙碌起来,从各种妙想天开的角度,思索着化解浪翻云这一厄难的方法。 庞斑见冰云毫无反应,柔声道:“还有两个时辰便天光了,夜羽和楞严正在前路等待与我会 合,我先行一步,你随後赶来,应还可共赏日出前的满月。”   两人缓缓离去。   韩柏不敢浪费时间,将精神集中到体内开始澎湃的真气,致虚极,守静笃,不一会早先 散乱的真气,千川百河般重归丹田下的气海,积聚成形时,再激流般由後脊的督脉直冲而上 ,‘轰!’一声破开脑後的玉枕关,气流由热转凉,由泥丸官直落前面的任脉,如是者转了 不知多少转,真气重归丹田。   直至这剔,经过由死复生,两次被葬,赤尊信成就的魔种,才能真正归他所拥有。   “蓬!”   韩柏破士而出。   明月当空。   他将早先在土内想到的计划重温一次,天真地咧嘴一笑,穿出树林,来到官道处,循着 车队走过的方向追去。   江水滔滔。   名动天下,成为天下群魔老祖宗魔师庞斑的最强劲对手的覆雨剑浪翻云,顶着金黄的满 月,沿着江边全力往龙渡江头赶去。   以他的淡然自若,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对上官鹰的焦虑。   目下形势已至劣无可劣的情况。   上官鹰等虽是年轻有为,上官鹰的‘沈稳’,翟雨时的‘智计’,戚长征的‘刚勇’, 都是这年纪的後生小子身上罕有的优美特质,足当大任,只苦对手却是位居黑榜的‘逍遥门 主’莫意闲和‘十恶庄主’谈应手,不要说取胜,连逃走的机会亦等於零。   问题在他是否能於莫、谈等人找上这批怒蛟帮第二代精英前,制止住他们。   尽管他能及时赶到,亦必因不断加急赶路而使真元损耗过钜,对付不了这两名同 列黑榜高手的联击。   何况等着他的可能还有一个比这两高手加起来还要厉害的魔师庞斑,对方以逸待劳,自 己岂非以下驷对上驷,自掘坟墓。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划过他脑际,却丝毫不能迫使他慢下半分来,自惜惜死後,这世界 已没有事物能比‘死亡’更吸引着他,只有那事发生後,他才能掌握那渺不可测的再会亡妻 的机会。   假若死後真的存在另一个生命,另一个世界,不管这个死後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是同 样地虚假,同样是梦,可是只要有惜惜在身旁,那便是最深最甜的美梦。   船划破水面的急响,传入浪翻云耳内。   浪翻云心中一动,此时若有一艘帆船,凭着今夜的东南风,可迅速将我送至龙渡江头, 省时省力,岂非十全十美。   回头看去。   在明月下,一艘精美的小风帆顺流而至,尖窄的船身冲碎了点点交融的水与月,风帆胀 得满满的,有种说不出的庄严和圣洁。   浪翻云为人不枸小节,行车因时制宜,毫不客气,连开言问好亦省下,全力一跃,天马 行空地从一块大石借力跃起,夜鹰般在猎猎的衣袂拂动声中横过江水的上空,气定神闲地跃 落在小风帆船首处。   长约二丈的小风帆船身全无倾侧,这不单是因浪翻云用力极有分寸,更重要的是船体坚 实,有良好的平衡力和浮力。   浪翻云微笑道:“双修夫人你好!”   正跪在船尾的丽人轻纱蒙脸,婀娜动人,闻声将修长的玉颈轻轻回过来,像带着很大的 畏羞将头垂至贴及浮凸有致的前胸,以悦耳的声音柔柔地道:“月夜客来茶当酒,妾身刚才 摘了一些路边的野茶叶,正烹水煮茶,还望浪大侠赏脸品 ,不吝赐教,此去龙渡江头,还 有半个时辰,喝茶谈心,岂非亦是偷得浮生片剔时的好享受。”她语虽含羞,但说话内容的 直接和大胆,却教人咋舌,充分显示出这成熟和阅世已深的美女别具一格的风情。   浪翻云气度雍容地坐了下来,挨在船头,一对若闭若开的眼凝视着双修夫人,淡淡道: “本人一生以酒当茶,却从未有过以茶当酒,何妨今夜一试。”   双修夫人闻言,喜孜孜地台起垂下的俏脸,恰好与浪翻云的眼神短兵相接,呆了一呆, 不能控制地俏脸通红,直红出轻纱外,连浪翻云也看到她粉红的小耳。   她藉着转身煮茶的动作,避过了这使她无限 腆的一副,如此娇态在这成熟美女身上出 现,分外扣人心弦。   风帆顺江而去。   浪翻云长身而起,代替了双修夫人的舵手职务,操纵着船向。   江风迎面吹来。   波光万道。   不久,双修夫人捧着一个茶盘,盛着一小杯茶,来到浪翻云前,微微一福,献上香气四 溢的清茗,以茶寄意。   浪翻云一把接过,将茶送到鼻端,闷哼道:“这酒真香!”一扬手,将茶拨进张开的口 内。   双修夫人见他说话的语调和内容,都有种天真顽皮的味道,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女儿 般惹人怜爱。   浪翻云古井不波的情心不由一动,生出一种无以名之的温馨感觉,像一些古远得早已消 失在记忆长河裹的遥久事物,回汤心湖。   深藏的痛苦不能自制地涌上来。   他记起了初遇惜惜的刹那,那种惊艳的震汤,到这刻亦没有停下来。   若没有那一刻,生命再也不是如现在般美好,生前的惜惜,美在身旁,死後的惜惜,美 在梦中。   浪翻云仰望天上的明月,哈哈一笑道:“我醉了!”   双修夫人听出他语气中的荒凉凄壮,忽地低头举手,就要解开脸纱。   当她手指尚未碰上扣环,浪翻云淡淡道:“你不用解纱,我早看到你的绝世容颜,试问 一块纱布又怎能隔断我的目光,我们这是第叁次见面了。”   不言可知,双修夫人就是那貌似惜惜的绝世美女。   刚才双修夫人在近距离向浪翻云仰起俏脸,被浪翻云偷了点月色,加上穿透性的锐目, 看破了轻纱内的玄虚。   双修夫人动作毫不停滞,纤手轻拉,脱去脸纱。   一张清丽哀怨的脸庞,默默含羞地垂在浪翻云眼下尺许远处,就像那次初遇惜惜的情景 又再活了过来。   就若复活了的惜惜。   浪翻云心中叹道上天竟有如此妙手,连神情气质也那麽肖似。   双修夫人台起俏面,勇敢地和他对视着道:“浪大侠或会怪妾身唐突,可是你又怎明白 我送你一程後,便会回山潜隐,此後再无相见之期,所以我要趁这时刻,来和你话别。”   浪翻云心下恍然,正因为她知道自己和他只有‘送一程’的缘分,所以尽管大胆示爱, 亦不怕浪翻云误会她放荡,勾引男人。   这种没有结果的爱,别具震撼人心的孤凄美。   浪翻云一动不动,眼光转注船首。   龙渡江头,已然在望。   船一泊岸,他便要赶赴战场,生死难卜。   她却要避世隐居,对他不闻不问。   生命是否只是一个恶作剧。   双修夫人踏前一步,娇体几乎贴上浪翻云,才停了下来,轻轻道:“浪郎!送君千里, 终须一别,但有此烹茶侍君的一刻,上天已无负於我。”   浪翻云想不到她如此勇敢 脱,一呆後长笑而起,往江边跳去。   他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传回来道:“公主珍重。”   双修夫人别过脸,看着浪翻云消失的身影,低头道:“你终於知道我是谁了。”   假设她不是双修公主,和浪翻云怎会只是‘送一程’的缘分。   这有如江潮般涌入心湖的突发爱情,不需任何原因,任何先兆,忽然间坟满了她的天地 o风帆放江而去。   转瞬间融入了月色迷茫的深远裹。   上官鹰、翟雨时、戚长征叁人在十二名怒蛟帮好手掩护下,越过一道狭隘山径,眼前豁 然开朗。   在这山环峙的高地里,一潭湖水宁静安详地躺在前方,湖边的荒地上,堆着东一堆西一 堆的房子馀骸,告诉着来者这湖边的奇妙天地间,曾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翟雨时忽生感叹,道:“我有点後悔选择这地方来作战埸,鲜血与喊杀会污染和打破了 她的安详和骄傲。”   上官鹰奇道:“雨时你一向冷静实际,想不到也有这麽感情流露的时候。”其实他内心 想到的却是,是否人在自知必死前的一刻,都爱做些一向禁止自己去做的事。   他一点也不看好这根本没有取胜机会的一战。   戚长征欣然笑道:“老翟你怕有些悲观了,所以人亦多愁善感,但对我来说,只要曾经 拥有某些珍贵重物一丁点时间,便管他妈的是否能永远保有,这湖既已享受过她的安详骄傲 ,被破坏也是活该。”   翟雨时笑骂道:“好一个‘活该’。”   上官鹰一声长叹。   两人愕然望向他,这年轻的怒蛟帮帮主,一向以沈稳大度着称,为何竟作出此罕有之叹 呢?   上官鹰道:“直到这刻我才心服口服,为何长征的武功在过去这两年,能大大超前我们 。因为说才智,他不及雨时;说刻苦励行,他不及我,但他胜的地方却在他不肯依从一般成 规,故而自由活泼,练武时每能别出蹊径,非若我两人之古板。”   叁人言笑晏晏,似乎一点也不把敌人放在眼里,一点不把即将到来的一战,当作一回事 。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此正代表了这批还有大好青春等着去品尝的年轻高手,豁了出来 ,胜败已无关重要,最要紧的是能放手一拚,让敌人付出惨痛代价,否则他们将死不瞑目, 很多好兄弟已牺牲了!   十二名也是幼时玩伴的手下,感染了他们悲壮的豪情,战志高昂。   谈笑裹,众人从往下落去的崎岖山路抵达湖边的草地上。   这有若山神的山中大湖,反映着天上的圆月,凄迷妖艳,使这群闯入者也心神被摄,停 止了对话。   翟雨时低喝道:“行动!”   十二名好手,立时分别奔往高处,掏出烟花讯路火箭,轮流发故,这些烟花被防水布包 得密不透风,尽管泅江逃命时,也没能将它们浸湿,而致不能使用。   一朵朵血红的烟花,依循着某一默契裹的节奏,升往天上。   翟雨时要它们轮着射上天,是希望延长这些仅馀烟花在天上的时间,增强己方援兵看到 的机会。   若他估计不错,凌战天的大军应在途中。   这怒蛟帮仅次於浪翻云的鬼索凌战天,精明厉害,岂是易与,其武功亦足以与黑榜土的 高手一争短长,只是一向被浪翻云掩盖了光芒罢了。   当年帮争时,翟雨时便处处落在凌战天下风,而在对浪翻云的评估上,他更落後了几条 长街,当然输的是经验,但亦只有经验,才能培养出眼光。   一声奇异尖锐长啸从後方传来。   那是典型的逍遥门攻击的前奏。   戚长征长笑道:“来吧来吧!我背上的大刀等得好苦啊,二十年学技,等的就是这个时 刻。”   这宁静的天地,大战一触即发。   马队在前路急赶。   车轮撞上石块的咿嗦声,夹杂着起落纷乱的蹄声,在月夜裹造成沈闷的节奏,破坏了应 有的宁静。   韩柏一声大喝,他知道庞斑不在车队里,故而毫无顾忌,这亦是赤尊信一生习惯了的行 事方式。   马队後的十多名庞斑的亲卫,反应也令人赞叹惊异。   不但队形没有丝毫紊乱,连停马回首的动作也一致地完成,二十多对眼冷冷看着接近的 韩柏,兵刃均离鞘而出。   其中两人扳弓搭箭,瞄准来犯者。   祈老大回头见是韩柏,先是一呆,继是大惊失色,此乞丐怎还未死?呼道:“邢老叁, 这小乞丐交给你了,我护小姐上路。”策马和半数手下护车先去。   邢老叁性格凶暴,也不细想对方怎能从坟墓里复活过来。闻言狞笑道:“射他双足。” “咻!咻!”   两支箭往韩柏双腿电射而去。   这两枝箭似乎是笔直往韩柏射去,但落在他眼里,却清楚地看到两箭都是移滑了一个细 微的弧度,由略呈弯曲的路线向他射至。   他心中泛起一个奇异的感觉,就是他清楚地知道长韶抵达的时间,和现在的动作延续下 ,被利箭射中的地方,和两支箭微小的先後差异。   换言之他完全地把握了箭矢的角度和速度。   当长箭越过了射程的中间点。   邢老叁得意狂笑起来。   他判断出韩柏就算要避也迟了。   箭至。   韩柏双腿鬼幻般摇了两下。   长箭分由左右贴腿而过。   邢老叁张大了口,目瞪口呆。   其他大汉亦色变。   此人是个可怕之极的高手。   韩柏在敌人高举的兵刃下,身子前璞,当身体和地面快要平行时,两脚微曲再撑,几乎 是贴着地面飞窜入马脚的阵势裹。   健马自然惊起跳蹄。   邢老叁怒喝道:“臭小子!”离马而起,凌空朝着刚仰起身形的韩柏脸庞一刀劈下。   刀未至,锋寒已至。   韩柏这时才省起自己虽得赤尊信‘真传’,但在现实裹却从未学过一招半式,最多也是 当韩家兄妹练武时做个旁观者。   劲风同时从後掠至,显示最少有两个人徙後施袭。   这批人能作庞斑的亲卫,岂会是易与之辈。   韩柏的惊慌一掠而没,代之而起是冰雪般的冷静,像生前的赤尊信般,通过钢铁般的神 经,审察正身陷其中的形势。   首先他判断出最先到达的,是右後方攻来的铁矛,然後才是邢老叁劈面的一刀,和左後 方抽击左胁下的铁 。   他不用回头,已有如目睹般凭风声和感觉,掌握了最先刺到那一矛的角度和速度。   韩柏只觉胸襟开阔,涌起万丈豪情,长笑声中,往左急闪,胁下一开一紧,已将长矛挟 个正着。   左边的铁练亦随而扫空。   邢老叁想不到他如此高明,凌空怒叱变招,改劈为抹,抹向他咽喉处。   韩柏再退,硬生生弓背将持矛者撞得倒飞後跌,铁矛来到手中,刚好硬挑在邢老叁的刀 锋上。   “当!”   邢老叁被震落地上,连退四、五步,脸色转白。   长矛一落在韩柏手上,直觉地他已知道了长矛的优点和弱点,那便若将一只从未沾水的 小狗掉进河裹,它自然而然便懂得游泳。   要知赤尊信以擅用各类形不同兵器着称武林,这种天分,亦藉魔种转嫁到韩柏身上,确 是妙不可言。   四周刀矛闪闪。   敌人全力围攻。   长矛在空中转了个大圆,忽又分成满地矛影,由下盘攻往敌人。   “叮叮当当!”不绝於耳。   掺叫声中,敌人纷退,有两人更当场受伤。   韩柏在矛影护翼下,冲天而起,闯过包围网,往远方的车队赶去。   邢老叁等被抛在後方。   韩柏身法何等迅速,几个起落,来至马车後十多丈处。   祈老大脸色一变,心想此人从未听人提起,为何如此厉害,连邢老叁等也阻不了他片刻 时间,急喝道:“护着小姐!”   车队终於停下。   韩柏长矛已至。   祈老大身为众卫之首,武功眼力均比邢老叁高明得多,不敢托大,一夹马腰,健马前冲 ,挂在马旁的长戟,借着马势俯身提起,由马身左侧下迎着韩柏硬攻过去。   “铿锵!”   矛戟搅扭在一起。   祈老大跃离继续前冲的健马,借那力道连人带戟往韩柏压去。   连韩柏也不由暗赞对手反应迅快,在刹那裹便定下以马势加强攻击力的战略,确是受过 严格训练的好手。   韩柏哈哈一笑,充满了使敌人沮丧的自信,竟化前冲之力为构移。   他单足蹲地,略施巧劲,将祈老大有逾千斤的力道,带往後方。   若在一般的较量里,祈老大乘势跃往敌人身後,再部署反击,乃最自然的反应,可惜祈 老大的职责却是要保护马车。   祈老大临危不乱,怒叱一声,硬生生将身体反抽向後,只是这下变势,已可使他跻身一 流高手之列,於此亦可见庞斑的实力。   韩柏像早估计到他的反应。   大矛前掷。   竟离手而去。   “当!”   长矛打横撞着祈老大的长戟。   祈老大整个是退势,还那堪韩柏贯满冲力的再击,那便像自己和别人合作推倒自己,那 能幸免,惊叫声中,整个人向後跄踉急退,将後面赶上来助阵的同僚撞得队形散乱。   惊魂未定间。   韩柏欺身而至,彷佛要劈出一掌,当祈老大觉到下盘劲风袭体,才省悟真招是下面朝小 腹踢来的一脚。   急忙移戟下挡。   “啪!”   戟身折断。   韩柏侧身劈掌。   正中祈老大胸前。   这时长矛仍有二寸才掉在地上,韩柏脚尖一移,桃起长矛。   祈老大暗叫吾命休矣,‘蓬!’一声倒掉地上,发觉虽全身不能动弹,但气脉畅通,竟 没受伤,这才知道对方手下留情。   矛影以韩柏为中心暴涨开去,敌人纷退。   韩柏在众人眼目被惑的刹那,赶了上去,闪电般破门进入马车内。   马车内布置豪华。   早先的丫环夏霜娇叱一声,手中短剑迎面剌至。   韩柏心中冷笑,想也不想使了个快若闪电的手法,抓着了夏霜握剑的手,内力由腕脉传 入,连制对方数个穴道。   短剑坠地。   夏霜身子一软,往後倒回座位裹。   韩柏往後座望去,刚好接触到迎来的美目。   他终看到那叫冰云的女子。   能令庞斑钟情的绝世红粉。   怒蛟帮的十五人,卓立湖边一块高起的大岩石上,围成一个小半圆,将上官鹰重重保护 着,背湖而战。   敌人分由进入这湖谷的後方和前方涌入,显示出早完成了对他们的包围网。   不一会他们已陷入敌人重围裹。   一边是逍遥门的十二位逍遥游士和副门主孤竹,另一边是早先在抱天览月楼袭击上官鹰 等人的岳州府黑道高手‘狂生’霍廷起、叶真、‘布衣门’门主陈通、燕菲菲等人,连同他 们的手下,足有八十二人,实力可说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戚长征站在半圆的最外围处,一把长刀守着眼前以众凌寡的敌人,长笑道:“莫意闲和 谈应手为何不滚出来。”   众人一起色变,以这两人在江湖上的声势威望,尽管敌对者也不敢如此公然表示不敬, 因为这世上尚有很多比死还使人痛苦的手段。   孤竹低喝道:“斗胆!”   高瘦的身形在众人还未转去第二个念头前,鬼魅般欺至戚长征身前,张爪往他脸门抓去 ,无负以轻功着称黑道的盛名。   深烈的谷气,随刀扬起。   这看似简单的一刀,内中大有玄虚,厉害并不在於刀势的凌厉,而是在於这一刀所显示 出的自信。   戚长征苌的一点也没有将孤竹放在心上,这并不是说他大意轻敌,而是他并没有被对方 的威名和声势所慑,只是这点,已可使戚长征扬名江湖。   孤竹当然看出对方没有丝毫畏缩惊惧,心中一懔,低喝一声,一掌劈出,正中刀锋。   “当!”   孤竹的手掌丝毫无损。   戚长征往後一退,脸色掠过一阵火红,再晃一晃,收刀立定。   孤竹冷冷看着他道:“手底下果然有两下子,难怪敢口出狂言。”   戚长征长笑道:“还你一刀!”   左脚移前,大刀当头劈下,由提刀、举起至劈下,这叁个动作有种连绵不断的气势,使 人感到不能在这动作完满结束前,向他做出任何反击。   陈通和燕菲菲等人齐齐脸色一变,想不到戚长征的武功,更胜在早先一战曾重创黑道一 流高手梁历生的上官鹰。   身在其中的孤竹感受更深。   他外号‘鬼影子’,大半武功都在鬼魅般的轻功上,不擅打硬仗,但在这样的情势下, 势不能飞避开去。   闷哼一声。   一拳打出。   戚长征心中大奇,自己这一刀挟整晚窜逃的闷气出手,威力惊人,对方怎会蠢得以拳头 来硬格。   心中一动。   刀势微妙地由大开大阖,变化巧生,刀锋颤震间,爆起一朵朵刀花,蓦然间笼罩着孤竹 可能攻入的每一角度。   ‘叮叮当当!’   孤竹拳化掌,掌化爪,五指屈弹,连续五次弹在剑锋上,封挡了戚长征的攻势。   戚长征哈哈一笑,刀收再出,由直劈改为斜扫,长刀巧妙地倾侧,刀身恰好反映着天上 明月的黄光,照上孤竹的双目。   孤竹眼目受扰,一时间看不出大刀的来势,心中一懔,硬往後移。   这不啻是输了半招。   戚长征大笑道:“领教了!”   孤竹想不到对方竟能利用天上月色,使自己在众人之前大失脸子,老羞成怒,左爪往戚 长征抓去,右爪却收在较後处,隐藏着厉害的杀着。   戚长征收刀後退,没入阵内。   一剑一矛,分由左右补上戚长征位置的两名怒蛟帮年轻好手击出。   孤竹怒哼一声,分往剑矛抓去,若能强夺对方兵器,也可挽回些许面子。   岂知矛剑同时生出变化,避过他的鬼爪,仍向他攻至。   孤竹心下骇然,这两人功力虽远逊戚长征,但二人联击,威力却大增,无奈下爪改为掌 ,分拍在矛尖和剑锋上,由夺人兵器改为自保。   两人功力和他颇有一段距离,不得不退後以化去他刚猛的劲力。   孤竹正要乘势抢入阵裹,岂知眼前寒光暴起,翟雨时长剑横拦,封阻了阵门露出的空隙 ,他至此才省悟到对方摆出的是一个威力强大的阵势,设计此阵的人当然是怒蛟帮内,以战 术称着黑道的凌战天。   孤竹倏地退後。   两帮人回复对峙之局。   陈通等脸色再变,以孤竹之能,连番出手,竟讨不了半点便宜,这事传出去也没有人相 信,幸好逍遥门用计将怒蛟帮这群好手分散了实力,否则今夜一战将更困难。   燕菲菲银铃般的娇笑响起道:“庄主啊庄主!这麽热闹的场面,你怎能不来凑兴!”   怒蛟帮众人大为懔然,燕菲菲这荡女乃十恶庄主谈应手的情妇,这番话不问可知是招呼 情夫出手。   一阵长笑在陈通等人身後响起,接着是‘僻僻啪啪’的骨骼响声,一个人蓦地‘长大’ 起来,变成雄伟高大的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谈应手。   原来他一直以缩合法躲在众人最後处,这刻才‘现身’出来。   戚长征冷喝道:“谈应手,你敢否与我单打独斗?”   谈应手脚步极大,略一移动,便跨越众人,来到燕菲菲身边,伸出比别人大得多的手掌 ,一手抄着燕菲菲的小蛮腰,乾咳道:“这是何苦来由,明月美人,动手动脚徒杀风景,只 要上官鹰牺牲小我,一死以成全大局,我们大家都可以回家喝酒作乐,岂不快哉!”   燕菲菲对谈应手的怪手欲拒还迎,媚叫道:“庄主……”   翟雨时长笑道:“这是何苦来由,庄主既慑於浪翻云的威名,但又要对我们这些後辈出 手,真是何苦来由。”   这几句话点出了谈应手因惧怕浪翻云的报复,才有让上官鹰自了的提议,否则以谈应手 的残忍好杀,又怎会肯放任何人活着离去。   以谈应手的老好巨滑,也不由脸色微变,再咳一声,忽地放开了搂着燕菲菲的手,高达 七尺七的巨体微摇几下,不知怎地已来到守在最前线的戚长征身前。   翟雨时在後叫道:“长征退後!”   戚长征最服膺翟雨时的智计,毫不逞强,猛往後退。   谈应手何等人物,生平大小千百战,经验丰富之极,岂会让他逃出一对大手之下,如影 附形,跟入阵裹。   左右一剑一矛,分别袭至。   谀应手看也不着,大手缩入衣袖裹,分左右拂出,正中剑矛,就像是送上去给他表演那 样。   两名好手闷哼一声,踉跄跌往两旁,口鼻均渗出鲜血,可见此两拂之威。   戚长征忽地横移。   光芒闪起。   一点精芒,漂前而来,原来是上官鹰的矛尖。   同一时间戚长征的刀,翟雨时的剑,一左一右伴着上官鹰这全力一击,由两翼杀至,怒 蛟帮的叁名年轻高手,倾力合击这不可一世的黑道巨擘。   谈应手不愧黑榜内的人物,闷哼一声,厚背虾般弓起,两只大手像装了弹弓般前标,几 乎是不分先後地格在叁把不同的兵器上。   上官鹰人触电般往後跃去。   谈应手瞬眼间闪出阵外。   大手安然无恙,但两只衣袖却化成了片片碎布。   众人至此真正动容。   谁也想不到叁人联手之威,竟能将谈应手迫退。   上官鹰等敌退我进,来至最前线处,严阵以待。   谈应手深吸一口气,又喷出来,吸气时腹部猛 ,喷气时深缩下去,像青蛙般发出令人 震耳欲与的‘呼噜呼噜’声,如是者叁吸二喷後,才肃容道:“这联击之术,是否传自浪翻 云?”   上官鹰朗笑道:“这等游戏之作,浪大叔岂屑为之。”   谈应手心中懔然,要知这联手之术,若是传自浪翻云或凌战天,则总还有隙可寻,但若 如上官鹰所言,乃出於叁人默契,则此联击之卫将浑然天成,无懈可击。这亦是‘继承’和 ‘自创’的大别。   翟雨时冷冷道:“我们今天已决定死战於此,还望庄主不吝赐教!”   谈应手心头再震,若此叁人拚却性命,死命力战,确是不好应付,自己虽能稳胜,但能 否不损毫毛,却是全无把握。   他乃一代黑道宗师身分,既巳出面,势不能使他人先消耗对方体力,自己再捡便宜,那 将令天下人窃笑,成为污点,一时心下犹豫。   更令他担心的是仍未有魔师庞斑拦截得浪翻云的消息传来,要知浪翻云早前现身迷离水 谷,轻胜南粤魅影剑派高手刁辟情之事,早传入他耳内。   戚长征长笑道;“谈应手,你怕了吗?”   谈应手怒极而笑道:“好!叁十年来你还是第一个敢如此向本座说话的人,本座便破例 不杀死你,只断你双臂,看你还用什麽家伙来握刀。”   一把阴恻恻的怪声音在远方响起道:“老谈火气仍是那麽大,何苦来由和这些後生小辈 一般见识?”说到最後一句,寒风卷起,月色下人影一闪,一大团东西已立在谈应手之旁, 原来竟是个水桶般又矮又大的胖子,但身法的迅快却胜比轻烟。   孤竹和十二逍遥游士一主起躬身道:“门主万安!”   逍遥门主莫意闲眼鼻都因过肥而挤在一起,肥肉抖颤裹,张口道:“难怪当年连赤尊信 和乾罗也讨不了便宜,我还以为乃浪翻云叁剑之力,现在看来你们当时亦不会闲着,好!好 !我最欢喜有为的年轻人。”   燕菲菲娇声道:“多年不见门主,怎麽你又肥了?”   逍遥门主眯着不能再细的眼睛,上上下下贪婪地在燕菲菲玲珑浮凸的丰体上巡逻,淫笑 道:“我肥了,你也丰满了,不是正可配对吗?”   谈应手嘿然道:“你既对这荡妇有兴趣,这处事了之後,便让她陪你十晚八晚,玩厌了 再还给我吧!”   燕菲菲格格浪笑,一点也没有被当作礼物送出而不高兴。   莫意闲道:“我才不入你的圈套,假设日後你向我索取我的逍遥八姬,我可没有你的胸 襟。”   叁人言笑晏晏,打情骂俏,就像四下裹只有他们叁人那样。   而上官鹰则是他们囊中之物。   翟雨时低声向上官鹰和戚长征道:“小心!他们即将出手。”   他语声虽细,却瞒不过莫意闲。   莫意闲细眼一瞪,射出两道闪电般的精光,投向翟雨时,阴声道:“你们共有四十九人 ,其他人到那里去了。”   众人大奇,怒蛟帮的人因躲避逍遥门恶鹰的追踪,分散逃走,莫意闲岂非明知故问?   翟雨时淡淡道:“门主何有此问?”   莫意闲冷冷道:“起始我也以为你中计分散逃走,但看你能来至此地,又故意引我们现 身,便知你是将计就计,其他诈作散逃的人,必已潜回此处,随时加入战场,使你们的实力 大幅增强,瞿雨时你果不负怒蛟帮智者之名。”   众人至此方才明白。   翟雨时被他揭破心计,毫无惊容,从容道:“门主明察秋毫,晚辈佩服之至,只不知魔 师庞斑是否正在来此途中?”他先两句看似奉承,但却是对对方的评语和问话不置可否,使 人莫测高深,後一句奇兵突出,攻其不备,以莫、谈两人身分,势不能虚应了事。   莫意闲知他想试探庞斑和浪翻云动上了手没有,因若交上了手,庞斑那能赶来。   谈应手望向天上明月,向莫意闲笑道:“现在动手,还赶得及在天亮前和你的艳姬睡上 一觉吧。”   莫意闲笑骂道:“知我者莫若你,我人既在此,逍遥帐和八艳姬又怎会在远,怕只怕将 鸭子赶入了水中,就不是那麽容易捞上来。”   谈应手大笑道:“难道还要我教你这老狐狸怎麽做吗?”   莫意闲长笑而起,大鸟般飞过戚长征等人的头顶,飞往湖边外的上空,一个盘旋,往回 扑至,显示出超卓之极及与他体型绝不相配的轻功。   肥体带起狂烈的劲风,向守在湖边後方巨石上的两名怒蛟帮好手压去。   同一时间谈应手向戚长征等攻去,牵制着这武功最高的叁人,使他们不能抽身去迫退凌 空由後攻上的莫意闲。   这两大高手一出招,声势立时不同。   两名好手惨叫跌退间,莫意闲已稳立巨岩靠湖的另一端,封死了对方由湖水逃走的後路 。   瞬眼间,形势逆转,怒蛟帮一众人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孤竹、陈通等早等得不耐烦,乘势前冲,由谈应手的两翼发动玫势。   翟雨时一声长啸,响彻云霄。   湖的两边立时分别窜起许多条人影,向战场奔来。   怒蛟帮的其他好手,终於出现。   瞿雨时啸声收止。   但啸声却没有停下来。   反而愈趋响亮。   由远而近,来势迅速至骇人听闻的地步。   莫意闲刚拍断了一名怒蛟帮好手的右臂,闻啸声脸色一变,收手退後。   谈应手亦是一呆,撑开戚长征的一刀後,抽身退後。   激战忽地完全静止,就像开始时那麽突然。   孤竹等也退回原处。   莫意闲落到谈应手身侧,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何等样人,只从啸声接近的速度,已知来 者是谁。   十多里外的一座大神庙里,庞斑负手而立,仰望着俯视众生的金身大佛,木无表情。   祈老大、邢老叁等一众亲卫,跪遍身後原本礼佛敬拜的空地。   这队趾高气扬的人现在却有若待宰的羔羊。   站在一旁的是两位气质神态完全不同的男子,年纪都不过叁十。   其中一人文秀之极,肌肤比少女还滑嫩,但身形颇高,肩宽膊阔,秀气里透出霸气,造 成一种揉合柔弱及强悍两种相反气质的魅力,予人文武双全的感觉。   另一人枯黄高瘦,面目阴沈,但一对眼精光烁闪,使人感到他坚毅不屈,城府阴沈的性 格。   庞斑平静地道:“夜羽,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方夜羽转向跪在地上的祈老大,柔声道:“以小姐的武功,谁能在一照面间将她掳走, 你是否看走了眼,疏忽了对方的卑鄙手段?”   他的声音语调不愠不火,使人很难想像得他狂怒时说话的情景。   祈老大一阵哆嗦,颤声道:“奴才无能……但……但……”   方夜羽微笑道:“放心说吧!你们的失手若查清只是困敌手太强,而非因你们的失职, 师尊又怎会降罪於你们。”   祈老大像吃了夥定心丸般挺起了少许佝偻了的腰背,卑声道:“若我没有看错,小姐是 故意不作反抗,让那人掳走。”   那枯黄高瘦的男子发言道:“师尊在上,楞严有话要说。”   庞斑微一挥手,表示允许。   叫楞严的男子道:“浪翻云於一个时辰前在龙渡江头现身,显示正赶往援救怒蛟帮的人 ,师尊若不亲自出手,谈应手和莫意闲两人拍档他不住,请师尊定夺。”   庞斑沈吟不语。   方夜羽恭敬地道:“小姐的事,可交由我们两人处理,以我们的实力,保证此人不能逃 出百里之外,何况他还带了一个人。”   庞斑冷冷道:“你们心中只看定了浪翻云是我们达成霸业的最大阻碍,故疏忽了其他。 要知此人掳走冰云的时间地点,都恰到好处,若对方是以此法阻止我往会浪翻云,则此人的 智计和见地,比他的武功更为可怕,若不能斩杀此子,我们将难以安枕。”   方夜羽愕然道:“但师尊仍可先会浪翻云,再追杀此人,那他的计策有何用处?”   庞斑露出一丝微笑道:“这看法说明了你们对我坚定不移的信心。但却忽略了浪翻云的 可怕处,此人已达技近乎道的超然境界,所以我绝不在心中记挂着冰云时,与他相见,而掳 走冰云的人正看清楚此点,才不愁我不掉转头去追他。”   方夜羽和楞严同时心中一震,他们也是足智多谋,天资卓越之士,一点便明,只不过庞 斑对靳冰云用情之深,竟到如此地步。   靳冰云正是这威慑天下的魔师的唯一弱点,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弱点,若非利用这弱 点,风行烈也难以往他手底下逃生。   庞斑声音转寒,下令道:“立即发动所有的人手,拦截这掳走冰云的人,浪翻云便让他 多活一会,待他声势更盛时,我才将他击杀,当可更收慑人之效。”   众人轰然答应。   湖畔暂时停止杀戮的战场上。   除上官鹰叁人大致完整外,其他人多已浴血负伤。   依计潜回的怒蛟帮好手重归队伍,使人少力弱的他们大增声势。   啸声忽止。   人已到。   月色下,一个高大的身形悠悠出现,看似懒闲闲地,但几步起落已来至两个对峙阵营的 正中处。   怒蛟帮众爆出狂热的欢叫。.来者正是黑榜第一高手,覆雨剑浪翻云。   谈应手乾咳一声,道:“七年前一会後,浪兄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翻云似醉还醒的黄睛在两人身上扫视一番後,淡淡道:“做人走狗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   谈、莫二人想不到他如此直接了当,脸色齐变。   燕菲菲眼中露出对浪翻云大感兴趣的神色,嗲声嗲气道:“谁人学得你浪大侠的潇 , 谁人学得你浪大侠那般不爱惜生命财富?”   浪翻云眼尾也不瞧她一下,仰天长笑道:“贪生怕死,屈於权势之辈,武功又那能晋入 武道的至境,动手吧!”   莫意闲阴恻恻道:“现在已没有什麽道理好说,浪翻云你亦未必能稳胜我们两人的联手 合击吧!”   戚长征怒喝,正要出言。   浪翻云作了个阻止的手势,沈声道:“胜胜败败,动手便知,多言无益。”.谈应手叹 了一口气道:“这是何苦来由?”   浪翻云截断道:“我们之间已不是一般的比试较技,现在你们投向庞斑,是敌非友,我 又怎能容你们生离此地?”   他明知谈、莫两人不会单独应战,故乐得大大方方,并不在这方面出言讽刺。   上官鹰等极少见浪翻云说话如此毫不容气,知他已为他们动了真怒,心中感激无限。   大战一触即发。   这将会是一场从未在武林史上出现过的硬仗,自五百年前,由当代黑道‘武阀’常胜创 出‘黑榜’後,从没有两个黑榜高手联手对付另一个。   这绝不‘公平’!   但看来已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这毫无先例的一战。   因为唯一能阻止此战发生的庞斑,已不会来。   谈应手一下深呼吸,厚背又弓了起来,头发无风狂动,衣衫一下一下鼓动着。   自四十年前他以自创的‘玄气大法’,先後击杀白道九名威名赫着的好手後,直至今天 ,想报仇的人都一一死在他手下。在黑榜里,从没有人像他之残忍好杀,树敌之多,所以庞 斑向他送上个眼色,他便乘机答应,树大好遮荫,而且庞斑还拍心口担保他会对付浪翻云, 这才‘欣然’答应做出手对付怒蛟帮的走狗,但想不到现在却要拿出性命去拚搏。   这真是何苦来由。   身形毫不逍遥的逍遥门主莫意闲,由怀里掏出一把尺许长的摺扇,‘嗦’的一声,将扇 打了开来。   这十七年来,他没有用这扇对付过任何人,不是说他人缘特好,全无敌人,而是没有人 值得他动扇。   他扇上的功夫正是他毕生武技的至极。   ‘一扇十叁摇’使他晋身於白道惊惧,黑道景仰的‘黑榜’。   但他眼前的对手却是浪翻云。   他唯有亮出他的扇,但心内却没有逍遥的感觉。   两人出手在即。   浪翻云完全感觉不到山雨欲来,杀气漫天的危机。   微微一笑。   眼光悠悠闲闲地望向天上明月。   他看得那麽专注,那麽深情,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种使人慑服的威严和骄做。   唯能极於情,故能极於剑!   浪翻云眼神露出剪不断的哀伤!   谈应手和莫意闲两人大奇,想道:在我们两人联手的气势压迫下,他为何能从容自若至 此?接着一阵心神的震动!难道真是我不如他?   狂风忽起。   谈应手身上的袍服鼓动得更厉害。   莫意闲摺扇轻摇,但每一摇都发出一种‘霍’一声的激响,每煽多一下,风就更急劲。 围观的两帮人马自动往四边移去,腾出更大的空间,以作战场之用。   在场没有一人有能力或资格插手其中。   浪翻云的衣衫动也不动,就像一点风都没有。   事实上,气劲已将尘土和断草刮得狂舞旋飞,将叁人笼罩在内。   浪翻云低吟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他所吐的每一个字,忽快忽慢,但偏偏和莫意闲摇扇所发出的‘霍霍’声,毫不相配, 当他说到彩云归最後叁字,莫意闲摇扇的动作竟慢了刹那。   莫意闲早被他情深望月的气象所慑,现在更被他以念诗音调的奇异节奏,打乱他摇扇的 节奏,这种闻所未闻的比斗方法,使他不由心生寒意。   还未与浪翻云正面交锋,莫意闲的心志已失守,於此亦可见庞斑这盖世魔君对浪翻云的 忌惮,绝非无因。   浪翻云在气势牵引里,直觉地感受到莫意闲所送出的恐惧讯息,收回望月的目光,平射 向莫意闲。   两眼神芒电闪。   谈应手心知要糟,若让泪翻云乘莫意闲志气减弱的空隙,借势重击,两人联手的优势, 将反成对两人的拖累。   月亮的光影忽地破碎。   除了谈、莫两人外,没有人看到覆雨剑怎样由背上弹起,落入浪翻云修美的长手里,爆 起满天的剑花,割碎了温柔的月色。   谈应手长啸出手。   覆雨剑略作回收,满天的光点从花蕾变成花朵後,再爆开去,一时叁人间满是光碎。   从不离身,长叁尺八寸的长铁箫由怀裹弹出,来到谈应手手中,剃那间和覆雨剑硬碰了 二十七下。   覆雨剑法特有的响声,潮水涨退般起伏着,又像雨打叶上,时大时细。   莫意闲肥大的身躯倏进忽退,每一退都是对方剑光暴涨之时,进则扇开扇阖,发出阵阵 狂劲,无孔不入地侵进剑影裹。   谈应手静,莫意闲动,这正是他们的战略。   黑榜十大高手多是独立傲然之辈,故罕有互相交往,唯有谈应手和莫意闲两人臭味相投 ,均为贪花好酒之徒,所以成为莫逆之交,故而上官鹰等一见谈应手出手,便知道莫意闲也 不应在太远的地方。   因此没有其他黑榜高手比他们更能合拍,而且联手亦是那样自然,那样天作之合。   泪翻云长笑道:“莫意闲!明年今日此刻,就是你的忌辰。”   莫意闲冷哼,刚要出言讽刺,以示自己犹有馀力,浪翻云剧光散去。   反映着天上明月的满空碎点,倏地消失。   围观的众人,不论敌我,心中声大感可惜,覆雨剑的光点,比之任何最壮丽的烟花,更 好看上千信万倍。   谈应手和莫意闲呆立当场。   浪翻云低头望向由腹下的手腕处斜伸上来,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晶莹的剑身正反.映着 天上的圆月,借剑观月。   今晚又是惜惜的忌辰了!   谈应手和莫意闲表面看去冷静得若崇山峻谷,其实心中的震骇,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 步。   原来刚才浪翻云收剑的刹那,刚好同是他两人旧力刚消,新力未生的刹那空隙,使他们 欲攻不能,不敢冒进。   唯有守在原处,不敢冒进。   浪翻云施展浑身解数,务求在气势和心理上挫折对方,其中的智慧意境,尤为高绝。   亦只有他神乎其技的覆雨剑法,才能造出这种奇迹的战况。   剑芒再起。   一团强光从浪翻云怀裹暴起,化作长虹,直击莫意闲。   莫意闲感到剑意全都归於他,就像谈应手不再存在那样,如此叁千宠爱在一身,气势早 已被夺的他,如何受得了。   狂吼一声,摺扇张开,闪电般向剑锋点去,同时肥体像片枯叶般往後飞退。   谈应手心想这个便宜怎能不拣,一摇身巳赶至背後全不设防的浪翻云身後,右手大掌往 浪翻云的虎背按去,铁箫反收在背後。   浪翻云微微一笑,剑芒像流水不可断般突然中断。   爆起另一团光点。   往四方扩散。   浪翻云身法加速,闪入光点裹,就若剌 缩入了它的战甲内,避过了谈应手的大手。   光点狂风骤雨般转往谈应手卷去。   莫意闲退势难止,直退入陈通等人里,肥体的去势何等迅骤,登时有五个人给他撞得倒 飞後跌,骨折声飨起,两人联手之势已被破去。   谈应手心叫中计。   可惜这并非适合後悔的时刻。   大手狂缩,左手的铁箫幻出千万光点,迎上 来的覆雨。   危急间,他已顾不得尽管庞斑亲来,也不敢如此和浪翻云比拚谁快一点,没有速度比覆 雨剑更快。   胜负立决。   谈应手跟随後退。   乍看去只是肩膀轻轻中了一剑,但谈应手却是有苦自己知,浪翻霆这小小一剑,内中暗 含十叁种力道,刚好破了他护体的‘玄气’。   皮肉之伤无可足道处。   但内伤却是深蚀进他的经脉内,震断了他的心脉。   莫意闲一退便没有停下来,穿过人群,没入暗影裹。   谈应手完了。   今夜这一战有败无胜,莫意闲心胆已寒。   孤竹长啸一声,率着十二逍遥游士,向他追去,一齐落荒而逃,为继续‘逍遥’而努力 。   谈应手终於站定。   脸上再没有半点血色。   燕菲菲娇躯一震,抢入战圈,一手紧搂着他,一脸不能置信的神色。   没有人能使谈应手负伤的。   陈通一众人等,脚步不断後移。   浪翻云望向谈应手,叹道:“这是何苦来由!”   谈应手嘴角牵出一丝苦笑,喃喃道:“这是何苦来由!”   苦笑凝结。   谈应手双腿一软,巨柱不堪撑持般倒入燕菲菲怀里。   这一代霸主,最终可以死在女人的怀抱裹,也不知要在前几世积得多少福分,才抵消得 今世的罪孽,能如此死得其所。   燕菲菲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应如何去作出反应,到此刻她才知自己是如何深爱着谈应 手。   陈通等人一声大喊,转眼逃个一乾二净。   剑回鞘内。   浪翻云望向天上的明月。   想起了惜惜,想起了双修公主。   当时明月在! 《覆雨翻云》卷二终